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她工作起來很專業?！辟R晏北目光投在光禿禿的樹影上，“也就是平時愛吃甜食，不過這也不是什么缺點。我有時出差看到甜點也會給她帶一些。哦，徐放他們也經常給她買糖吃?！?/br>
    謝申眸色隱在幽暗里，依舊是玩笑語氣，“難怪平時總怪我苛刻她，原來是以前讓你們寵的?！鄙灶D半刻，“不過她這兩年脾胃不太好，吃多了又要嚷肚子不舒服。有一回疼得半夜醒過來，我一摸她額頭全是冷汗，急急忙忙送到醫院掛完急診才發現自己腳上還穿著拖鞋?！?/br>
    這段話看似平淡敘述日常，卻實實在在把該透的信息量透個干凈。

    賀晏北捏了捏鼻梁，“你對她很好?！?/br>
    謝申兀自一笑，“談不上好不好。我有個朋友以前和我說，等我有了女朋友就知道他有個meimei是什么感覺。我現在算全明白了，那就是cao不完的心?！?/br>
    賀晏北依舊看著地上晃動的樹影，身形一片清寂，“有想要照顧的對象，對方也愿意受你管，何嘗不是一種幸福?！?/br>
    對談至此，謝申已是做齊小人姿態。無論對方怎么想，自己先把上位者的姿態擺足了。

    這幾回交鋒下來，他已經把賀晏北的脾性摸透，也就是仗著對方是君子，他才能順勢做成小人。

    他抬手把煙抿進唇瓣，吸吐一口恰時轉了話題，“賀先生的工作團隊很優秀，以后等君禾上線線上拍賣的項目，勢必對藏品的拍攝要求會更高，我也很期待你們到時候的專業表現?！?/br>
    這個項目賀晏北在他辦公室的時候聽他提起過。其實謝申沒有和原先主要的攝影合作方續約，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為需要更專業的團隊來為策劃中的線上項目提供服務。

    賀晏北斂神，應道：“這點請放心，一定不會讓你失望?！鳖D了頓，“叫我晏北吧?！?/br>
    “好?！敝x申微微頷首，過一會兒將煙頭擲到地上踩滅，“回去吧?！?/br>
    賀晏北笑意清淡，也滅了煙與他并肩從后門穿過店內往回走。

    ***

    這頭江棠棠在徐放的威逼利誘之下把前因后果撿了重點交代。

    語畢，徐放拿飲料吸管敲著盤沿嘖嘖感嘆：“還是小師妹厲害啊，出手就打到個大boss。演技也很是了得啊，和謝總裝初次見面裝得那叫一個逼真?！?/br>
    “我又不是故意的?！苯奶呐e起酒杯，“敬你一杯賠罪行不行？”

    徐放也大方，和她輕輕一碰杯，“沒事沒事，和你開個玩笑，還得多虧你幫忙?！?/br>
    當天沒能及時趕到的攝影師沐迪他們也附和，“對，多虧棠棠幫忙。我也得敬你一杯?！?/br>
    小印出聲：“你們少喝點兒行吧？謝總帶來的燒酒都喝完了還點這么多瓶，別他去個洗手間回來看到自己女朋友被你們一幫人灌醉了?！鳖D了頓朝江棠棠一挑眉，“江meimei，來和jiejie分享一下是怎么俘獲謝總芳心的？”

    徐放哈哈笑，“這就jiejiemeimei稱呼上了？微博問答還得付費呢，你想拿現成的免費答案??？棠棠，別告訴她！”

    江棠棠剛才連著喝了幾杯，此刻醉意微酣，說話也不設防起來，“其實也沒什么，反正就是喜歡了就表白，就這么簡單的?！?/br>
    小印聞言感嘆：“這就是金庸小說里寫的‘無招勝有招’啊?！?/br>
    徐放糾正，“沒那么高深，她這叫亂拳打死老師傅?！?/br>
    江棠棠紅著臉在桌底下踢他一腳，“你才老師傅呢?！?/br>
    一旁的茜茜聽得入耳入心，嘴角噙著暗嘲的笑意，心中滿是不信。

