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黎宇飛說:“可我們畢竟是有規定的?!?/br> 郗羽睜大眼睛愣了好幾秒,臉上露出了顯而易見的失望之色。 說實話,對小姨子這個要求,黎宇飛是很糾結的。郗羽這次從美國回來送的禮很重,他手上拿著的就是郗羽從國外帶回來的手機,除此外,就算考慮到孩子的教育問題他也不想得罪這個小姨子——郗柔信誓旦旦說自己meimei以后肯定會當教授,自己兒子以后能有個在國外的教授姨媽不論如何都是件好事,孩子要出國留學什么的也是個依靠。至于局里的規定,俗話說,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做事的彈性是很大的,僅僅是知道一些戶籍信息的話,還是有辦法可以想的,他也相信,這個小姨子很知趣,不會把查到的信息到處亂說。 “……那好吧,我來想想辦法?!崩栌铒w一邊開車一邊思索著,“直接從你同學身上入手調查,把你還記得的同學程茵的信息告訴我?!?/br> 郗羽沒想到劇情還能峰回路轉,心情頓時雨過天晴,連連道謝,一五一十到來。 “程茵也是南都人,在哪個區出生的我就不清楚了。我不太清楚她具體的生日,她似乎沒有說過,呃,也許說過,但我不記得了,只能肯定她比我大一到兩歲。對了,姐夫,還有一點,她mama的生日是四月五號,和我mama同一天,”郗羽一臉抱歉,“……姐夫,我只記得這些了?!?/br> “這些信息足夠了,”黎宇飛說著把車子停下來,“右手邊下車,就是二中的大門了?!?/br> 郗羽仰頭看去,十數年不見,母校的大門一如既往巍峨莊嚴。南都二中建校約百年時間,而這個校門存在的歷史也超過七十年,古樸而莊嚴。此時艷陽高照,將大門上方的莊嚴校名照得金燦燦一片。 “好的。姐夫,慢走?!?/br> 目送著姐夫的車子走遠之后,郗羽沒有直接進入母校,她繞過學校的大門,走到學校旁邊的花店——在來時的路上她已經看到了這出花店。 下午時分生意店里清淡,年輕的店主之笑著問她:“小姐,你要什么花?” 店里各種花卉爭奇斗艷,郗羽環顧了四周,報出自己的需求:“我要白色的花?!?/br> 店主是個年輕的女孩子,她略微一愣,反問到:“白色的花?是祭掃用的嗎?” “……嗯?!?/br> “那馬蹄蓮和百合最好?!?/br> “那……我要百合。不用太多,幾枝就行了?!?/br> “我幫你把花包起來?!?/br> “不用,簡單地用繩子捆好就行?!?/br> 她的要求雖然很奇怪,但店主做了這么久的生意,什么奇怪的人沒見過?當即按要求包好鮮花,交到郗羽手中。 懷里的鮮花素雅精致,湊了近了,似乎還散發出淡淡的清香。 郗羽捧著幾只百合,走到了母校的校門處。暑假的學校很安靜,天氣天熱,守門的保安大叔坐在傳達室里打瞌睡,壓根沒給郗羽報上姓名的機會,郗羽也不會打擾他的睡眠,步入了學校。 和國內絕大多數重點中學一樣,南都二中這些年也擴建擴招,除了市區的主校區外,還有兩個分校區來容納越來越多的學生,但郗羽讀書那會,學校只有這個位于市中心的校區。主校區位于市內的極佳地段,校園雖然不算很大,但功能齊全,能容納四千名學生。進校門后一條寬闊的綠茵道,道旁的花壇里草木繁盛,給整條道路帶來了清涼。 穿過綠蔭道,一棟棟建筑和綠地犬牙交錯,學校里最高的就是那棟高達七層的辦公大樓,從辦公大樓的底層穿過就來到了學校的小廣場——有活動的時候,學校就會在小廣場上開會做講座,十幾年前看起來這個小廣場還挺大的,現在看來就顯得頗為袖珍了,小廣場的另一頭則是有一排有著紅色外墻的教學樓。 十幾年前,二中的初中部和高中部是合校的,初中部和高中部分布在這幾棟教學樓里。