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節
“這劍叫什么?”沈竹晞虛握住他的手,蔥白的手指從劍刃上細細撫過,劍穗糾纏在一起,一色如血,一色無塵,他手指撥弄了一會兒,抬頭,忽然怔在那里。 陸棲淮正微微別過臉,只留下一半線條流暢的側顏,他對著月的方向凝望,人沐在月華中,傍著腳下城郭里星星點點的燈火。 他看過來含笑的時候,沈竹晞看見他眼里波光點點,分不清是頭頂上的星子墜落在里面,還是他眼底本來的冰融化了汩汩流動。 在這雙眼眸的凝視下,沈竹晞仿佛受蠱惑一般地脫口而出:“陸瀾,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你?” “祝東風?!标憲闯谅暤?。 沈竹晞怔了一秒,才反應過來他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而是在說劍的名字。他評價道:“好奇怪的名字?!?/br> “是那位像你的好友取的?!标憲闯聊艘粫?,說道。 “你還沒回答我,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你?”沈竹晞很是好奇,不依不饒地追問。 “我之前從夔川過來,倘若你也從那里來,在路上擦肩而過,也不是不可能?!标憲吹?,一邊收劍入鞘,“祝東風是好劍,可惜不大常用?!?/br> 聽到“夔川”,沈竹晞悚然一驚,猛地跳起,“哎呀,我是來給云姑娘取藥的,居然都忘了送回去?!?/br> “云姑娘?”陸棲淮挑眉,“莫非是云袖?” “你認識?”沈竹晞想起來路上云袖關于不得泄露身份的叮囑,有些緊張地反問,“你怎么一下子就猜到了?” “我們會是一段路的同行人?!标憲闯谅暤?,若有所指地看著他,神色忽轉沉郁。 沈竹晞沒有注意這個“會”字,著急地補充道:“阿袖重病在身,她還在館舍等著我回去,陸瀾,我不能再陪你聊了?!?/br> “這么快,稱呼就從云姑娘換成阿袖了?”陸棲淮似乎完全沒抓住重點的樣子,抱著手臂調侃了一句。 他再度挑起眉,建議道:“現在已然入夜,想來云姑娘已經歇下了,不如——” 他話鋒一轉:“不如,你陪我去喝酒吧?!?/br> “……”,沈竹晞再度默然,瞪了他一眼。 “我可以給你講那位朋友的故事?!标憲闯料侣曇魜硐蛩S諾。 “你……”沈竹晞捂住臉,像和面一樣重重地揉了兩下自己的臉頰,“我居然覺得這個提議不錯?!?/br> “喂,陸瀾,我可不是喜歡你才去跟你喝酒的,我只是惦記著我的緞帶還在你那里,而且這個時候云姑娘已經熟睡了,我去打攪她實在是不好,我——哎呀!”沈竹晞自顧自地說著,忽然驚叫一聲。 陸棲淮一躍而起,施施然兔起鶻落,衣袂一展,落到樓下。沈竹晞往下看,只看到他半仰的臉,作一個小小的黑點。 “啊——你快把我帶下去!我恐高!”沈竹晞驚駭地把手攏在唇邊,迎著夜風喊道。 “你跳下來!”陸棲淮清朗的聲音順著夜幕傳上來。 沈竹晞僵直著邁出一只腳,清冷的長風吹過,他猛地打了個寒顫,又把腳顫巍巍地收回來:“我不成了,你快上來!” “我不會輕功,跳下去會跌死的!”沈竹晞亂喊。 接下來,任憑沈竹晞再如何軟語懇求或大聲呼喊,陸棲淮皆如未聞,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向他遠遠地伸出雙臂,做出無聲的答復。 “我在下方等你?!鄙蛑駮効匆娝齑絼恿藙?,如是道。 不遠處一束燈突兀地亮起來,有人拉開窗戶,似乎是被他們的動靜從夢中驚醒,沈竹晞僵直地看著后面的兩三戶都有亮燈的跡象,忍不住緊閉了眼,蹲下身子。 “若是跌傷了,我一定要——”心底惶恐地涌出這樣的想法,然而,“我一定要”后面的內容還沒想好,他忽然腳下一踉蹌,直直地摔下去。 正文 第197章 故人漸行人其十 “賠?你知道這是什么東西?你又能賠什么?”那弟子二話不說,上手便是擒拿的招式,步步緊逼,毫不留情。 沈竹晞自知理虧,刀未出鞘,只是步步躲避:“想來也是一味珍稀的藥物,你若不介意,找你們管事的人說說,我去別的地方幫你尋過來……” “珍稀藥物?”那弟子趁他說話,得了余裕,忽然從胸口掏出一枚竹哨,刺耳地吹了一聲,那聲音猶如剮皮剜骨,沈竹晞忍不住兩手緊捂住耳朵。 這是樞問堂弟子的召集音,他聽見前面傳來的雜亂腳步聲,不少人正在上樓往這個方向趕過來。 若是單論身手,再來十多個他也不在乎,只是他來求藥在先,不能下重手,對方人數眾多,卻個個出手凌厲,竟是半條生路也不打算留。 沈竹晞見招拆招,不禁疑竇叢生:傳聞中,凝碧樓的弟子和他們樓主一樣,向來富有仁愛之心,怎么今日竟這樣對他?那只被辜顏毀掉的黑檀葫蘆究竟是什么東西?辜顏又忽然吃這東西干什么? 察覺到袖口的白鳥已經在封印里昏睡過去,沈竹晞更是頭大如斗,恨恨地決意回去要拔下它幾根羽毛泄憤。 “還挺扎手!”對面搶攻過來的弟子見他還游刃有余,更是忿駭,幾人持兵刃毫無章法地就強攻上來,沈竹晞一時應接不暇。他遙遙瞥見后方一扇半開的窗,當即決定跳窗而走。 “不好,他要逃!”有人驚呼。 “樓下是后花園,他逃得掉嗎?”領頭的弟子停手冷哼。 沈竹晞足下一踉蹌,起躍間落在窗沿,看見樓下齊整的一行人嚴正以待,握緊了袖中的刀暗暗叫苦。 他輕功實在不好,從這么高的地方往下落,能平穩落地已是十分勉強,何況他幾乎清楚地瞥見最前面那人手里的紅纓長槍,和眼里躍躍欲試的暴戾神色。 他橫刀護住心口,一咬牙,就欲往下跳。 就在松手的一刻,他手腕忽然被用力握住,冰寒的氣息在一瞬間裹挾上來,他瑟縮著欲往后退,整個人卻在半空中被拉住了。 樞問堂里還有高手? 沈竹晞仰起頭,那人一綹落發從他額前掠過,淡然的眼眸里半點緊張也沒有。 “跟我走?!蹦侨藢⑺o了,單手持一竿白玉笛,淺藍的笛穗纏在他手腕上,清脆地吹了一段。笛聲悠揚,調子奇異,激越處如萬壑生風。 在曲折回環的悠長笛聲中,最前面攻過來的那個弟子,忽然扭曲著后撤,幾乎伸到沈竹晞胸前的刀尖震顫著跌落在地。 沈竹晞聽著他嗚咽吹奏,借著滴翠的反光看清那人的面容,幾乎憤怒地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