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節
“荀大人此言差矣?!饼R珮果斷截口,同時上前一步,“如今并不是在文安侯府里,宮里的事情還是有宮里的例子。不管是令妹走錯了,還是三殿下走錯了,還是一起看看的好。要不然將來有些什么說不清楚,怕是荀大人你也擔當不起!” 這話說的擲地有聲,倒是真將王妃的威儀盡皆顯出,而耽擱到了這個時候,晏慶殿那邊自然也是驚動了,麗妃甚至親自趕了過來,明華月聽說荀瀅走錯了路不見蹤影,還可能跟酒醉的三殿下去了同一個方向,當然也是急得發瘋,跟著一起趕了過來,見到荀澈和俞菱心的時候差點怒罵起來。麗妃與齊珮等人甚至不得不先對荀家眾人稍作安撫,隨即才命人去查看露華殿。 結果自然是如眾人所料,但也說不清到底如誰所愿的,過去查看的宮監與宮女回報的時候滿臉通紅,表示露華殿里好像有不合禮法的聲音。 這一下俞菱心差點直接昏倒,明華月亦是又驚又怒又怕,滿臉慘白,麗妃連連寬慰了幾句,甚至含糊點出了魏王原先就心儀才女云云,隨后才帶著包括齊珮、文若瓊,以及右江王妃,謙王世子妃并荀家眾人等一起過去查看情況,說是要料理此事。 誰知剛到那邊,便見到御駕儀仗也到了,麗妃等人連忙下跪見禮,宣帝雖然叫了免禮,素來寬和的面容上卻已經有了三分酒意與怒氣:“聽說老三在這里胡鬧?這是要干什么!” 麗妃心里莫名地一緊,本能地覺得這件事情好像有哪里是隱約超過了預期的,但她應對宣帝最是熟練的,連忙再次福身回話:“回陛下,也不一定是康兒胡鬧,臣妾是聽說了荀家的二姑娘剛才走錯了……” 一個“路”字還沒說出口,麗妃就聽見身后的齊珮一聲倒吸冷氣的驚呼,像是完全壓抑不住的震驚。她剛在心里罵了一句不成器,下一刻眼尾掃見宣帝身后不遠處的一個人影,整個人也完全僵住了。 霎時間整個后背冷汗遍布,天靈蓋甚至都一陣陣地發炸,麗妃沉浮后宮二十年,還從來沒有一刻驚懼至此。 “荀家二丫頭怎么了?跟康兒胡鬧有什么關系?”宣帝不滿地追問了一句,隨即又回頭看了看自己身后不遠處,那個水綠宮衣,溫柔如水的乖巧小丫頭,以及小丫頭身邊的謙王爺和謙王妃。 年過六旬的謙王爺在麗妃等人一片驚愕之中輕咳了一聲,上前半步:“剛才臣妻遇到了荀家二姑娘,錯認為自己孫女,便牽著二姑娘說話。幸得二姑娘隨和,陪伴了臣妻半個時辰,并未錯路,還請諸位不必擔心?!?/br> 麗妃此刻口中已經苦澀無比了,謙王爺是宣帝的叔叔,為人寬厚仁愛,從來無心權位,與謙王妃一生恩愛,鶼鰈情深。如今夫妻二人都年過六旬,仍舊形影不離。 尤其是去年謙王妃生病之后,時不時會犯糊涂,常常認不清人,連自己的兒子都不大認識,晚輩的女孩子更是分不清,叫錯名字和輩分都是常有的,唯一能認準的就是自己的夫婿謙王爺。而謙王爺為了照料老妻,過去一年來都是深居簡出,也不如何上朝,宮宴亦很少參加,主要是不放心與老妻分開。 而今日的中秋宮宴,宣帝為表恩寵,特意讓謙王妃與謙王爺一同在前殿飲宴,左右也是花甲之年的老王妃,也無所謂如何避諱。 若是按著謙王爺此刻的說法,那么荀瀅大約是根本沒有走錯路,很有可能是老王妃走錯路,結果就把荀瀅認作孫女去說話了。 但是! 若這是荀瀅不見人影的解釋,那么此刻在露華殿里傳出聲音的人又是誰呢? 麗妃齊珮文若瓊等人還在面面相覷,無言以對,宣帝那邊卻沒有耐性,向著身邊的御衛統領一擺手:“破門!將里面的人帶出來!” 御前近衛都是令行禁止的冷面鐵衛,領旨便立刻行動,幾乎是一頂一撞就開了門,然而四個侍衛沖進去之后不過一瞬,居然領頭的謝統領又出來了,面上神色古怪非常,亦有震驚,亦有畏懼:“陛下……這個……” 宣帝不由皺眉,他原本就是幾分酒意的,此刻越發不明白這是怎么了,幾乎要一腳踢過去:“謝岷你要抗旨嗎!將里面的人給朕帶出來!在宮宴的日子里這樣胡鬧,是他自己不要體面的!” 謝岷咬了咬牙,才又躬身道:“是!” 隨后,兩個衣衫不整,滿身紅痕,神智顯然也還有些迷迷糊糊的人便被帶了出來。 而這一瞬間,所有在場的人,都徹徹底底地僵住了。 從頭到腳,從內到外,每個人都好像被十八道天雷一寸一寸劈了個外焦里嫩,宣帝的酒完全醒透了,麗妃嘴里已經不是發苦而是麻木,齊珮文若瓊等人的神情徹底凝固在原處。 幾乎每個人都在想:這是做夢嗎? 因為剛剛在露華殿里翻云覆雨,發出種種不合宜聲音的人,乃是風流貪玩的三殿下魏王。 以及,他的親兄長,二殿下吳王。 