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
俞菱心笑笑,看看俞蕓心和俞正杉,又望向祖母和父親,雖然沒說話,但意思也很明確了。 俞老太太吃了這幾盞茶,含笑聽著孩子們說話,心里早就跟明鏡一樣,也看了一眼俞伯晟,隨即點頭笑道:“難得這樣出來一番,你們幾個小猴兒也不想干坐著了罷?那就都去罷,杉哥兒,仔細陪著你jiejiemeimei們?!?/br> 俞伯晟其實有點猶豫,但老太太已經開口,攔著也不合適,再者轉念想想,一大群人在一處說話也未必是好,不如讓孩子們走走,便也頷首應了。 于是便如尋常一大家子出來閑游一般,幾位長輩還是留在偏殿喝茶,所有的晚輩都穿了披風從偏殿里出來散步。 而這個時候俞菱心就越發明白了文安侯府為什么來了這么多人。 繞到后頭不過一盞茶的時間,十來個人便幾乎是兩兩散開,荀瀅主動去找了俞蕓心說詩詞之事,輕言細語地慢慢說慢慢走,很快就落在了最后頭,俞正杉原本是與齊珂在說話的,也不得不壓著腳步陪她們,荀淙沉了沉也一起加入當中。 而明錦柔則像以前一樣,習慣性地直接挽著俞菱心,步子比平時還要大上兩分,直接走在了最前頭。明錦城與荀澈并肩說著話,跟在她們二人身后。 若是在吃茶偏殿左近還不明顯,等到了后頭幾處靜室別院,索性直接就分開了,荀瀅引著俞蕓心去看景福寺那片有名的紅梅,明錦柔與俞菱心這邊則是繞著繞著就又繞到了松柏別院。 這時候俞蕓心、俞正杉、齊珂等人早已被荀瀅和荀淙帶去了相反的方向,而眼看周圍又清清靜靜并無旁人了,明錦柔便直接松手轉了身:“二表哥,你這次可欠我們一個老大老大的人情了!” 荀澈笑笑:“你嫂子都記著的?!闭f著便大步上前,牽了俞菱心的手便往后院走,而明錦城與明錦柔則無奈地留在了前頭的靜室外頭互相看看,兄妹兩人雖然沒說出口,念頭卻是一樣的:這位祖宗再不成親,我們都要累死了! 第89章 應變 青山長天, 碧松白雪。 冬日的空氣在山間格外新鮮而清冽,叫人稍稍深吸兩口, 便清醒冷靜得不得了。 然而此時此刻, 多少寒風微雪, 也無法叫某人的熱情稍微冷淡一二分。 幾乎是剛剛踏入后院的那一刻, 荀澈仍舊牽著俞菱心的手, 便轉身正面與她相對, 在俞菱心剛要開口問出一句話的時候, 荀澈已經一步欺身上前, 直接將她緊緊擁入懷中。 他素來溫和, 便是先前在馬車上親吻溫存之時, 動作也總是輕輕的, 怕她有一絲一毫的不舒服。 但此時荀澈的懷抱之緊,俞菱心只覺自己仿佛要被他壓碎在懷里一樣, 她忍不住低聲叫了一聲:“慎之……” 而荀澈順著她的聲音便低頭親了下來,將一切強按在心頭的言語思緒都直接堵在了唇齒之間。 一陣微凜的寒風掠過,松枝拂擺, 沙沙地搖落不少積雪, 夾雜在此刻依舊紛紛揚揚的小雪之中一同隨風飄灑。 廊下幾乎合在一處的纏綿身影終于在片刻之后戀戀不舍地兩廂分開,雖猶百般不足, 但也勉強算得稍解相思,兩人才再度牽著手慢慢踱步說話。 就如同四個月前二人在此地初次單獨見面的那回一樣, 俞菱心又是帶著滿腹的疑問, 只不過荀澈這次卻沒有再故意逗她等她開口, 而是主動簡單解釋了一下自己此番的行程以及大致的變故。 最要緊的一點,荀滟的馬車的確在冀州與柳州交界的江邊翻車滾落了。 但是,他認為荀滟當時并不在車里。 因為他是十月二十三從京中出發,一路輕車快馬顛簸急奔,十月二十七的晚上就到了柳州姜家。 在那之前的幾天,他事先派去的侍衛尹弦其實就已經先到了姜家,只不過正如俞菱心先前所料到的,尹弦身份不夠高,又是男子,姜家輕飄飄地一句大姑娘還在調養,就將尹弦直接請出去了。 但這也在荀澈的預料之內,所以尹弦明面上是在拜訪了兩次之后離開了姜家,實際上卻暗中監視著姜家的出出入入,一直等到荀澈親自趕到。 十月二十七的晚上,荀澈到了柳州,直接頂門拜訪,隨行的還有郎中,說是要給荀滟看診,以便確定回京的行程。 當時姜家的慌亂模樣就不必提了,一個一個面如死灰,最終勉強將荀澈暫時擋住的理由是,大姑娘昨日見過什么高人法師,說是要大姑娘此番生病來的突然,當中是有什么邪氣云云,需得靜心一日,不能接觸任何男子。 