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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燕小侯爺寵妻手札(重生)在線閱讀 - 第23節

第23節

    云水瀟竹僅用筆墨渲染,畫中人臨水而坐,體弱不勝,借力斜撐在琵琶上,裙幅和一段紗漫在水里,倒影虛虛渺渺,五官因江邊薄霧看不大清楚,但是能隱隱看見她眼角下點了一顆米痣,宛若朱淚,一眼望去,似有悲戚神態,整幅畫都給人一種凄清荒涼的感覺。

    這畫里哪一樣挑出去,都和外面的精致富麗格格不入,皇帝瞇了瞇眼,問出了方才燕越樓暗忖的問題。

    鐘祁玉道:“回陛下,城北蘇皖西子喜彈此樂,擅悲涼之曲?!?/br>
    一旁隨行的黃尤臉色驀地一變,這才知道畫里的人竟是沈元歌,旋即帶了不屑的怒氣,圣駕跟前又不敢表露出來,道:“皇上,容奴婢多嘴一句,奴婢曾在宋老太太的壽宴上見過這所謂的蘇皖西子一面,其人貌若無鹽,分明是擔了虛名?!?/br>
    皇帝本就好輝煌富貴之風,臉色更沉了幾分。

    黃尤拿出平日給他挑揀美人的那一套:“何況此女眼下垂痣,薄命之相,于龍脈不利?!?/br>
    皇帝聽完,皺眉看了鐘祁玉一眼:“畫師為何要將這種女子的畫像懸于閣內?”

    鐘祁玉面色一頓,跪下道:“陛下明鑒,微臣并未將這畫掛出室外。只是微臣作想,所謂美人千面,閣中多雍容富麗的顏色,微臣偶爾得見沈氏,覺得有些不同,才隨意畫就以做練筆,權當一試,不知會為陛下所厭,陛下恕罪?!?/br>
    皇帝神色略微和緩,道:“朕不喜歡,把畫撤走,以后玉窟內不許再出現這種東西?!?/br>
    燕越樓看了一眼畫像,想到什么,忽地無聲笑了。

    ...

    甄府家宴過后,甄母照例吩咐人出門給窮苦人家施粥,因著今天早晨的事,姜氏她們心里都不大舒坦,悄聲埋怨:“那點賞賜分主子們一人都不夠一口,還有心看顧別人?!?/br>
    甄景為沉沉看了她一眼。

    姜氏低頭,不說話了。

    沈元歌道:“姥姥不宜受涼,就讓我和弟弟去看著粥棚吧?!?/br>
    沈兆麟一直以為上京安定富庶,直到他來到外城,看見來領救濟的人排成的長龍時,才實實在在感覺到了眼前場景給自己帶來的沖擊。

    先前因為戰亂,先皇命人在京城的各個地方都搭建了用以分糧的粥棚,大亂平息后,這些設施沒有拆去,已備天災和有救濟家訓的大族之用,很多府上都有臘八施粥的規矩,只要前往官府報備一下就能用了。

    近年愿意分濟的家族越來越少,根本不用擔心粥棚不夠。

    冰天雪地里,衣衫襤褸翹首以盼的人隨處可見,乞丐,孤兒,鰥獨,見到有新施粥的人家來,都蜂擁而至,若非有家丁維持,長龍都排不成型。

    即便如此,仍有許多婦孺老弱跟不上趟,只能跟在隊伍末尾——粥糧有限,這樣的,即便等上一天,十有八.九也只能餓肚子了。

    沈兆麟臉色發白:“京城向來繁華熱鬧,我真沒想到,窮苦人家竟然這樣多?!?/br>
    沈元歌道:“因為只有能站在明面,讓你看見的人,才有資格吃飽穿暖,提籠架鳥,窮人富者良田千畝,窮者無立錐之地,這話說的對極了,無立錐之地,不等于憑空消失,他們平日只能縮在陰暗的角落里,窮死,餓死,都不為世人所知,也只有這個節日,能讓人看到一點真實的東西?!?/br>
    沈兆麟看到一只枯黑干瘦的手伸過來,如獲至寶地捧走那碗白粥,耳邊響起狼吞虎咽的聲音,心里窩的發緊:“可玄甫之亂都已經過去十七年了…天子腳下的京城尚且如此,別的地方,豈非更加厲害?!?/br>
    雪地里突然響起異動,原是有個小乞丐站了個好位置,施粥時又跑的快,抓了兩個熱膜,跑到一邊吃時卻被兩個少年給搶了,小孩兒同他們撕扯,沒能搶回來,耳朵反倒被撓去了一塊,坐在雪地上哭,血還滴滴答答的淌。

    人人都緊盯著粥棚里那兩口飯,沒人管他。

    沈兆麟皺眉,從籃里摸出一個,準確無誤地擲進他懷里,小乞丐本能地緊緊抓住,也不看是從哪里飛來的,拼命就往嘴里塞,沈兆麟看著他吃完,收緊了手,似在自問,“就沒人能結束這一切么?”

