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走了這么遠,吃了面食,剛好她也口渴了,喝了一口,是那種大片葉子的紅茶葉,煮出來的涼茶,當然不像她以前喝過的大紅袍有風韻,這種大碗茶很有時代的特色。 老頭旁邊的棋友,頗有深意的看了看兩個年輕人,又陷入到棋局中。 “喝完自己續?!崩项^顯得漫不經心,棋局倒更重要些。 原來這種茶,兩分錢是茶位費,喝完還可以無限次再續,何小麗喝了一杯,怕路上要找廁所,不敢再喝,倒是付歐就著大碗茶吃了四個包子。 這回才算是吃飽了。 “多少錢,我給你,本來想著來縣城要請你吃飯的?!备稓W一直想著要送她點什么,但眼下看起來她倒不缺什么。 “不用,不用,你不說這段時間也是靠你打魚,我們這段時間吃的還不錯,余敏上次也說要找個機會謝謝你的?!庇嗝舻故菦]說過要謝他的話,但大家卻是是非常感謝付歐,他每次回來晚的時候留飯,余敏都刻意給他多留一點。 在這一點上,王有志倒是比較大氣,如果菜飯比平時多,還叫余敏多夾一些給付歐。 明明他自己都吃不飽了。 “而且這么多書,也是你買的?!彼降臅r候,付歐都已經付完帳了,比起這些書本來說,四個包子真的就不算什么了。 付歐倒沒多說推辭的話,兩人又坐在那里聊了一會兒,他又看到何小麗扯的那些布,覺得稍微素凈了些。 她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明明可以穿的明艷一些。 還有一個多小時才到三點,兩人商量著要不在縣城走走,并且,付歐還有一些布票,是礦上發的,他說自己反正上工的時候穿工衣,平時就很省,于是決定再去一趟供銷社給何小麗再扯一塊布。 何小麗推說不用了,下次再說,其實她是怕進了供銷社露陷了,萬一店員說這些東西都不是在她們那里買的,那該怎么辦? 所以她是絕對不會跟付歐再去一趟供銷社的。 兩人便坐在樹下休息了一下,付歐把多出來的布票全部都給了何小麗,看起來可以做好幾件衣服了,然后,還有一只買雪花精的票,這個他沒有說,其實是找廠里的女同志換來的。 何小麗也沒有推辭便收下來了。 人情往來就是這樣,你來我往總有虧欠,這樣才會有人情,要是太過于計較了,未免市儈。 外面熱,沒有山里那么涼爽,何小麗走了很快的路,也沒有欲望出去轉轉,反正這復古而有落后的縣城,跟二十一世紀的貧困山區似的,走過一遭也沒有太多的新鮮感,兩人便坐在茶攤上看老頭們下棋。 突然聽見耳邊有人在說:“這……是何正同志的女兒嗎?” 第17章 來人國字臉,濃眉,約莫四十多歲,穿著一件白色的襯衣,下身整整齊齊的穿著西裝褲,系著皮帶。 此刻正樂呵呵的看著何小麗,好像跟她很熟一樣。 何小麗沒有辦法從記憶里面刮出來這人到底是誰,但從她跟自己很熟絡的口氣里面辨別的出來,這人應該跟自己還挺熟。 怎么開場,是個問題。 “您是?” 國字臉臉上的笑意更甚:“瞧我,當年我去省城開會的時候去找過你父親,那個時候他剛升任省一院外科主任,還真是風華正茂呢,不過那個時候你太小,估計沒什么印象了。前段時間我才聽說他因為政治問題,到了下面的農村進行勞動改造去了。 哎,他這個人也真是,這么大的事情也從沒帶信跟我說一聲,別的我幫不上忙,可要讓我就近照顧一下你還是可以的嘛,不過我也是剛從外地調過來,對這里的情況還不是很清楚,只是聽人說你下鄉來到了這個地方,本想找找你呢,怎么就這么巧,在這里碰見你了?!?/br> 連珠炮似的放出來一串話,聽得出來跟原主的父親何正應該是老相識。 這個國字臉,即使這么熱也穿的整整齊齊,看樣子應該是個國家干部,從站姿上來看,很有可能還是個軍人。 何小麗難掩臉上的尷尬,何小麗的父親升任外科主任的時候她可能才十二三歲,正是因為年輕有為,又身在高位,才被人盯上了死搞,別說她不記得這位是誰,就是原主在這里,估計也得一臉懵逼啊。 訕訕的笑,說了一句:“那我叫您叔叔嗎?” 國字臉挺直著腰板:“那當然,你以前都叫我李叔叔,既然來了這里,今天哪都別去,先去我家坐一會兒,等下叫你阿姨給你整點好吃的?!彼怯X得何小麗太瘦了,知青生活有多苦,他還是比較了解的。 