第193章 塵埃將定 天旭十五年八月二十二, 爭議良久的立儲之事終于有了明確的結論。 也就是在中秋宮宴的七天之后,素來寬厚溫和, 廣開言路的宣帝終于乾綱獨斷,在廷議之中親口宣布,嘉獎在西北巡查之事上有勞有功的皇長子秦王,人品貴重,潔身自好, 處事端方,心懷社稷, 著冊立為太子,命禮部與宗景司從速cao辦儲君典儀, 一月之內完成大典,告祭太廟。 同時, 追封秦王, 也就是太子的生母, 已故的順嬪為順和貴妃,另令宗景司清查順和貴妃家族遺屬, 一并追封恩賞。 至于另外三位皇子, 亦有明確的旨意。 皇次子吳王, 賜大盛最東南方向的瓊州南部,泉陽,南平, 永定三城為封地, 年后便攜家眷啟程, 包括妻妾家小在內,無旨不得離開封地,更不許回京。 皇三子魏王,賜西北最寒之地,涼州之北,西寧,北安兩城為封地,十月便即攜家眷啟程,同樣是無旨不得離開封地,更不許回京。 至于年紀最小,如今身體也仍舊算不得全然康健的皇四子趙王,則是按著皇后嫡子的身份加封親王爵位,身體調養好之后便離宮開府,親王爵位世襲罔替,以后大婚生子,除長子承親王爵之外,余下子嗣亦有郡王之位。倘若將來帝君一脈子嗣不繁,則優先從趙王一脈承嗣過繼,算是對身為文皇后嫡子的趙王給出了最大程度上的尊榮。 這樣的旨意一道接一道的連環發出,幾乎都沒有經過閣臣與中書省的商議,然而朝廷上卻是一片靜默,即便有些四品左右的言官稍微提出了輕微的異議或疑問,也都迅速地被壓了下來。 縱觀宣帝一生,最為果決獨斷的旨意與決策,也就是在這件天旭朝最大的事情上了。 只是與朝廷重臣在廷議上的靜默姿態幾乎截然相反的,是在皇城之外的整個京城,幾乎是在中秋宮宴的當晚開始,就因為這個如同驚天巨雷一樣的消息迅速地沸騰了起來。 上至宗親公卿,中至群臣百官,下至士林學子,對露華殿發生之事的震驚與議論,其熱絡甚至可說是狂熱程度,大約自大盛開國以來,再無其他人事可與之相提并論。 當然,長春宮麗妃,以及尚且保留著安順伯爵位的朱家并不是完全沒有嘗試過為事發當時神志實在不算清醒的吳王與魏王辯解過,提出過兩人是遭人算計陷害,潑天冤枉云云。 然而宣帝對此事真的進行詳細調查與搜檢之后,卻立刻在魏王府中找到了證據若干,包括魏王府中到底在妻妾妃妾之外另外蓄養的四名清秀“書童”,以及林林總總的各色助興藥物甚至鑲金嵌玉的玩物工具數十種,當尚務司以及欽差翻查到的時候,年近五旬的尚務司正都在給宣帝回話的時候老臉漲紅,顯然萬萬沒料到剛剛十六歲的魏王居然有這么多“私人珍藏”。 而再說到宮中的布置安排,就更經不起仔細盤查,明錦城指揮羽林衛,謝岷調動翊衛司,兩廂搜捕審訊之下,很快就有宮監宮人吐口,說出魏王吩咐人在露華殿里布置下迷香種種,只是當時他們都以為魏王是有意于今日在后宮參宴的某位官女甚至臣妻,誰也沒有想到魏王殿下算計的人居然是那位風度翩翩,平易近人的吳王殿下。 所謂疑鄰盜斧,人若是心里頭先入為主地認定了一個念頭,隨后再看到那些似是而非模棱兩可的佐證,很自然地就會成為加強那個念頭的助力。 所以在得到這些政務與口供之后,尤其是聽說魏王府里那幾個書童都是白皙清秀,有幾分書卷之氣,甚至可說有那么一點點吳王殿下的影子之后,宣帝已經暴怒到想要親自一劍劈死魏王了。 只是此時的吳王魏王都在太醫的治療之后行動困難,連跪著給宣帝回話都不太穩當,主要是太醫們也又是臉紅又是驚訝,表示兩位殿下都是身體強健的,助興之藥也實在強健,所以顛鸞倒鳳,不對,是顛龍倒龍之間好像互相都有些傷害,兩位殿下的前后均有撕裂,倒是也不敢說一定是魏王傷害了吳王。 而這個時候魏王再自辯說是原本有意荀瀅,已經沒有任何意義,完全被宣帝看做是遮掩對兄弟有不軌之心的借口,甚至懷疑魏王府里如今懷孕的妃嬪是否真的是懷有魏王血脈。 身為魏王妃的文若瓊此刻早已病倒,基本上就是在看到吳王與魏王出來的一瞬間就當場昏倒在露華殿外,而到后來欽差與尚務司從魏王府里翻出各種各樣的羞人之物甚至書童男寵的時候,文若瓊在病榻上更是吐血發燒,人事不知,又是羞辱又是驚懼,病的什么也解釋不了。 在這樣的局面之下,頭腦最清楚的人還是麗妃,畢竟是深宮沉浮十數年的妃子,雖然也在看到自己兩個兒子出事之后崩潰了一刻,但很快就脫簪素服,又是請罪又是喊冤,懇求宣帝為自己的兒子做主,尤其是為了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