    沈元歌垂著目,不去看眼前景象,邊給蕭廿遞碗邊道:“天下大同原本就是個夢,做好自己眼下能做的事吧?!?/br>
    蕭廿利落地幫忙盛粥,他這邊的隊伍要比旁處快的多,聽著她和沈兆麟的話,沉沉道:“君主無能,不能佑萬民,將帥無用,不能衛家國,百姓無教,恃強而凌弱,亂矣?!?/br>
    他話中有鋒銳的狠意,沈元歌手上動作頓了頓,抬頭去看他:“你先前,可曾遇到過類似的事?”

    蕭廿輕笑一聲:“我會打鐵,打獵,打架。你覺得呢?”

    沈元歌也沖他笑笑:“那就好?!?/br>
    旁邊那架鍋人擠的太多,沈元歌準備過去幫忙,被蕭廿一把扣住了手腕:“你干什么去?”

    沈元歌一愣:“我去那邊搭把手?!?/br>
    蕭廿把她拽回身邊:“不行,待在我這里,咱們兩人能頂三個?!?/br>
    沈元歌乖乖哦了一聲,挪地更近了些,兆麟和其他人都忙的不可開交,沒看到這一幕。

    遠處有清脆招搖的金鈴聲響傳來,打破了沸騰了滿路的嘈雜人聲,引去了眾人的目光,一駕高大馬車在旁側青磚鋪就的官道上款款駛過,錦繡幔帳隨風輕搖,帶過一陣奢靡氣息,沈元歌皺了皺眉,這車駕她見過。

    只是忙亂了腦子,一時沒想起來是誰家的。

    燕越樓撩開車簾,往沈元歌的方向望去,燕越斕瞥見他臉上唇邊勾起的弧度,輕笑道:“猜的還挺準,輸你一套麋金砂壺?!?/br>
    燕越樓道:“長姐不虧,你不也看見他了?!?/br>
    燕越斕手指撐著下頷:“也好,到時候一起接過來,不叫她們主仆分離?!蹦莻€叫柳淮的年輕面首就跪伏在她腳邊,剝著新鮮的金橘,仔仔細細把上面的白絡擇掉,燕越斕看到捏著橘瓣的細白手指遞到自己嘴邊,突然就有些厭惡,一巴掌打掉:“酸,不吃了?!?/br>
    柳淮將身子伏的更低。

    馬車未做停留,又緩又穩的慢慢駛遠了,眾人來不及唏噓,將眼睛轉回已經快涼透的粥飯上。

    足四百升米,從下午到傍晚,終于行將散完,到最后,沈元歌的下巴一點一點,就要睡著了。

    蕭廿擔心她仰倒,扶住了她的肩,往馬車上挪時,沈元歌有所察覺,清醒過來,揉揉眼睛:“啊…我盹過去了?”

    她兩眼朦朧惺忪,鼻尖兒凍得紅紅的,帶點憨態,可愛的讓人想揉一把,蕭廿緊了緊扶著她的手:“片刻而已?!?/br>
    沈元歌含含糊糊嗯了一聲,看了眼還沒有排上隊的人,又看向已經見底被搜刮到發亮的米鍋,道:“那我們…回去吧?!?/br>
    蕭廿頷首,沈兆麟狀態不大好,說想自己走走,晚些再回。

    沈元歌沒有阻攔,和其他人先回了。

    今天沒有月亮,云層壓的有些低,黑蒙蒙的一片,才進房間,便起了夜風,拍的窗戶呼噠呼噠一下下的響,沈元歌忙活了大半天,早已困倦的不行,蜷在被衾里聽著聲音,迷迷糊糊的想:抽屜風,又要下雪了。

    她實在是太困,才想完這一句,神思便徹底斷掉,睡了過去。

    第二天起來,果然看見窗外才被掃凈沒幾天的院子里又蒙上了一層白紗。

    沈元歌心里突地一跳,轉身跑回內室,拉開妝奩,把那個小玉瓶緊緊捏在手里,緩了一口氣。

    她坐下來,指腹在玉瓶上磨挲,觸感溫潤,讓她心神安定了下來。

    待會兒還是得去西院看看。

    昨天她問蕭廿這藥是從哪里來的,蕭廿沒說,只囑咐她平常婦人若非病發千萬不能輕易服用,且僅有這一顆,讓她好好保管。

    說來難為情,她昨天沒忍住掉了一兩顆水豆子,蕭廿給她擦,把她畫在眼瞼下的那顆小米痣給抹掉了。

    當時蕭廿的表情:“……??”

