第14節
絲毫的舊情都不念。 不過這件事兒哪里需要寶翠提醒,蘇沅自己都看得出來,前幾日甚至聽到風聲,蘇錦被老夫人斥責,但不明白是為什么。記憶里,祖母從來不責備蘇錦的,所以她有時候很是嫉妒,對蘇錦也越發的討厭。 但這一世,真是不同了,不止多了魏國公府楊太夫人做謀人,還多了這樁事!她滿心奇怪,卻也滿心歡喜,這就說明什么事都能變的,父親母親定也不會有事。 蘇沅行到針線房附近,聽到陶姑姑吩咐做衣的事情。 那些繡娘連聲應是,各自分工。 陶姑姑走出來,發現蘇沅站在不遠處,便是有些奇怪,行禮道:“三姑娘如何來這里了?” “今兒天好四處走走,針線房忙嗎?這些衣服可做得完?” “在十月之前定會做完的,”陶姑姑笑道,“這些繡娘的女紅都是很好的,有些繡了十來年了,像谷娘,還有就算時間短一些的,也很能干?!?/br> “谷娘?我第一次聽說?!碧K沅問。 “早就在府里了?!碧展霉煤苡心托?,這三姑娘是阮珍生得,阮珍又得蘇承芳的寵愛,故而三姑娘平日過的日子與嫡女無異,“谷娘在甄家的時候就擅長女紅,而今越發出神入化?!?/br> 甄家,那不是蘇錦的外祖家嗎,原來谷娘是甄氏帶過來的陪房! 她心里翻江倒海,卻盡量掩飾表情,笑了笑道:“難怪我們府里的裙衫穿出去,沒有夸不好的……你且去忙吧,我再去前面走走?!?/br> 陶姑姑應聲。 蘇沅去了更遠一點的池塘喂魚。 陽光落在她長長的睫毛上,跳躍著光,寶翠看著,不知為何有些莫名的驚懼,姑娘好像不是以前那個人了,心里藏著太多的事情。但這樣的姑娘,跟著她日子只會更好,只可惜,她竟然青睞寶綠與采英,唯獨忘了自己,如何是好? 因到中秋了,申時屋檐下就都掛上了燈籠,等到傍晚全都點上了,在風里微微的搖晃。 老夫人喝到微醺,與蘇承芳道:“甄佩就算了,我曉得她性子不合你的喜好,但你舅父那里,你給我好好選一選!” 年紀到了,光下的皺紋越發清晰,深刻,蘇承芳念及老夫人幾十年的照顧,不忍在佳節壞了她的心情,遂笑道:“舅父有寫信過來嗎?我怎么沒有聽說?” 老夫人道:“寫了我也不告訴你,你這孩子是翅膀硬了……”略有些責備,但眸中卻滿是疼愛,三十來歲的蘇承芳在面前好像仍是個孩子,她抬手給他整了整玉冠,“都舊了,你該換個新的,這玉冠還是老爺送你的吧?” 蘇承芳笑起來:“習慣了?!?/br> 母子兩個輕聲細語,蘇沅看得眼睛微濕。 也許老夫人對自己是不夠好,但是對父親,卻是付出了所有的心血,所以父親死后,那么的悲痛,那么的恨她! 她又怎么能得到原諒? 遠處此時亮起一長道的光,陸太夫人用過團圓宴,領著兒子媳婦孫兒來給親jiejie請安了,老夫人笑著站起來:“你呀,也是一把年紀了,別晚上走來走去的小心著涼!我看這規矩得改一改,我們以后白天見見就是了,省得你真得了風寒我難受?!?/br> 都半百了,太夫人怔了怔,笑道:“也罷,那就只今年了罷?!彼龁柕?,“你螃蟹沒有多吃吧,我記得你去年很貪嘴!” 老夫人惱火:“一來就在小輩們面前拆我的臺,所以我才不讓你來!” 眾人都笑起來。 姐妹兩個坐在一起,老夫人對姑娘們道:“都去準備準備罷,等會兒別的小姑娘都來了,你們就要去拜月了?!?/br> 兩家的小姑娘便笑著告辭。 陸嶸怕等會兒見不著蘇錦了,幾步追上來:“錦meimei,你不是喜歡綠石硯臺嗎?看我給你買著了,送給你?!?/br> 洮河的硯臺聞名天下,但也要看這綠石的紋路好不好,蘇錦瞄一眼只見這綠石上竟然是副山水,氣勢磅礴,心頭不由一驚,他這是從哪里弄來的,此前為敷衍他說自己喜歡綠石硯臺,便是覺得這東西難尋,誰想到陸嶸真有辦法,這定是要值幾百兩銀子了,如何敢收?收了欠下人情,拿什么還?她可不要嫁給陸嶸。 生得這幅樣子……她想到剛才陸家的人來請安,見到陸策,五年過去,越發俊秀,拿貌比潘安說也不為過,真不知陸嶸怎得如此普通? “我不能要!”