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
“咳咳咳……咳咳……” 她捂著尚有些發疼的胸口,手指緊緊地扣抓著身前衣襟。 妖界特有的云火石擺置在殿中的鎏金花枝上,她望著那一顆顆發著淡紅色光芒的小石子,怔然出神。 “公主?!焙谏呒贝掖业貜牡铋T外走進來,她立在不遠處拱手行禮:“大典已經準備好,各方來客也都到大堂了?!?/br> 北鈺輕嗯了一聲,松開緊攥的手撫平身前衣襟上的褶皺,她起身抬起雙臂,黑蛇從小妖的手里接過金線勾邊堆花的玄色長袍與她小心穿上。 她一邊理著長袍邊角一邊擔憂道:“公主,你的傷……” “我沒事?!北扁暤氐?。 黑蛇面上擔憂不散,半跪在地上將裙角撫順:“大長老的那一掌可是拼了命的,怎么可能沒事兒?要不……王位繼任儀式還是往后推一推吧,先治……” “我真的沒事?!北扁曁謱⑺龔牡厣侠似饋恚骸八哪且徽拼_實是沖著我的命來的,不過……” “不過什么?”黑蛇問道。 “沒什么?!北扁晸u了搖頭,緩步往前:“總歸如不了他們的意就是了,妖王的位置我北鈺坐定了,走吧?!?/br> “是?!?/br> 黑蛇知道她素來固執,決定了的事情誰也勸不動,她索性便也住了嘴,招呼著侍立的小妖們跟上。 妖界皇族的第一正殿是重痕殿,那個地方才應該是舉行繼任大典這種事情的地方,可北鈺偏偏將地點定在了蕪花殿。 蕪花殿是妖族歷代王后的居所,她直接叫人把涂后扔了出去,將整座宮殿清空翻新,抹掉那個女人所有的痕跡和氣息。 她拖著長袍在滿殿妖魔仙神的注視下,捧著牌位,緩緩走進煥然一新的蕪花殿里。 原本喧鬧的大殿霎時安寂下來,木質的牌位上刻著的赫然是‘古檀國公主檀翡’幾個字。 能到妖王繼任大典來的都不是什么普通人,古檀國公主檀翡不就是……當年那個淪為六界笑柄的妖族翡后嗎? 哦……這時他們才恍然想起,這位即將成為妖族之王的女人是妖族翡后的女兒。 這可真是…… 看來妖王被自己女兒趕下臺的傳聞不是空xue來風了。 昔年南瑗名聲太盛,倒是叫他們忽視了這位妖族名正言順的公主殿下了,不不,現在應該稱其為妖王陛下了。 北鈺目光平視著前方,當著各方來客的面,端端正正地把她母親的牌位擺放在了上首的高案上。 她跪拜在,俯身叩首。 殿內的妖族也連忙對著上頭行叩拜大禮。 她起身,慢慢地轉過來,修長的手指端起黑蛇遞過來的酒杯,朗聲道:“妖族北鈺多謝各位今日賞臉?!?/br> 她對著前方的白裙女子微微頷首,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 ……………… “你親自到妖界來,還真是叫我嚇出了一身冷汗?!北扁曌谑噬?,玩弄著桌上的橘子:“想當年你jiejie到這兒來,妖界可是用了百年才堪堪恢復元氣的?!?/br> “你能叫我給嚇著?”扶落翻了個白眼,她和這位北鈺公主不熟,但也多多少少知道她是個什么樣的人,要真是這樣就給嚇著了,她也坐不到妖界之主這個位置了。 北鈺挑了挑眉:“說吧,你到這兒來是干什么的?你可不要告訴我你真是來參加妖王繼任儀式的?!?/br> “當然不是?!狈雎渖炝藗€懶腰:“魔界的那個蠢貨又給我下了戰書,我昨日便勉為其難地又去揍了他一頓,順便呢過來給你帶個消息?!?/br> “什么?” “我姐說,你兒子……想見你?!?/br> 北鈺握著橘子的手一頓:“我知道了?!?/br> 扶落走后北鈺獨自一人坐在蕪花殿后的庭院里,她端著茶盞,掀開蓋子,低眸凝視著水面上漂浮的兩片茶葉。 她在人間界呆久了,好些習慣都已經改不掉了。 “黑蛇,準備一下,我今晚要往天牢去一趟?!?/br> “公主是想去見見他們?” 北鈺將茶盞輕放下,眸中似有暗影浮動,她唇角微翹:“嗯,待見過他們,咱們便一道去見毅兒吧?!?/br> 黑蛇面上一喜,笑道:“好好好,屬下這就去準備?!?/br> 妖界的夜晚比人間界的夜晚要長得多 ,這兒沒有無邊星空,這兒也沒有清曜明月,有的只是漫天妖火,搖搖不滅。 妖界的天牢是個很可怕的地方。 在這里,你不知道自己可能會經歷些什么,等待著你的究竟是什么。 也許是萬妖崖底如同她母親一樣粉身碎骨,也許是千蟲萬蟻窟的嗜rou啃筋。 往些年,她的父親隨隨便便的一句話就可以將他看不順眼的妖怪丟進這里,叫他們飽受未來無望的折磨。 他可能從來都沒有想過,他自己有一天也會被丟進這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更加不可能想得到,把他丟進這里的人,是那個曾經在他眼里如同渣滓螻蟻的女兒。 指尖輕輕拂過由古妖獸筋骨制成的牢門,冰涼的觸感叫她因為烈酒引起的灼熱稍稍降了些。 