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李崇抬眼將她掃了一遍,彎腰的時候,后背動作還有點緊,說明他身上的傷根本還沒好,傷沒好居然就想著出去喝酒,李莞更加堅定了阻攔的心。 “你們先生教的東西跟我說什么?!?/br> 李崇穿好鞋,走到門邊,張平和趙達在門外候著,李莞卻攔在了門前不讓李崇走。 把手里的試題遞到李崇面前: “這是我今兒寫的字和默的書,爹您幫我看看,胡夫人講的東西,有些我不是很懂,姐妹們都笑話我,我哪好意思問別人?!?/br> 李崇不知道李莞在打什么主意,猶豫著接過紙,只掃了一眼,眉頭就蹙了起來,沉聲問: “這是……你寫的?” 李莞勇氣可嘉的重重點頭:“一筆一劃都是我寫的?!?/br> 李崇眉頭緊鎖,臉上下意識露出一點嫌棄,卻厚道的沒做評價,只問李莞: “那你想問什么?” 李莞見李崇沒有立刻拒絕,便知有戲,本著做戲做全套的準則,在門口徘徊兩圈后,鄭重對李崇問道: “今天先生讓我們先自己看書,書里有一句:夫女無姆教,則婉婉何……嗯……不親什么什么,則性什么什么考?稽性行,質什么什么,模什么什么,則德什么什么。這句話我怎么想也想不出是什么意思?!?/br> 李崇看著眼前這個天真無邪,不恥下問,求知欲強烈的姑娘,心中有一股濁氣喧囂而上,猛然升起急急墜下,落在十尺厚的棉花上,就算沒有母親教導,可她身為李家女,居然能把一句再普通不過的話說的這么狗屁不通,那一長串什么什么的,她怎么能說的出口? 明明記得,這孩子小時候挺聰明的。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哈哈,一不小心,連累大家讀書了。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第21章 耐著性子和脾氣,李崇幾乎是咬牙切齒的把原話說了出來: “夫女無姆教,則婉娩何從?不親書史,則徃行奚考?稽徃行,質前言,模而則之,則德行成焉?!?/br> 李莞雙眼中透出迷茫:“是這句嗎?怎么跟我讀的好像有點不一樣?不是婉婉何從嗎?” 李崇閉上雙眼,努力平復心情: “那個字讀娩?!?/br> “是嗎?怎么寫的?”李莞對李崇的話表示出了懷疑。 李崇真的是受不了自己的女兒像個文盲一樣,拿起案上筆墨紙硯,就當場給李莞把那句話給寫了出來,李莞捧著看了半天,得出結論: “好像是這么一句?!?/br> 李崇氣結。 接著李莞趁熱打鐵,干脆拉著李崇坐下,又問了李崇好幾句,她‘讀不懂’的句子,有的顛倒順序,有的少字多字,反正一句話,絕不讓李崇滿意就對了。 就這樣,李莞在李崇這里補了將近一個時辰的課,從傍晚夕陽十分一直學到了華燈初上時,李莞才拿著好幾張寫滿字的紙回自己院子去了。 李崇看著女兒離去的背影,幽幽嘆了口氣。 若是素秋看見女兒這樣草包,還不知該怎樣心疼呢。 張平在門外守著兩父女‘交流’,直到李莞離開后,才進來問李崇:“八爺,咱還去得陽樓赴約嗎?時辰早過了,劉公子他們約莫已經開席了?!?/br> 李崇這才想起還有個約沒赴。 要是現在去的話,倒也不怕沒飯吃,沒酒喝。 李崇抬了兩下胳膊,覺得后背的傷還疼,剛陪菀姐兒坐了會兒,身子越發不得勁,什么喝酒的性子也淡下來了,擺擺手: “算了算了。都回去歇著吧?!?/br> 李崇一邊活動筋骨,一邊走進了內室。 張平和趙達兩人對視一眼,全都暗自松了口氣,他們做隨從的,自然也不希望八爺出去喝酒,一喝喝個爛醉,回來要撞到夫人和老夫人槍口上,她們舍不得折騰八爺,肯定就會折騰他們這些身邊伺候的人,挨打挨罵都變成家常便飯了。 如今八爺不出去喝酒,對他們來說也是一種解脫。 這么一看,還真多虧了四姑娘呢。 **** 又過了兩天,天氣十分晴朗,左兄約了幾個兄弟一同去溪澗釣魚游玩,說有從江南運來的好酒,李崇想著這天氣出去,在太陽底下喝點酒,也算愜意。 這邊剛走出垂花門,就碰見李莞,拿著幾張五顏六色的宣紙和幾根細綠竹子從花園小徑那頭走來。 李崇避過目光,想當沒看見,李莞卻在后面很大聲的喊他:“爹,爹?!?/br> 周圍好些個仆婢都看向李崇,李崇耐不住性子,不耐煩的轉身對李莞大聲質問: “你又怎么了?” 李莞依舊笑臉相迎,把手里的東西舉到李崇面前: “先生說五日后帶我們在花園放風箏,說是要自己扎的,我不會?!?/br> 李崇掃過李莞手里的材料,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么可怕:“你不會讓人出去買一個嗎?” “我又不能出門親自挑選,別人買的不合心意怎么辦?要不然,爹你批準我出門唄?” 李崇擰眉:“你想都別想?!?/br> 李莞無奈,把材料塞到李崇手里,一刻鐘后,銘心院院子里的石桌旁,坐著一對手忙腳亂的父女倆。 “這什么跟什么,粘不住啊?!?