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難道李崇每天來這茶坊,是因為跟陸睿約好了有事要談? 李莞在心中納悶的想,可他們倆之間有什么好談的?更何況,看李崇剛才的樣子,并不太像是兩人約好的,難道是碰巧?難道陸睿平時就有聽戲喝茶的愛好? 帶著滿腹疑惑,李莞目不轉睛的盯著他們那一桌,努力分辨他們在說什么,做什么。 可是,自從陸睿坐下去的時候,兩人寒暄了一句,那之后便再無交集,他們就像是兩個素不相識的茶客,機緣巧合坐在一桌。 李莞心里的疑團越滾越大,簡直快要忍不住沖上去質問他們的時候,戲臺上的吹拉彈唱停下了,一曲戲唱畢,要換下一個節目。 李莞看見陸睿端著茶杯往李崇看去,而李崇依舊目不斜視,甚至比剛才盯著戲臺的神情更加專注。 下一個節目是琵琶曲,報幕人上臺報幕,說是來自江南的樂師,彈奏的是一曲煙波春柳。堂下不少茶客都紛紛叫好,節目沒開始,就有人往戲臺上扔花簽和銀袋子,看樣子下面出場的還是個什么角兒。 戲臺后方傳來腳步聲,紫色衣裙自后臺走出,一個靚麗纖細的身影抱著一只琵琶,半遮著面來到戲臺中央,戲臺上已經為她擺放好了彈奏凳子,紫色身影坐下后,緩緩抬首,露出一張清麗絕色的面容。 遠山黛,柳葉眉,杏眼桃腮,眸中含著霧水,正如那江南煙雨般迷蒙,單就容貌輪廓而言,好像透著股子熟悉,連李莞都看愣了,回神后才想起來去看李崇,只見李崇盯著戲臺上正調琵琶的女子,一臉癡迷。 李崇的表情讓李莞一下子就認出了戲臺上的女子是誰。 蘇姨娘! 盡管因為年代久遠,李婉已經記不起蘇姨娘的容貌,但現在,她可以肯定,這正是蘇姨娘! 清脆的琵琶聲響起,將李莞從震驚中拉回。 她不記得上一世李崇和蘇姨娘是不是在茶樓中相遇,只知道李崇納蘇姨娘入府的時候,對府里說的蘇姨娘身份是出身清白的普通農家女,李家世代書香,家中男丁即便是納妾,也絕不能納那種煙花柳巷,賣身賣藝的女子,所以李崇要納蘇姨娘為妾,勢必會為她重造一個來歷。 李崇似乎沉醉在蘇姨娘的琵琶聲中,兩眼癡迷的盯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連陸睿起身要走,李崇都毫無所覺,陸睿身后隨從在桌上留下茶錢,跟著陸睿離開。 陸睿走到門邊時,忽然往李莞所在的方向看去一眼,嚇得李莞掩耳盜鈴般慌忙低下了頭,陸睿發現她了。 可陸睿發現她,她躲又有什么用呢。再說了,她是跟著她爹來茶坊的,又不是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有什么好躲的? 心理活動一大堆,李莞鼓足勇氣抬頭,卻見陸睿早已離開。所以,陸睿到底是來找李崇干嘛的? 而李崇現在幾乎已經是完全被臺上蘇姨娘的琵琶聲給迷住了,任周圍多喧囂,他亦能聚精會神的聆聽。上一世李崇是三年后才中的狀元,李家沒有遷家到京城,蘇姨娘和李崇是在大興認識的,沒想到,這一世到了京城,兩人還能遇上,難道這就是李崇的命運,擺脫不了了嗎? 既然李莞現在知道是什么把李崇迷住了,那便沒有繼續留下來觀察的必要,可李莞還是不懂,照理說,如果李崇遇到了他喜歡的蘇姨娘,應該不會每天愁眉苦臉了,可為什么他每天來看蘇姨娘彈琵琶,回去之后,依舊悶悶不樂呢? 還有就是陸睿。 