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宛籽只覺得一瞬間所有的氧氣被抽空，窒息的感覺鋪天蓋地而來。她慌忙后退，腳下一滑，整個身體失去平衡，噗通一聲栽進了水里——

    “宛籽！”

    就算是懷恩，也終究毫無回天之力。

    *

    濕漉漉的宛籽從水池邊爬起來時，整個身體都冷得直哆嗦。

    感謝帝國現代化科技產物，不消片刻，她的身上就干了。只有頭發仍然濕漉漉的，像一只落水的麻雀。

    懷恩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地球人狼狽的模樣，嘴角勾了勾，細長的指尖在虛空中劃了幾下，從他的“輪椅”座上忽然射出了淡黃色的光。

    宛籽笨拙地站在原地，感覺到身體周圍的溫度逐漸上升了，就像是站在了夏天的太陽底下。

    “很抱歉?！睉讯鞯穆曇羧岫徛?。

    宛籽盡量把自己裝作一直鴕鳥，或者是一朵蘑菇……管它是什么呢，只要不直視這貨的眼睛。

    為什么明明是科學巨人支撐起來的高度文明國度，會有這種更像是巫蠱的東西？每次只要一對上他的目光，她就全身都不對勁……

    “對不起?！睉讯魉坪跏窃谳p笑，“我的聲線與眼睛做過一些基因改良，可能對你會造成一定的干擾?！?/br>
    “……??？”宛籽愣住。不是催眠嗎？

    懷恩不著痕跡地靠近宛籽，猶豫了一會兒，伸出手，輕輕撥了撥她濕漉漉的頭發。

    宛籽頓時恨不得有個龜殼縮進去。

    懷恩收回手，輕笑道：“作為伊克斯皇族的當權者，尤其是一個……身體已經殘缺的年輕的當權者，為了讓言語更具威懾性，對聲線和眼睛做一定的基因改良是捷徑?！睉讯靼l現眼前的地球人已經忘記了避開目光，頓時笑容帶了小小的狡黠，聲音越發循循善誘，“你要知道，軍部和參議院的老頭們，可是非暴力不合作呢……”

    對聲線和眼睛……做基因改良……

    宛籽的腦袋亂作一團，一時間消化不了懷恩的話，甚至忘記了回避他的目光。

    只是一眼，她的身體就徹底失去了主導權。

    她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身體像是木偶一樣走到了懷恩身前，與漂浮在空中的他面對面，凝望彼此的眼睛。

    懷恩伸出手摸了摸宛籽的臉，指尖順著她的臉頰輕輕下劃她的下巴：“你們地球人，似乎對這樣的改良缺乏免疫功能啊?！?/br>
    宛籽仿佛踩在云里霧里，所有的意識都像是散射的光，無法聚攏——然而，她終歸不是很久之前那個懵懂的宛籽了，她的意識并沒有完全地渙散。她不著痕跡地調整著自己的呼吸，緩緩地閉上了自己的眼睛——片刻之后，身體如釋重負，癱軟到地上。

    懷恩饒有興趣地看著地球人的反抗，忽的垂下眼瞼笑了起來。

    “地球人真的很有意思?！彼p輕道。

    宛籽再一次睜開眼睛，這一次，她總算平復了心跳。

    其實懷恩與萊格修斯長得十分相像，只是萊格修斯長相偏硬朗，而懷恩卻是個還沒有長開的少年模樣。他笑起來時，明明只是細微的表情變化，眼角眉梢卻泛起了一點點明媚，其實看起來十分人畜無害……誰知道這是一個變態的□□者呢？

    對于無法確定的局面，宛籽沉默以對。

    懷恩并未受挫，他的目光略過宛籽，落到遙遠的湖面上：“那是幼年期人魚么？”

    宛籽望向湖泊，看見尾巴不知道什么時候又浮出了睡眠，留在岸邊興奮地搖著尾巴。

    懷恩道：“光靠水，并不能夠治療它現在的癥狀?！?/br>
    宛籽詫異地睜大眼睛。

    懷恩懷恩緩緩靠近尾巴，俯身凝望尾巴，聲音柔煦：“你已經聞到了么？”

    尾巴的尾鰭搖動得越發歡快，掀起一朵朵浪花。

    宛籽：……

    ……叛徒！

    懷恩微笑起來，從身旁取出了一個小小的營養劑容器瓶。瓶子里盛了半瓶熒藍的液體，他徐徐傾倒，瓶子里的液體一滴一滴落在尾巴的腦袋上。

    “尾巴！”宛籽慌了。

    然而為時已晚。

    小人魚搖晃著金色的尾鰭，似乎很痛苦，懵懵懂懂撞擊著湖畔堤岸，忽然噗通一聲跳了出來。它在地上打了個滾，堅韌的尾巴伸直了，竟然緩緩分裂出雪白的雙腿。

    “尾、尾巴……”

    宛籽震驚地看著地上發生的一切，眼睜睜看著小人魚的尾巴變成了雙腿，魚鰭慢慢伸展成細長的帶蹼爪的手，圓圓的腦袋上長出金色細軟的卷發。它瞪著幽綠的眼睛，朝宛籽眨了眨，發出了第一個聲音：“啊——”

