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張敬就常常被單獨拎出來要求“給大家獨唱一首”。

    “我的首本名曲是什么，是《餓狼傳說》啊?！睆埦春莺菖牧伺能囶^，“可是總說影響不好，不準我唱，唉?！?/br>
    他講得興奮，身后傳來女孩興致勃勃的詢問：“你還會唱歌呀？”

    張敬差點沒把住車頭，回頭看到關初陽蹬著自行車趕上來，不由自主就笑了：“我會。我會唱美聲，還有民族唱法，都很精通?！?/br>
    “哦？那餓狼傳說呢？”關初陽饒有興致地問。

    “這歌太俗，宋豐豐才喜歡?！睆埦戳⒖陶f。

    宋豐豐：“……”

    他對喻冬用口型說了兩個字：黐線。

    關初陽點點頭，似乎有點遺憾：“這樣啊。我偶像是張學友，我以為你會唱呢?！?/br>
    張敬呆了。

    關初陽：“我比較喜歡通俗歌曲，對美聲和民族歌曲沒什么感覺?！?/br>
    “我會的！”張敬連忙說，“我會唱《遙遠的她》，還有《李香蘭》和《吻別》……還有《一路上有你》?！?/br>
    他笑嘻嘻地指著前路。

    關初陽：“哦……可是我喜歡他的快歌?！?/br>
    張敬：“……這么復雜？！”

    他覺得有點難聊下去，轉頭想尋求宋豐豐和喻冬的幫忙，才發現倆人不知什么時候已經放慢速度，故意落在后面了。

    張敬回頭看了一眼，決定跟關初陽轉移話題：“初陽，你覺不覺得他們兩個人怪怪的?！?/br>
    關初陽：“嗯？是嗎？”

    這個話題太出乎意料了，她完全沒注意到張敬未稱呼自己全名。計劃得逞的張敬默默在心里握了個拳，蹬起車來愈發有力。

    將近中午，宋豐豐端著一碟子螺和牛rou來一班找張敬和喻冬。吳曈跟在他后面一起過來，鄭隨波以為他也是來送吃的，結果吳曈一伸手就從他面前抓走了烤得異常精致的兩只雞翅膀。

    兩人爭搶不已，宋豐豐找了一圈，才在海堤上找到喻冬。

    喻冬蹲在海堤上，一邊笑一邊看著什么。他聽到身邊腳步聲連忙轉頭，豎起手指示意宋豐豐小點兒聲。

    宋豐豐把裝了食物的碟子給他，順便將剛剛買的冰可樂也一并遞到他手里。兩人就以一模一樣的姿勢蹲在海堤上，圍觀下方海灘上的人。

    那是張敬和關初陽。

    兩人都在海灘上摸索，張敬蹲在一個小水洼邊上，舉著相機幾乎要趴到地上了，不停地拍沙子上的小海螺。

    那是只有大拇指指甲蓋那么大的螺，一個個圓而扁的小螺旋。螺殼上印著色彩豐富的線條，橫平豎直，在每個分割開的小空間里，充盈著飽滿鮮亮的顏色：紅、白、藍、綠……

    “這種螺特別好看?！彼呜S豐跟喻冬說，“但是不好吃，太小了，吃不到什么。我們小時候常常抓，這一片海灘上全都是?，F在慢慢少了，但也還是很多，只要有水洼的地方就一定會有。它底色是黑的，但是身上的彩塊各種顏色都有，特別漂亮。就是沒辦法保存，只要里面的螺死了，它的顏色也就沒了?！?/br>
    為了不驚擾到下面的人，他俯在喻冬耳朵邊上說的。

    一大堆話還沒說完，喻冬耳朵就紅了。宋豐豐看著他耳朵和側臉心想，臉皮這么薄，以后可怎么辦？

    喻冬側身遠離他：“遠點遠點！”

    宋豐豐：“你又臉紅了?！?/br>
    喻冬：“因為你口水噴我耳朵上了?！?/br>
    宋豐豐：“噓！”

    兩人暫時中止爭執。

    海堤上風景很好，能看到在蒼藍色天空底下溫柔鋪陳開的蔚藍海洋。漁船在遙遠的海面上留下模糊不清的影子，日光把一切照得發白發亮。

    張敬和關初陽都沒有找到能夠將這類海螺完整保存而不損傷外殼顏色的辦法，張敬只能不斷地拍照。他的海鷗相機用的是膠卷，拍了兩卷之后關初陽叫停：“可以了，別拍了，有點浪費?！?/br>
    張敬：“要不我換個數碼的吧……過年我就買?！?/br>
    關初陽：“這不是關鍵?！?/br>
    她找來一個玻璃瓶子，往里面裝了沙子和海水，營造出適合海螺生存的大致環境，抓起幾個螺放了進去。

    “明天周六，補完課我和你去一個地方?！?/br>
    張敬：“什么地方？”

    “去找一個海洋學家，我爸媽的老同學。我想去問問他這類生物的標本應該怎么做?！彼e起瓶子，明亮的反光映襯在她的臉上，“咱們一起去吧?！?/br>
    張敬張了張嘴。沒有比此刻更好的機會了，有一個聲音在冥冥中跟他這樣說。

    他艱難地動動喉嚨，鼓足所有勇氣開口：“初陽，我想跟你……說一件事?！?/br>
    關初陽：“說?！?/br>
    張敬：“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我覺得單獨跟你說比較好。怎么講呢，就是其實我倆不是上高中才見的第一面，你還記得初三那一年的圣誕夜嗎？”

    關初陽：“我記得啊，我還記得你呢，拿個相機到處偷拍?！?/br>
    張敬大吃一驚：“我……不是不是！我不是偷拍！我是隨便拍……我拍到你了?！?/br>
    關初陽蹲在水洼邊上，突然皺眉，慢慢抬起頭。

