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宋念薇腦子一蒙:“什么?” 沈兆麟又重復了一遍,他原本便沒什么不敢承認的,如果那家伙不是個值得托付的人,就更不必再隱瞞。 他微微笑了下:“念薇,我知道你是個重舊情的人,不過比起這個,你還是要清醒一些,畢竟這關乎你的后半生?!彼U院外去了,“有事就來找我,我在的?!?/br> 宋念薇站在原地,許久沒動彈。 下山沒走多遠,她的馬車就被人攔了,掀開車簾的手被鄭若均抓住,他目光里帶著審視:“你躲著我,來了天元寺?” 宋念薇想把手抽出來,可他扣得太緊,動彈不得,皺眉道:“你放開我,疼?!?/br> 鄭若均動作一頓,卻沒松開:“是不是去見他了?” 宋念薇直視上他的眼睛,黑沉沉的:“我總得給沈兆麟道個謝吧?!?/br> 鄭若均眸光一閃,下一刻卻跳上車,不管不顧地摟住她:“念薇,我那時真的是情之所至,你原諒我好不好?” 宋念薇想掙開他,可是力氣懸殊太大,被他拷在了車壁上,低頭親下來的時候,她頭一次感覺到了惡心的排斥感,本能地甩手就撂了過去,車廂里響起清脆的巴掌聲。 宋念薇手掌心發麻,微微喘著氣,看著面前愕然的人。 鄭若均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半邊臉火辣辣的疼:“念薇?” 宋念薇錯開他變沉的目光,道:“若均,這件事談不上原不原諒,你也不用懷疑我跟沈公子,這么些年,我的心思全在你身上,就沒想過別人,我也相信你對我有情,可年前你把我灌醉做的那事,你是情之所至,還是,還是性之所至???” 她說出后半句話,臉頰就因為羞憤而漲紅了起來,她知道男女之事講究個你情我愿,也知道兩人成親后肯定會有,可鄭若均的作為讓她很清楚的感覺到,他對自己并不珍重。 宋念薇抹了下眼瞼:“你下去吧,我們都好好清醒清醒?!彼f完,硬是把人推了出去。 馬車重新變得寬敞安靜,宋念薇低下頭,用手埋住了臉。 . . . 初春時西邊的羌族同鄉民起了沖突,蕭廿帶著人前去處理,好幾日都沒回來。 羌族幾乎每年都會在邊界挑起亂子,縱民占地搶糧的事情不在少數,甘寧背靠西疆,也占一份,不過十幾年來羌族對其頗有忌憚,不敢輕易進犯,這次卻是個例外,好像是北邊的混戰鬧大了,官府又無力管轄,才蔓延到了這里。 自從來到巴蜀,沈元歌頭一次體會到了食不下咽的感覺,每日都去山口等著,這天黃昏時分終于盼到了他們騎馬歸來的身影。 蕭廿遠遠瞧見她,當即甩下眾人縱馬馳近,翻身落地:“你怎么來了?” 他身上血腥氣重的沖鼻子,聽見沈元歌問他有無受傷,笑道:“沒有,不是什么大事,你怎么跟苦等夫君出征歸來的小媳婦似的,回去吧?!?/br> 沈元歌一怔,他說的像是句玩笑話,自己卻是真把這種滋味體會了一番,不過她的心思很快就從這上面移開,落在他身側:“那你背著手做什么,伸出來?!?/br> 蕭廿當做沒聽見她的話,左手牽馬,催著她往前走,沈元歌不依,硬是把他的胳膊拽了過來,結果摸了一手的血。 對上沈元歌心疼和責備的目光,蕭廿有一瞬間的心虛和窘迫:“就破了點皮,沒事兒?!?/br> 沈元歌嘴唇動了動,沒說出話來,把人拉回了自己的住處。 他小臂上被劃了一條兩寸多長的刀口,只草草綁了一下,還滴滴答答往外冒著血,幸而沒有傷到經脈,沈元歌給他把血rou里的塵泥清理干凈,敷上草藥,用細布仔細包扎,也不想再訓他了,只道:“你最近有些急躁?!?