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閔mama忙笑著給母女兩個見了禮,“奴婢才來,打擾了二太太和二姑娘下棋,真是不巧?!?/br> 然后把來意大略說了一遍,“……不知屆時二太太和二姑娘帶幾個人去,奴婢也好安排車馬?!毙睦飫t暗暗感嘆著李氏的變化,這二太太向來都滿臉苦相的,這會兒卻是眉目舒展,氣色極佳,氣色一好,人看起來也年輕漂亮得多了,也不知道二老爺以往是不是瞎了眼,放著這么漂亮的太太不愛,偏 去愛郭姨娘那個狐媚子,要不然,怎么會鬧出這么多事來? 李氏聽罷閔mama的話,微皺起了眉頭:“晨間我和敏敏去給老太太請安時,還沒聽說喜帖的事……不過總歸是好事,那到時候讓敏敏跟著老太太和大嫂一起去吧,我身體不好,就不去了?!?/br> 話音剛落,許夷光已道:“娘,您和父親身體都不好,我也留在家里,不去了吧。閔mama,勞煩你回去告訴大伯母,不用準備我娘和我的車馬了?!?/br> 讓她去靖南侯府作客? 怎么可能,她這輩子都不會再踏進上輩子那個埋葬了全部自己的巨大墳墓半步! 閔mama就再也笑不出來了。 二太太和二姑娘都說不去,她回去要怎么向自家太太交差,自家太太又該怎么向老太太交差???再者,到了侯府后,旁人見全家都去了,唯獨二太太母女沒去,誰知道又會說什么?閔mama只能艱難的強擠出了一抹笑意,道:“二太太看起來氣色好多了,何況老太太這陣子身體也不好,都悶壞了……不然,二太太就帶了二姑娘,好生去散淡一日吧,奴婢聽說,靖南侯府的園子滿京城都 是出了名的雅致?!?/br> 李氏語氣仍淡淡的,卻很堅持:“我身體是真不好,萬一去了中個暑發個病什么的,那可是在別人家里,豈非既給主人家添麻煩自己也難堪?所以我真不去了,讓敏敏跟老太太去就是了?!?/br> 說著見許夷光要說話,忙瞪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許說,那眼神前所未有的嚴厲。許夷光不好與她娘對著來,到底還當著閔mama這個外人的面兒,又想到離赴宴還有好幾日呢,事情有的是回轉的余地,也就乖乖的如了李氏的意,什么都沒再說。 第73章 憐女 閔mama見自己都搬出許老太太,只差明說許老太太連日身體也不好,屆時不仍要去了,李氏還是說不去,臉上的笑終于維持不住了,心里也升起一股怨氣來,這二太太拿喬也要有個度吧,真當全家都欠她 ,都得捧著她順著她不成?可再怨再惱,這話也不是她一個下人能說的,又想著好歹李氏同意許夷光去,自己回去也算是能向自家太太交差,自家太太也能向老太太交差了,遂說道:“既然二太太身體真不好,那奴婢就先告辭,回去 向我們大太太復命了?!?/br> 說完屈膝一禮,卻行退了出去。許夷光方與李氏道:“娘,您都不去,我去干嗎啊,這大熱的天兒,里三層外三層的穿了見客衣裳,還要頂一腦袋的首飾去別人家做客,就算喜酒再好,園子再好,那也不是享受,而是受罪好嗎,所以娘, 我也不去了吧?” 說到最后,語氣里帶上了幾分撒嬌,手也攀上了李氏的臂膀,搖啊搖的,向來娘都最吃她這一套,不愁這次也不松口。不想李氏卻抽回了自己的手臂,正色道:“就算天熱,出門做客不是享受,也不至于就像你說的是受罪,敏敏,你也大了,是時候該交幾個自己的朋友,多認識一些人,開闊一下自己的眼界了,娘旁的都可 以依你,唯獨這件事,不會再依你,你下去后就把衣裳首飾挑好,我瞧過后,等著屆時隨你祖母和大伯母體面出門吧?!?/br> 酒好也怕巷子深,她的女兒她當然覺得千好萬好,不是她王婆賣瓜,自賣自夸,她的女兒也的確好,可她知道女兒的好,別人不知道啊,總得讓女兒有機會將自己的好展示于人前才是。 如此將來才能結一門好親,她并不求女兒能嫁入高門,大富大貴,只要對方家風好,子弟上進,公婆和善,便是門第低一些家里窮一些又何妨,她難道還沒吃夠啞巴吃黃連的苦嗎? “可是娘,我……”許夷光還想再努力,見李氏的眼神又跟剛才閔mama在時瞪自己那一眼一樣,透著嚴厲與不容置疑,到底把沒說完的話咽了回去。