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
“可以背著你走一輩子?!?/br> “你聲音怎么那么小???”盛清清偏了偏頭:“小哥哥,身為一個男人就應該像我一樣大氣!” 席則笑而不語,他不說話,她便也漸漸安靜了下來,一路上有宮女太監上前頭來想幫著執燈,卻盡數叫席則揮退了下去。 兩個人踏著風雪,在暗寂的寒夜里緩步前行,不短不長的路,她竟是漸漸起了睡意。 檬星星跟在兩人后頭跑了一段路,以往無論走哪兒它主人都抱著它的,可今兒個沒人抱,它累的實在是不想動了。 小肥熊氣吁吁地一屁股坐在冰涼涼的雪地里,爪子緊抓著白團兒的尾巴,羨慕地看著前頭的自家主人,轉著眼珠子動了動兩個小耳朵:“媳婦兒,我好累啊?!?/br> 白團兒冷漠臉:“喵?!?/br> 檬星星蹬了蹬腿兒,一本正經地學著自家主人道:“媳婦兒,你背我走一段好不好?” 白團兒斜了它一眼,高昂著頭大步往前。 可檬星星使勁兒拽著它尾巴,它一個往前疼的又縮了回來,檬星星權當它答應了,哼哧一聲扒到了它背上去,可憐白團兒差點兒沒被這突如其來的重量壓軟了四條腿兒。 白團兒齜著牙,費力地甩著尾巴總算給強撐著站了起來,一陣低嚎:“喵喵喵!” 檬星星嘿嘿嘿的笑個不停,白團兒有些艱難地邁著腿:“喵……”死胖子,你該減肥了。 檬星星撓了撓腦袋:“我、我回頭就減?!?/br> 白團兒:“……”我信了你的邪,減了百八十年了,怎么就沒見你減下來過?越減越重,你也是很有本事哦! ……………… 室內無聲且氛圍極為壓抑,田來福不明所以地暗暗瞥了兩眼對峙的兩母子,他正猶豫著要不要開口,卻聽見皇后開了聲兒。 “田來福,陛下口諭盛家之女入宮隨侍?!北扁曓D身對著依舊跪在床前有些狼狽的盛蔚蔚抬了抬下巴:“她今兒也不必出去了,七品選侍,你找個地兒安置她吧,明兒一早再叫人往盛家傳信兒去?!?/br> “這……這,娘娘……這……”田來福結結巴巴,這盛二姑娘怎么就突然成低階選侍了? “照辦?!北扁暤貟吡怂谎?,那目光中透著十足的威懾:“本宮不過是順應陛下的心思罷了?!?/br> 田來福終是俯身應諾,北鈺也沒了再在這處逗留的心思,她抓過二皇子的手臂,拉著他走出了紫宸殿大門。 北鈺一走,這內室里頭便只剩下田來福和盛蔚蔚并著躺在床上不知人事的皇帝沈瑜歸。 盛蔚蔚已經完全呆了,她扭著僵硬的脖子,臉色難看的嚇人。田來福去扶她起來,她一把扳著他的肩膀,鼓著眼:“公公,公公……妖怪!妖怪!” 田來福連忙站起身來遠離,擰眉斥道:“盛姑娘,胡言亂語些什么呢?這是皇宮,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你心里頭應該有個數兒!” 這瘋瘋癲癲的樣子哪有平日里的大氣端雅?他暗道了一聲晦氣,快步到了門口喚了幾個小宮女進來,隨意指了一處地兒,便叫他們架著渾渾噩噩的盛蔚蔚過去了。 等到盛蔚蔚稍微緩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被宮女幫著洗漱完躺在杜若軒里頭的床板上了。 屋子里頭燒著炭火,卻一點兒也不暖和,她縮在床上,目光渙散。她最先想到的不是身份的變化,而是滿腦子的妖怪二字。 真真是……剛出狼窩又入虎xue! 離開丞相府西云院兒里頭的藤妖不久,今兒個居然又掉到了皇宮這個妖怪窩。盛蔚蔚死活想不明白,她怎么就盡招些妖怪呢?還有那個什么南瑗……她娘?可笑!她會有一個惡心的妖怪娘? …………………… 二皇子坐在椅子上,脊背挺直,整個人繃的緊緊的。黑蛇給他上了一杯茶,他雙手端起茶盞,掀開茶蓋的手不停抖動,最后干脆又將杯盞給重新蓋上放回了桌幾上,低眸看著地上毛毯怔怔出神。 北鈺沉默了半晌,她原是想著一直瞞著毅兒,可事到如今也由不得她了。 她將手覆在他的發頂,掌心的溫熱叫那上頭的涼意攪和了個干凈,她輕撫著他身后的長發,如尋常母親般安撫著自己的孩子:“毅兒,你怕妖怪嗎?” 二皇子心頭情緒翻涌的厲害,他從未經過什么大風大浪,今日聽到的言語已然叫他難以平靜,緊咬著牙關抬起頭,雙手輕拉著她的近在咫尺的袖口,哽咽道:“我怕?!?