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這老和尚向來貪小,四年前魔宗踢館,劫后余生,他還不忘旁敲側擊要自己手寫的下半部《金剛經》。 區區一張紙還不放過,更別說這簪子了。 所幸澹臺夢這妹子三觀沒被帶歪,還想著拿去還給失主。 謝知微不動聲色的問:“冒昧一問,你一個姑娘家為何會拜入禪宗做弟子?” “幾年前玄云劍派還存在時,師父前去赴約,路過一條河,發現我已經在河邊昏迷數日,于是托幾位師兄弟將我送回禪宗救治。但從前的事我一概記不起,師父便收留了我?!?/br> 謝知微算是明白了。 怪不得澹臺夢像變了個人似的,原來是失憶了。 不過她本來身世也簡單,就是個被魔宗剿滅的門派宗主之女,進入道宗就是為了學成報仇。只是不巧,她本就心高氣傲,又拜了更加冷傲的夏知綺,于是把高冷給培養到極致。 但渡生不一樣,老和尚一向巧言令色,笑面佛似的人物,女主被他這么一熏陶,肯定傲不起來。 謝知微點頭道:“渡生大師真是慈悲為懷?!?/br> “正是?!卞E_夢微笑著應了一聲,忽然疑惑起來,自言自語道:“奇怪,女香客怎么會出現在后山呢?” 這一句隨口說出的話,就像一把錘子,頓時捶醒了謝知微。 他猛然想起來,那日飛花鎮秋重云招搖過市的時候,頭上戴的正是這一根簪子。 正在此時,轟然一聲雷鳴,明顯是從這座山的前面傳來。 澹臺夢愕然回頭看,只見巨大的氣浪在山頂翻騰,整片天的云都被吸引過來,形成旋渦狀不停攪動。 像是在傳達什么訊號,也像是有什么東西將要從那漩渦里闖出來。 澹臺夢抬頭看著這片陌生的景觀:“為何會晴天打雷?” 說話間,山間風起,草木很快被帶的動搖西晃,一片飛沙走石。 謝知微篤定道:“不是打雷?!?/br> 這情形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四年前他毒發身“死”之前,在飛花鎮看到的一步崖上方,也正是這個奇觀。 從棺材里出來以后他只顧緊張男主,竟然忘了算別的劇情。理一理時間線,的確到了赤炎率眾上金光禪宗搶金蓮這一段。 也難怪會在這里撿到秋重云的東西。 澹臺夢正想再問,卻變了臉色。她看見這片山頭正中央的地方起了滾滾濃煙,和著上升的氣浪直沖天際,就像一張混沌的幕布蓋下來,十分可怖。 “大雄寶殿起火了?!彼忠凰?,簪子落在地上,抬腳往山門上沖。 謝知微揉了揉額角,俯身撿起來,緊隨其后。 要是原先,謝知微肯定也不想管金光禪宗的事情——原著劇情已經面目全非了,能保留就保留,盡管……代價大了點。 但現在女主也牽扯進去,他不能坐視不理,只是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救人。 澹臺夢也顧不得外人不得擅闖后山的禁令,由著謝知微跟她跑。她也猜到,今天發生的種種異變,絕對不可能是小事。 也不可能是好事。 越往山前去,撲鼻而來的煙塵越濃。 和尚們的哀泣聲此起彼伏,但沒有一個能去提水或者拿東西撲火的,一道紅色屏障將他們與這座千年大殿生生隔絕。 所有人都束手無策,又急又怒,卻不得不眼睜睜看著火勢越來越旺。 “冤孽啊——” 站在人前的兩個白須老僧嘴邊已經染了不少血跡,顯然是受了傷,卻還是想要往屏障里闖。 張狂的笑聲從天而降,同時落地的還有一道明晃晃的身影。 “何必白費力氣,濟生化生,你們兩個禿驢快些交出金蓮,或可饒你們不死?!?/br> 化生向前一步:“赤炎!” 濟生怒斥道:“魔頭!你要殺便殺,何故毀我大殿,燒我佛祖寶相!” 一道光芒流過赤炎臉上的面具,他冷聲道:“交是不交?” 