/br> 蕭廿正沉浸在被心上人照顧的幸福里,眉眼都帶著笑,聽見她這句話,愣了一下:“嗯?” 沈元歌給他打著結:“你們回來時人馬齊全,傷亡不大,還有心說笑,說明成功打退了羌族,可這傷是新添的,還在滴血,刀口從下往上砍,左深右淺,應當是收尾時被地上的殘兵所傷,以你的身手,若是心思集中,不會出現這樣的失誤,”她拿起剪刀,將剩余的細布剪斷,才抬起眼來,“是不是寨子里出了什么事情?” 蕭廿眼中訝異之色一閃而過,旋即笑了,揉揉她的頭:“真是什么都瞞不過你?!?/br> “北邊有股山匪內斗,傷亡慘重,兩個當家的都折了,現在他們群龍無首,難以支撐,又擔心官府趁虛而入,想歸到甘寧來?!?/br> 沈元歌覷著他的神色:“你不想接納他們?!?/br> 蕭廿頷首:“那起子人原本就是一幫流匪聚頭,毫無規章道義可言,打著劫富濟貧的旗號欺男霸女,惡事做盡,落到今日地步也是自食其果,招攬他們,早晚攪把甘寧的水攪亂?!?/br> 沈元歌把沾血的袖子給他放下來,道:“那派人去回絕了就是,緣何焦慮?” 蕭廿眉鋒蹙起:“董翰青意在收納?!?/br> 沈元歌意外道:“這是為何?” 蕭廿唇角勾了勾:“將領出身,對自己調教下屬的能力太有自信。他說話是有分量的,舅舅在猶豫,我也沒法阻攔,只能讓人過來談談看看?!彼持盖?,一下下敲著桌面,“兩千余人,是肥rou還是害群之馬,說不定呢?!?/br> 沈元歌道:“別擔心,舅舅會有分寸的?!?/br> 蕭廿嗯了一聲,她站起身,從柜子里托出來一套衣裳:“你這件衣服破了,我給你做了套新的,換下來吧?!?/br> 蕭廿接過來,親了一下她的額:“好,回去沐浴之后再換。山上還有些事,我先走了?!?/br> 沈元歌點點頭,目送他出去。 春和日暖,她也不愿整日在竹樓里悶著,這幾日經常和祝衣去山里摘蘑菇,回來熬菌湯,今天才進林子,祝衣便被jiejie叫回去幫忙弄籬笆了,沈元歌不想回去,提著籃子自己往里走,一段路后,感覺后頭好像有東西跟著自己,抬頭看見枝葉上有黑影竄過,認出是誰,不覺笑了,沖它招招手:“小黑?!?/br> 黑豹一躍,在離沈元歌不遠的一處枝椏上趴著,尾巴垂下來,勾起一個卷,再放下,沖她叫了一聲,沈元歌過去握一握它的尾巴尖:“你怎么來前山了,跟著我嗎?” 小黑抻起脖子,縱身躍下來,蹭她的手。 沈元歌順順它的毛:“走吧?!?/br> 一人一豹在山林里穿行,前山林子并不密集,小路也寬,臨著潺潺山溪,濕氣大,蘑菇冒的也多,沒用多久就采滿了一籃子,沈元歌把竹籃擱在樹下,去溪邊洗手,小黑也跟過來,伏下身子啪嗒啪嗒喝水。 沈元歌走的有些累了,尋了塊石頭坐著,等小黑喝完,沒成想它才仰起頭,目光便捕捉到了林中略過的什么東西,蹭的一下便竄進林中,追了過去。 沈元歌站起身:“小黑?” 黑影在樹椏間一閃,不見了。 興許是看見什么獵物,跑去逮了,以前也發生過這樣的事情,沈元歌翹首望了一會兒,心道它肯定還得回來,若看不見自己還要費功夫找,索性繼續坐著等,順手拔了幾根草葉編手環。 因是往回走,此處離前頭鄉民居住的地方不是很遠,只是春時人家大都忙著農桑牲畜之事,少有人來,因此附近只有山澗流水聲和山林中的鳥雀蟲鳴,越發顯得幽深靜謐,沈元歌把手舉到眼前,透過指縫看穿過來的陽光,閑適間,卻聽見背后好像有特意放輕的腳步聲,朝自己這里走了過來。 