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第三十三章 沈泠沅今年剛剛滿了十二歲, 生母乃是宮中宛妃。 宛妃在佳麗如云的皇宮并不算得寵, 但卻極為得皇帝的看重, 原因無他,宮中的皇長子便是宛妃誕下的,皇家重嫡重長, 宛妃也多有顏面。 身為皇長子一母同胞的親meimei,沈泠沅的待遇比其他的公主要好的多。 沈泠沅的封號乃是樂安二字, 人多稱樂安公主。盛清清知道她,當莊貞跟她說她被分在丙班的時候, 頭一個想起來的就是這位宛妃的小公主。畢竟身為原書中盛蔚蔚的頭號跟班, 女主走哪兒她跟哪兒,這種戲份十足的角色她還是記得很清楚的。 當這位樂安公主一站起來說話的時候,盛清清幾乎就可以確定她的身份了,丙班向來以這位公主馬首是瞻,她不開口說話,可沒誰真敢先她起來斥責多言。 樂安公主抬起手想要拍一下桌子怒斥這個膽敢如此無禮挑她下巴的女人, 手剛剛抬起,眼角的余光不由自主地瞥向那已經裂開的書案, 又有些訕訕地把手縮了回去。 母妃說過,她要學會審時度勢。 “你、你把手給本公主放開!聞玉瀾你放肆,你居然敢輕薄本公主!”樂安公主覺得現在這個情況很不對, 這個情形怎么看怎么有點兒像她父皇和那些嬪妃的調樂!她想到這兒,不禁越發羞惱:“聞玉瀾!” 盛清清抬起另一只手,食指微晃, 俯身低頭,言語驕傲:“輕???meimei,我長得可比你漂亮多了,我怎么會輕薄一個長得沒我好身材也沒我好的人呢?充其量也就算是調戲了?!?/br> 樂安公主氣的差點兒跳起來:“調戲和輕薄有什么區別!” 盛清清擰著眉狀似沉思了一會兒:“好像是沒什么區別?!?/br> 這話語隨意,態度敷衍,樂安公主長這么大就從來沒被如此對待過,她腳一跺,握著盛清清的手腕想要把她放在下巴上的手給拉下去,連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卻發現人家的手紋絲不動,她氣極:“你吃什么長大的,哪來這么大力氣!” 盛清清驕傲地抬了抬下巴:“天生的,你學不來?!?/br> “聞玉瀾??!” “你在叫我?”聞玉瀾?她不認識啊。 “不是在叫你我在叫鬼嗎?”樂安公主從來沒見過如此難以交流的人,身為公主哪個不是將她捧著的?偏偏這個女人,不止輕薄她還、還如此不要臉! 盛清清淡定地收回手:“公主,恕我直言,叫鬼這種高難度的事情你做不來的?!弊焦韼熯€差不多。 樂安公主:“……”不行,來人??!給本公主將這女人拖出去! 樂安公主暴跳如雷,盛清清氣定神閑站在自己的書案邊,反正現在是在十八書院里,她也不怕樂安公主以‘上下尊卑’來罰她,十八書院就是這點兒好,管你是天皇老子,進了學院那就是這里的學子。 盛清清不知想起什么,看著那已然斷成兩截的書案嘆了一口氣,她當時怎么就砸了自己的桌子呢?這下好了,都沒地方坐了。 “挺熱鬧啊?!鼻f貞舉步踏入室內,一眼便瞧見了立在樂安公主旁邊的盛清清,這位盛姑娘還是那一副瞧著溫溫柔柔的樣子,只是樂安公主的情緒似乎不大對。 樂安公主生在皇家,對于情緒的把控自然要比同齡的姑娘高出許多,她帶她的詩經課已經好幾年了,這還是頭一件撞見樂安公主滿面羞惱,對此不免有些詫異,她拿著詩經走至上首,到底還是多問了一句:“可是發生了什么事?” “沒什么的,先生?!笔⑶迩迓氏乳_口,她彎腰將因為書案裂開而落在地上的書本撿了起來,語氣格外柔和地回道:“只是我這書案不知道什么原因壞掉了,樂安公主非常生氣,說是工匠偷工減料來著?!?/br> “你、你……”這睜眼說瞎話的本事,她沈泠沅佩服! 樂安公主已經震驚地說不出話來,她氣惱之后便想著辯駁,正要開口卻又聽見那個滿口瞎話的女人出了聲兒:“先生,我現下坐在何處呢?” 