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
俞菱心這時想起上次,明錦柔說荀瀅的性格平素柔和謙遜不計較,然而心中若是打定主意卻堅定至極。 那時候她聽了也沒太在意,然而荀澈這樣一說,她便真的體會出荀瀅到底是如何繼承了明家的那一半血統,到底有多少的外柔內剛。 “那皇上……”俞菱心在前世也是曾經作為文安侯夫人進宮面圣過的,只不過她在天旭二十一年所見到的宣帝,已經是風燭殘年,膝下四子中已折其二,朱貴妃也已經賜死。那時候的宣帝是五十六歲,看著卻似古稀老人,衰敗至極。 “皇上自然是震驚的?!避鞒捍鼓康?,“從出事到自盡,瀅兒預備了一個多月,早已預備好了。在帝后、朱貴妃跟前謝恩的時候,就已然將魏王此計之毒正面稟告,甚至怕若是當場有所變故,還在身上留了血書一封。不過皇上,是聽她說了的。隨后瀅兒便用預備好的尖頭簪子刺喉而死,血濺三尺?!?/br> 俞菱心此刻徹底明白,為什么前世里有關此時她聽聞的總是模模糊糊,無論是荀澈還是明華月,又或者明家人等等,都沒有人愿意提起此事的細節。 這實在是…… “慧君,你知道嗎,”荀澈握緊了她的手,他俊秀的雙目終于再次泛了紅,“那枚精鋼鍍金、暗藏鋒刃的簪子,其實是我給瀅兒的。我本是希望她有一件暗中防身的東西,能夠預防不測,誰知道最終居然是那簪子……” “慎之!”俞菱心伸手去掩了他的口,沒讓荀澈將最后幾個字說出來,“過去的事情,都不過是前塵舊夢罷了。那些事情不會再發生了,絕對不會的?!?/br> “我知道?!避鞒簩⒂崃庑睦M懷里抱緊,埋頭在她肩上,眼角那一點點的溫熱,便無聲無息地隱了下去。 幾天時間轉眼即逝,到了十月十四,荀家二房的書信便早早送到了荀澈的手中,說是老太太在路上有些不舒服,要再耽擱兩日,十月十七才能到京城。 荀澈心知肚明,這是因為京城內外的戒嚴盤查還在繼續,荀滟怕自己無法及時出城與二房匯合,所以索性將整個二房回京的時間都推遲兩日,希望能夠爭取些更多的時間。 然而到了十月十六,又一封書信到了,說馬車出了些小問題,可能要十月十八才能到京城。荀澈將書信直接就扔給了明錦城,叫他協同再次收緊內外盤查,同時回信給二房:“若是老太太與二叔歸程諸事不順,不知如今到了何處?需不需出城遠迎?” 第73章 歸京 眼看陳喬領了荀澈的書信出門, 明錦城也打發了自己的親兵去傳令,隨即又望向荀澈:“慎之,你這到底是怎么個打算?居然想調兵去抓荀滟,這是一點情面都不想留了?” 荀澈抿了一口茶:“情面之事,其實早就沒有了, 留不留的不過是看在我爹的份上。他老人家心里總是對老太太有些愧疚, 這一點我是明白的。但荀滟既然已經膽敢孤身回京,又與瑞陽和朱家人勾結, 那就是她自尋死路, 我能給他們留什么情面?!?/br> 明錦城眉頭鎖得越發緊了:“這件事你到底有幾成把握?說到底, 不是也沒有人真正見過荀滟本人出現么?所謂的實證, 就是你媳婦聞出來人家瑞陽身上有紫丁香的味道。那若是瑞陽從別處得來紫丁香香粉呢?天下又不是只有柳州一個地方產那什么花粉?!?/br> 荀澈淡淡哼了一聲:“你且將那日的事情再想想。錦柔與瑞陽從來都是合不來的,瑞陽那樣心高氣傲的人,從來也沒在錦柔身上得著便宜。后來我與慧君乘錦柔的車馬回俞家卻被攔下,顯然瑞陽是真的要找錦柔的。她原本想找錦柔說什么?在大街上再吵一架?” “她倒是可以試試?!泵麇\城嗤笑道,“在朱家里頭, 錦柔還有幾分顧忌, 到底是上門做客的,掀翻了人家花廳倒顯得自家沒教養。在大街上頭瑞陽若是敢找事, 錦柔不當場掀了她的車就算對得起右江王府?!?/br> 荀澈輕輕敲了敲桌面:“所以, 你覺得瑞陽原本想與錦柔說什么?” 被他這樣一問,明錦城的臉色也有幾分慎重了。他素來不太在這些女眷之間的后宅事情、尤其是小姑娘的口角爭鋒上花心思, 但順著荀澈的思路想下去, 也疑惑起來:“也是, 那瑞陽找錦柔說什么?當時是在回俞家的路上,難不成是要找你媳婦的麻煩?可是也不應該,她是沖著錦柔去的?!? 荀澈隨手拿起一枚羊脂玉鎮紙在手里摩挲著,唇邊浮起了一絲譏誚:“若我所料不錯,瑞陽當時是去找錦柔講和的。只不過被慧君逼出了一句‘庶不如嫡’,這口實落的大了,什么講和之事也都先丟開了?!?/br> “瑞陽郡主怎么會主動找錦柔講和?”明錦城連連搖頭,“她那脾氣沒直接奔去宮里告狀就不錯了,還能主動——” 話說到這里,明錦城自己先停了下來,有關那日俞菱心與瑞陽之間的對話,荀澈之前已經與他大致轉述了一回,只不過還沒有仔細想,只是按著荀澈的說法先去調動京策軍等事。