沈元歌心里突然不安,回過頭去,看見前面的山路上出現的幾個人影。 四五個男子都是草莽打扮,但從走路的姿勢一眼就能看出不是甘寧的人,臉上掛著令人惡心的笑容,怎么看怎么不對勁。 她站起身,余光掃視四周,喚了一聲:“小黑?!?/br> 附近的鳥飛走幾只,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回應。 沈元歌抬腳便走,肩膀卻被一只手扣?。骸把绢^怎么慌慌張張的,是走迷了?沒事,哥幾個帶你啊?!?/br> 第46章 沈元歌心頭一緊,驀地回身打開他的手,往后退兩步,看清了他們的模樣,幾個男人都十分高壯,身上積聚著兇狠的殺戮之氣,其中一個臉上有條疤,目露精光,緊緊黏在自己身上,打量的她渾身不舒服。 她有點害怕,不讓自己顯露出來,道:“你們才是走迷了,甘寧幾位爺都住在主峰的樓寨里,這里是前山?!?/br> 幾人相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們是去找誰的?” 沈元歌不動聲色的往后退:“你們既要投靠甘寧,還是守住這里的規矩好些,若是找不到路,我可以找個老鄉帶你們?!?/br> 疤臉男人早就丟了魂:“小美人,還威脅老子?”他的手往沈元歌臉上貼,涎笑道,“瞧這細皮嫩rou的,跟山里的粗野村婦就是不一樣,是哪家被擄來的小姐吧?” 沈元歌見言語沒用,轉身便逃,卻被他一把抓住手腕拽了回去,呼叫被捂在嘴里,脊背撞在樹干上,疤臉早就血脈僨張,一臉興奮:“老子帶著兩千多個人,換你一個,他甘寧不虧!”他哈哈大笑,“還以為甘寧規矩多森嚴,住了一群和尚,沒想到還藏著這樣的美人兒,管你是誰擄來的,老子還非要不可了!” 他張嘴就啃她的脖頸,還動手撕扯衣襟,沈元歌強忍著恐懼惡心,抓住空子用膝蓋重重往上一頂,疤臉疼的悶哼一聲,扭曲著臉蹲了下去,沈元歌迅速往林子跑,后頭扯著嗓子罵罵咧咧:“找死的臭娘們,還不把她給老子抓回來!” 幽林里坑洼不平,沈元歌一邊跑,一邊找尋著那個身影,不察絆了一跤,險些跌倒,被他們鉗住了胳膊,在被捂住嘴之前拼力喊了一聲,讓人給拖了回去,疤臉搖搖晃晃站起來,嘴里罵罵咧咧,甩手便打,巴掌落下時,林里突然刮起一道風,伴隨著野獸憤怒的低吼,一只黑豹朝著這里撲了過來,縱身躍起,一口咬在了疤臉的肩膀上。 凄厲的慘嚎炸飛叢林中鳥,其他幾個人皆嚇的面無人色,還有兩個直接尿了褲子,連滾帶爬地往后退,豹爪扒住他的胳膊,下頷一揚,疤臉的整條胳膊便被撕咬了下來,溫熱的血灑了一地。 沈元歌摔倒在地,血飛濺到她身上,余光瞥見那人的殘肢,胃里攪動,險些干嘔出來,眼瞧著豹口就要咬斷他的脖頸,揚聲喚道:“小黑!” 小黑見了血,獸.性奔涌,卻不得不停下,煩躁地悶吼一聲,尾巴掃著地面,丟下已經疼昏過去的人,走到她面前,鼻尖碰碰她的臉,似在詢問。 沈元歌想伸手,肩窩一陣劇痛,才發現胳膊被拉傷了,只得換另一只摸了摸它的頭:“沒事?!?/br> 另外幾個人早就嚇成了軟腳蝦,哆哆嗦嗦爬起來想往外跑,被小黑瞥見,幾步躍到溪邊,堵住了他們的去路。 動靜鬧得太大,今日當值巡山的兩個人遠遠地聽見聲音,尋了過來,看見滿地血跡的一幕,都嚇了一跳:“怎么回事?小黑傷人了?” 沈元歌掩住被撕破的衣襟站起身,將原委說明:“是他們圖謀不軌,小黑只是想護著我?!?