憑空冒出來一個叔叔,何小麗還是有些不習慣,更加不好意思去人家家里做客了,忙找了個理由推辭了。 李叔叔見何小麗這么不好意思,也不好繼續說了下去,聽她說還有半個多小時才走,便坐在茶攤前,跟她聊了起來。 言談中才知道,這個李叔叔全名叫李勇,當年跟父親是戰友,還是特別鐵的關系,后來他轉業以后,就去了武警,輾轉幾年,現在是新蔡縣新上任的縣委書記,不過他剛剛到任也才一個月,對這邊的情形不是很了解,要是早知道何小麗在大河村,就該去看看的。 何小麗暗地里吐了吐舌頭,沒想到原主的爹這么有本事,到處都有結交“權貴”人士啊,不過也好,聽這位李叔叔跟自己親昵的交談,也看得出來他是個很重情義的人,否在在看到她的那一刻起,就干脆不要理她就好了。 李勇見到何小麗手里拿了一疊資料書,心里很安慰,感慨道:“還是你們年輕人有朝氣,在勞動的間隙,還能堅持學習,真是好樣的,我看見你這樣上進,也算是一種欣慰了?!?/br> 何小麗有些不好意思:“您別這么夸我,來到這里,不就是接受貧下中農的改造的嘛,但我們也不能忘記自己的根本,我們是祖國的朝霞,時時刻刻要準備著為了祖國犧牲和奉獻自己?!?/br> 坐在一旁的付歐,簡直都要笑出來了,何小麗一本正經起來,還真看不出來她以前做過那么多混事呢,早些日子她還總跟劉恩慈掐,每次都被人欺負的要死,自己還渾然不知。 當然他要是知道何小麗只剩下一個殼還是原主的,就不會這樣想了。 兩人又順便聊了聊下鄉的生活,當得知何小麗買書是為了備戰初中老師的考試時,李勇顯得很高興:“就該這樣,你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下地干活每天能做多少事情,叫我看還是應該把人的價值,發揮到最大化,你如果能夠做初衷老師,我看就很好,畢竟這個地方的知識青年本來就不多,放下書本來到這里時間太久的青年占了很大的比例,讓這些青年去教初中生,還是不太妥當的?!?/br> 還真是典型的干部口吻,本來就是想說小姑娘下地干活多辛苦,當老師自然輕松很多,放他嘴里過上一過,就成了個人發揮最大的潛能的事情了。 看來這位叔叔,平時說的套話也不少。 聊了一會兒,見何小麗不??幢?,李勇也不好意思再聊下去,死活要塞些錢和糧票給何小麗,解決她“最基本的生活問題”,何小麗心說我生活也沒那么苦啊,說不定這位新到任的縣委書記的生活質量還不如自己呢。 李勇見何小麗多般推辭,便以兩家的交情來壓她,何小麗實在是推辭不過,道了幾次謝謝,才把糧票和錢都收起來。 李勇說:“你父親的事情我也多方打聽,如果事情沒有那么嚴重,我再拖拖人,盡量讓他回到原本的工作崗位上去?!币蚩吹礁稓W在旁,不好說太出格的話:“畢竟祖國培養了他,也需要他為祖國增磚添瓦?!?/br> 這些都是套話了。 何小麗點點頭,再說下去,就得誤了回去的車了,到時候幾十公里,拎著這么多東西,走回去手都得拎斷。 講明了情況,于是道了聲別。 李勇見何小麗是死活不肯去他家叨擾他的,也沒有別的辦法,便把縣委家屬大院的地址給她,叮囑她無論在這里遇到什么困難,盡管去找他就好了。 這要再推辭,就是自己不識好歹了。 見何小麗把李勇家的地址,門牌號,單元號,房號都抄在小本上,這才放下心來。 一路上付歐沒有說多余的話,他估摸著何小麗自己也挺暈的。 他一手拎著一個布袋子,肩上還斜挎著一個軍綠色的布書包,兩人買的東西,幾乎都在他身上掛著呢。 而何小麗背上的那個軍綠色的書包里面,只裝了幾本書而已。 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后的走著,不知道的人還真以為是處對象的兩個小年輕,并且,何小麗看著跟付歐還挺有cp感。 付歐的個子很高,而何小麗的個子比較嬌小,他刻意走在可以擋住太陽的角度,何小麗只要離他近一點點,就能夠站在被他擋住陽光的陰影下。 在這個孤獨無依的世界,心里憑空出來些安全感出來。 這種感覺是前所未有的。 她是一個穿越人,來自未來的世界,知道這個世界即將發生的大事情,但是對于自己的未來,卻一無所知。 