娘心里怎么想的她約莫猜得到,可她也不想想,以靖南侯府的門第,能登堂入室的,有哪家不是與之門第相當,就算次點兒,也次不到哪里去的?不是她妄自菲薄,那樣的人家,是絕不會聘她一個白身, 還是名聲掃地的白身之女為媳的。 當然,就算真有那樣的人家愿意聘她,她也不愿意,而且,她是真的不想再踏進靖南侯府半步??! 可這話怎么好跟李氏說,她本來就覺得虧欠了她連累了她……耳邊又響起李氏的聲音:“敏敏,娘讓你去靖南侯府做客,并非只是考慮……你的將來,主要還是娘覺得,你平日太苦了,別人家像你這么大的小姑娘,遠的不說,就說你大jiejie幾個,誰不是正抱了自己的 娘撒嬌,成日里最大的煩惱,也不過就是衣裳不好看,首飾不出挑了?”“可你呢,因著我身體不好,便只能成日悶在屋里,看那些晦澀難懂的醫書,還得事事替我周全cao心,娘每每想到這些,都心痛得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娘是真的希望,你也能跟你大jiejie她們似的,無憂 無慮兩年,‘人生莫作婦人生,百年苦樂由他人’,女兒家本來也只有未出閣前,能過幾年好日子,娘不舍得你再一味的委屈自己,也不想你將來后悔……” 說到最后,眼圈都紅了,聲音里也帶出了幾分哽咽來。吳mama也在一旁嘆息著幫腔:“姑娘,太太是真的心痛您,每每夜間與我說起時,都是說這輩子太對不起您,太虧欠您了,就算老太爺當年被jian人陷害,家道中落了,到底太太還是過了十二年無憂無慮好日 子,交過幾個朋友,什么都經過見過的,難道她的女兒,連她還不如了嗎?所以姑娘,您就別再辜負太太的一片心了,好不好?” 李氏與吳mama話說到這個地步,許夷光還能說什么,她們都是心痛她……她只能點頭道:“娘和mama別說了,我去便是?!彼チ?,娘不去祖母與大伯母應該就不會說什么了,不然祖母真鐵了心要娘去,娘也未必好再堅持不去的,看她蝸居一隅這么多年,等閑能不見外人就不見,便可知她一直都有意無意在逃避與外界接觸, 許夷光雖覺得這種逃避有些懦弱,別人要怎么看要怎么說都是別人的事,與娘何干? 但既是娘的選擇,她自然要尊重。李氏的眉眼方舒展了開來,道:“那讓吳mama回頭替你挑選一下衣裳,這么熱的天兒,最好穿一套帶兩套,以備不時之需,首飾倒是可以不用多戴,不過最好選一套什么衣裳都配得的頭面……丫頭的話,谷雨其實更穩重,不過春分更伶俐,就帶她吧,去了后聽你祖母和大伯母的話,不該說的話不說,不該做的事別做,也別與你jiejiemeimei們走散了……如果有長輩們賞見面禮,得先征得自家長輩的同意后,才能 收下,再落落大方的行禮道謝……” 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大通,顯然許夷光的順從,讓她心情極好,興致也跟著高昂起來。 許夷光一一應著,心已飛得遠了,娘對去別人家為客之道如數家珍,可見當年是經常出門做客的,那時候,她一定是眾星捧月,人群里最耀眼的存在吧? 只可惜,生活將她磨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至于靖南侯府,哼,去就去吧,又不是龍潭虎xue,難道還能再埋葬她一次不成?既然避無可避了,她迎難而上就是!大太太聽閔mama說了李氏堅持說她身體不好,就不去靖南侯府了后,臉色也瞬間難看起來,冷哼道:“真以為從今往后,她就可以在府里橫著走,誰的話都可以不聽了是不是?我懶得再理她,直接回了老太 太,讓老太太與她分說去!”說完起身往外走去,走到門邊,卻又折了回來,道:“算了,只夷丫頭去也是一樣,她總是姓許的,又是個聰明人,不會不明白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自然知道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倒比李氏去了,隨時都一臉的苦相,活像誰虐待了她似的強些?!?