此刻再想想車上有人反復以咳嗽提醒瑞陽,便明白荀澈的推測到底從何而來。 荀澈等他想了片刻,又道:“以智謀而論,若是同車而行的女子,又能說服瑞陽的,大約也就是荀滟了。朱貴妃與承恩公府花了這樣大的力氣做出一場百花宴來,席間先是口角,后頭又有搜府,搞得一塌糊涂,朱貴妃如何肯甘心?對外追究是一件事,內里不得籠絡人心,瑞陽也好,朱家姑娘也好,也是要在長春宮跟前撇清與找補的?!?/br> 頓一頓,待明錦城點了頭,荀澈又冷笑:“當然,若說當時車上是個朱貴妃賞下來的老成女官,也不是全然沒有可能。只是若真有,那在百花宴上就應該能看見,也不會有那一場與慧君的口角。而最后一宗,便是二房的書信。他們到底有什么可耽擱的?還不就是荀滟出不去么?!?/br> “好吧?!泵麇\城徹底放下這點疑慮,但另一個問題又上心頭,“那你堵住荀滟又待如何?她到底是你們家的二房嫡長女,你們家老太太的眼珠子。真把她怎么樣了,你們老太太不跟你拼命?” 荀澈冷笑道:“頭一件,我就是想看看她到底有什么手段。老太太壽宴是十月二十,十月十九那日宮里就要先來人了。二房但凡還想在這壽宴上露臉,十月十八必須到京。荀滟若是出不了京城與他們匯合到一處,那就無法名正言順地回來?!?/br> “那她若是混出城去呢?”明錦城向后靠在椅背上,“當初人家不就是神不知鬼不覺地進來了么?!?/br> 荀澈一哂:“那就要問你了,連她都抓不出來,你這京策軍差事也是白領了。退一萬步,她若是真能搭上什么通天梯送她出城,那就順藤摸瓜查上去,說不定能把誰拉下水。再者也能叫我爹對二房徹底死了心,之后再做什么我也沒什么顧忌?!?/br> “那人家萬一就是豁出去了,就承認她就是跟瑞陽要好,提前回了京呢?”明錦城又皺眉道,“那也不是大不了的罪過?!?/br> 荀澈淡淡道:“她若這樣做,我倒不好將她硬攔在外頭。只是以荀滟自視之高,當初既然敢孤身回京,必定自以為能瞞天過海地再出去。我料她不會自承失禮、落人口實。再一則,與瑞陽交好也是她的榮光,若荀滟無意隱瞞,那早就已經說了,何必將整房人的歸程一拖再拖?” ? 明錦城忽然心中一動:“難道她回京也不只是為了見瑞陽?” ? 荀澈眸子里滿是冷冽之意:“這是一定的。只不過有些細節,如今我還沒有十成的把握,且等一等就知道了。如今只要去看十月十八那日,二房到底給出什么借口來。若說荀滟已在京中,那我倒要贊她一句果決。不然的話——” 頓一頓,他忽然唇角一勾,只是那微微的笑意看的明錦城背后都發毛:“那她就別想回來了?!?/br> 明錦城這次才真是吃了一驚,他與荀澈如同親兄弟一樣,自然知道荀家長房二房的不和,包括荀澈的姑姑、那位嫁去昌德伯府的齊夫人微妙立場等等,但荀澈對荀滟這個二房堂妹是真的已經動了殺機? 但他沒再問了,因為荀澈已經起身,慢慢踱步到了窗邊,負手而立。 以他們兄弟之間彼此的了解,明錦城便知荀澈這是心意已定了。 隨后幾日過的就更快,文安侯府里車水馬龍,各樣為了十月二十當日壽宴的物品預備運送清點的事務如流水一樣繁雜忙碌,明錦城與明錦柔兄妹直接便到荀家暫住,俞菱心也跟祖母再次稟告了之后每日都過來大半天幫忙明華月與荀瀅。 這樣的時候,縱然荀澈與俞菱心不時在府中見面,也自然是沒有什么眉來眼去的心思,往往見著了就是三言兩句地交代一下事情,便又各自去忙。 到了十月十八那天,用過中飯,荀澈與明錦城帶著有些緊張的荀淙一同到城外去迎接二房。 出門時候荀澈難得的有幾分磨蹭,倒讓明華月有幾分不耐:“既然你都說了出城去迎,那便早些動身。萬一人家先到了,回頭又是咱們的不是?!?/br> 荀澈只是笑笑:“母親放心,我們定然不會晚的,你們在家里也只管寬心做自己的事情就是。二房進城的時間,定然是緊挨著城門關閉的?!?/br> “你怎么這樣確定?”明華月雖不關心二房到底行程如何,卻對荀澈這樣篤定的態度生了幾分好奇。 荀澈卻沒有與母親多解釋,只是露出慣常的微笑,又隨手拍了拍荀淙的肩:“天機不可泄露,母親且安心就是,我們先出發了?!?/br> 荀淙被他哥一拍便是一個激靈,但也不敢說什么,趕緊躬身就跟著去了。 明華月瞧著兒子的背影,不由哼了一聲,這小子腦子好使就是這樣不好,總是愛故弄玄虛。忽然心念一動,轉頭就去問身邊的俞菱心:“慧君,你知道他什么意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