/br> 北鈺輕撫的動作不斷,不過一會兒,她又聽見了他的聲音:“可是……我不怕母后?!?/br> 這話說的斷斷續續,北鈺的卻聽的眼眶泛紅,她將強撐著的孩子攬在懷里,輕聲道:“不怕,不怕,別的妖怪也不怕,母后在,毅兒誰都不必怕?!?/br> 二皇子如同小時候一般抱著她的腰身,他不知怎的升起一股恐慌,他的母親總給他一種隨時會離開的感覺。 北鈺拍了拍他緊繃著的脊背,嘴里依舊念叨:“不怕,不怕……” 第九十四章 屋子里沒有閑人, 黑蛇輕手輕腳地多點了幾盞燈, 又往爐子里頭添了些安神的香料。幽香隨著熱氣撲騰到他的身上, 他在從北鈺的懷中直起身子,似乎想透過那張臉看到些什么。 “母后,我能看看你的臉嗎?” 北鈺背過身, 猶豫了一下,卻還是點了點頭。 二皇子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 目不轉睛。 他看見她的母親緩而慢地轉過身來,他看見了一張格外陌生的臉。 他從小依賴親近的母親在他面前從未展現過她的真面目, 他日日對著那張面孔實則是一片虛無。二皇子的心間漫過萬千思緒, 最終的最終盡數化作了對母親的心疼。 他不知道母親為什么以別人的面孔示人,但十幾年如一日的頂著一張不屬于自己的臉,而且很可能是仇人的臉,這心里頭該是何等的煎熬? “母后比她好看多了?!彼芍再澝赖?。 北鈺生的卻是不比南瑗差,南瑗的容色在美人兒遍地走的仙神妖界只能算中等偏上,真不算什么頂尖兒的美人。 可有什么辦法?浪蕩的人總有浪蕩的法子叫那些個犯賤的男人們魂不守舍啊。北鈺嗤笑一聲, 里頭是滿滿的嘲諷。 她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與他理了理衣襟:“你有什么想說的想問的便直接開口, 我們母子之間沒什么好隱瞞的?!?/br> 她話雖如此,二皇子卻仍有些遲疑,他緊攥著手問道:“母后, 你和父皇……” 北鈺就知道他會問起有關沈瑜歸的事兒,慢條斯理地端起茶盞,氤氳的水汽模糊了她的視線, 她不甚在意地抿了一口茶水,唇角泛著若有如無的笑意:“這事兒你別管,你放心吧,他可死不了?!?/br> “可是……” 二皇子剛開口又被北鈺打斷了話頭:“沒有什么可是的,毅兒,大人的事兒就得用大人的法子來解決?!?/br> 北鈺目送著黑蛇送著二皇子離開,她一個人坐在空曠寂然毫無一人的大殿里,將茶盞里頭的茶水盡數飲下,這才步履緩慢地踏入了暗室。 暗室里沒有亮光,黑黢黢的一片。她夜視能力極佳,這對她來說倒也沒什么大的影響。 繡鞋踩著繁復的裙擺,她立在木椅旁邊看著石壁上頭懸掛著的美人圖良久,最后干脆坐下怔怔出神。 “您放心,女兒不會步上您的后塵?!?/br> ……………… 盛蔚蔚成了宮中選侍這個消息一傳到盛家,盛老太太當著所有人的面兒直接栽倒在了地上。 盛清清看著府中人忙進忙出,和著林氏在老太太床前立了一會兒,誰知那老人家一醒過來就指著她破口大罵,將一切事兒盡數歸在了她身上。 “她是死是活與我何干?”盛清清冷笑兩聲:“祖母你有這力氣,倒是進宮哭訴去,不比在這兒指著我發瘋來的實在?”她昨晚是在紫宸殿見著了盛蔚蔚,她當時確實是挺狼狽的,不過……那與她有什么干系?她不上趕著落井下石已經是好的了,還指望著她救她?怕不是腦子被豆腐渣塞了。 盛老太太聽到‘進宮哭訴’那四個字聲音頓時小了下來,在兒子媳婦兒面前她倒是敢逞威風,可……皇宮,以往腿腳還好的時候,每次往那里頭去,她連大氣兒都不敢出,哪敢哭訴? “祖母怎么不繼續了?這滿大家子的人都比不得你的二孫女來的重要不是?你今兒個在這兒撒潑胡言,你猜猜那皇城里的人是知道還是不知道?”盛清清順著檬星星的毛,也不再如以往那般裝乖乖女,這人啊……都是喜歡得寸進尺。 盛老太太指著盛清清,枯皺的手發著顫:“你、你就是這么跟我說話的?林氏,你看看你教養出來的好女兒!” 林氏半彎著腰給盛老太太理了理被子,笑著道:“我乖女卻是好的很?!?/br> “你、你……”對于這二媳婦的睜眼說瞎話,老太太差點兒氣了個倒仰,林氏依舊面帶著幾分笑意,親自給她順著氣兒,哪怕心里頭再是不喜,她在表面上對這個婆婆還是得擺出幾分孝順來的。 盛清清對著林氏眨了眨眼,在她的示意下帶著明香和明荷溜出了福安院。 