/br> 第74章 他又來了 閔mama點頭道:“太太慮得極是,老太太好容易才高興起來,萬一再氣壞了身子,可就麻煩了,她老人家可是靖南侯太夫人的救命恩人,太夫人屆時一定會很想見到她老人家的。太太回頭與老太太說時,緩 著點兒說,畢竟二太太都多少年沒出門了,會畏手畏腳,怕自己出什么岔子,索性便不去了,也是人之常情,想來老太太能體諒的?!?/br> 大太太“嗯”了一聲:“可不是嗎,曾經是天上的月,如今卻是地上的泥,誰輕易也接受不了這當中的落差,何況還要面對旁人異樣的眼光和竊竊私語,她不愿去也就罷了?!?/br> 說著說著,倒是真有些同情起李氏來。 當年大太太過門后,李閣老還當權,李氏有多嬌貴有多眾星捧月,她是親眼見過的,一度還擔心得不得了,有個這么尊貴的妯娌,將來進門后,自己被她一襯,在家里還有站的地兒嗎? 為此李閣老獲罪時,她還曾暗中慶幸了好久,說到底,她才是真正的有福之人! 也不知道大太太是怎么跟許老太太說的,總之許老太太到底還是同意了屆時只許夷光一個人去,李氏既身體不好,就留在家中便是,還讓傳話的丫頭,又帶了幾包藥材補品過來。 許夷光見許老太太沒有堅持讓李氏去,松了一口氣,越發覺得自己去這一趟沒什么大不了了,只要能幫助娘,保護娘,她偶爾違背一次自己的意愿又何妨? 等回到自己的房間后,就見胡mama正帶著春分谷雨給她挑選衣裳,床上榻上都擺得滿滿的,老少三人都是一臉的喜氣洋洋,顯然是在為她能去靖南侯府做客而高興。 許夷光心情本就不甚好,見此狀,越發不好了,淡聲道:“離出門還有好幾日呢,現在就挑起衣裳來,也不怕傳開了,都笑話兒我果然是沒出過門的人,好容易能出門了,高興得都快瘋了?”胡mama與春分谷雨聽她這話不對,又見她臉上殊無喜色,知道她這是不高興了,雖不知道原因,卻也不敢多問,只由胡mama賠笑著道:“我們也是想著早些準備好了,省得臨到頭來手忙腳亂的,姑娘既覺著 不用急,那我們過兩日再準備也就是了?!?/br> 說完沖春分谷雨使了個眼色,二婢便忙分頭收撿起床上榻上的衣裳來。 許夷光見狀,就暗暗后悔起自己發的這通無名火來,關胡mama她們什么事兒呢,便是祖母和大伯母,認真說來,也是好意,更不必說娘都是心痛她,才一定要她去了…… 她放緩了聲調:“不用收拾了,我親自來挑挑吧。心里覺著有些毛毛躁躁的,想是熱著了,mama給我盛碗綠豆湯來吧?!?/br> 胡mama三人都不著痕跡的松了一口氣,姑娘不生氣了就好。 于是一個去盛綠豆湯,兩個與許夷光一道挑衣裳,到晚膳前,總算把衣裳都挑好了,連搭配的首飾也定下了。 晚膳后,許夷光坐在燈下看醫書,今夜該班值夜的谷雨坐在對面做針線陪她。 冷不防窗戶被人從外面敲了一下,主仆兩個都全神貫注的,先并沒有聽見。 還是又敲了幾下后,谷雨才先聽見了,嘀咕著:“難道是野貓?”推開了窗戶。 窗外卻什么都沒有,她只得又關上了,與許夷光道:“姑娘,八成是野貓,我明兒讓人四處找找,不會再讓它打擾姑娘的清凈了?!?/br> 許夷光眼睛一直盯著醫書,“嗯”了一聲,正要說話,卻是心里一動,她院里幾時有過野貓了?剛才那聲音,也不像是野貓能發出的,窗外可沒有野貓能借力的地方,所以,應該不是貓,而是……人? “谷雨,我忽然想起有一件事要問春分,你去換了她來值夜,明晚上你再值吧?!痹S夷光不動聲色的吩咐谷雨。 谷雨不明所以,不過姑娘既吩咐了,她自然要照辦,遂屈膝應了一聲“是”,出門往后罩房換春分去了。 許夷光這才起身,推開了窗戶,覷眼四下看了一回后,果然在墻角那株最大的桂花樹下,看到了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影,雖然彼此離得遠,天又黑,但她還是一眼就能確定,那道身影不是別個,正是傅御。 可他來干什么,不是說好了,后會無期的嗎? 她和春分忐忑不安了好幾日,才確定他那夜應當是真將尾巴甩干凈了,所以沒有她們帶來任何后續的麻煩,那口氣才松了一半呢,誰知道他又來了,他想干嘛呢,她跟他很熟嗎?