李莞一點都不記得,陸睿和李崇什么時候有交情的。 上一世李崇中了狀元以后半年,都留在京城,李家也沒有遷家來京,所以對于李崇中狀元后,到他意外去世的大半年間發生了什么,李莞無從得知,而上一世陸睿和李崇有沒有交集,她也不知道。 這一切的謎團,現今的突破口,似乎只有一個。 陸睿。 假設她能從陸??谥械弥畛绲氖虑?,說不定就能幫李崇解開心結吧。 這么想著,李莞匆匆跑出茶樓,銀杏和阿成見她出來,跑來問:“姑娘被發現了?” 李莞把帷帽摘下,遞給銀杏,問他們道:“可有瞧見一個穿著鴉青色衣裳的男子出來,他往哪兒去了?” 銀杏和阿成對望一眼,阿成回憶后,指著東南方的小巷說道: “我瞧見了,好像是往那兒去的。姑娘問那人做什么?” “你們繼續守在這里,別跟著我,我去去就回?!崩钶讣泵淮鷰拙浜?,提了裙擺便大步流星追入了阿成指的小巷子。 追出去大約小半里,也沒追上,李莞停下腳步氣喘吁吁,一邊擦汗一邊回頭,只見陸睿正雙手抱胸站在李莞身后不遠處凝眉盯著她。 冷峻的樣子把李莞的一腔熱血凍涼了幾分,突然覺得,急沖沖跑來找陸睿并不是個好主意,因為這人可不是什么溫柔性子,然而現在,騎虎難下,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李莞深吸一口氣,將氣息平緩下來,走到陸睿面前站定。 氣氛似乎凝結不動了,巷子里本來就沒什么人經過,青石板鋪成的小路有些坑洼陳舊,前兩日的雨水洼還未干涸,微風吹過,略有漣漪。 李莞將呼吸屏住片刻,鼓足了勇氣才對好整以暇看著她的陸睿問道: “我,想問你點事情?!?/br> 陸睿擰眉,一副并不想回答的樣子,卻還是耐著性子站在那里,沒有教訓李莞或者扭頭就走。 “說?!标戭3谅暫喍痰?。 李莞略微斟酌一番,才大著膽子發問:“我想問陸大人和我爹是怎么認識的?” 陸睿神情不變,語調冷然:“同朝為官,有何奇怪?” “那我爹最近為何有些奇怪,總是悶悶不樂,陸大人可知道些緣由嗎?”李莞瞪著兩只烏溜溜的眼睛,目光澄澈,陸睿似乎都能在她那雙瞳仁中看到自己的倒影,鬼使神差的,陸睿伸手捏住了李莞的下巴。 綿柔如水的觸感把陸睿沖動的心神給拉了回來,卻依舊沒有放手,捏著李莞的臉左右轉動兩下,指腹不經意間掃過李莞被捏的嘟起來的唇瓣,對上了李莞那幾乎要把眼珠子瞪出來的眼睛。 陸睿若無其事放手,居高臨下對李莞回了一句: “你爹為何悶悶不樂,我如何知曉?” 李莞:…… 第43章 李莞奮力掙脫陸睿的鉗制, 捂著臉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瞪著他,像一只受驚的小奶貓,全身上下的絨毛都豎了起來, 非但沒有什么氣勢,反而讓人想更加揉一揉她的腦袋。 陸睿從不覺得自己是什么好人,也不是謙謙君子, 可沒有那種好聲好氣帶孩子的耐心。雙手背到身后, 輕輕搓了下手,而后彎下腰, 與李莞面對面,冷言冷語,兇巴巴道: “下回再追著男人進巷子前,可得想清楚了?!?/br> 這丫頭膽大, 早在大興府就出了名的,沒想到如今來了京城, 她依舊如此, 今天的事情, 雖然也出乎了陸睿的預料, 但就當是給她一個教訓好了。 李莞眼睜睜看著陸睿離開,卻不敢再追上去問,暗自悔恨自己當時不知道怎么想的, 居然想從陸??