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所以等到俞菱心含蓄地提出,想要單獨去清凈的別院走一走的時候,俞老太太很痛快的答應了,只是叫甘露小心伺候著,別走的太遠就是。 很快到了松柏別院,里頭是三座連著的靜室,靜室北邊另有一片碧草茵茵的院子,院中有幾株高大的松柏,和一株樹齡數百年,足以三人合抱的銀杏古樹。 俞菱心越發緊張,但還是吩咐了甘露在靜室前頭等著,自己繞了過去。 到了后院,熟悉的松柏銀杏在夏日燦爛的陽光下碧蔭翠濃,伴隨著蒼翠山間偶爾的幾聲清脆鳥鳴,格外有一份清凈野趣。 只是,這清凈是真清凈,因為院子里并沒有旁人。 俞菱心繞著銀杏樹慢慢走了一圈,心里忽然冒出了個念頭——誰說他一定是約她來這里的? 荀澈要是真的手眼通天地借著白果傳遞消息,那直接寫張條子不就好了。 又或者就叫白果單獨稟告一聲,反正也是她的丫頭,有什么話不能當面清清楚楚地說。 其實她上輩子見到銀杏的時候,銀杏都已經是十八歲的大姑娘,也與郗太醫的侄子定親了。她那時候也沒問過銀杏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跟著荀澈的,說不定回溯到了天旭十三年,年少的銀杏還沒開始跟荀澈有什么關系呢。 她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古樹的另一側,終于有腳步聲輕輕傳來。 俞菱心登時就是背脊一僵,卻沒有再往前走,而是等到這腳步越發近了,才按著自己心跳如雷的胸口,隔著樹,硬撐著輕輕問了一聲:“甘露?” 他不由笑了:“當然不是?!?/br> 這熟悉的聲音入耳,俞菱心的一顆心忽然就松快了。前些日子亂七八糟的思緒,剛才那些有的沒的猜想,好像就一下子全都被沖散了。 她甚至都沒有意識到,此刻她唇邊已經綻開了明亮的笑意,只是話里還是強自支持著禮貌與客套:“荀世子怎么來了這里?” “自然是因著,”他慢慢說著,同時也慢慢踱步繞了過來,與她正面相對,“我覺得,你想見我?!?/br> 山間的陽光比京城的層層宅邸之間要更明媚十分,蒼翠的樹木也都滿了鮮活的生機,連那清新的微風拂在面上,都是那樣的溫柔怡人。 所以,此刻的一切竟然都比平時看起來更美好些。 一定是這樣的緣故,俞菱心看著一步步慢慢走過來的荀澈,竟有些怔怔的。 幾日不見而已,他好像更俊秀了幾分。 荀澈的臉型與他母親一樣,下頜有著漂亮的弧度,但他的眉眼卻又像他久經沙場的父親一樣,端正而英氣。他的鼻子很直,薄唇間仿佛天然就帶著淺淺的笑意,永遠都是那樣優雅而從容的模樣。 不過,到了荀澈終于站定的時候,俞菱心的心神也收了回來,輕聲抗辯了一句:“我才沒有想要見你的?!?/br> “便是先前不想,到了此地的時候,大約也想了罷?”荀澈輕笑道,同時也大大方方地將她好好看了一回。 今天的俞菱心穿了一身淺淺月色的折枝玉蘭絲羅長裙,頭上是官家少女最常見的近香髻,鬢發間只有一枝簡單的白玉簪,并一朵精巧的淡黃薔薇。這樣簡單而素凈的妝扮,卻越發映襯出她過人的秀麗姿容。 荀澈望著她,忽然覺得自己的畫技其實還是未成,眼前的俞菱心這樣鮮活美好的模樣,他還是沒有畫出來的。 而俞菱心在他此刻的灼灼目光下越發不敢抬眼正視,同時想起剛才過來沒有見到荀澈的那一刻,滿心的失落幾乎讓她鼻子都要發酸了,后來的那些胡思亂想就更不用提。 但有句話叫輸人不輸陣,就算是被荀澈說對了,她也不能承認! 第22章 慧君 俞菱心勉強輕咳了一聲:“那不算的。我才沒有想見什么人?!?/br> “恩。沒有就沒有罷?!避鞒何⑽Ⅻc頭,含笑道,“那你是不是有很多話想問我?” 這個,倒真是有的。 俞菱心幾乎就要沖口而出,然而下一刻腦海里卻滿了各種各樣的問題,她真的想問荀澈,但是應該從哪一句開始問起? 你是不是也回來了? 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你記不記得以前的事情? 你怎么知道我也回來了? 你到底為什么插手我家的事情? 上次在昌德伯府真的是巧合嗎? 這次寇家人要被調到泉州是不是你出手? 我父親這次的考績有沒有問題? 今天不是你約我來的么,難道你沒話跟我說嗎! 這些問題是她能想得清楚的,還有更多她甚至都沒有能夠好好理清楚的疑問,在她心里不知道盤旋了多少天,但到了此刻真的能當面問荀澈了,卻又不知道從哪里開始。 稍稍沉了這樣一刻,俞菱心忽然又覺得自己沒有什么想問的了。生死回轉之間,她與他都重新回到了這里,如今能看著荀澈這樣好好的,而她自己也好好的,其實也就夠了。 于是,在幾息的欲言又止之后,最終俞菱心問出口的,只是一句輕輕的:“你現在好嗎?” 荀澈的笑意微微一頓,心頭仿佛被輕輕戳了一下,又是酸楚,又是清甜。前世無數往事呼嘯著從腦海掠過,其實他又何嘗不是帶著整整一車的問題在等她的答案。 不過這一刻,他覺得,自己還是得到答案了,至少得到了那個最重要的答案。 沉了沉,荀澈面上的笑意中帶了一點點的認真:“尚可,只是,”又頓一頓,用他慣常清朗而沉穩的聲音誠摯地給出回答,“孤枕難眠?!?/br> 俞菱心萬萬沒想到竟是這么一句話,騰地一下整張臉都發燒起來,本能地就低了頭:“這,這是什么渾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