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
俞菱心翻開大概看看,心里就有數了,此刻也不再如何客氣,跟繪朱要了筆墨,就開始一邊翻看著一邊給荀瀅一一解釋。 一開始還客氣些,同時也仔細些,說一說慣例上如何料理,不同的情況有什么差別。待得兩個部分說完,俞菱心看荀瀅已經有點記不過來,便干脆簡單直接分說按著眼前的局面,以及對于荀家此刻的情況而言,應該怎么分排事物、怎么預備等等。 很快將荀瀅的手里的事情快要分理完了,俞菱心已經是隨著寫隨著說,隨意間一抬頭,便見剛好明華月帶著碧樹不知什么時候已經到了,居然也在暖閣這邊的門口又站了站。 “母親?!避鳛]剛才也是專心致志的沒注意,此刻便起身叫了一聲。 俞菱心手里還拿著筆,還剩幾個字沒寫完,很有些反客為主的尷尬,連忙也隨著起身叫了一聲“夫人”。 然而明華月的神情卻比她更復雜些,點點頭便進了門。而再片刻后,荀澈居然也跟了進來。 第67章 理所當然 幾人相對在一處, 不由帶出了一瞬的尷尬。 畢竟暴打荀淙、母子交心等等的一切,都只是發生在一日之前的十月初六,而此刻不過是十月初七的上午,俞菱心就又到了文安侯府。 當著明華月的面, 再如何從容灑脫的荀澈也不得不收斂行動,進門時俞菱心互相看見,便立刻垂了目光,規規矩矩地到母親跟前。 玉梨堂的暖閣是明華月專門設來理賬理事的地方, 所以沒有設暖炕, 而是在臨窗以及山墻位置各設一組桌椅,吃茶說話, 或者多人理賬都有足夠的地方。原本荀瀅與俞菱心是坐在臨窗的條案前,此刻自然雙雙起身, 將座位讓給明華月。 而荀澈走到中間自然也停下來,所以很尷尬的,當明華月坐定的時候,面前的荀澈、俞菱心、荀瀅三人站了一排, 而且是身量高挑的俞菱心剛好在中間, 這恭恭敬敬的和諧樣子仿佛已經是一家子。 明華月浮起這個念頭時連自己都有些意外, 忙干咳了兩聲:“俞姑娘辛苦了,坐罷?!?/br> 俞菱心知道自己身為客人,還是要先坐的, 當即應了一聲, 微微屈膝一福, 便退后兩步坐了。 明華月這時便拿起剛才俞菱心寫的那些條子和冊子細看,荀瀅上前一步站在旁邊,臉上有些局促:“母親,是我看慧君jiejie講的比較清楚,才……才請她幫我寫的……” “哼?!泵魅A月哼了一聲,沒正式搭理荀瀅,然而仔細看著俞菱心那一首漂亮的趙體小楷,以及條子冊子上剪短清晰的格式,處事的老練妥帖,目光越發閃爍,又瞪了一眼荀澈。 荀澈已經隨著荀瀅多上前了兩步,也看清了俞菱心的手書,唇邊的笑意便沒掩住。 明華月一眼掃見,便沉了臉怒道:“你這時候還有別的閑心是不是?還有臉笑?你知道現在府里有多少事?又有多少你招來的?淙兒的傷到底有多重、偏偏還在這個時候!你這個做哥哥的一點仁愛之心也沒有是不是!” 這突然的發作將荀瀅又嚇了一跳,連忙伸手去拉了拉明華月的衣袖:“母親,這個……還是不要這樣責備二哥了……還有客人在……” 明華月拂袖斥道:“當著人罵他,他就受不得了?那他當著人打你四哥,你四哥就受得?” 荀澈原本還是垂首聽著,到了這半句還是忍不住哼了一聲:“若不是當著人家,他現在腿都斷了?!?/br> “混賬!”明華月此刻是真怒了,“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你要打斷你弟弟的腿?荀澈,你到底以為自己有多少本事、能做多大的主?你這真是忘形了嗎!” 其實話一出口,荀澈就知道自己失言了。果然母親越發生氣,他只好微微躬身,低頭垂手,由著母親責罵。 這時候剛好丫鬟要送茶進來,在堂屋里聽見明華月在暖閣中的斥罵之聲便不敢進門,而荀瀅被母親拂開之后見到母親怒氣更甚,也不敢再去攔阻。 可就這樣看著荀澈當著俞菱心這個客人挨罵,好像也不太合適,荀瀅本能地又望向俞菱心,眼睛里全是求助。 