    他們都互相隱瞞了對方不少事情,沒人追根究底,沒人和盤托出,也不怕露出破綻,只是心照不宣的相處,一日日反倒變得更親密。

    因為他們都放心彼此,也知道隱瞞不是為了傷害,對于沒有憑靠如履薄冰的人而言,這點就夠了。

    沈元歌慢慢轉著手里的玉瓶,發現瓶底好像有細細的凸起,遂將瓶身翻轉過來,看見底部雕了兩個字:“蕭林?!?/br>
    沈元歌眉鋒微微蹙起,這個名字有些熟悉。

    兒時的沈元歌和其他孩子一樣,喜歡纏著母親給自己講故事,她知道的很多,詩書禮樂,宮廷朝堂,還有…玄甫之亂。

    而說到宮廷朝堂和玄甫之亂,母親最時常提起的是七皇子裴肅,也就是當今云南王的名字。

    母親曾言,裴肅其人龍章鳳姿,少有才干,先皇和朝中元老都曾斷言裴肅為“可堪大任者”,在朝輔政時縱橫捭闔,清明廟堂,在外有將帥之才,攻無不克,沈元歌把回憶里有用的信息篩出來,眼皮子一跳——他麾下有支常勝軍隊,冠號便是蕭林。

    蕭林本是兩家,皆為裴肅家將,因多次共同出戰被編為一支,取姓氏為號,也曾立下赫赫戰功,可玄甫之亂中,林家竟反水投了敵軍,蕭家親自將其正法除名,因戰況慘烈,這支只剩了一半的軍隊最后也死傷殆盡,天下再沒有蕭林軍了。

    如今這個玉瓶…

    冥思間,春菱端著早膳進來,讓沈元歌出去吃飯,沈元歌過去了,春菱一邊給她盛湯,一邊道:“姑娘知道么,中山王昨日派人來下了拜帖,說和他長姐五日后會來府上拜訪,探望老夫人?!?/br>
    第34章

    驛府里,燕越樓坐在案后,面前放著一卷展開的圖幅,燕越斕拖著曳地的織金長裙款款走過來,看了一眼,娥眉一挑:“你何時把這畫拿來的?”

    燕越樓笑道:“皇帝又不要它,我找鐘祁玉索來又怎么樣?!?/br>
    燕越斕輕嗤:“這算什么,畫餅充饑?”

    燕越樓磨挲著下巴,唔,看上去的確很軟很好吃。不過…“jiejie知道么,她看起來是個溫柔文靜的小白兔,骨子里可是個有心思的小辣椒兒?!?/br>
    燕越斕表示略有那么一點兒興趣賜予尊耳。

    “我算是瞧明白了,如今的繕國公,利欲熏心,只想著給自己家安排個大好前程,看準了老皇帝喜好美色,不好好在官場打拼,反倒把盼頭放在了家里的美貌姑娘身上?!?/br>
    “嗤,”燕越斕輕笑,“五十步笑百步,你一樣喜好美色,不,是嗜好?!?/br>
    燕越樓幽怨地接過話頭:“是又如何,本王可不像他,從沒耽擱過正事?!?/br>
    “那是沒遇見真正的禍水呦?!?/br>
    燕越樓把眼皮子一耷拉:“你別打斷我的話?!?/br>
    “嘖,行吧?!?/br>
    “我昨天才想清楚,那場詩宴是甄景為做東,勾搭上鐘祁玉用朱顏玉窟給自己制造了個機會,被沈元歌看穿了,故意彈斷琴弦提前離場,就連這副惹皇上不悅的畫,必然也是她授意,也不知是如何說通鐘祁玉的?!?/br>
    “她如今住在國公府,不能公然撕破臉,所以用暗度陳倉的手段加以阻撓,對我卻不同,她看出我的心思…誒,她是怎么看出來的?”

    燕越斕冷笑道:“你光是看畫像的眼神,就差沒用個勾子把人勾出來了,長了眼睛的誰看不出來?”

    燕越樓拍桌:“jiejie渾說,本王這么內斂的一個人?!?/br>
    燕越斕:“呵呵?!?/br>
    燕越樓:“……”

    “總之,以本王如今的權勢,僅憑對甄景為那些彎彎繞繞的設計是沒用的,所以她索性擺明了態度,對本王沒什么好臉色,還把本王派出去的暗衛直接扔到牢里去,是想讓本王厭惡她,因為只有這樣,她才有幾分脫身的可能?!?/br>
    只可惜他燕越樓軟硬不吃,唯獨挑看中了的,說什么也得咬上一口,不,大快朵頤一番。

    燕越斕眼中浮起興味之色:“小姑娘有點意思?!北人莻€沒主見的娘強多了。

    燕越樓道:“臘八過后,宮里就沒什么雜事煩人了,再下次便是除夕,空著的這段時間,終于可以處理自己的事了?!?/br>
    燕越斕起身,走到窗前,伸手拉開,寒風和雪花呼的灌進來,她拂一拂被吹亂的發,看了眼外面陰霾的天色,道:“這雪又下大了,三四天總能停罷?!?/br>
    她頓了頓,又道:“不停也要去?!?/br>
    燕越樓見她轉身往外走,喚道:“長姐現在去哪里?”

    那廂擺擺手,在侍女的簇擁下出去了:“柳淮?!?/br>
    ...

    沈元歌的早膳沒吃好。

    燕越樓和甄府有什么交集?若是真的有,初來京中時就會登門了。

    春菱也是一問三不知,皺著眉頭道:“這時候選的也不對,五天后,可是大爺的忌日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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