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白池哼道:“不過都是些野獸而已,能有多危險,再危險有我這把匕首危險嗎?” 玄金鑰道:“公主和無夢姑娘都是柔弱的女子,她們兩個還是和無修姑娘他們在一起吧,危險的事交給我就好了?!?/br> 鐘離靈連忙道:“金鑰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有金鑰保護,我什么都不怕?!?/br> 玄金鑰臉上一紅,勸道:“公主,危險能避則避?!?/br> 鐘離靈氣道:“玄金鑰,你是不是又不愿聽我的了?!?/br> 玄金鑰微微俯身,“不是?!?/br> 無夢也道:“沒關系的,打仗的話,我多少也能幫上點忙?!?/br> 花無修此刻也按耐不住,站起來道:“他們都去千獸山取草藥,為什么卻教我和聶風裘一起找人?” 容神走到花無修身邊,附在花無修耳邊悄聲道:“如果一定要說個理由,便是能擔當陪聶風裘找人的活,只有你。畢竟,女孩子好說話,而女孩子中,能言善辯脾氣又好的,只有你了?!?/br> 花無修樂得屁顛屁顛地跟著聶風裘一起按著地圖去找人了。 一路走來都是坎坷的山坡,眼看周圍都快連一戶人家都沒有了,花無修忍不住感慨,“這個叫吳之子的人,到底是什么人啊,怎么住得這么偏僻?” 聶風裘一直十分緊張的樣子,并沒有回應。 花無修拿劍抵了抵聶風裘的腰,道:“你怎么了?怎么一直不說話?” 聶風裘這才回過神,道:“無修姑娘說什么?” 花無修覺得有幾分詭異,道:“我問你,那個吳之子到底是什么人?你說你和他認識,是怎么認識的?” 聶風裘臉色蒼白地道:“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那時候我才六歲,剛剛開始與父親習字。還記得,那是個冬天?!?/br> 十二年前的冬天,雪下得比平時都大,地上厚厚積了一層又一層。六歲的聶風裘又因為偷學隔壁武館的武術,被父親罰跪祠堂,從早上一直跪到晚上。一天沒吃飯的他,又餓又冷,實在受不住便偷偷跑去了廚房。 夜已深,一般這個時候廚房已經沒人??陕欙L裘卻借著月光,看到一個人影在廚房里翻來翻去。他知道家里進小偷了,本想偷偷跑去告訴父親,卻腳下一滑,摔在了雪堆里,驚動了廚房的小偷。 幾乎眨眼間,小偷便出現在他面前,抓起了他,捂住了他的嘴。 那是聶風裘第一次見到吳之子,只見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于雪中屹立,一身黑色披風在月光下飄飄揚揚,背后長劍在月光下閃爍著冷冽的光芒,像極了小人書上畫的江湖俠士。那一刻,他不想喊小偷了,只想知道這個人是誰,為什么躲在他家廚房。 吳之子見他老實不動,便放下了他,道:“小子,你聽好了,我并不是小偷,我是遭仇家追殺,方躲在了這里。又因身上沒有銀兩,這才拿了你家廚房的一些干糧吃?!?/br> 聶風裘用滿是崇拜的眼神看他,道:“沒關系,我家吃的有很多,你盡管拿。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是被什么人追殺?” 吳之子嘆道:“一個蠻不講理又冷酷無情的女人,不提也罷。對了,小子,我關注你有些日子了,看得出來,你很喜歡練武。這樣,每天夜里,你來教我習字,我則教你練武,你幫我保守我藏在這里的秘密,不教外人知道,我則幫你保守你學武的秘密,不教你父親知道,如何?” 聶風裘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拉鉤!” “拉鉤!” 之后他教他習字,他教他習武,二人平靜地相處了整一年,直到第二年的冬天。 又是一個大雪飛飛揚揚的日子。聶風裘拿著父親給他的零用錢,想去買好吃的給吳之子。在回家的路上,一個女怪物攔住了他。 女怪物道:“我在你身上聞到了熟人的氣息。說,你是不是認識吳之子?” 他雖然很害怕,但還是咬緊了牙關什么都沒有說。之后,女怪物放開了他,他也平安地回到了家。 這天夜里,吳之子聽了女怪物的事,說他正是被那女怪物追殺。