/br> “這竹子怎么穿過去?” “還是去買一個吧?!?/br> 李崇努力好幾回都失敗后,決定放棄,喊來張平趙達: “去街上買個跟這顏色差不多的風箏,花哨點的,你喜歡什么顏色,讓他們……” 李崇的話還沒說完,就看見李莞嘴巴嘟起,眼眶里兩團眼淚在打轉:“先生說,讓回來問各自母親怎么做風箏的……” 從李莞嘴里說出‘母親’兩個字,算是李崇的死xue。 擺手讓張平趙達退下,啥也不說,繼續埋頭鉆進做風箏的工程中,直到做成功之前,再沒有多說一句。 李莞借著抹淚的功夫,悄悄打量著李崇,看他笨手笨腳,想粘紙又粘不住,想發脾氣又拼命忍住的模樣,生怕自己笑出來,就體貼的拿起一旁茶壺給兩人倒了一杯茶。當然了,再香的茶,在做風箏的難關面前,李崇是沒心情喝的。 **** 李崇和外面的朋友爽約兩回,倒是有好幾天沒人上門約他了。尋思著外面既然喝不到酒,干脆就在家里整點,剛把樹下的一壇紹興白挖出來,倒了滿滿一酒壺,剛剛喝了一口,李莞那魔音穿腦就又來了。 “爹——爹——” 李崇重重放下酒杯,憤然回身:“你到底想干什么?又怎么了?” 回身一看,李莞被嚇得站在門邊,手里還拎著一個食盒,李崇愣住了。 李莞把食盒拎進門,放在圓桌上,把食盒里面放的四樣小菜端出來放在桌上,很普通的四樣小菜,油炸花生,煎炸小魚,涼拌薺菜,花椒豆腐,全都是很好的下酒菜。 “爹,不能空腹喝酒?!崩钶刚Z重心長的說。 李崇:…… ***** 李莞被禁足在家,閑來無事,想著干脆從花園里移植幾株花回攬月小筑,親身上陣,拿著小鏟子正挖的起勁,就聽見樹上傳來一些聲音,李莞抬頭看去,就見崔槐那秀氣的臉從枝繁葉茂的樹葉間露出。 “嘿,挖什么墻角呢?” 崔槐這人就一張嘴,開口就恨不得給他縫起來。 花園里就春蘭和幾個攬月小筑的丫頭在,李莞才不避嫌的跟他回了一句:“挖金子呢?” 崔槐一愣,然后就笑了起來:“我是認真跟你說話,你就這么敷衍我是吧?” 李莞懶得理他,提著小籃子就要走,崔槐在樹上喊住她: “哎呀,可真是過河拆橋啊,怪道圣人云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圣人誠不欺我啊?!?/br> 李莞抬頭凝眉:“說什么呢?” 崔槐見她回頭,又來了勁兒,對李莞招手:“你想知道嗎?上樹我就告訴你?!?/br> 李莞果斷白了他一眼。 崔槐從樹上跳下來,三步兩步就攔在了李莞面前,嚇了春蘭一跳,李莞把小籃子遞給春蘭,說了句:“沒事,這是崔二公子,咱在自己家,有什么好怕的?!?/br> 春蘭接過籃子,福身退到一邊去。 崔槐笑著靠近李莞,李莞的確不怕他,可也不想跟他太親近,他進一步,李莞就往后退一步,退了兩步之后,崔槐也就死心了。 雙手抱胸,好整以暇看著李莞。 “你以為你爹怎么會去的那么及時?若非我告訴他,你只怕現在還在那衙門大牢里蹲著呢吧。我幫了你這么大忙,你見了我非但不感謝,還這般冷言冷語,我說你過河拆橋沒說錯吧?” 上回崔槐從漢子胡同經過,正好看見李莞從那兒出來,一時好奇就去打聽了一番,沒想到還真給他打聽出來了。 得知這丫頭第二天要干的事情,崔槐是既震驚又佩服,震驚她一個姑娘家,膽子居然這么大;佩服的也是這個,原本只以為她比尋常女子略微有趣些,不那么古板,誰成想她是這樣的。 李莞不知道崔槐那天偶遇她的事情,對他說的話,還抱有懷疑態度。 崔槐見她不信,也是無奈,兩手一攤:“好了好了,又不是來跟你表功績的。我過兩天要走了。走之前特地來見一見你,你知道我來見你做什么嗎?” 李莞沉默凝視他,崔槐看得出來,李莞這姑娘雖然表面上看起來挺和善,其實骨子里防備心重的很,除了對她爹之外,其他所有人她都不信任,帶著nongnong的疏離感,叫人覺得她難以接近。 崔槐從來就不是個會委屈自己的人,交朋友尤其如此,合得來便做朋友,合不來又何必勉強呢。但是對李莞,他的這套準則好像瞬間失靈了。相反的,他甚至自虐的覺得,正是李莞身上那股子難以接近的感覺,才讓他感覺與眾不同呢。 得不到李莞的回答,崔槐只能自問自答了。 “我是來提醒你,下回做事之前,別再那么沖動了。第一回 讓你混過去了,下回可不一定這么好運氣了?!?/br> 崔槐生的頗為英氣,意氣勃發,他這樣跳脫的性子,卻陰差陽錯生在崔家那樣古板的家庭里,從小到大,可想而知他過的有多壓抑,怪不得后來,他會那么叛逆,干脆把崔家給他鋪好的路堵死,棄文從武去。 這份勇氣,令人敬佩。 沖著他這份勇氣,李莞也是佩服他的。 “多謝你提醒。我也祝你早日謀得中意之事,無需成天假裝斯文,讓人看了都替你覺得累?!?/br> 李莞的話說完之后,崔槐愣了半晌,直到李莞轉身帶著丫鬟們離開了花園,崔槐才反應過來,勾起一抹笑容,果真沒看錯人,她就是與眾不同的。 作者有話要說: 李崇:女兒天天煩我,怎么辦,在線等,挺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