教學樓高達都是五層,站在樹蔭下,郗羽把手中的百合放在樓外的花壇上,靜靜矗立,凝視著面前的花壇。 站在五層的教學樓底下,屏住呼吸就能聽到老師的鏗鏘有力的上課聲從角落的教室傳來。 “……分解因式法是解一元二次方程的重要辦法之一……” 是哪個教室在上課?郗羽仰起臉朝上看去,有些恍惚,明明當年覺得巍峨的教學樓,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 第10章 “……是郗羽嗎?” 似曾相識的聲音從身后傳來,郗羽猛然抬頭轉身朝后看去——校園里空空蕩蕩,在她身后只有一個人。十秒鐘后她終于認出,面前拿著厚厚一疊書的中年男人,表情溫和兩鬢略微斑白的中年男人是她初中時的班主任周宏杰。周宏杰當她班主任的那會非常年輕,剛剛離開大學校園三年時間,只有二十五歲,比郗羽現在的年齡還小一點,十四五年時間過去,周老師已經年近四十,曾經青春洋溢的臉上現在也爬上了那么幾條皺紋,也難怪郗羽第一眼沒有認出他。 “周老師?!彼乱庾R輕聲道。 周宏杰看上去真的挺開心,臉上浮現了植樹人看著自己的樹苗茁壯成長后欣慰:“小羽,我果然沒有認錯。你回學校了啊?!?/br> “是的,老師,好久不見?!臂鹗諗苛四樕系谋砬?,迅速露出笑容。 周宏杰的視線落在花壇里的那一束百合花上,頓時明白了郗羽的來意,臉上的笑意一瞬間也消失了。 “郗羽,我再強調一次,當年的事情從來不是你的錯?!?/br> 不希望老師太多擔心,郗羽立刻從善如流:“周老師,我……只是想來看看?!?/br> 周宏杰也不是不明白她的心情,身為當年那幕慘劇的當事人,恐怕再過三十年,也不會真正釋懷吧。 看著如今的郗羽身上也確實沒有了舊日的浮霾,周宏杰不再在那些不愉快的舊事上打轉,笑著說起別的:“郗羽同學,一起跟老師去辦公室坐坐?” 郗羽乖巧地點頭:“當然,我本來也想來看看您的?!?/br> 教室辦公室里非常安靜,只有角落里有一位三十歲左右的女老師在備課。郗羽不用仔細端詳她就知道自己肯定不認識這位老師。南都二中的規模越來越大,當年一個年級十個班,現在一個年級三十個班,校園里的新老師越來越多,絕大多數老師她也不可能認識了。 “……現在學校里幾個快班在補課,上班的老師也少,就兩套老師在學校,所以辦公室沒什么人?!敝芎杲芙忉屃宿k公室為什么沒幾位老師。 看來南都二中和郗羽父親所在的學校一樣,開小灶不遺余力。雖然教育局下令禁止學校暑假補課,還多方面鼓勵學生舉報補課現象,但學??偰芟氤鲆幈艿霓k法——那就是只給實驗班或者快班補課。至少實驗班的學生家長能認識到補課的重要性,是沒那個閑心去舉報的。 “明白的,”郗羽深有同感地點了點頭,“我爸的學校也是這樣,初中部只給快班補課?!?/br> 教師辦公室比學生教室還要大上一號,可以容納二十多位老師,周宏杰的辦公桌在教師辦公室的靠窗的一邊,教學樓外那排翠綠的香樟樹長得郁郁蔥蔥,樹干似鐵筆挺立,坐在周宏杰的座位旁,可以看到一片深綠的樹冠。 周宏杰收拾了一下本來就特別整齊干凈的桌面,把剛剛從圖書館借的書放到自己的書桌上,分門別類地仔細放好,又給郗羽倒了杯水,隨后詢問起郗羽的求學經歷。 郗羽當年轉學后,基本上和二中的所有人都沒再聯系,除了周宏杰。他是非常負責的好老師,也是善于跟學生溝通的老師,相當關心她的近況和學業,郗羽上高中那會隔三差五的總會接到他的電話。上大學后,這對師生的聯系漸漸變少,但一年到頭也有那么兩三次。直到后來郗羽去美國后,聯系才徹底中斷。雖然五年沒有聯系,但有一些人,哪怕很長時間不見,再見面時親切感立刻就恢復了。 這些年郗羽在美國也見了不少世面,從初到美國的無措到之后的研究進展都可以拿來當作談資,師生兩人聊得十分愉快。 “所謂士別三日,當夸目相看。我們這么多年不見了,小羽,你真是完全不一樣了?!