俞菱心半坐在那邊好生無奈,不管荀澈在母親明華月跟前到底得到了如何的默許暗示,此刻的他們仍舊是沒有名分沒有關系的人,登門是客的她坐在玉梨堂里協理文安侯府的庶務家事已經很有些僭越了,難道現在連明華月與荀澈母子之間的沖突也得調節勸和么? 然而就在她這樣沉吟的片刻之間,明華月已經越發生氣,從荀淙的這次受傷生病,又想到了荀瀅上次的受累受寒,仍舊在罵荀澈:“……你說你八百個心眼兒,最后受累的都是你弟弟meimei。瀅兒不善理事你也不是不知道,非要撐起這個什么文社來。她的風寒好了也沒有多少日子,這到年下還要折騰,你說你這想的都是什么計策?就只會拿弟弟meimei填和嗎!” 荀瀅越來越著急,但瞧著母親的樣子也不敢上去說什么,荀澈只是低頭受教,并不為自己分辨。 而隔著窗子,俞菱心隱約都能看見外頭的管事媳婦們大約也是有些著急要回話辦差,有性子急的已經在探頭探腦了。 俞菱心不得已,向著荀瀅微微使了個眼色。 荀瀅雖然看見了,一時卻沒太明白,秀美臉孔上一片迷茫。 俞菱心簡直想要扶額,然而她還是在明華月面前坐著,行動之間怎么也要收斂的,只好再次用力去“看”外頭端著茶的丫頭,幾乎就差跟荀瀅說一句:“端茶!” 荀瀅這回終于明白了,繞了過去,親手從丫鬟手里接了茶盤。剛要奉到母親跟前,荀澈伸手一攔,直接從茶盤里端了一盞,同時撩袍屈膝,跪著將茶盞奉給明華月:“母親喝個茶再罵罷。兒子行事不周全,都是兒子的錯。您說的每一句話,兒子都好好放在心里,您別傷了身子?!?/br> 明華月又哼了一聲,先掃了一眼尷尬低頭的俞菱心,才伸手接了荀澈手里的茶:“罷了,起來說正事吧?!?/br> 荀瀅大大松了一口氣,連忙退到俞菱心身邊坐下,而荀澈則去坐到的母親明華月對面,開始提起有關這次荀老太太壽宴里頭宮里的安排,以及有關二房回京的安排與交接等等。 俞菱心和荀瀅坐在另一張條案前,原先的賬冊還在明華月手邊,所以此刻也只能坐著聽荀澈與明華月說話。 說了一刻之后,外頭的管事媳婦們便紛紛進來回話,其中一個是分管花園的,回了明華月之后又望向荀瀅:“有關姑娘的花園詩會,姑娘還有什么吩咐?” 荀瀅想了想,還是起身過去拿了明華月面前的冊子與單子,才能一一說出來剛才俞菱心所提的,倒也清楚明白。說完了又望向俞菱心:“慧君jiejie,還有什么嗎?” 俞菱心想了想,便含蓄提了兩句。其實她想叮嚀的更多,只是想著在明華月跟前,還是顧忌自己身為客人的身份,稍稍說一說也就罷了,盡力收斂著。 即便如此,明華月看著俞菱心的目光還是十分復雜,等到打發了管事媳婦們出門,便將一張荀澈剛拿來的單子遞給了荀瀅:“這個單子,你們各抄一份。等下去查一查這些可都齊了沒有,有沒有什么問題?!?/br> 荀瀅接了過來,便與俞菱心各自開始提筆謄寫,荀澈又拿了另一份密密麻麻的單子出來,向明華月解釋道:“這是大致的賓客名單,剛才我與錦城商議了一回,因為如今父親不在京中,而舅父也不在,這邊的賓客應承便需格外照應幾分?!币蚰敲麊魏荛L,荀澈又抿了一口茶,起身到明華月跟前解釋,隨手將茶盞放在了荀瀅那邊的桌上。 不想他說話略快了些,這口茶水竟有些嗆到,剛說兩句話又咳嗽起來。這時荀澈又退了半步,向荀瀅那邊伸手。 荀瀅自然將茶盞端起來,要遞給荀澈。 然而幾乎是同一個時間,俞菱心將手中的筆稍按了按墨汁,也遞了過去。 荀澈接了筆,就順了呼吸,又繼續到明華月跟前在那名單上稍點了幾點,示意出最要緊和最需要留意的客人等等。 明華月聽著卻有些分神——剛才荀澈輕咳之間朝荀瀅和俞菱心的方向伸了手,一個字也沒說。莫說荀瀅,就是她這個做母親的也以為他是要再喝一口茶順順氣,然而俞菱心居然知道他是要筆? 這能是沒有私情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