/br> 兩人臉色一變,尚未發聲,方才的話卻提醒了地上的幾個無賴,爬將起來喝道:“我們好心好意來投奔甘寧,分明就是這個瘋女人指使野獸傷人,我們大哥都掉了一只胳膊,生死未卜,還有什么好說的!趕緊把你們爺叫過來,咱們得有個說法!” 沈元歌驚魂未定,先被這通顛倒黑白還振振有詞的說辭氣的冷笑:“我指使?我再指使一遍給你們瞧瞧如何?”小黑刨著地面的前爪一頓,藍幽幽的眼睛對準了前頭的人。 對方大腿一顫,險些蹲到地上去,其中一個巡山的道:“小李你在這里看著,我去叫三哥,”他下巴點點暈在地上的那個疤臉,“燒塊石頭給他止血,沒看見都快淌死了?” 他說完便離開了,小李陰測測瞪了幾人一眼,扯下一段纏腰,勒在疤臉還剩一截的肩膀上,打上死結,那些人見狀不好,想偷偷溜走,被小黑的一聲低吼攔住。 一塊鵝卵石放在火堆上燒紅,直接烙在斷肢上,皮rou呲呲作響,冒出一陣白煙,疤臉又疼的恢復了意識,慘叫出聲,沈元歌呼吸一滯,別開臉去。 血rou被燒焦的氣味還沒散干凈,人便來了,直奔沈元歌,扶住她的肩:“沒事吧?” 沈元歌肩窩的拉傷被按到,吃痛輕嘶一聲,搖了搖頭:“還好小黑在?!?/br> 蕭廿立即松開手,看到她被撕開一塊的衣襟,還有胸口的抓傷,面色隨之變得沉冷至極,掃向在場的人,雙目微微瞇起:“誰干的?” 其他人都被他身上的氣勢嚇的往后退,偏生有個人狂妄無賴慣了,沒有絲毫眼色,還想把事情推脫出去:“你小子是這兒的爺?把你們爺叫來!我們大哥才來甘寧,就給傷成這樣,老子他娘的才不管這娘們是誰的姘頭,你們得負責任!咱們之前談的條件也得改!” 話音未落,只聞砰地一聲,蕭廿手中馬鞭便抽了下來,力道極大,那人腳邊的石頭直接裂開一條縫,嚇了一大跳,往后彈跳開,險些跌到水里去。 他身上透出可怖的暴戾氣息,一把將沈元歌攬進懷中:“敢動我的人,還談什么?談談你們怎么死?” 沈元歌掀起眼簾:“蕭廿…”才念出兩個字,便被按住了嘴唇,蕭廿把她弄亂的鬢發理到耳后,柔聲道:“乖,你先回去歇著?!?/br> 他把她放開,讓小李把人送回村寨,待沈元歌走遠了,他才轉身,飛起一腳將方才叫囂的人揣進溪里。 水花四濺,蕭廿掃視一圈,吩咐身后的人:“全都帶到山上去?!?/br> 有人猶豫道:“三哥…不再問問?” 蕭廿冷然盯了他一眼,轉身就走。 ... 空曠的山頂上,幾人都被堵住嘴巴綁成了粽子,鼻涕眼淚糊了一臉,在懸崖邊上扭成蟬蛹,蕭廿走上前,對他們嗚嗚的叫聲充耳不聞,一個接一個的往下踢。 萬丈深淵就在眼前,摔下去定然粉身碎骨,剩下的人雙目暴突,眼睜睜瞧著身邊一個個大活人落下山崖,在自己眼前迅速縮小直至消失,面色如土,掙扎起來對著蕭廿砰砰地磕頭,只剩三個人的時候,一道聲音在他身后響起:“阿崇,你在做什么!快住手!” 蕭廿轉身,當著來人的面,又踢下去一個:“我在做什么,董叔看不到?” 董翰青接到消息就趕了上來,還在喘氣,臉都青了:“你知道他們是來干什么的嗎?你放肆!” 蕭廿面色沉冷,輕笑一聲:“董叔,甘寧山什么貨色都收是嗎?!?/br> 董翰青道:“他們的規矩與我們不同,等歸入甘寧自然能管教過來,你如今趕盡殺絕,就是斷了兩邊的路!” 蕭廿下巴微昂:“董叔這是在提醒我,帶人去屠了那個山頭?”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