敝芎杲軡M意地得不得了,“我教過的那么多學生里,你是最有出息的了?!?/br> “周老師,你這個說法我可不同意。老師是園丁,要耐心的等著小樹苗長大,不可能立竿見影的看到效果的。你當時教我們的時候也才大學畢業沒多久,你的學生里年齡最大的學生也就跟我差不多,才剛剛進入社會,根本談不上‘有沒有出息’呀,但我相信,你的學生都潛力無限的?!?/br> 周宏杰欣慰地看著郗羽:“真不愧是麻省理工學院的博士生,說話都擲地有聲?!?/br> 郗羽不好意思的擺手:“不過,周老師,我們的同級生里應該有成就更大的。我前兩天在電視上看到了程茵……我不是很確定,她應該就是我的同學程茵吧?” 程茵的名氣確實已經深入了人民群眾的心中,周宏杰壓根不需要問就知道是哪位,笑了:“也許是吧,看著是有點像,不過難說?!?/br> 南都二中是老牌名校,建校超過百余年,這一百年出過的知名校友極多,著名的校友們如果排個隊,可以排個兩里地,即便這位主持人程茵就是曾經的南二中學生,但二中也完全不需要沾這份光。實際上,除了當年教過程茵的老師,學校里可能也不會再有老師記得曾經有一個名叫“程茵”的轉學生。 “不論那個主持人是不是二中的學生,都無所謂。你的工作才更有意義,科學家的重要性可比那些明星強多了,推動社會發展的是你們這樣的人?!?/br> 郗羽完全同意老師的看法,只不過她完全不覺得自己能代表“科學家”這個群體。她連忙道:“周老師,我這樣的,充其量也就是剛剛摸到了學術圈的大門,距離真正的科學家還有漫長的距離啊?!?/br> 周宏杰開心的一笑:“我對你有信心。小羽,你還要在國內呆幾天?” “估計還有一段時間吧?!?/br> “如果你有時間的話,能不能抽半個小時來給我班上的學生上節課?”周宏杰問她。 “???上什么課?”郗羽睜大眼睛。 “跟你的學弟學妹說一下你是怎么到美國讀博士的,給他們現身說法,”周宏杰鼓勵地看著郗羽,“當當他們的榜樣,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br> “我也不算榜樣吧……”郗羽連連擺手,“何況現在的小朋友肯定比我們那時候強多了?!?/br> “那可未必?,F在的小孩子啊,可比你們那時候浮躁多了,每天想著玩,玩手機,玩游戲……而你是我見過最踏實的學生了。當然,我也不認為你和他們上上課他們就能更努力地學習,但是一個活生生的成功例子站在面前還是不一樣的,比書上的說教更有用?!?/br> 既然曾經的老師這么盛情相邀,郗羽也不好拒絕,只能答應了來自老師的請求——不過時間再議,因為郗羽接下來還有其他事情。 “當然,以你的時間為準,”周宏杰叮囑她,“但最好在八月中旬之前,那之后補課就結束了,學校要放假了?!?/br> 和曾經的老師聊天相當愉快的,郗羽和老師一直聊了一個小時候,她才告辭離開學校。 她順著原路返回,走到校門口時,手機“滴答”響了兩聲提示短信。郗羽這趟回國時間比較長,沒有自己的聯系方式不行,她回家第二天就去通信公司買了個sim卡。 短信是姐夫黎宇飛發來的,短信極短,只有一句話:你的初中同學程茵就是現在這位知名度極高的節目主播程茵。 隨后,黎宇飛又打了電話過來,大致解釋了整件事的原委。 警察當然有權限查某個人的基本資料,但黎宇飛的權限沒到那地步,也只能查一查戶籍資料,但也足夠用了。黎宇飛通過郗羽的描述搜索了二十六七年前的本市出生人口,這工作比想象的容易——因為“程茵”并不是爛大街的名字,那兩年出生的所有孩子里,也只有一個女嬰名叫“程茵”;這個程茵的十四歲那年的八月,戶籍信息從本市轉走了;然后黎宇飛進一步檢索,發現了程茵現在的戶籍正在首都,就掛在電視臺集體戶口下。 鐵一樣的證據,毫無質疑的余地,完美證明了電視臺的這位主持人就是自己的初中同學。 