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荀澈仍舊那么悠閑坐著,嘴角含笑,向她伸了手:“如何?” 俞菱心徹底放松下來,也是身心俱疲,自自然然地靠進他懷里:“還好,如你所料。擠兌兩句就走了——阿嚏!“ 那紫丁香的味道好像還在,她到底沒忍住,打了個輕輕的噴嚏,連忙用帕子按了按自己的口鼻,又嘆道,”就是瑞陽郡主不知道哪里來的新香粉,我真是聞不得這個味道,明明在百花宴上還沒有的?!?/br> ”什么味道你聞不得?“荀澈倒是沒太在意這個,隨口問道。他更在意的是如何不動聲色地去輕輕攬她,要重新將俞菱心轉過來,重續先前被瑞陽郡主打斷的好事。 ”紫丁香,”俞菱心倚著他只覺得心累,也不如何在意荀澈的小動作,同樣是隨意答道,“旁的木樨花還好些,就是丁香之類的總是不太能聞。剛才瑞陽郡主身上這個紫丁香的味道好重,大約還是很好的丁香花做成的香粉,若下一回她再涂這個香粉,我可真是聞著就要告饒了?!?/br> 荀澈剛要將話題重新拉回二人之間,心頭一個念頭猛然閃過,臉色就又凝了:“你是說紫丁香?你確定嗎?“ ”應當不會錯?!坝崃庑狞c點頭,”我還記得前幾年父親曾經給過我一套十二種不同花香的脂粉,其中十一種我都很喜歡,就是偏偏柳州來的這個紫丁香粉,我一用便打噴嚏。那味道與今日瑞陽郡主身上的沒什么分別?!?/br> 這一回,荀澈的念頭便徹底熄了,雖然沒放開俞菱心,然而臉色卻沉下來。 片刻之后,在俞菱心再追問一次之前,他便給了答案:”我祖母是柳州人士。我二叔的長女荀滟,便最愛用紫丁香粉?!?/br> 第64章 華燈初上 “荀滟?就是……”俞菱心順著他的話想下去, 臉色也不大好看了。 荀澈先是叫了一聲陳喬吩咐了兩句話, 隨后重又默然,沉了片刻, 才點了點頭:“嗯。就是她, 我二叔的嫡長女,心比天高, 也很有些手段。嚴格說起來, 論起見識敏銳, 處事殺伐,比錦柔還強。錦城早年, 也未必比得過她?!闭f到此處, 頓一頓, 他便向車窗方向轉了臉。 俞菱心前世到京城的時候, 荀家的二房已然被荀澈親自屠戮殆盡,只有荀老太太還中風躺在床上, 又拖了一年才過世。所以她基本上是沒有正面見過荀家二房之人的,而對他們所作所為知道的也只知道個大概。 總地來說,就是荀老太太性情自私乖僻,十分執拗偏心,論性子與齊氏有些相似, 只是不似齊氏那樣愛財, 同時以固執而論又要再添三分。 荀老太太共有二子一女, 長子荀南衡就是如今的文安侯, 荀澈的父親, 次子荀南安一直沒有分家,全家都是領著閑職、依附兄長。荀老太太的親生嫡女荀綺則是嫁到昌德伯府,也就是俞菱心的舅母。 當年荀老太太與老侯爺的夫妻感情雖然不錯,但是老侯爺的母親是出身宗室的寧儀縣主,對荀老太太這個兒媳并不喜歡,所以荀澈的父親荀南衡幾乎從出生便被養在寧儀縣主身邊,與荀老太太相處時間很少,也不太親近。 這段祖輩之間的公案到了如今,也越發推動了荀老太太的偏心,偏到時時處處都簡直是無所不用其極地,想要給養在身邊的二兒子一家爭產爭權、甚至爭爵位。 而荀澈的父親荀南衡在當中其實很難做,論情,論理,都不好對親娘荀老太太過于絕情。 只不過他沒想到,又或者說,甚至包括荀老太太與荀二老爺荀南安也未必想到了,二房的兒女們會有那么大的心志,作死作的那樣徹底。 “慎之?!庇崃庑挠窒肓讼腙P于前世里二房之人如何一一身亡的傳言,心里還是不由有些緊張,便主動在荀澈懷里蹭了蹭他,“你可有什么具體的打算?” 荀澈只覺得懷中的少女便如同小貓一樣嬌柔可愛,原本沉甸甸的心情也稍微松快了兩分,稍緊了緊攬她的手:“我知道父親的心思,總是盼著能與祖母和二叔他們和睦相處。說到底當年父親被我曾祖母強行帶走照料,也曾經讓那時候祖母很是傷心了兩年,所以父親心里總有些歉疚?!?/br> 俞菱心也不由嘆了口氣,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就是這個道理。 寧儀縣主當年看不上出身柳州士族、對京中不熟悉的兒媳婦,就強行帶走要承爵的長孫撫養教導,這可以說是一片好意,而且也確實是將如今的文安侯荀南衡教養得文韜武略、樣樣過人。 