莊貞身為先生自然要幫著盛清清解決這個問題,她順著她的話回道:“別急,等會兒你挨著聞小姐坐吧?!闭f著,她朝著打開的門招了招手,言語有些嚴肅:“聞小姐,進來吧?!?/br> 樂安公主被搶了話頭,憤憤地坐在凳子上整理完自己的書籍,正手執墨條準備磨墨,聞言一愣,雙眉緊蹙:“你不是聞玉瀾?” 盛清清攤了攤手:“小傻瓜,你現在才知道嗎?” 樂安公主捏著墨條的手青筋暴起,她將墨條戳入硯臺之中,狠狠地打了個圈兒,憋了半天才低聲怒吼:“女人,不準叫本公主小傻瓜,聽到沒有!”是可忍孰不可忍,這女人太過分了! 盛清清意味不明的目光在樂安公主身上打了個轉兒,‘女人’這個稱呼真是叫她驚出一聲冷汗,她差點兒就以為自己穿到總裁文里了。 “聽到沒有!”樂安公主恨恨地瞪了她一眼,盛清清勉為其難地點頭答應,算了算了,小姑娘家家的還是給些面子吧,她在心里面叫叫也就好了。 這頭兩人就稱呼問題進行了一番‘友好’的探討,那邊一直沒露面的聞玉瀾總算是磨磨蹭蹭地從外面低著頭走了進來。十八書院的藍白襦裙穿在身上本應有一種清淡松快感,但套在這位聞小姐身上,生生穿出了一股子沉重,真是詭異的違和。 盛清清見到她的第一眼,就覺得這姑娘實在是沒有存在感,要不是莊先生拉著她站在了上首,放在平日里,她就是從自己面前大大方方走過她怕是都注意不到。 “這是從甲班調過來的聞玉瀾聞小姐,從今日開始與丙班的諸位小姐一起學習,希望諸位學子能好好相處?!鼻f貞有些頭疼地輕叩桌面:“盛小姐,你往上頭來?!?/br> 盛清清笑著應好,走至聞玉瀾身邊立定向著莊貞行了學子禮問好,莊貞滿意地抬手扶起,因為聞玉瀾的事情引起的頭疼似乎也好了許多。 “這位是今日新入學的盛小姐,名乃是清清二字,好了,諸位請起,與新來同窗見禮?!鼻f貞閃到一邊,抬手示意在座諸人起身。 “盛小姐好,聞小姐好?!弊男〗銈兿嗬^起身拱手作揖,齊聲問好。盛清清連忙回禮,似笑非笑道:“諸位小姐好,以后請多多關照?!?/br> 她言語剛落,室內便是一片詭異的寂靜,諸人偷偷轉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有人瞄了一眼那壞掉的桌子,竟是強笑著俯了俯身,又作一揖道:“請盛小姐多多關照才是?!贝嗽捯怀?,其他人皆是連聲附和。 盛清清愉悅地挑了挑眉:“哪里的話,既為同窗自然是相互關照的嘛?!?/br> 這般情況倒是叫在一邊觀禮的莊貞愣了半晌,她是不是錯過了什么事?怎么丙班的學生對這位盛小姐如此‘尊敬’? 比起游刃有余的盛清清,從一進來的就保持沉默不語的聞玉瀾顯得格格不入,她一直低埋著頭,不言不語甚至都不動一下,直到莊貞叫了她們下去入座,她才微微抬了抬頭,盛清清眼前一道綠光閃過,不禁眉心一跳,她剛才應該沒有看錯,那是一雙有著綠色瞳孔的眼睛。 盛清清拿著椅子到了聞玉瀾的座位邊,十八書院的書案夠長,兩人擠一擠倒也過得去,她端坐在案前臉帶微笑,標準的乖巧學生臉。 握著書卷準備開始授課莊貞心中連連點頭,丞相家的姑娘確實不錯的。 詩經這種東西,盛清清能倒背如流,這應該算是原主留下來的財富。原主每日閨閣之中實在無聊,她不喜女工不樂琴棋,尤愛詩經。 因為有原主記憶加持,這堂課還算順利,一直到莊貞離開盛清清都還頗有精神,她瞥了一眼保持著伏桌狀態一動不動的聞玉瀾,眼中含著好奇,這位聞小姐的性子可真是安靜。 莊貞一下課便叫人送了新的桌子來,盛清清也不好再賴在人家的地方,拎著椅子回了自己的地兒。 