谥袉柍鱿?,真是閻王殿前唱大戲,不知死活, 他陸睿是誰,那可是多年后跺一跺腳整個朝廷都要震三震的人物。 垂頭喪氣走出胡同,李莞忍不住在街面上回顧,哪里還會有陸睿的身影,伸手撫上臉頰,還保留著先前的觸感,心里既懊惱又納悶,不過是問一句關于李崇的話而已,陸睿捏她臉干什么? 悠然茶坊里的琵琶聲還未間斷,清脆如珠落玉盤,李莞現在腦子里一片混亂,需要安靜下來,將今天發生的事情好好的捋一捋才行。 上一世在大興府相遇的蘇姨娘突然到了京城茶坊,并且與李崇展開了命運般的相遇,這讓李莞很是擔憂,擔心李崇的命運是否不可逆轉,而最關鍵的是,李莞不知道上一世李崇是因何而亡,所以也就沒有辦法很好的替他規避。 回到燕子胡同時,馬車一顛簸,銀杏掀開車簾子問阿成怎么回事。 “一輛馬車橫沖直撞進了胡同,差點撞上呢?!?/br> 燕子胡同里住的最大的門第就是李家了,誰家馬車會這么橫沖直撞? 李莞現在很亂,不想管事,讓阿成也別管了,趕緊回去要緊。 “喲,原來是五姑娘……” 阿成掀開車簾子的同時說了這么一句,銀杏扶著李莞下車,果真看見李家門前停了一輛明艷的絳色馬車,馬車周身裝飾十分華美,四角車鈴皆為銀鈴,聲響比一般銅鈴要清脆許多。 李嬌從馬車上下來,笑吟吟,臉蛋紅撲撲的,心情很好的樣子,李嬌下車之后,馬車上又下來一個嬌俏少女,穿著一身紅底金線圓領襦裙,身上戴著一些首飾,金光燦燦,小小年紀就打扮的富貴逼人。 讓丫鬟給李嬌拿了兩只食盒下來,遞給李嬌身后的李家小丫鬟,拉著李嬌的手說道: “嬌meimei今后可得常去找我玩,我那兒還有好多好玩的沒有給你看呢?!?/br> 李嬌難得笑的燦爛:“嗯,只要jiejie不嫌棄我,我便時常去看你?!?/br> 兩人依依不舍道了別,那紅衣姑娘才轉身上車,還不忘把車簾子掀開跟李嬌繼續道別,李嬌站在門前,一直目送馬車離開巷子,回頭就見李莞不知什么時候站在臺階上看她。 李嬌臉上的笑容稍稍隱下,喊了聲:“四姐?!?/br> 李莞點頭應答,指了指那離開的馬車問道:“那是誰家的姑娘?” “是永安侯府的大小姐,今日我便是去永寧侯府做客的,四姐不知道,侯府可大了,比咱們家大多了呢,侯府喝水的杯子都是銀的?!崩顙呻m然平日里看著沉穩,但那都是由崔氏拘著,崔氏不在的時候,還是挺小女兒嬌態的。 言語中不乏對侯府的憧憬與向往,這個年紀的女孩兒大多這樣,比較真實。 “侯府的規格當然不是咱們家能比的??赡闶裁磿r候跟永安侯府的大小姐認識的?”李家在大興多年,這才剛來京城,要說交際,也該從身份地位差不多的府邸開始交際,一下子上來就交往到永安侯府薛家,著實讓李莞想不透。 “四jiejie不知道?我姨母是前永安侯夫人,只是姨母去的早,咱們家從前又都在大興待著,不常走動,如今來了京城,親戚間自然還是要走動起來的?!?/br> 李嬌的話讓李莞愣著了,她倒真不太清楚,前永安侯夫人是崔氏的jiejie?上一世李家沒來京城,確實沒有和永安侯府來往的經歷,印象中,永安侯府后期過得并不是很好。 永安侯薛良碧是世襲的爵位,當年祖上有過從龍之功,蔭及后輩,只不過薛家近兩三代以來,并沒有什么比較有出息的子孫,而薛良碧本身又是個優柔寡斷的溫和性子,借著祖上恩蔭,謀了些沒有實權的官職,與鎮國公府,哪怕是后來的鎮國侯府這種手握兵權的正經權貴人家完全不能相比。