    像謝申那樣的男人，沒點本事手段的女人怎么可能輕易勾到手。這個江棠棠不過就是裝傻充愣，心思藏得深。

    她涂著豆蔻色指甲的手尖在桌上打了兩圈，捻起酒杯輕笑，“你們都敬了，那我也敬江小姐一杯。因為你的幫忙，這次我們賀老師和君禾集團順利簽約，估計年終獎少不了我們的?！?/br>
    小印作勢擋了擋，“別敬來敬去了，待會兒真把人敬醉了?！?/br>
    茜茜看一眼她，“可是你們都和江小姐喝過了，只有我還沒有?！?/br>
    其實江棠棠離醉還有一段，只是酒酣耳熱之際被冷風一吹頭一瞬有些暈疼，她拒絕：“抱歉啊，我真的喝不下了?！?/br>
    茜茜將江棠棠的杯子拿來往自己杯中倒到滿，“那這樣行么？我喝一整杯，你就喝小半杯?！?/br>
    江棠棠此刻感覺到對方似乎有為難之意，想起剛才她向謝申敬酒時的聲調神色，當即愈加堅決，“我頭有點兒暈，真的喝不下?！?/br>
    江父曾經教導她行走江湖二字訣：誠，拽。

    對朋友真誠，對不懷好意的人必須拽得跟這輩子沒用正眼瞧過人一樣。你越是妥協好說話，對方越會看輕你得寸進尺。

    徐放聽江棠棠這么說，正要出聲勸茜茜，恰好看到賀老師和謝總回來。

    謝申推開門的時候就聽到她們的對話，在江棠棠身旁落座，一只手撫上她的小腹揉了揉，“趁我不在又吃喝了多少？”另一只手拿起她手邊的酒瓶晃了晃僅剩的余量，“這一瓶都是你喝的？”

    江棠棠不動聲色吸了吸肚子。

    茜茜笑吟吟，“謝總沒事的，江小姐酒量蠻好的?！?/br>
    江棠棠斜倚上謝申肩頭，兩手一搖，“不好不好，不是很好。你那一杯我真喝不下了?！?/br>
    賀晏北聞言，垂眸看向茜茜手里還拿著的酒杯蹙眉，“出來是吃東西的，喝那么多明天不上班了？”

    謝申對賀晏北道：“你這位女員工酒量倒是真好?！睌堉奶募绨虻哪侵皇稚詣?，將她吹到嘴角的發絲輕輕撥到耳后，“我們家這位就不行了，沒練出那么大酒量還敢逞能?！?/br>
    那個茜茜霎時噤聲。

    謝申聽江棠棠剛才對答如流，猜她大概也沒真醉，沒再多做計較。

    聚完餐大家因為喝了酒也沒法開車，除了兩個叫了代駕，其他人決定走到街口打的回去。賀晏北把人陸續送上車，還剩一輛，正要讓謝申和江棠棠上。江棠棠沖他擺手，“賀老師你坐車回去吧，我們再溜達一段消消食?！?/br>
    賀晏北看一眼她，又看一眼謝申，點頭，“好?；厝ズ赛c醒酒湯?！?/br>
    謝申：“放心?！?/br>
    等車起步開走，江棠棠繞到謝申背后，兩手環住他頸相一攀，腿再一蹦半掛到他背上，“喲，本公主喝多了走不動了，快背背我！”

    謝申往后斜一眼，“別裝了，你喝沒喝醉我還不清楚？”

    “喲，你這個老匹夫還敢質疑本公主，罰你降一級帥度！”

    “江棠棠?！?/br>
    “你你別動，我滑下來了，快點彎腰！”

    謝申稍稍俯身，江棠棠順勢上位，“可以了，啟程！”

    寬闊的主干道邊，晚風簌簌，路燈拉長交疊的背影。

    江棠棠的鼻息埋在謝申脖頸一側聞了聞，悶悶出聲，“為什么你吃完燒烤都沒有燒烤味，還是香香的呢？難怪招蜂引蝶?！?/br>
    謝申腳步一頓，冷道：“你也沒有好到哪里去?！?/br>
    “??？”江棠棠兩腿在他腰側一夾，“本公主才不像你?！?/br>
    “哼?！?/br>
    “哼什么？”