蘇錦連忙推卻,“無功不受祿,你還是自己用吧!” “這怎么行?”陸嶸著急,“我就是買了送給你的,你不要覺得欠我什么,我可不缺錢?!?/br> 蘇錦不知道怎么辦,陸靜英就在附近,不能對陸嶸太差,不然定會叫她翻臉,幸好陸靜妍同她好,走上來道:“快些走吧,等會兒她們來了,我們還沒有準備妥當,可就失禮了?!辈还荜憥V死皮賴臉,拉著蘇錦就往前走。 陸嶸總不能還去攔,只能看著她們走了。 蘇沅回去換拜月的裙衫,剛剛要走出中庭,卻在門口見著陸策,她一下想到那日的事情,難道陸策是有什么事情嗎?畢竟那天,她在白馬寺撞見了他。 念頭一動,見陸策沒帶小廝,便讓奴婢們在原地等著,自己走上去。 看著真不笨,陸策轉到門外,避開了從遠處照過來的燈光。 “二表哥,你是有什么話要同我說嗎?”他將來可是權傾朝野的攝政侯爺,就憑這一點,蘇沅就不敢得罪,更何況,他最后還幫了自己,語氣很是溫和的道,“上次我有要緊事,實在是失禮,還請二表哥不要介意才好?!?/br> 小姑娘眉眼彎彎,分外的友好,就像那次送藥給他,好比是親兄妹。 可陸策不信她不要回報,負手道:“我以為你是有話要與我說,畢竟許久不見了……”略略低下頭,俯視著她,“我去桐州的時候,你不是曾問我何時回來嗎?” 那時候自己是有些魔障了,見蘇錦一心對付自己,便也要對付她,故而就想抓住與她一樣是姨娘所生的陸策的心,做一番庶女庶子轟轟烈烈的事業,而今想來真是可笑,殊不知這是把自己也繞進去了,到時候想退出都不行。 恨透的心又怎么能平復? “二表哥誤會了,我問你何時回來并不是有什么話還要說。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對你同對大表姐,二表姐,三表妹是一樣的,只是關心你,”蘇沅真誠的道,“而今你回來了,真是好事?!?/br> 笑容在她臉上蕩漾開來,好似起了漣漪的湖水,陸策打量著她,絲毫不曾發現虛假,眉梢一揚道:“是嗎,既如此,你不要后悔?!?/br> 她要后悔的事情實在太多了,可沒有一件是與陸策有關的,因為若沒有當時的拉攏,就沒有后來陸策的援助,她前世也就不能葬在母親身邊了。 蘇沅一笑,頷首告辭。 那是真的無話了,陸策有些莫名的不悅,他自從在白馬寺見到蘇沅便將她看做了是那種有意圖的小姑娘,可結果卻是錯了。他淡淡道:“你沒有掉什么東西嗎?” 蘇沅微怔。 “這個?!彼斐鍪謥?,之前來蘇府便是為還珠花的,這種姑娘家的東西總不好一直放在他那里。 原是為此,蘇沅笑起來:“多謝二表哥,我一直不知道掉在哪里了呢!” 她伸手去拿。 陸策卻一下收攏了手。 “你那天到底為何來竹屋,真的是看竹子嗎?” 蘇沅心頭一驚。 說起來竹屋那片的竹林實在是稱不上好看,就是連還未紅透的楓葉都比不上的,她又怎么會專門去看竹子?但如何說清楚呢,她也不知陸策為何會突然起疑,蘇沅抿一抿唇道:“那二表哥覺得我為何會去看竹子?看竹子難道還要什么理由嗎?我又不知道你在白馬寺?!?/br> 見蘇沅眸中閃過不滿,好像受了委屈一樣,陸策心想,她這樣子確實是不可能跟蹤著誰來到竹林的,興許只是巧合?可是,世上真有那么巧的事情嗎?他審視她一眼,問道:“你為何認得我?” 從桐州回來,太夫人都說他長得不像幼時了,盯著看了又看,她又怎么能一下就認出來? 蘇沅胸悶,早知如此就不該去竹屋,誰想到陸策才十七歲就已經是那么難纏的人,也難怪他輔佐幼帝能把一干子老臣弄得服服帖帖! 蘇沅咬唇道:“二表哥你是難得的好看!” 小姑娘眸色在月光下清清淺淺,說這句話時好像閃著星光似的,陸策與她眼對眼,著實沒料到會逼出這么一句話,面上倒是一熱,將珠花重新露了出來。 蘇沅道謝一聲,取走放在袖中。 “沒什么事了,你且忙吧?!标懖咻p咳聲,轉身離去。 蘇沅長長舒了口氣,打算以后再也不要理會陸策的事情了! 