自李莞嫁到京城來之后,聽說最多的就是永安侯府一直在遭受打壓,甚至有人懷疑,永安侯是不是哪里得罪了皇上,才會被壓制的那么嚴重。 帶著思緒,姐妹倆一同入府,李嬌心情不錯,難得跟李莞說了這么多話,永安侯府帶回來的糕點,李嬌給李莞拿了兩盒,老夫人那里送去四盒,大房和二房那里分別送去四盒,雖然只是糕點,但她能想著眾人,大家還是很高興的,同時也讓大家在心中發出一些疑問,因為從前誰也沒聽崔氏提起過永安侯府。 老夫人得了糕點之后,立刻命人把崔氏喊到跟前: “從前竟不知,崔家與永安侯府還有這層關系?!?/br> 崔氏往老夫人手邊的四盒點心上看了一眼,知道應該是嬌姐兒從永安侯府回來了,笑答: “前永安侯夫人是我的嫡姐,與我年歲相差較大,她十八歲出嫁的時候,我才十二歲,家里姐妹也多,后來她在京城,我在大興,難得有機會走動,她五年前去世,恰逢我帶孩子們在娘家小住,便托人去祭奠,姐妹終究還是沒能見上最后一面,也是遺憾的?!?/br> 崔氏說話輕聲細語,不緊不慢,語調優美,處處彰顯著大家風范,幾句話的功夫,就把來龍去脈說的清楚。 老夫人寧氏聽后也是遺憾: “原來如此,令姐也是福薄??上覀冎赖耐砹?,若不然也是要去當面祭奠一番的?!?/br> 崔氏面露哀戚:“唉,誰能想到嫡姐會去的那樣早呢?!?/br> 婆媳倆在一處哀嘆,崔氏又安撫了寧氏幾句才走。 回到院里,李嬌正在她房中擺碗盤,李茂剛從學堂回來,趴在桌上看李嬌擺碗盤,眼睛盯著桌上的糕點,迫不及待要吃的樣子。 崔氏一進院子,李茂就慌忙站直了身子,李嬌笑吟吟的走到崔氏面前,拉著崔氏在圓桌旁坐下,笑道: “娘,這些都是永安侯府的廚娘特意做的江南點心,您嘗嘗?!?/br> 崔氏看著桌上點心,目光微沉,對李嬌問:“誰讓你分到各房去的?” 李嬌一愣,不懂崔氏的意思,李茂正從旁邊偷拿了一塊酥餅啃了一口,李嬌諾諾道: “得了好東西,自然是要分給家里長輩的嘛?!?/br> 崔氏沒有一蹙:“這是什么好東西?幾盒子廚娘糕點在你眼里就是好東西了?你的眼界就這樣淺???我看你就是想告訴他們,你剛從永安侯府回來,你李嬌與永安侯府沾親帶故,你是想炫耀吧?” 被崔氏當面戳穿了小心思,李嬌兩頰開始發燙,目光閃爍,不知道看向哪里。 她的確有炫耀的成分在內,因為只有這樣,她才能覺得她比其他李家孩子有優越感,她的母親出身清河崔氏,她和茂哥兒的身份自然要比李家的孩子高一些,而李家的人一開始也是這樣認為的,可這兩年來,府里的風向似乎變了,就連從前最寵愛他們的老夫人,如今也偏向了李莞,根本不把他們放在眼里,如今父親中了狀元,這件事,讓李嬌在她那些平素來往的小姐妹中賺足了顏面,到了京城以后,母親又告訴她,她們和永安侯府的關系,李嬌當然忍不住想要讓所有人都知道,而分禮物,就是一個很體面的方法。 既做了好人,又能讓人知道她的得意之處。 “與你說了多回,凡事不要讓人一眼看穿,別得了個什么小便宜就非要吵得天下皆知?!贝奘侠^續訓斥李嬌。 李茂在一旁吃完了一塊酥餅,覺得味道還不錯,正要拿第二塊,崔氏一記厲眼掃來,李茂便不敢再伸手了,委屈的坐在一旁。 李嬌被崔氏說的眼淚當場就下來,她自尊心極高,就是老夫人偏袒李莞一點,她都能氣上好幾個月,別說是被崔氏當面訓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