但這件事卻也讓當年初為人母的荀老太太傷心欲絕,從而埋下了今日闔家不寧、甚至禍起蕭墻的根源。 “我原先想著,”荀澈緩緩舒了一口氣,“上輩子他們做出那樣的事情來,我也算血債血償,就罷了。這一回,等年后我騰出手來,與父親好好商議著,給二房謀一個遠遠的外放,叫他們遠離京中這些事,也算給留他們一條生路。不然,只怕父親心里受不得?!?/br> 對于這一點,再也沒人比俞菱心更明白的。所謂骨rou親情,實在是人生最難割舍的部分。她之所以在對待繼母蘇氏、以及meimei俞蕓心的態度上始終比較寬和,一方面是因為她上輩子悲劇真正的成因還是在生母齊氏身上,再者就是看著父親對蘇氏以及俞蕓心、俞正樺這兩個親生兒女的感情上。 荀澈此時面臨之局亦如是,荀老太太與荀家二房,對于荀澈來講都是隔了一層的親眷了,但對于他父親荀南衡而言,卻是親娘、親兄弟。 上輩子局勢極端也就罷了,這輩子若是能不走到那一步,荀澈大概也不想讓整個荀家再度血洗一回。名聲什么的,都不在荀澈的意下,但叫父親難過,卻不是他身為人子所愿意的。 “只是,”荀澈忽然低低笑了一聲,“若此刻荀滟就已經在瑞陽的車上,怕是這條生路,我也未必能留給他們了。呵?!?/br> 他雖然笑著,但那當中的苦澀與落寞,卻讓俞菱心不由心里一疼,她也不知道自己對荀澈哪里來那么多心疼,但只從這兩句話里,她還是能體會出他的一片心。 不管前世今生,荀澈總是想要將整個文安侯府、父親母親弟弟meimei、還有明家的表兄妹、宮中的秦王,所有人的前程安樂都一肩背負。 下場與罵名,他不在乎。殫精竭慮,他也習慣了。 他到底是個多么狂妄的傻瓜,怎么就以為自己一個人都能扛呢? “慎之,”不知不覺,俞菱心竟有些莫名的鼻子發酸,也有些擔心,她不由主動去撫他的臉,“你要穩著些,凡事也多與侯爺、夫人、明公子他們商量著些,好不好?以前的有些事還沒發生,也不會再發生了,你千萬不要再像今日待四少爺那樣急躁了,你也要多想想家里人,大家同樣是希望你平平安安的?!?/br> 頓一頓,她的聲音又低了些:“還有,還有我,我也是沒有回頭路,只能專心等著你的?!?/br> 荀澈望向俞菱心,神情重又溫柔起來。他知道,平時的俞菱心是不會主動說這樣言語的,她真是在擔心的。 “慧君,臘月里你就該過十四歲生辰了是不是?”荀澈的唇角微微揚起,輕輕撫了撫她的肩頭,“咱們的親事過了年就趕緊定下來罷。你不在我身邊,我真怕自己隨時都想殺人?!?/br> 俞菱心聽著越發心驚,然而面上卻只是輕輕啐他:“呸,又胡說。合著你想娶我,只是為了攔著自己殺人的念頭?那我嫁給你,是為了保住那群人性命用的?” 荀澈也笑了:“當然不是,你嫁給我,那必須是因為你非我不嫁呀?!?/br> “誰說的?”俞菱心撇了撇嘴,“世上好人那么多,誰說我非你不嫁,能嫁的人多得是?!?/br> “當然剛才某人說的,自己沒有回頭路不是么?”荀澈看著眼前的俞菱心,心中越發松弛下來。不管今生到底會有什么樣的變故,至少她是在他身邊的。 俞菱心微微氣結,可看著他的樣子還是不想口頭認輸:“我剛才的意思是,我手里還有你的生意呢,我還得把那些鋪子什么的給你交代了,自然是等著你的。我就是沒有什么‘非你不嫁’的?!?/br> “真的?”荀澈忽然手上用了力,一把便將俞菱心向自己懷里猛地一帶,兩人幾乎要全然貼在一處了,“那你還能嫁給誰?說出來聽聽,我幫你鑒別鑒別?!?/br> “你這人真是……”俞菱心現在也習慣了被他抱著,這樣驟然再度親近了幾分之后,雖也有心中瞬間的震動,但更多卻是鋪天蓋地滿溢的歡喜。 眼前的荀澈到底跟先前所認識的有什么不同呢?怎么此刻她又覺得這人更可愛了些呢? 尤其是他眉梢眼角中的沉痛煩心拋開之后,現在像孩子一樣還在追問:“你倒是說啊,你還敢嫁給誰!” 俞菱心終于繃不住笑了出來,也回手去抱他,同時清清楚楚地給荀澈一個回答:“只嫁給你,只喜歡你一個,好不好?” 她的聲音也像是哄孩子,荀澈再忍不住,低頭便直接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