她的位置就在樂安公主隔壁,一坐下便得了她一個冷哼,盛清清理都沒有理她,老神在在地掏出自己一早便準備好的話本,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 樂安公主橫眉冷眼相對,奈何人家一絲心神都未落在她的身上,最終干脆氣呼呼地拿著毛筆在上好的宣紙上畫來畫去,以此宣泄滿腔郁悶。 ………… 新學詩會就在開學后的第二日晚間,下午散了學后,幾乎沒有人離開學院,藍白的衣衫襦裙浸染著落日的余暉,透著別樣的寧靜美好。 盛清清望著遠處層層疊疊的山巒,凝視著天際橘色的云靄,突然停下腳步:“公主,你跟著我做什么?” “本公主什么時候跟著你了???!”樂安公主壓住自己想要大吼的欲望,努力保持著皇室的高貴,她咬了咬牙,今天晚上回去她一定要叫宮女去太醫院拿些清火解毒的藥茶回來。這女人才入學不到兩天,她就時時刻刻處于肝火旺盛的狀態,再這樣下去,她樂安公主說不得會被活生生地氣死。 “那你為什么一直在我后面?”盛清清一本正經地開口:“不要不好意思,想當我小弟就直說,我這個人啊人美心善,很好說話的?!?/br> “你、你……你不要臉!”樂安公主狠狠地跺了跺腳:“誰要當你小弟,本公主要去參加新學詩會,當然走這一條路!” 樂安公主的身高堪堪達到盛清清肩膀的位置,她紅著臉炸毛辯解的模樣著實可愛,盛清清忍不住走近摸了摸她的腦袋順了順毛:“公主真是可愛?!?/br> 樂安公主小身板一僵,滿面通紅地瞪著她:“女人,不準摸本公主的腦袋!”雖、雖然挺舒服的,但、但實在是有損她公主威儀。 盛清清嘆了一口氣,收回手幽幽開口:“好吧,我的霸道總裁,聽你的?!?/br> 樂安公主被那疑似無奈的語氣弄的渾身一顫,霸道總裁又是什么玩意兒! “女人,不要隨便給我取外號!” 第三十四章 新學詩會是算是十八書院的開學例會之一, 時間定在夏季進學后的第二天或者第三天晚上, 當日院中師長都會到場, 與諸位學子聚在一起借以消除長假久別后的生疏,這一活動自十八書院創建伊始延續至今,從未間斷過。 今次的新學詩會設在后山臨近溪流的地方, 有花有水有樹景色絕佳。 盛清清是和丙班的姑娘們一起過去,一過去便瞧見了不少穿著儒衫的院中師長, 還有混在一群婢女中埋首低眉幫著擺置筆墨紙硯的盛蔚蔚,她一舉一動皆是優雅, 獨特的清冷氣質叫人一眼便能注意到她。 樂安公主明顯也發現了盛蔚蔚, 她對著她哼了一聲便徑直走了過去。 盛清清從明香懷中接過檬星星,慢悠悠地向著林蘇蘊站的那顆柳樹下去,她身邊還有一人,是她未來的小姑子應玉姝,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目光時不時瞄向心無旁騖擺弄硯臺的盛蔚蔚。 柳枝隨著清風拂動, 劃過林蘇蘊那隱隱約約帶著幾許笑意的面頰,她伸手攬去柳枝, 側頭低低地與應玉姝又說了一句話,應玉姝聞言似乎有些激動,看向盛蔚蔚的目光越發暗晦, 連帶著面部表情也多了些變化,紅潤的唇瓣緊抿泛白,下頜緊繃未有放松。 盛清清饒有興味地彎唇輕笑, 這可有意思了,一向與盛蔚蔚交好的應玉姝今日怎么像是看她不爽呢? “阿蘇?!笔⑶迩暹^去打了個招呼。 林蘇蘊見是她,甩掉手上握著的柳枝快步走了上前半挽著她的胳膊,強壓著言語中的幸災樂禍,佯裝平靜道:“清清你來得正好,我還打算著一會兒去尋你呢?!?/br> “你剛才和應玉姝說什么呢?她好像挺生氣的?!笔⑶迩鍓旱土寺曇魡柕?。 應玉姝離得近,不大好說話,林蘇蘊干脆拉著盛清清繞過一排柳樹往小溪邊靠去,又尋了一處人少的地兒立定。 周圍沒了熟人,林蘇蘊也不再憋著自己,嘻嘻哈哈地直接笑出了聲來,待到心頭那口氣順暢了才與盛清清說了原由。 “你想來也是知道的,今日新學詩會來的人不少,咱們書院里的人哪個不是卯足了勁兒想要露臉呢?這新學詩會、新學詩會嘛,自然重要在詩了?!?