    “沒事?！敝x申才不會讓她知道，背著她拐過彎道，正了色，“棠棠，有件事要和你說?！?/br>
    江棠棠聽出他語氣有變，抬起頭，“嗯？什么？”

    “我媽讓我問你什么時候有空，等我爺爺從四川回來，想見你一面?！?/br>
    謝知行曾經在那里一所中學捐過一棟教學樓，恰逢學校建校二十周年，校方邀他去參加校慶典禮順便游覽當地名勝，估摸著時間再過幾天就能回來。

    江棠棠一愣，肩線剎那緊繃，半晌才道：“我有點兒怕……”

    謝知行那一副冷眉冷目的模樣，還有他曾經在謝申身上留下的鞭痕，都讓她一想到要和他面對面談話就犯怵。

    謝申音色低，“我知道。你不用想太多，普通見面而已?！鳖D了頓，“他同不同意，都不會影響我的決定?！?/br>
    “那你會陪我一起么？”

    “他指名要單獨見你?！?/br>
    “完了完了，他肯定要甩我五百萬讓我離開你了?！苯奶木o張得手心冒汗，往他內襯毛衣上擦了擦，“我應該做點什么事先準備??？”

    謝申聞言笑，“我會讓人幫你準備好伴手禮。別的沒什么，你就別在他面前太活泛，他說什么你點頭應一應就行?！?/br>
    江棠棠若有所思點頭，“好，我裝淑女?！毕肓讼?，“那你到時候在我們約的地方門口等我行不行？”

    謝申兩臂掛著她大腿往上提了提，故意揶揄：“平時不是很能耐么？一個長輩就把你嚇成這樣？”

    “不是?！苯奶纳钏际鞈]，“萬一你爺爺那五百萬提現金給我，我一個人拿不動的?！?/br>
    第49章

    謝申聽到這句玩笑, 罕見地沒有駁她, 反而順著問：“哦？那你打算分我多少？”

    江棠棠把頭歪回他肩頭，“暫時沒有這個打算?！?/br>
    “這樣?！敝x申撈著她大腿的手松開一根手指。

    江棠棠：“五十萬！”

    他再松一根。

    江棠棠：“一百萬！”

    他又松一根。

    江棠棠夾緊腿, 兩手緊緊環住他脖頸，“一半！一半行了吧？”

    “成交?！彼咽种钢匦驴刍厝?。

    短暫的歡鬧過后，兩個人陷入奇異的沉默。

    半晌, 江棠棠唇畔貼著謝申耳朵聲響輕輕，“我有個問題想問?！?/br>
    謝申也沉著嗓, “什么？”

    “你讓我去見你爺爺是什么意思？”

    “走個常規流程?！?/br>
    “嗯？”

    他偏了偏頭, “不是都這樣么？談婚論嫁之前要先見一見對方家里人。等你見完我家人, 我也會去見你家人，彼此熟悉一下?！?/br>
    這語氣平鋪直述到讓人懷疑人生，仿佛是在說簽合同之前我們先實地考察下對方公司資質。江棠棠反應延緩，愣住幾秒才訥訥發聲：“你等等，我頭真有點兒暈……熟悉對方家人我理解, 但是, 那個, 談婚論嫁？”

    謝申反問：“不談婚論嫁熟悉家人做什么？”

    “……”竟讓人無法反駁。

    一陣風吹過, 江棠棠索性一手抓了外套上的帽子扣上腦袋。周圍風聲被隔絕了大半，腦子也清醒不少，“你……你要不要再好好想想？”

    “想什么？”

    她眼睫撲簌，“結婚不是小事。你不想清楚，以后后悔了怎么辦？”

    雖然她已經很努力在學習在接觸他的世界，也想要變得更好與他相配, 可那些終歸不是一朝一夕能補足的。和林臻比起來，她這點兒用心甚至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