這等騙鬼的話都強行拿出來搪塞,荀澈當時就含笑留下了警告:“姜大人既然如此說,在下便如此相信。只不過姜大人最好句句都能作準,不然的話,明日見不到荀滟,我只能狀告府上,謀害我的堂妹,殺人藏尸了?!?/br> 姜家強行拖延了這一日之后,十月二十八的一早便主動打發人到荀澈所住的客棧,說大姑娘已經出發,乘了什么樣的車馬云云。 荀澈算著日子,根本就不相信荀滟已經到了柳州,這樣的說法無非就是要讓行至半路的荀滟裝作正在回京的路上。然而即便是這樣的說法,其實以路程而論仍然來不及。荀滟根本就來不及感到他折回的地點,所以那個時候裝作馬車受驚的必然是一輛空車。 這一招對于荀滟來講,已經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因為她只要不能順利的在姜家出現,再由荀澈的下屬迎回京城,那么在整個歸京之路上所有的耽延說法都站不住腳。 荀家二房上下其實心里都明白的很,文安侯荀南衡雖然在態度上確實沒有明華月與荀澈母子那樣強硬,也確實對荀老太太以及荀家二房多幾分親情,但文安侯一點也不傻。 現在這些說法的漏洞,只要被荀澈樁樁件件擺在文安侯跟前,雖然從荀滟看來,長房的人是并不知道她提前回京、又與瑞陽和朱家的人勾連在一處,但未出閣的姑娘行蹤不明,只能往私相授受的方向去想。 到了那個時候,不管荀老太太如何寵愛,荀二老爺如何求情或者辯解,最終她的結果一定是遠嫁千里,而且都不會是冀州之類距離京城較近的地方,最好的結果大約就是直接嫁回到柳州姜家,終身也不用再想回京了。 所以還不如裝作翻車落水,之后只要再假作被什么人相救起來就是了。 雖然這樣也有很多隱患,但首先翻車落水的事情就可以先栽給荀澈,一旦荀澈與長房開始先自辯并無謀害之意,當中才有渾水摸魚的余地。最后撕扯的結果很可能是二房表示不計較荀澈的謀害,荀澈也沒有立場再追問荀滟的行蹤。 這一條應變之策雖然也未必能算得如何天衣無縫,但以荀滟被困京中、處處掣肘的局面而言,已經可說是絕地反擊的險招了。 有關荀滟的這些想法,俞菱心原本也猜出了七八成,雖然并不知道這具體的日子與波折,但在荀家親自耳聞的時候,已經感覺出了此事的玄機,要點就在于“宣揚”。 倘若此事不是出于荀滟的籌謀,荀家二房為了荀滟的名聲與前程,一定不會大肆宣揚,更不要說什么邀請賓朋。 即便事出意外,他們真的只是恰巧在宴會上聽到,也應該在第一時間里立刻就拉著那媳婦到后頭說話,而不是當著那么多人開始與明華月撕扯。 說穿了,那就是要在京中先發制人,不管外頭的真相如何,在京中先傳出一個荀澈謀害荀滟的名聲,這樣嚴重的事情,若真有其事,是會動搖荀澈文安侯世子之位、甚至影響文安侯府爵位傳承的。這樣鬧在前頭,將來荀澈再追究荀滟之事時,荀家二房甚至還有反咬一口,說荀澈栽贓報復云云的機會。 “不過,他們萬萬沒有想到,我媳婦這樣聰明?!避鞒盒χ值皖^去親俞菱心的臉頰,輕輕一啄。 俞菱心唇邊雖有笑意,心里卻也有些后怕,由他親了,才抿唇道:“我當時其實沒有想那樣清楚,只是記得你以前說過的話,越是看來情形復雜匪夷所思、越是不能由著人家帶著走。什么幾月幾日什么地方出什么事,他們總要先證明自己說的是真的才行。再者你不在,我瞧著夫人在當中跟他們撕扯,才請明大公子先封府的?!?/br> “做的極好?!避鞒盒Φ?,隨即望了望外頭的方向,即便明知在外頭守著的明錦城明錦柔兄妹聽不到,還是壓低了些聲音,“錦城為人,忠義穩重,戰場上也是勇將。只是在這些偏于技巧的應變之道上,多少欠了幾分果決,這就是我先前所說,論機變之處,他其實比荀滟要稍遜幾分的意思?!?/br> 俞菱心不由一笑,又輕輕拍他:“哪有你這樣的,人家為了咱們的事情花了這樣多力氣,此刻還在外頭守門,你還在背后說人家不如荀滟?!?/br> 荀澈笑道:“我又不是沒有當面說過。其實荀滟此番的應變之策,算是壯士斷腕,已經很是果決了。倘若真的易地而處,掣肘至此,我也不敢說自己必然能比她高明幾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