今日依舊是大雪天兒,庭院里已經積了厚厚的一層雪,她踩在上頭,每走一步便留下一個腳印。一段路后她回頭瞧了瞧,那長長的一串兒腳印歪歪斜斜的,突生風雪踏歸人的感覺來。 “大小姐!” 含帶著nongnong質問的男聲打斷了盛清清難得的愜意心,她瞬地冷下臉來,轉身回眸,面無表情地打量著眼前這位怒氣沖沖的侍衛。 來人正是盛洺展身邊的那個侍衛,當初到藥谷接她回來的那個事兒逼。 “大小姐,你為什么還是不肯放過二小姐???!你都已經和景國公定下婚約了,如何還能對二小姐做出這樣的事來?”梁際似乎氣極了,整張臉猙獰的厲害,他一手握著劍身一手緊攥著劍柄,好像下一刻就要拔劍沖過來砍她似的。 盛清清:“……你怕不是腦子里塞了檬星星的屎哦!”她對盛蔚蔚做了啥她自個兒怎么不知道? 檬星星炸毛地往上躥了躥,湊到她耳邊低聲怒道:“主人,你不要侮辱我!”它的屎是誰都能往腦子塞的嗎???! 檬星星在丞相府里還是很有名的,大小姐走哪兒抱哪兒的愛寵,府中下人都曉得,梁際自然也是清楚的。 聽見這話,他心頭的火氣憤怒又高漲了一截,跨著大步往前,那平日里尚算周正的臉部肌rou此時有些痙攣,緊咬著牙關極力忍耐著什么, 他一上前,盛清清連忙捏著鼻子后退兩步:“你有病啊,要上茅房往我跟前湊做什么?” “大小姐!你適可而止!”梁際大吼一聲,幾個丫鬟就要沖上來攔住他,盛清清抬了抬手將她們揮退,抬著袖子抹了抹臉,在梁際急吼吼地說著話的時候猛地伸腿,一腳正中他下腹。 這一腳盛清清使了十足的力道,梁際來不及防范,啊的一聲驚叫,砰的落在了厚厚的雪地里,順著拖拉出了一道滑痕。 盛清清把檬星星丟到明香懷里,活動活動了手腕兒和十指,陰沉如墨,冷笑森森:“我不去找你,你反倒是自個兒不怕死的往我跟前湊。像你這么大膽子的,我還是頭一次見到呢?!?/br> 為了不把身后的幾個小丫頭嚇著,盛清清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將搖天劍給抽出來,而是撿起梁際掉落在雪地里的那把破劍,嫌棄地抽掉了劍鞘,隨意地拖拽著。 她的一腳便是普通的小妖都有些受不住,更何況這樣一個外強中干的弱雞。梁際一時半會兒還沒反應過來,倒在雪地里捂著肚子嗷嗷直叫,盛清清拿著他的劍哧的一聲直插在了他的□□,梁際猛地僵住身子,看著那劍動都不敢動。 “大、大小姐……”他減弱了聲調,就怕那劍一歪叫他這輩子都完了。 盛清清聞聲抬腳踩在他心口處狠狠碾壓,鞋底上沾著的冰雪盡數融在了他的衣襟上,她眉眼彎彎笑靨如花,聲音柔柔似那輕絮悠悠:“吼啊,對著我繼續吼啊?!?/br> 如果不是胸口碾碎般的疼痛太過清晰,這笑意盈盈的模樣還真是相當能哄騙人。 盛清清將身上礙手礙腳的斗篷扯掉,隨手扔在雪地里。 她回頭對著幾個小丫鬟得意地撩了撩額前碎發:“姑娘們,接下來的畫面有些血腥,不適合觀看,我建議你們背過身去?!?/br> 幾個丫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到底還是聽話地背過身,明香緊閉著眼,聽著后頭砰砰咚咚的聲音,整顆心都跟著蹦個不停。 “你們這是在做什么?” 撐著素面兒油紙傘走過來的男子在離盛清清約莫兩米遠的地方駐足,他將傘遞給身邊已經完全呆滯的小廝,微笑地打量著剛剛收回拳頭直起身來的盛清清。 盛清清冷漠地瞟了盛洺展一眼,又在梁際身上踹了一腳,抬了抬下巴:“關你什么事兒?” “如果我沒看錯的話,地上那個半死不活的應該是我身邊的侍衛梁際?!?/br> “啊……原來這頭在我面前亂吠的野狗是你的啊,下次記得把他拴好了,否則我就把他腦袋砍下了送給你燉湯?!笔⑶迩謇湫χ{道。 盛洺展雙手拱在袖擺里,對于她惡意滿滿的威脅不甚在意,只淡淡地掃了一眼梁際便又將目光放在了她身上,溫和道:“記住了?!?/br> 盛清清將腳邊的人踢到了盛洺展那兒,朝著已經轉過身來的明香幾人走去,她抱著檬星星走在最前面,準備回自個兒的院子里去睡上一覺。 “等等……” 盛洺展將雪面兒上的斗篷撿了起來,緩步送了過來,明香連忙接著與他道了一聲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