傅御卻是在許夷光剛推開窗戶的那一刻,便看到她了,見她烏發雪膚,目若秋水,連日來那細細密密,攪得他坐臥不安的思念,方算是落到了實處,等她的目光終于找到他后,他立刻沖她點頭微微一笑, 也不管她看得見看不見。 許夷光目力沒他好,他又身處黑暗當中,當然看不見,只是想著春分怎么還不來,等春分來了,她也好跟傅御把話說清楚,省得他真跟塊牛皮糖似的,粘上就甩不脫了。 所幸春分很快來了,行禮后見許夷光站在窗邊,忙上前道:“姑娘,仔細蚊蟲進來?!鄙焓忠P窗戶。 許夷光卻低聲道:“看那邊,墻角的桂花樹下?!?/br> 春分不明所以,忙依言看過去,一眼就看到了傅御,聲音都有些變調:“姑娘,他、他、他怎么又來了?不會又受傷了吧?” 許夷光道:“應當不是受了傷,而是有話說,我招手讓他進來,你去給他開門吧,千萬別讓人看見了?!?/br> “可是……”春分想說萬一那位公子心存歹念怎么辦? 話才起頭就讓許夷光打斷了:“不請他進來,他如果想硬闖,我們也攔不住,所以還不如直接請他進來。去吧?!?/br> 說完朝著傅御所在的方向,做了個勾手請他進屋說話的手勢。 春分見傅御已經在動了,只得開門去了。 不一時,傅御便與許夷光分賓主對坐著了。 待春分上了茶來后,許夷光不待他開口,先就說道:“不知公子星夜前來,所為何事?我記得我上次便說過,與公子兩不相欠,后會無期了,想來公子正當盛年,不至于記性那么差?!备涤鶡粝驴疵廊?,越看越喜歡,好容易才強忍住了沒露出異樣來,道:“姑娘是說過那樣的話,只是我當日不過只是舉手之勞,姑娘于我卻是救命大恩,兩者如何能相提并論?所以我今夜前來,是特地為向姑娘道謝,并送謝禮來的,還請姑娘千萬笑納?!?/br> 第75章 禮物 傅御說完,便自袖里掏出了個小匣子來,似是怕許夷光連看都不看一眼里面裝的到底是什么,便一口回絕了自己,他放下小匣子的同時,已按了邊上的小暗扣,里面的東西便一覽無遺了。卻是一套施展針灸之術時,專用的銀針,從細到粗,從短到長,直柄曲柄環柄皆有,依次排開,一眼看去,至少也有幾十枚,在燈光下,銀光閃閃的,一看便知是精心造就,拿著銀子也沒處去買的好東西 。 許夷光只在孫太醫處見過全套這樣的銀針,做工尚且未必及得上眼前的這一套精細,已到嘴邊的拒絕的話,便怎么也舍不得說出口了。 就像愛馬之人看到了良馬,愛劍之人看到了寶劍,說什么也舍不得輕易錯過與放棄一樣,許夷光這會兒也是被這一整套銀針弄得心癢癢的,傅御這謝禮,倒真是送到了她的心坎兒上! 可他是怎么想到送自己這個的? 是了,自己那晚上給他施過針,那針可不怎么樣…… 一問之下,果然如此:“在下那晚雖迷迷糊糊的,卻也大概知道,姑娘的醫術很是不錯,所以想著好馬配好鞍,特地讓人趕制了這套銀針出來,贈與姑娘,以聊表謝意,還請姑娘一定收下?!逼叫亩?,許夷光當然想收下這套銀針,這樣的東西,等閑的鐵匠鋪銀樓之類,都是造不出來的,便能造,沒有圖紙或是模子,也是白搭,那么精細的東西,差之分毫,結果便可能謬以千里,人命關天, 她不敢冒這個險。 偏這樣精細的東西,于精通針灸之術的大夫來講,一般都是家傳之寶,非嫡親兒孫不肯外傳的,誰肯輕易拿出來做模子,讓人偷學了去如何是好? 許夷光便是早已拜了孫太醫為師,也沒敢想過要以孫太醫的銀針做模子去打一套自己的,除非孫太醫主動開口允了她。 所以她如今用的針,都是以往孫太醫用舊了的,她只是用來練習,沒想過會真有派上用場那一日,更沒想過那一日還來得挺快。 就是不知道傅御是怎么弄來的? 難道是通過內造司? 但許夷光實在怕這次收了傅御的東西,少不得又得繼續與他打交道,誰讓他姓什么不好,偏姓傅呢?是以她猶豫再四,到底還是把拒絕的話說出口了:“多謝公子好意,可這禮物實在太貴重了,我呢,也只是一介閨閣女流,并不若公子所說的醫術很是不錯,不過就是閑暇時看過幾本醫術,覺得好玩兒,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