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
所有人都以為最多就是個貪污受賄的案子,誰會想到,控方這一說就是一連串罪名,且每個罪名都可大可小。 法官要求聽眾停止喧嘩,示意控方繼續說話。 徐傳軒點點頭,“事情的起因要從被告人的兒子吳辰立說起;吳辰立出生時便被檢查出患有先天性心臟衰竭,這個病是慢性病,唯一根治的方法就是心臟移植?!?/br> 他將手里吳辰立的所有病例上交給法官,才繼續開口,“而在吳辰立出生之前,被告其實還有過一個孩子,只是這個孩子不是正?;橐龅漠a物,也沒有得到吳雪峰的承認,母親和孩子都被其狠心拋棄;就像所有俗套的故事一樣,可憐的那方似乎受到了所有的不幸,離開吳雪峰之后,孩子的母親出了車禍,于是這個孩子被送到了鞍山孤兒院;而這個孩子,就是死在被告手上的第一個受害者,張放?!?/br> “這是從張放遺物中找到的毛發中提取的dna資料,和吳辰立的確存在血緣關系?!毙靷鬈幣e起另一份文件夾,再次遞給法官和陪審團。 “因為吳辰立的心臟衰竭隨著年齡的增長越來越嚴重,吳雪峰也起了尋找自己私生子的念頭,并在找到張放的下落后來到鞍山孤兒院,利用一位名叫高遠之人的身份信息,想要領養張放,想為吳辰立提供心臟供體?!?/br> 他步步緊逼,“領養之事本該順理成章,但吳雪峰在這之前根本沒有了解過張放這些年的生活,也并不知道,張放在孤兒院期間,和院里的一個女孩關系緊密,并一直以兄妹相稱;張放并不想離開meimei,自然也不想自己獨自被領養,于是在吳雪峰到達孤兒院當天,與其相約鞍山孤兒院邊上的小樹林,想和他說說情?!?/br> “兩人在談話期間發生了什么沒有人知道,但唯一可以確認的是,第二天便傳來了張放跌落山林的消息,”徐傳軒頓了頓,對臺上的法官頷首,“請允許我傳喚有關證人,張放在孤兒院結實的meimei,也是現就職于臨遠市刑警隊的側寫師,童言?!?/br> 法官點頭應允后,童言便從側面的門走了進來。 宣誓過后,徐傳軒對童言笑了笑,“可以對我們說說當年的情況嗎?” 童言點點頭,清澈的女聲通過話筒清晰地傳入所有人耳中,“領養當天,我哥……也就是張放,下午兩點左右跑來找過我;因為我的原因,他一直不肯被人領養,那次也一樣,他說他約了領養人,想和他說說情;離開后當晚一直沒有回來,第二天來了很多警察,告訴我張放失足掉下了山?!?/br> “那當時警方有調查過領養人的事么?”徐傳軒問。 “沒有,”童言搖頭,“他們只是一口咬定說是失足,但我了解我哥,我們從小在那片山里長大的,就算閉著眼都能從山林里走出來,失足一說本來就牽強;只是當時沒有人相信我的話,甚至沒有查過領養人的信息,就已意外結案了?!?/br> 徐傳軒翻了翻手里的案卷,挑眉問她,“聽說當時的院長對外提到過,那天領養人知道了張放的想法后就放棄了領養,甚至中午就離開了孤兒院?” “不可能,”童言答得斬釘截鐵,“那天中午吃過飯,我還聽周圍的人提到過領養人的事,我哥是被領養者,不可能在知道領養人走了的情況下還說要去找他?!?/br> “當時的情況還有人能證明嗎?”徐傳軒不甚在意地看她一眼,好似對她的話一點不在意。 童言卻很快會過意來,點了點頭,“當時的院長劉東,前段時間告訴了我真相?!?/br> 徐傳軒笑了笑,面上也透出些穩cao勝券的神色看向法官,“請允許控方傳喚十年前鞍山孤兒院的院長劉東?!?/br> 第73章 073 劉東兩鬢斑白, 配上臉上的皺紋, 足以看出歲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跡。 