    作者有話要說：　　有人猜到了嗎？啊哈哈哈哈

    恭喜尾巴同志，明明在第10章 登場的，終于在48章出聲了！

    第49章 前夕

    尾、尾巴……

    宛籽呆呆看著岸邊的……嬰兒，感覺自己的三觀收到了沖擊。

    就在幾秒鐘之前，尾巴還只是一條魚，她養了它那么久，頂多就是個頭變大了一點點，但那真的是一條魚?。?！

    “你不知道它是一條人魚么？”懷恩詫異問。

    “知、知道啊……”宛籽恍惚答。

    “所以，它會變成人形?！睉讯鬏p道。

    “不是要……要19年……嗎？”宛籽的三觀風雨飄搖。

    懷恩似乎很享受她的震驚，笑得眼睫都彎了。他道：“是，以恒星年來計算的話的確是19個輪回，今年似乎正好是第19恒星年?！?/br>
    宛籽：……

    提問：一條魚如何變成人類呢？

    曾經的人類、前任地球生物課廢材少女宛籽同學仔細思考了自己的認證過程：

    魚類是水生動物，人類是陸生動物，擁有兩套呼吸系統的統稱為——兩棲動物，比如青蛙。

    青蛙如何進入成年期呢？

    首先是身體發生異變，皮膚底下孕育出腳。

    然后從四肢處長出粗短的四肢。

    最后尾巴變短，慢慢掉落。

    宛籽一直在等金色的小魚尾巴同學長出腿來。

    ——誰知道是以這種大變活人的方式啊啊啊——！

    ……

    湖岸邊，小小的嬰兒趴在地上，碧綠的眼睛沒有瞳孔，水汪汪地盯著宛籽，胖嘟嘟白嫩嫩的小手張牙舞爪地亂晃，抓住了一把樹枝，竟然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啊——”小嬰兒出聲了。

    宛籽：……

    她現在充分可以理解當初破軍號上的那些人在指揮艙里目睹她破蛋是什么感覺了……眼睜睜看著一個有別于自己地物種就這樣大變活人成了和自己十分相似的……幼體模樣，而且這個幼體明顯還有自己地意識，被那樣一雙眼睛盯著，真是說不出的毛骨悚然啊啊??！

    小嬰兒的身下有一點點金色的殘骸，在恒星的斜暉下閃動著晶瑩的光芒。

    那是“尾巴”蛻落的鱗甲。

    其實宛籽并沒有看清整個過程，驚駭的情緒把這一切變化縮小了。尾巴的身體在它初入湖面時就已經逐漸長大，直到懷恩的藥劑讓無數量變終于一躍成了質變，稚嫩的骨骼猛烈地收縮，早就準備完畢的身體徹底地舒展開來，雙腿撐破原有的束縛，蛻落了金色的魚鱗。

    剛剛變成人形的異星人魚的全身雪白，粗短的四肢胡亂揮舞，拽住了一把灌木樹枝似乎是想站起來——吧唧——又跌倒了。

    宛籽：……

    “尾巴”站立受挫，干脆在地上爬了起來，一搖一擺，向宛籽靠近。

    宛籽：…………

    “尾巴”抬起腦袋，一雙眼睛如碧藍的海水，毫無焦距地看著宛籽。

    宛籽：………………

    “尾巴”伸出手，拽住了宛籽的裙擺，水汪汪的眼睛眨了眨，喉嚨底吃力地擠出稚嫩的童聲：“宛……宛……籽……”

    宛籽：=口=?。?！

    *

    嬰兒總是最能讓人心軟。

    尾巴甜甜地笑起來，伸出暖暖的雙手，用力抱住宛籽的腿。

    宛籽猶豫了已匯入，終于小心翼翼地觸碰了一下小人魚尾巴，把它從地上抱了起來。

    “尾……尾巴……”

    “宛宛……”

    帝國皇帝懷恩瞇起了眼睛，似乎也感染了宛籽與小人魚的親近，極淡的眼眸中流過一絲難以言說的光暈。他輕笑：“沒想到，帝國迎來的第一個生命居然是一條小人魚?！?/br>
    宛籽抱著手里柔軟的rou團子，防備地看了一眼懷恩。

    懷恩低道：“礦物質x334?！?/br>
    宛籽不明所以：“……什、什么？”

    懷恩驟然抬起頭，眼睛里的平和的光暈忽然瀲滟得有些刺目：“這是它的故鄉……一顆邊陲星球上的特產礦物質，也是帝國與蟲族結盟的根源。人魚族世世代代用它來促成基因的劇變……只要一點點，就能讓一條成年人魚變成真正的人形?！?/br>
    宛籽、腦海里一團漿糊：“你是說……愛麗絲公約？”

    懷恩的面目頓時有些興奮猙獰：“是，遍尋宇宙，x334是我所能找尋到的唯一的‘解藥’。如果帝國的人民能夠擁有它……”

    懷恩雙拳緊握，目光緊緊鎖著尾巴，孱弱的身體瑟瑟發抖，金色的發絲成了他身上唯一的生機。

    他就像一個病態的，癲狂的，蒼白的精神病人，明明是一個纖弱的少年，眼里卻傾軋了太多瘋狂的情緒。

    保持了片刻，他如夢初醒，眼圈周圍漸漸泛起了青灰色的死氣。

    他閉上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