吳之子為了不連累到他一家,便躲到了遠處一荒涼的小廟里。為了方便聶風裘送吃的給他,吳之子便將地址告訴了聶風裘,并要他一定要保密。他也再次和他拉鉤了。 聶風裘沒想到,第二天,女怪物抓了他的父親,威脅他,要他告訴她吳之子的下落。 看著父親危在旦夕,聶風裘害怕了,哭著告訴了女怪物: “嗚嗚嗚嗚,他,他就在我家后面十里外的小廟里。求你,求你不要傷害我父親,嗚嗚嗚……” 女怪物立刻放了這對父子,直奔荒廟,找到了吳之子,并與吳之子打了起來。那一仗,二人打得天昏地暗,甚至波及了周圍住著的村民。 聶風裘因著害怕一直躲在家里,終還是忍不住在第二日去了荒廟。 他趕到的時候,吳之子已經被女怪物打得渾身是血,奄奄一息。他想請女怪物放了他,可連喊出聲的勇氣都沒有,眼睜睜看著女怪物將吳之子帶走。 他一直以為吳之子被女怪物吃了,因此內疚了很多年,今日聽到吳之子還活著,他既高興又害怕。 聽到故事的結局,花無修笑道:“你不會就因為沒守信用,就覺得虧欠了他,所以要用眼睛償還他吧?” 聶風裘點了點頭,“我尚且還記得他被女怪物打得渾身是血,臉上兩個血窟窿。我想,他的眼睛大概就是那個時候被女怪物弄瞎的。終歸是我欠了他,所以要還他?!?/br> 花無修笑嘆:“那你還真是傻得不可救藥了?!?/br> 聶風裘指著前方道:“找到了,就在那里?!?/br> 花無修順著聶風裘望去,只見荒無人跡的半山腰間,坐落著一戶人家,兩三間小屋,還圍了個院子,炊煙裊裊,確像是人住的。 二人走上前敲了敲門,不久便可聽到腳步聲。一個渾厚的男子聲音欣喜道:“是娘子回來了嗎?” 開門的是個嬌弱的病公子,空有一副高大的身子骨,卻清瘦如風扶柳,身上著了件單薄的粗布衣,手里拿著把破劍作引路棍。蒼白的臉,亦清清秀秀,好看得如女兒家,只可惜了那一雙眼睛,空洞無神,再照不進去任何景色。 這人的模樣和想象中的人形象相差太大,花無修有點不能接受,一把將聶風裘拉到一邊,悄聲道:“他不會就是你說的那個俠士吳之子吧?” 聶風裘道:“是他,雖然清瘦了很多,模樣并沒有什么變化?!?/br> 花無修忍不住感慨,十二年來,這人經歷了什么才變得這么不堪? 吳之子聽到兩個人嘀嘀咕咕,道:“你們兩個是誰?” 花無修走到吳之子面前,道:“數天前,你是不是許過一個愿望,道希望你的眼睛重見光明?” 吳之子猶豫了下,道:“數天前,確實有個自稱是華容書院的人敲我房門,向我要一個愿望。我以為是什么騙子,不過敷衍了一句。怎么,你們也是華容書院的人?” 花無修道:“沒錯,我們確是華容書院的人,特來還你心愿。只是還需要些時日準備。不知這幾日,我們二人可否借貴宅???” 吳之子笑了兩聲,道:“又來兩個小騙子么!好,你們可以住在我這里。反正我一貧如洗,又是個將死之人,還怕被你們吃了不成。死前有兩個人聊聊天,我也不虧。對了,你們兩個叫什么名字?” 花無修心想如此好爽的性格確有幾分俠骨之氣,便道:“我叫花無修,我身旁這位叫……” 聶風裘連忙打斷道:“我叫容地,是華容書院新收的學生?!?/br> 吳之子道:“你們既然找上門來,應當也知道我的名字了。如此,我們便算認識了,請進吧?!?/br> 花無修看著聶風裘緊張蒼白的面容,無奈一笑,拉著他,隨著吳之子進入了院子。 空曠無一物的院落里僅一間小茅屋,屋子里擺著兩張簡單木制的小床,一碰便咯吱咯吱作響,似乎隨時散架。除此之外,還有兩個三只腳的木凳子,和一張破舊的木桌。角落里有個用泥土搭建的簡單鍋灶。灶臺上一群蒼蠅嗡嗡飛來飛去。 果真是個一貧如洗的家。 花無修將床上又濕又粘的被褥往旁邊挪了挪,坐在了床上。聶風裘則一直站在門口,望著屋里的一切,臉色越來越白,眼中再次隱隱現出淚花,似乎陷入了不可自拔的愧疚中。 這時,花無修肚子咕咕叫了兩聲。 吳之子咳了咳,道:“想必你們兩個走了很遠的路也餓了,我這兒正好有點吃的,便與你們分了吧?!?/br> 他道完,摸著走到灶臺邊,拿起兩只滿是污垢的碗,往鍋里舀了兩碗白米飯。 花無修此時確實餓了,便不客氣地走過去接過白米飯,然后看著白米飯里涌動的蛆蟲,胃里一陣翻涌,差點把胃酸都給吐出來。她雖然吃過人rou,喝過人血,但生蛆的白米飯,她還是第一次見。 