但所有人的眼神都聚焦在劉東身上, 沒有人不耐煩。 直到他終于與童言并排坐在證人席上, 并宣誓完畢后, 徐傳軒才開始發問, “剛剛童言說,在數周之前您告訴了她真相, 請問具體是什么?” 劉東顫巍巍地扶了扶話筒,將當年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當年吳雪峰利用高遠的名字領養張放的事情, 后來利用自己做不在場證明的事情, 并買通他讓他保持沉默并幫他做假證的事情…… 就這樣血淋淋地,似乎將自己脫光了暴/露在所有人面前地, 一一說了出來。 在座之人無一不感到震驚, 竊竊私語的聲音也越發大了起來。 連吳雪峰淡然自若的神情都發生了一絲變化。 劉東會成為控方證人,這是吳雪峰沒有想到的。 畢竟當年的事,劉東怎么說也是幫兇之一, 這和自揭其短沒有區別。 其實在剛開始決定勸服劉東當污點證人的時候, 童言本以為會花費很大力氣,但事實上, 勸服劉東所花費的時間其實是最短的。 許是因為劉東對她有愧, 許是因為劉東年事已高,對這些事情已經沒了當年的畏懼之心;但不管是何原因, 童言現在對劉東都抱有感激。 當年劉東的確做了錯事,但他現在愿意彌補, 這就夠了。 徐傳軒詢問劉東完畢后開始總結,“由以上兩位證人的證詞,我們不難看出當年被告在這件事上做的手腳,甚至可以推斷出當年張放的死就是因為和被告起了沖突,口角中被告將張放推下了山林;試想如果當年被告沒有做這些事,又為什么會大費周章來掩蓋自己的行蹤,甚至讓劉東為他隱瞞行蹤呢?” 吳雪峰的律師團雖然因為這一連串的指控亂了手腳,但至少基本的辯護能力還在,聽到徐傳軒的話,辯方律師很快起立對法官抗議,“以上除了證人的供詞外,控方最后的指控皆為他個人推測;當年被告可能的確想隱瞞自己和張放的交談,但這并不足以證明是被告將張放推下山林的?!?/br> 法官點了點頭,看向徐傳軒,“請控方注意說辭?!?/br> 徐傳軒笑著點了點頭,似是完全沒有受到影響,“后面這段的確只是猜測,但首先被告為了領養張放,就已經利用了他人的身份,甚至濫用職權想掩蓋自己當天的行蹤,這點辯方律師剛剛也已經承認了?!?/br> 也不管對方律師的鐵青臉色,他轉身繼續道,“雖然被告利用職權施壓,想讓這件事不了了之,但事實上,不是每一個人都會就此讓真相埋沒,比如十年前臨遠市刑警隊的隊長,連城武?!?/br> “連城武覺得這件事疑點眾多,盡管各方施壓卻仍是獨自開展了進一步的調查,而就在連城武到鞍山重新展開調查當天,鞍山腳下發生了一場銀行劫案,連城武距離最近,得到消息后便第一時間趕了過去,結果在解救民眾的過程中中槍死亡?!?/br> “抗議!這件事和本案無關!”辯方律師再次打斷徐傳軒。 徐傳軒挑了挑眉,“法官大人,這件事和本案的聯系重大,請允許我傳喚此事證人?!?/br> 他特意頓了半晌,有心望了望吳雪峰的表情,才慢慢出聲,“陳欽然?!?/br> 吳雪峰猛地一僵,心也跟著沉了下來。 陳欽然作為污點證人的出現不僅讓吳雪峰吃驚,也讓在座對之前吳宗霖的案子有了解的記者吃了一驚。 徐傳軒對宣誓完的陳欽然點了點頭,又看向法官和陪審團眾人,“相信大家對陳欽然此人都有一定了解,在一個月前轟動臨遠市的吳宗霖案件中,他幫了吳宗霖不少忙,也是吳家兄弟二人的親信?!闭f罷,他轉身走近陳欽然,“十年前的銀行劫案,請問你還記得嗎?” 陳欽然點頭,“十年前的銀行劫案只有一個匪徒,并持槍殺死了前來支援的連城武?!?/br> “當年的匪徒……”他頓了頓,“是我?!?/br> 庭下傳出陣陣抽氣聲,反應快的記者已經開始奮筆疾書了。 