她揮退了所有人,只留了黑蛇在身邊,面上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雙眸里是平寂幽寒。 “父皇,涂后……這幾日過的還好嗎?” 牢房內是層層寒冰,如同置身冰天雪地之中,這是她特意叫人制出來的,她的父皇往昔最是喜歡將她關在寒霜鏡中,今日她便也叫他嘗嘗這寒冰封身凝骨的滋味兒了。 可惜……寒霜鏡早毀了,不然她也不用特意叫人去極北之地辛辛苦苦 弄了這些千年寒冰回來。 “逆、逆……逆女!”妖王被寒冰固封,除了腦袋其余地方絲毫動彈不得,他黑白夾雜的頭發上凝著密密的冰屑,雙唇凍的發烏。 他見著牢門外黑袍高冠的身影,似乎氣極了,臉皮都顫抖了起來。 他斷斷續續地罵罵咧咧,就像個普通的垂暮之人。 與之相反,他身邊同樣境地的涂后卻是安靜的如同死人。 黑蛇打開牢門,北鈺走了進去,長袍拖曳在冰層之上,發出滋呼滋呼的聲響。 “看來父皇在這兒過的不錯?!彼弥纸伳笞⊙醯南掳陀昧Φ刈笥野饬税?,從頸部關節傳來的咵拉咵拉之聲嚇得他雙目圓瞪,驚懼不已。 她若是太過用力說不得真就把他的腦袋扳下來了。 他那一副懼怕的模樣極大的愉悅了北鈺,她松開手,嗤笑道:“怎么,父皇這是怕了?” “痛苦的日子才剛剛開始呢,你怎么就怕了呢?”她丟掉手絹:“往后你可怎么辦啊?!蓖蟮恼勰ァ墒遣粫驗槟愕暮ε露幸稽c點的減少的。 “你你你……” 北鈺勾了勾耳邊的發絲,微抬著下巴,笑的疏離高貴:“我好得很,你放心,妖界在我的手里絕對會比你這個蠢貨更好?!?/br> “我來這兒就是想告訴你一聲……” 她冷笑:“你們欠我的,欠我母親的,從現在開始……我會百倍千倍萬倍的,一點一點,一滴一滴地討回來?!?/br> “我母親當初有多疼,你們就會更疼,我當初有多苦,你們會更苦?!?/br> “可別不相信,你知道的,父皇……我北鈺從來都是說話算話?!?/br> “你就和你心愛的涂后一起……萬劫……不復吧?!彼诖酱笮?,走出牢門,看著他們凄慘的模樣暢快不已。 黑蛇扶著她,生怕她笑倒在地上。 “南瑗是不是在你手上?”一直保持沉默的涂后突然出了聲兒,她那雙與南瑗如出一轍的嫵媚雙眸已經失去了往昔的光彩。 北鈺單手扶著牢門,向前探了探身:“涂后真聰明,再過不久,你女兒就該……轟的一下……灰飛煙滅了?!?/br> “現在,她三魂六魄應該已經被千絲引活生生地抽毀掉大半了?!?/br> “她啊,下輩子別說做妖做仙做人了,她連看一看世界資格都沒有了?!?/br> “怎么樣,對于這個結果,你是不是很心痛???” 北鈺停住笑聲,兀地冷聲道“你也別擔心她了,總歸最后你也會去與她作伴的,等我玩夠了,便會親手讓你們這一對賤人同聚的?!?/br> “哦,不對……”她抬起手在對著妖王涂后點了點,笑了笑:“是親手讓你們一家三口團圓,婊|子配狗,再加一個賤人,你們三個真真是絕配呢?!?/br> 她一邊大笑著一邊走出天牢,最終望著夜空里的妖火,歸于沉寂。 ……………… 初春的日頭不大,陽光好似一層輕紗拂面,帶著點似涼似暖的感覺。 她許久沒到這里來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然物是人非了。 巍峨的皇城,寬廣的長道,官署里的諸位大人們正忙著歸家歇乏。 “丞相大人慢走?!?/br> 北鈺循聲望去,是盛丞相? 她慢步走過去,別人瞧不見她,她便大大方方地領著黑蛇走近了些。 出乎意料的是,她見到的不是那位素來嚴肅的盛丞相,而是以為頭戴官帽身穿官袍的女子。 大靖朝換丞相了? 她擰眉打量著半低著頭整理官袍的女相,就在這時,那人卻是突然抬頭,綠色的雙瞳霎時便映入北鈺的眼簾。 北鈺一愣,這不是…… “太后娘娘?!迸嗍智?,恭聲問好。 北鈺環顧四周,確信沒什么人后方才開口:“聞……玉瀾?” “下官與太后娘娘請安了?!甭動駷懺俅螁柡?。 眼前這位一言一語,一舉一動都有規有矩的沉穩女子,再也不復當年的模樣。 彼時沉默不語,毫無純在感的姑娘,現在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位列百官之首。 聞玉瀾有丹舒的雙眸在,她能看見她也不奇怪。 北鈺問道:“你,居然入朝為官了?!?/br> 聞玉瀾頷首:“娘娘是來找陛下的吧?!?/br> “嗯,我……許久沒見毅兒了?!?/br> “那娘娘應該出城去?!甭動駷懼噶酥笇m門的方向:“陛下出去了,怕是得過些時辰才會回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