謝過黎宇飛又掛上電話后,郗羽心中一塊大石落地——然后更多的疑問浮上心頭。 可是,為什么程茵不認識她?難道自己的模樣改變那么大,以至于老同學都認不出來了嗎?她可不像程茵,沒有化妝師也沒有整過容啊。 轉念一想,現在的程茵和當年可不一樣,她怎么說也是全國知名的主持人,事務繁忙工作也多,恐怕人家一小時收入就比得上她一個月的收入了——加上多年不見,一時間忘記了老同學的長相也是情有可原的。 實際上就算是她本人,除了中學時寥寥幾個朋友還記得長相之外,其他人的相貌基本上忘得差不多了。 仔細算來,她在二中畢竟只呆了不到一年。 郗羽拿著手機一陣恍惚,回過神來人已經站在了二中的校門口。 她驀然回過頭去,凝視這座自己只呆了不到一年的學校。 片刻后,她甩甩頭,頭也不回地離開。 第11章 離開首都的第六天下午,郗羽這位胡漢三又返回了偉大的首都。 她這次回京十分低調,也沒打算通知任何人,包括王安安。王安安還在蜜月中,何苦去打擾她?她拖著行李箱,直接到電視臺附近找了一間快捷酒店住下。 家里人對她回家才五天又要回京不太理解,郗羽用的理由是去國家的大氣海洋研究所了解情況——這還真不是騙人。她昨天中午給國內的研究所提交了一份簡歷,晚上就收到了來自大氣海洋研究所的面試通知。對方表示,她有空的時候就可以來面試,時間比較寬松,如果不方便過來,網絡面試也行。 學術領域內的事情,郗家人并不了解,但他們絕對不會拖小女兒事業的后腿,支持她的任何決定。 所以,她在家人的支持下回到了首都,目的卻不是參加面試,而是想辦法和程茵見面。 于是問題來了:如何才能見到一個前呼后擁,擁有很高知名度,粉絲堪比明星的電視臺主持人? 最簡單的辦法莫過于求助于王安安或者李澤文,只要他們出面,再見一次程茵不難。但這兩個辦法郗羽壓根沒想——她從來都不是一個給人添麻煩的人,自己能夠做到的一定會想方設法的做到,自己做不到的也要想辦法做到,求人幫忙實在是下下之策。 郗羽頂著烈日出門去,用整個下午的時間對電視臺的周圍五百米內進行了詳細而周密的考察,然后去租了一部車。郗羽在國內讀本科時就在父母的建議下考了駕照,后來到了美國,在室友趙蔚的建議和幫助下考取了美國駕照。雖然她在美國讀書期間沒有自己的車,但趙蔚的車她開了不少次,駕駛技術還是相當過關的。 準備妥當之后,郗羽回到賓館,準時上床睡覺,為明天的計劃做準備。 早上六點,郗羽準時醒來后開始行動。她拿好自己的筆記本電腦、相機和和一臺十分專業的望遠鏡——是的,作為一名有著光明前途的大氣科學專業的研究員,她當然有一臺非常專業的望遠鏡,高倍高清帶夜視功能,還可以直接連接電腦上進行視頻處理。 清晨時分,街上車輛稀少,郗羽把車子從賓館的車庫開出去,不到一公里就到達了目的地——一處位于電視臺對面的停車場——她停下車,架好望遠鏡,望遠鏡的鏡頭正對著電視臺的車庫入口。 郗羽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要見到程茵難度大,沒人帶領沒有介紹信她是絕對進不了電視臺的,她準備制造一起巧遇。 程茵是電視臺的主播,主持著一檔非常知名的選秀節目,而這檔節目正在播放中,她肯定每天都會到電視臺錄制節目。這一點,郗羽可以從的程茵主持的節目官方的信息發布平臺上得到證實。 而她又碰巧知道程茵的車牌號——王安安的婚禮當天,程茵離開賓館的時候,郗羽看到了她那輛黑色的商務suv的車牌號,并且從李澤文的話里確認了這就是她平時的座駕。 知道了車牌號,知道她平日上班的地方,那么剩下需要做的就是運氣和守株待兔了。 事情總是知易行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