第21章 拜月臺設在芍藥園的東邊,那里種了許多的菊花,正是開放的時候,有大朵的墨菊,有千絲瓣的金菊,姹紫嫣紅,熱熱鬧鬧。 姑娘們都換了嶄新的裙衫,聚在一起,蘇錦瞧著才到的萬姑娘,趙姑娘,心里非常的得意,笑著與她們道:“祖母得知你們要來,讓我務必招待好,我說我們這樣熟悉了,再客客氣氣豈不是要生分?來,你們坐下,嘗嘗香梨,等大表姐請的姑娘來了,我們就開始拜月?!?/br> 完全不理會蘇文惠這樣的客人。 不過蘇文惠早就習慣蘇錦這種做派,不就是看不起她的身份嗎,父親沒有做官就好像低人一等了,只是老夫人都不曾看低他們家,蘇錦又算個什么?她也不去拿著熱臉貼,轉頭與蘇沅說話:“下個月我要及笄了,你一定要過來,做我的贊者!” 九月二十三是蘇文惠的及笄禮,原本她早早就準備了賀禮,但是母親突然去世,便沒有親自去恭賀,這次她又怎么可能不去? “你放心好了,一定會有大禮?!?/br> 蘇文惠撲哧一聲:“說得我好像在貪這個!” “怎么不行呢?”蘇沅打趣,“等后年我及笄,我也要你的大禮?!?/br> 蘇文惠格格笑起來。 說話間,陸靜英請的姑娘到了,眾人抬眼看去,一時都極為的震驚,那竟是曹國公的小女兒吳麗華。曹國公是當今皇太后的親弟弟,很早前就被封國公爺,后來先帝去世之后,便是重權在握,朝政大事,皇太后許多時候都要同他商量,而吳麗華又很得太后娘娘與曹國公的喜歡。 萬姑娘與趙姑娘見到這樣的人,面上都露出幾分微妙之色,但蘇沅并不驚訝,因前世就是這樣的,唯獨蘇錦繃緊了臉,暗想陸靜英實在是太囂張了。明明知道自己請了哪些人,卻偏偏要把吳麗華請過來,這是在壓她的臺面! 奈何她從來都不敢與陸靜英作對,便是硬生生吞了這口惡氣。 氣氛有些尷尬,陸靜姝笑道:“瞧著正是吉時,我們這就拜月罷?”她請的都是書香門第的姑娘,家世都差不多。 眾人便開始焚香拜月。 老夫人稍后命奴婢送了許多的吃食來,姑娘們圍坐在一起談笑風生,遠處老夫人與太夫人等女眷在一起,父親同陸煥揚等人閑談,唯獨母親因身孕不曾出來。念及她一個人吃中秋宴,蘇沅心頭一陣酸澀,想著等明日找個機會去看一看。 她低頭咬了口香梨。 等到夜深了,姑娘們才紛紛離去。 回去時,蘇沅也很發困了,臨睡時卻突然叫寶綠找一方石頭,說是什么壽山石,非得要找出來,弄得廂房里亂七八糟,一直找到子時才尋到。 那是一塊上好的牛角凍石,作為印章最是合適了,將來她要送給阮直,好讓他刻上自己的名字,做個威風的印章。 她拿著石頭睡著了。 因昨夜拜月,老夫人知曉她們都睡得晚,提前就叫丫環們莫要吵著姑娘睡覺,故而蘇沅直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來。 還未等吩咐,寶綠寶翠就把早膳都端了上來,一看是自己喜歡的,蘇沅笑著洗漱,坐下來享用。 “祖母可曾起來了?”她問。 “還不曾,昨日許是與太夫人說久了,半夜口干舌燥,起得次數多?!?/br> 年紀大了,不比年輕人,也難怪昨日與太夫人說,下回不要在晚上聚會了,這真是個英明的決定,蘇沅想著老夫人頭上的白發,對她的怨突然又消去了一些,父親這樣的兒子,任誰失去了都會生出絕望的,何況老夫人就一個兒子。 她微微嘆息。 寶翠過來低語道:“晚上老爺去了姨娘那里,姨娘吃了兩個月餅!” 母親原本是不怎么喜歡吃月餅的,說有些膩,可見昨日心情不錯,是不是父親寬慰了她?父親雖然從來沒有給母親正室的名分,但私底下卻是極為體貼的。 蘇沅笑了笑,只想到寶翠善解人意之下掩藏的本性,又不禁心頭一冷。 用完膳,她去東苑的凝萃閣聽劉燕知教書。 劉燕知確實是貨真價實的才女,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她這一世認真聽講受益匪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