    “我沒注意會拍到你，也沒想到……是我冒昧了。但……哎怎么說呢，就是我從沒拍過這么好的照片，就是你的那一張……”

    關初陽突然打斷了他的話：“你確定這些話是要單獨跟我說的嗎？”

    張敬：“是啊?！?/br>
    關初陽：“那這兩個人怎么辦？”

    她指著兩人頭頂。

    張敬立刻抬頭，終于發現宋豐豐和喻冬蹲在海堤上，用一模一樣的姿勢喝著冰可樂，笑嘻嘻地看自己。

    “……我……靠！”張敬呆了片刻，一張臉突然就紅了，“宋黑豐！喻冬！”

    喻冬先狂笑起來。他一把拉起宋豐豐：“靠，跑??！”

    張敬顧不上找路了，直接攀著海堤就爬上來。宋豐豐一腳把吃剩的螺殼往他的方向踹過去：“別追別追！你繼續說??！”

    張敬：“我去你們的！有你們這樣的嗎！”

    喻冬一邊跑一邊回頭沖關初陽揮手：“初陽你好??！那張照片真的拍得好！特別好！”

    關初陽拿著瓶子在海灘上慢慢往前走，抬手放在嘴邊沖他大喊：“你們都看過那照片了？”

    喻冬和宋豐豐同時回答：“看過了！張敬就放在他書桌上，每次去都能看到！”

    張敬整個人都要爆炸了：“你兩條撲街?。?！”

    他急急回頭想跟關初陽解釋，關初陽慢吞吞走著，看到他回頭后卻沖他露出了笑容。

    “收起來！”她對張敬喊，“把它給我！誰都別看了！”

    張敬一腦袋漿糊，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當即決定還是先抓住宋豐豐和喻冬死揍一頓再說。

    秋游結束，張敬拒絕和兩人同行回家。喻冬與宋豐豐端著一堆吃不完的rou和菜去懇求他原諒。張敬氣鼓鼓地吃了，吃完一抹嘴：“我現在不想跟你們說話?！?/br>
    “初陽絕對不討厭你，真的?！庇鞫f，“她肯定知道你想說什么，要不然也不會這個反應。你繼續啊?！?/br>
    張敬指著他：“別叫初陽，叫全名！”

    他揮舞著最后一根烤熱狗：“初陽是能夠隨便叫的嗎？”

    “我也覺得你有希望。關初陽這個反應不是很有意思嗎？”宋豐豐攛掇他，“去呀！”

    然而張敬已經沒了勇氣。

    喻冬和宋豐豐這才知道自己壞了大事，連忙好聲好氣地跟他道歉。

    歉道到一半，宋豐豐被吳曈拉走，回去收拾東西了。喻冬和張敬隨著大部隊先行離開，三人揮手告別。

    宋豐豐幫忙清理班上同學的垃圾，正收拾著，發現地上有一個錢包。

    “誰掉了錢包？”他拿起來詢問，隨手打開試圖尋找失主信息，卻在錢包里看到了一張喻冬的照片。

    他不由得一愣，很快有一只手伸過來，把錢包拿走了：“我的?！?/br>
    班上的同學從錢包里掏出了自己的?；?。

    “這不是喻冬照片嗎？”宋豐豐說，“賣給我吧，20塊錢一張?！?/br>
    但女孩卻不愿意：“多少錢我都不賣的，現在都沒有了?！?/br>
    宋豐豐跟她講道理：“喻冬不喜歡這樣?！?/br>
    “你不要跟他講，好不好？我什么都不做的，就是想收一張他的照片?！?/br>
    吳曈湊過來加入談話：“喻冬有什么好的呀？你知道一班的鄭隨波嗎？鄭隨波也挺帥的，我有照片，五塊錢一張賣你，要不要？”

    “不要！”女孩把錢包緊緊抓著，“喻冬很好啊，他為了救韓老師還受傷了?！?/br>
    宋豐豐心想這件事我已經聽過了不止20個不同的版本，無一例外的，都是喻冬如何英勇，以血rou之軀擋住了那個輕飄飄的記分牌鐵架。

    吳曈笑嘻嘻地問：“是不是覺得他不止帥，人還特別溫柔特別好?！?/br>
    “對。我跟他說過話的?！迸_吳曈笑了，“他比你們都溫柔?！?/br>
    吳曈：“不要這樣講，我很傷心的。鄭隨波照片五塊錢三張，到底要不要？”

    宋豐豐把他推開，徑自到一邊繼續收拾垃圾。

    只是心情突然低落了，他悶悶干活，一直到回家都感覺高興不起來。

    宋豐豐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郁悶，但回家的路顯得長了久了，他沒人可以聊天。

    越是靠近興安街，他越是覺得惆悵。喻冬啊……他心里翻滾著許多想法，個個都和喻冬有關。

    他太好了。宋豐豐想，一個人如果那么好，怎么會不被人注意到呢？

    可他希望喻冬藏在深深深處的溫柔，除了自己，誰也別知道。

    很快到了玉河橋，宋豐豐停在橋面上，發呆片刻，突然沖著喻冬二樓的房間大吼：“喻冬！打球！”

    半分鐘后，喻冬抱著籃球沖到陽臺：“等你很久了?！?/br>
    他笑著對宋豐豐揮揮手，轉頭下樓。

    宋豐豐不郁悶了。

    轉眼到了十二月，期末考試成了所有學生最關心的事情。三中校園里彌漫著一股戰斗的氣氛，宋豐豐的足球隊也暫時停止了訓練。喻冬和張敬他們所在的兩個尖子班壓力巨大，期末考是全市統考，全市排名，三中和華觀都鼓足了勁要在對方手里搶奪地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