陳欽然也不管吳雪峰猛然變得難看的臉色,繼續開口道,“當年吳宗霖無意中得知了連城武有想要重新調查的想法,用我家人的安危威脅我,叫我去阻止他,并讓我刻意演了一場打劫銀行的戲碼,想就此阻止連城武的行動?!?/br> “但當時連城武作為刑警隊隊長,是持槍的,如果我以銀行劫匪的身份出現在他面前,難保會出現危險,為了自保,我行動的時候身上也帶了槍;當然,銀行劫匪這個身份本身也需要一些武器?!?/br> “連城武當時沖了上來,我沒看到他身邊的小女孩,只以為他要上來制服我,慌亂中,我向他開了槍?!?/br> 董任峰看著庭上的陳欽然,眼中情緒有些復雜。 這人做過的事也能稱得上是十惡不赦了,只要一開始進了這個“圈”,后面想出來,就太難了。 還好現在連栩還沒來,雖然連栩早在半個月前就已經得知了一切,但讓他再聽一次當年的情形,無疑是對他的再一次凌遲。 雖然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勁爆消息驚得回不過神來,但陳欽然似乎并沒有結束發言的意思。 “當時知道自己殺了人我很慌張,腦子里一片空白,脫了面罩又換過衣服后就往山半腰跑;當時和吳宗霖說好的,他會在那邊等我?!?/br> “不巧的是,我慌亂中撞到了一個女人,也就是吳宗霖后來的妻子,董任瑜?!?/br> 董任瑜聽到了自己的名字,忍不住攢緊了拳頭。 就算已經知道了一切,她的憤怒依舊久久不能散去;誰能想到,她的一生,甚至包括她的家人,都是因為那場偶然的碰撞而毀掉。 陳欽然準確地在人群中捕捉到董任瑜的位置,睇過去一個帶著歉意的眼神,才又繼續,“雖然當時我已經換過衣服,但和她的這一撞手提袋被撞散開了,而我的□□,當時就在袋子里;當時我沒想太多,趕緊收了東西就繼續往匯合處跑;但事后我想起這件事越來越擔心,董任瑜當時坐在地上很久都沒有起來,潛意識里,我認為她是看到了我的□□,且最重要的是,她看到了我的臉?!?/br> “后來我將這件事告訴了吳宗霖,為了保險起見,他查到了董任瑜的家庭住址,并放火想要將董任瑜殺死;只是他沒想到,董任瑜當天并不在家,遭殃的只有她的父母?!?/br> “一次不中,吳宗霖又用了很多方法,刻意制造車禍和其他意外,想要害死董任瑜,只是當時他的能力還沒到現在這一步,每次都棋差一招沒能成功;而就在這個過程中,吳宗霖因為長時間地監視她,也變得越來越了解她,甚至喜歡上她每次遇到意外時驚慌失措的表情?!?/br> “過了很久董任瑜都沒有告訴警方她那天看到了我,吳宗霖做的意外也就慢慢少了;于是他改變了主意,干脆開始逐步接近董任瑜,并讓她嫁給了自己。他當時和我說過,讓一個人保守秘密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將那人時刻留在自己身邊;稍有異動,他就會知道?!?/br> 這也是董任瑜心理上依賴吳宗霖的原因,自從認識吳宗霖,她身邊的意外就越來越少,直至沒有。 陳欽然當著所有人的面說完一切,緊繃的心猛然松了下來。 這些年他的內心也不止一次得煎熬過,但都因為越來越好的生活最后化成灰燼;如果不是因為吳家兄弟的徹底失勢,他可能到現在都心存僥幸,沒辦法說出來。 庭下的聽眾聽著都有些毛骨悚然,甚至有些人已經義憤填膺地討論起來。 “這兩兄弟都是些什么人???這種事都做得出來?” “什么人?呵,怕是畜生吧?!?/br> “這兩人光是現在我們知道的事,就已經這么可怕了,誰知道還有多少齷齪的事是我們不知道的?!?/br> 法官敲了敲桌子,示意大家肅靜。 徐傳軒也向法官點點頭,“因為當年張放的死也意味著唯一合適的心臟源的消失,被告似乎也就放棄了繼續尋找合適心臟供體的想法,直到兩個月前,吳辰立被醫院宣布已經到心臟衰竭末期?!?