/br> 林蘇蘊見盛清清聽得認真忙又接著道:“雖然不愿意承認,但盛蔚蔚的才學確實挺好的。至于應玉姝嘛,琴棋不錯,但詩書和盛蔚蔚一比的確是拿不出手……” 應玉姝為了在新學詩會露個臉,提前好幾日琢磨出了一首楊柳詞,靜榮郡主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暗中將其拿到了手,耀武揚威地拿到盛蔚蔚面前說是自個兒新賦了一首詞,要和她一較高下。 盛蔚蔚本來就和靜榮郡主關系惡劣,隨意地看了一眼那首楊柳詞,冷笑一聲便開從頭到尾地將那詞批的一無是處,末了還明里暗里地嘲諷了一下作詞人的心性不佳,詞賦不達。 盛蔚蔚是個有學問的人,罵起人來那是真的不帶臟字也能字字戳心撓肺,她說的瀟灑走的更是瀟灑,絲毫沒注意到站在靜榮郡主身后面色鐵青的應玉姝。 “也怪盛蔚蔚自己今天心不在焉的,才叫靜榮郡主這么容易地鉆了空子?!绷痔K蘊裝模作樣地慨嘆了兩聲:“要不怎么說美色誤人呢?饒是我們的冰雪聰明的冷美人兒也栽在了一朵高嶺之花身上?!?/br> “席則?”能叫女主栽的高嶺之花,除了這位也不做他想了。 林蘇蘊嗯了一聲:“可不,因為院長的關系,每年的新學詩會景國公都會到場的,盛蔚蔚的心思別人不知道,我們甲班的人可都是一清二楚呢?!?/br> 盛清清看著她嗤之以鼻的嫌棄神態,好心提醒道:“應玉姝可是你未來小姑子,她不好你怎么還這么開心呢?!边@眉飛色舞的,就差快擺桌宴席慶祝一番了。 “小姑子?她都沒拿我當未來嫂子,我做什么拿她當小姑子?”林蘇蘊哼了一聲:“再說了,我要嫁的是應修竹,又不是她應玉姝,用得著對她掏心掏肺嗎?”熱臉貼冷屁股這事兒她可做不來。 “你真喜歡應修竹?”盛清清皺著眉問道。 “自然是心存好感的?!痹谧约冶砻妹媲?,林蘇蘊也不忸怩,大大方方地說出了心中的感覺:“京都的兒郎里,他算是不錯的了?!?/br> “表面上是看著不錯,可這人心哪那么容易測的?!笔⑶迩逑胫瓡袘拗窈褪⑽滴档哪切┦聝?,不免多說了一句。 這話若是從別人嘴里說出來,林蘇蘊怕是得懷疑對方包藏禍心想要離間她和應修竹了,但這話從盛清清嘴里說出來,她哪里會多想,只一心念著她家表妹是替她著想呢。 “你放心,我自個兒心里明白著呢?!彼H昵地笑著道:“我是對他有好感,可那好感還不足以叫我明心蒙塵?!?/br> 盛清清看著她那頗有意氣的模樣,不由想起原書中所描寫的林蘇蘊。將軍府的嫡女,前半部分未出嫁時的張揚肆意,和后半部分出嫁后的歇斯底里,對比相當的明晰。她壓住心中的思緒:“你心里明白就好?!?/br> 她現在沒什么實質性的證據,言語和表面上便沒什么表示,但是暗中卻想著要多關注關注應修竹和盛蔚蔚之間的事情,也好能及時提醒林蘇蘊。 兩人又在溪水岸邊說了一會兒閑話,待到太陽已經落至那西山之下后才向著人多的地方走去。 盛蔚蔚站在人群,猶如鶴立雞群,她身邊的樂安公主一邊幫她打發著湊過去的學子,一邊笑嘻嘻地和她說著話。 說是兩人說話,實則只有樂安公主一個人在說個不停,盛蔚蔚暗暗地四處張望,時不時心不在焉地應上兩句。大約是發現了盛蔚蔚的走神和敷衍,樂安公主不高興地瞪了瞪眼,一個人跑到了柳樹下的書案邊坐著。 “居然不理本公主,本公主也不理她?!睒钒补鞯泥哉Z飄進了盛清清的耳中,她輕叩桌案:“公主這是怎么了?” 樂安公主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冷不丁地被盛清清嚇了一跳,她沒好氣地反問道:“關你什么事兒?” 盛清清嫌棄地看著她:“要不是看你長得可愛,我還不樂意跟你說話呢?!备鼊e說關心關心你的身心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