這對于剛剛穿越過來的何小麗來說,是很沒有安全感的,在此之前,還沒有任何一個人給過她這樣強烈的安全感。 腦子里面想著事情,未免腳底就慢了下來。 付歐見她跟不上,又放緩了腳步:“抱歉,我走著走著就走快了?!?/br> 何小麗當然不好意思說自己是因為腦子里面想事情出神了才這樣,紅著耳尖加快腳步跟上他。 其實腦子里面想些什么亂七八糟的呢。 走了幾分鐘以后,看見早上那拖拉機已經等在那里了,司機招了招手:“來了?!?/br> 付歐應了一聲:“董大哥,等久了吧?!?/br> 司機笑著說:“才幾分鐘,剛才去買了個冰棍吃了,太熱了?!?/br> 也只有縣城才有冰棍買。 付歐問:“哪里有冰棍,我再去買幾根過來?!彼鋵嵪胫氖亲约禾中拇笠饬?,小姑娘家家都饞這些東西,自己怎么沒想到要買給她嘗嘗。 司機指著遠處:“剛才騎著自行車過來站了一會兒,剛巧這邊剛才有別的車,還有卸貨的工人,賣了十幾根見沒有生意就走了,這會兒應該走遠了吧?!弊孕熊囼T得快,正常人哪能趕得上啊。 何小麗對這些不感興趣,或許是以前吃這些東西的機會實在是不要太多。她也猜得到付歐是想給她買來著,搖了搖頭說:“太熱了,先回去吧,我身上不舒服,不想吃這些?!?/br> 付歐臉一紅,他猜想前幾天她才肚子疼過,大概現在還不能吃冰吧。 又懊悔了一下自己的粗心大意,怎么這個都沒注意到。 **** 兩個人一番顛簸到了知青點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了,付歐提著大包小包的進了門,迎面看見垂頭喪氣坐在那里的余敏。 這丫頭一向活潑好動,很少見到她會是一副有心事的樣子。 連兩人齊齊進門都沒看到。 “怎么了,余敏?”余敏低著頭沒有說話,等她抬起頭,才看清楚她的眼睛,里面紅紅的,絕對是哭過。 日子過的再苦,她一向也是樂哈哈的,哪里見到她哭過啊。 “怎么了?”何小麗習慣性的掏兜拿衛生紙,手放進兜里才想起來,根本沒有衛生紙這玩意兒。 余敏擦了擦眼睛里面落下來的淚:“剛才家里來信了,說我姥姥診斷出來是胃癌,恐怕也沒多少時間了?!?/br> 何小麗聽她說過,她奶奶重男輕女,爸媽工作也忙沒時間帶她,所以她是在姥姥家長大的,姥姥對她來說比親媽還親。 不過癌癥在哪個地方,都是很難治的病了,特別還是胃癌。 何小麗走過去抱了抱她:“惡性的嗎?”其實這句話也是廢話了,看她的表情應該都很嚴重了。 余敏含著淚,點了點頭。 大家都有家人,不可能因為姥姥生病這件事就會讓她返城的,大家都心知肚明。 何小麗都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才好,余敏家里條件也不太好,姥姥那邊還有幾個舅舅,如果他們都想不出辦法來,叫她一個下鄉的知青有什么辦法? 她想起剛才買的饅頭還沒吃,rou包子還有兩個沒吃完,這些可以留到明天早上吃,晚上吃米飯好了,一個月平均每人六斤米,攤到每天才二兩,平常也不會吃超過這個定額,既然還有幾個包子,另外付歐也弄回來了兩斤米,這幾天口糧上就可以吃的稍微寬松些。 干脆做頓好吃的來寬慰一下余敏吧。 看著米缸里面為數不多的米,何小麗想起來什么似的,既然縣城的糧食都比以前寬裕了,為什么大河村的村民,還生活在貧困線的邊緣,聯想到一幕幕,她不禁懷疑是不是孫有才把糧食給“黑”掉了,有空去打聽一下孫隊長家里的情況去。 不過也就是想想,如果要實施,她想還是要跟付歐商量著來,靠她自己一個人肯定是搞不成器的。 這個季節雜糧只有玉米,再晚一些,到了秋冬季節就要靠吃紅薯和土豆維生了,并且還要曬很多紅薯干,到沒有糧食的時候就要吃紅薯,上次她做了一次土豆泥,余敏等人還挺喜歡的。 付歐見何小麗準備晚飯,他就去劈柴了。 劉恩慈最近總是腳不沾地,除了睡覺很少回知青點呆著,今天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路上見到王有志,他說去山上看看,大概是看這個天氣有沒有什么野味,也就是夏秋兩季,還可以去山上瞧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