/br> “吳宗霖是知道后第一個對陳雪出手的,在一個月的案件中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但吳宗霖的計劃沒能成功,陳雪沒有死,而就在吳宗霖歸案的幾天之后,陳雪被突然診斷出了腦死亡;不管是陳雪出車禍當天,還是被診斷出腦死亡的當天,吳辰立及陳雪所在的人民醫院都提前給吳辰立預留了心臟移植的手術室?!?/br> 說完,他再次呈上證據,“這是陳雪出車禍前兩天才簽署的心臟捐贈協議書,時間上的巧合暫且不談,就連陳雪的筆跡都和平時的筆跡有區別;經過筆跡鑒定專家確認,這應該是有人刻意模仿的筆跡?!?/br> 辯方律師眼見形勢越來越復雜,人心也漸漸倒向控方那邊,忙站起來指出徐傳軒的漏洞,“法官大人,這個證據就算屬實,也不足以確認陳雪的腦死亡和車禍和我的當事人有關?!狈ü倜碱^緊鎖,想了半晌也的確正如辯方律師所說,正準備讓控方收回這項指控,法庭入口處的大門突然被人打開了。 隨后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所有人都條件反射地向門口處望去,董任峰面上也終于展露出開庭之后的第一次笑容。 連栩終于到了。 連栩的晚到,就是在為了這至關重要的“第三人”奔波。 第74章 074 來后眼神立即鎖定了庭上的徐傳軒, 對他輕輕地點了點頭。 徐傳軒收到訊號, 對連栩淺淺一哂, 看向法官, “請允許我請出本案的關鍵性證人, ” “高遠?!?/br> 高遠作為證人沒有提前在證據材料上注明, 因為連栩也是在開庭前夕剛剛勸服高遠,并將他的家人做出了妥善的安排。 董任峰一直對只有兩個證人的事情耿耿于懷, 連栩童言也一樣;他們一早就將目光放在了高遠身上,高遠其人, 不僅是十年前領養張放時的關鍵人物;更是這次陳雪腦死亡的決定性因素。 由于開庭前沒有報備, 法官在和陪審團經過短暫的決議后詢問辯方律師的意見,“辯方同意高遠作為證人出庭嗎?” “高遠作為證人在開庭之前沒有報備, 本就不屬于正常程序, 我們這邊無法同意?!鞭q方律師很快做出決定。 法官皺了皺眉,庭下聽眾也開始議論,這個突然出現的證人使他們好奇心十足, 而吳雪峰的律師根本沒思考多久就選擇了拒絕, 分明是在懼怕些什么。 法官想了想,最終宣布暫時休庭, 要進一步確認高遠所帶來信息的重要性, 進行討論后再做決定。 而在法官及陪審團詢問徐傳軒證人關鍵性以作出判斷時,法庭上聽眾的議論聲也逐漸大了起來, 維持秩序的人離開了,大家膽子也都大了起來, 紛紛開始猜測起案子的后續。 童言已經從證人席走了下來,幾個跨步便來到連栩身邊,“高遠的家人安排好了?不會出什么簍子把?” “放心,”連栩點頭,眼神中也透出勢在必得的光芒,“在審理結果出來之前,他的家人都會受到保護?!?/br> “那就好?!蓖渣c點頭,心下微松。 在這三個證人中,陳欽然是主動要轉為污點證人的,勸服劉東也基本沒花什么功夫;唯一讓他們頭痛的,就是勸服高遠作證。 雖說高遠和吳雪峰的聯系看似是最少的,也應該是最好勸服的;但誰都沒想到,高遠對吳雪峰的恐懼是從內心深處發出的。 自從童言二人去銀行找過高遠之后,吳雪峰的人就已經對高遠的妻子兒子進行了嚴密的監控,美其名曰保護,實則確是威脅。 本來童言二人和董任峰都已經放棄了對高遠的勸說,但在吳雪峰被逮捕之后,董任峰在醫院的眼線發現了陳雪腦死亡的病例可能被人做過手腳,做手腳的人最終鎖定在兩名值班護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