吳之子聽到動靜,連忙道:“怎么了?” 花無修連忙把碗塞回吳之子手上,一臉難過地道:“你確定這飯能吃嗎?” 吳之子笑道:“莫不是還怕我在飯里下毒不成?如此,我先吃一口給你看?!?/br> 當吳之子將碗遞到嘴邊時,聶風裘突然出現一把將吳之子手里的碗奪了過來,重重摔在地上。 花無修看得呆了。 吳之子也呆了一下,隨后氣道:“你們兩個怎么回事!我請你們吃東西,你們怕我下毒,我試吃給你們看,你們又摔我碗!難道,你們是誠心來找茬的不成!” 聶風裘紅了眼睛,沙啞著嗓子道:“曾經的你連飯里有一粒沙子都吃不下,如今難道連飯里生蛆都發現不了嗎?你既然沒死,這些年為什么不來找我?為什么要躲在這里?為什么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仇恨 一番忘乎所以的發狂后,聶風裘方察覺不妙,后退了幾步,一臉害怕地看著吳之子。 吳之子道:“你認識曾經的我?你到底是誰?” 聶風裘臉色一陣慘白,不敢搭話。 花無修想了想,道:“我的這位朋友在來的路上一直與我說吳大俠的事,說吳大俠曾經如何風光厲害。想必吳大俠那厲害的武功不可能是自學的吧?師從何門?” 吳之子道:“倒也不怕告訴你,師從天坤一脈,天坤道門?!?/br> 花無修拿出恍然大悟的語氣,“難怪我覺得您身上的氣息與我這位朋友身上的氣息有些相近。我這位朋友在進入華容書院之前,便是天坤道門的弟子,因做錯了事被逐出了師門。他現在的這個名字是華容書院院長給的,至于他原來的名字,他一直不肯說。他與吳大俠如此熟悉,不知吳大俠可否能認出他?” 吳之子突然拔劍砍向聶風裘,聶風裘在花無修的眼色下,取出乾坤尺,用小時候吳之子教他的武功,與吳之子打了起來。 兩人從屋子里一直打到屋外,從院子里打到院外。二人像是約定好般幾乎每一招一式都如出一轍。然而,即便一招一式相同,發揮出的威力卻全然不同。很明顯,吳之子的招式威力更占上風,只是他那么靈活地每一招都點到為止,說是比武,更像是師父試探徒弟的武藝。 花無修一直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看著他們打,偶爾也揮揮手學著比劃幾下。 一炷香的時間后,二人落在地上停止了打斗。 聶風裘累得氣喘吁吁全身無傷。吳之子卻突然捂著胸口,噴了一嘴的鮮血。聶風裘連忙上前扶住他,道:“你,你怎么了?” 吳之子推開了聶風裘,苦笑了下,道:“不過舊疾復發?!?/br> 花無修跑上前,鼓掌道:“吳大俠果然厲害,在眼睛看不到又一身疾病的情況下,還能與我的這個朋友打個平手,不,是完全占上風。厲害厲害?!?/br> 吳之子沒有理花無修,而是一把拉住聶風裘的手臂,道:“師弟,是你嗎?” 聶風裘愣了愣,依舊不敢搭話。 吳之子道:“我知道,你就是我的小師弟,我還記得你的名字,你叫小黑。小黑師弟,是你對不對?” 聶風裘把目光移向花無修。 花無修用眼神急道:“雖然名字不好聽,但你趕快說是啊。這是你唯一又能隱藏身份又能接近吳之子的機會?!?/br> 聶風裘這才道,“我,我是。師兄,你這些年到底發生了什么,怎么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吳之子仰天笑了兩聲,道:“把我害成現在這個樣子的,有兩個人。一個人已經被殺死了,還有一個人,一直沒有機會去殺?!?/br> 聶風裘咽了口唾沫,緊張道:“那個人是誰?” 吳之子握緊了聶風裘的手臂,道:“師弟,你一定要記住他的名字,然后為我報仇。他的名字叫聶風裘。他就在這個村子里,家中開了個小小的私塾,很好找?!?/br> 聶風裘身子一顫,道:“好,我記下了,有機會一定會為師兄報仇?!?/br> 花無修打了個哈欠,捂著咕咕叫的肚子,走上前道:“這天馬上都快黑了,你們兩個能不能別磨磨唧唧了,趕快想辦法弄點吃的,我快餓死了?!?/br> 吳之子又吐了口鮮血,道:“家中已無糧好些日,我也好幾天沒吃東西了。你們還是快下山去尋個正經的住處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