濟生斷然回絕:“你這魔頭拿了金蓮想做什么?數年前玉京道宗的謝真人已經毀去黑蓮白蓮,你還作何妄想!” “這不是你該cao心的事?!背嘌滓粨]手,“重云,你來吧?!?/br> “是,圣君?!?/br> 一襲紅衣的秋重云走出五顏六色的魔宗人堆,嬌笑著逼近濟生與化生?!翱磥矶淮髱熞呀浻袀谏?,不過你們放心,奴家可是不會偷懶的哦?!?/br> 她一邊說,一邊比了個蘭花指,一條毒蛇似的紅綾呼嘯著直撲渡生和化生。 “妖女放肆!” 一根禪杖橫空而出,恰好攔在渡生和化生跟前,而后如同被一只看不見的手迅速揮舞幾下,將紅綾彈開。 紅綾繞回秋重云腰間,她抬眼一看,媚聲喚道:“喲,渡生大師可算來了。三位神僧齊聚,奴家真是榮幸呢?!?/br> 渡生修煉之時強行出關,已經動了真氣,也難得動了怒:“你魔宗欺人太甚!” 秋重云笑瞇瞇的道:“您要不樂意,大可以過來欺負奴家呀?!?/br> 說話間,禪杖與紅綾相觸,殺氣四溢,轉瞬又是幾個回合。 底下的一眾魔修已經和僧人們混戰在一起,場面不可開交。 禪宗雖然有五寶之一的金蓮,但金蓮主生不主滅,是五寶中唯一一個毫無武力值的。 因此禪宗在魔宗面前只能被吊打。 隔著紅蓮生出的屏障,朦朧可見大殿內被火焰包圍的金身佛像,濟生心痛不已,又要往里沖。 “想見你的佛祖,好啊,本座成全你?!?/br> 赤炎語落,紅蓮光動,屏障上撤出一條縫。 已到屏障跟前的濟生眼睛一亮,頓時闖了進去。 化生緊隨著他,也很快消失在屏障里。 渡生扯斷一根紅綾,抬眼一瞧,脫口而出:“師兄,回來!” 他一禪杖打退秋重云,就想跟著進去,哪知道剛到屏障跟前,紅蓮一收,那條縫隙登時不見。 渡生重重的撞了上去,轉身怒視赤炎:“魔頭,你……” 那屏障紋絲不動,打也打不破,隔著向里看,沒有人影只有火光,他心里涼到了底。 赤炎笑道:“你這禿驢看著里面兩個禿驢被活活燒死,感覺一定不錯?!?/br> 紅蓮之火,非尋常人力可以阻止。只能等燒到一片虛無,火勢自行熄滅。 這大殿是廢了,包括里面的一切。 “我、我跟你拼了!”渡生揮起禪杖直奔赤炎,可赤炎人多勢眾,他自己根本就不用動,秋重云就已經替他攔下了渡生。 這情形比起四年前在登天城魔宗的失望而歸,痛快太多。 可赤炎還是有些失望。 熊熊烈火包圍之下,大雄寶殿中卻沒有傳出被紅蓮之火焚燒的痛呼聲,甚至連任何能代表痛苦的聲響都沒有。 有人在里面一下一下的敲木魚,還有人念起了佛經。 盡管十分低微,但在一片充斥著暴戾的禪宗大院里,卻清晰傳入每一個人的耳中。就好像這是每一次晨鐘或是暮鼓時,兩位高僧在那里尋常的打坐念經。 這并不是赤炎想聽見的,因此他有些暴跳如雷。 紅蓮花瓣張開,似是吞吐一般微微顫動,火勢更兇猛了,隔著屏障都能看見直沖天際的火舌。 大殿轟然坍塌。一瞬的巨響過后,歸于平靜。 緊接著僧侶們哀嚎四起,卻又無法跪下叩首行禮,魔宗人殺得興起,不給他們這個機會。 渡生看呆了,他反應過來后,嘶聲吼道:“師兄!” 也是在這時,秋重云看準時機,隔空一掌,正中他的后背。 渡生面色灰白,木然的看著廢墟周圍漫天而起的煙塵,由著血跡順著嘴角淌。 秋重云抱起雙臂,昂首道:“大師不認真哦,看來是奴家不夠賣力?!彼m是笑著,眼角卻出現一絲殺意,藏在袖下的掌心蓄力,打算再補一掌讓對方斃命。 正在這時,一點細微的紅光,如流星一般飛快的向她襲來,眼看就要劃傷她的臉。 秋重云眼神一凜,閃身躲過。 那紅光沒有傷著她,直直的刺向她身后的赤炎。 但才到距離赤炎三步之處那紅光頓時黯淡下去,像撞上了無形的墻壁一般彈開很遠。還沒等落地,它就重新回到半空里打了兩個旋,被一個人收在手中。 赤炎瞇著眼看向紅光消失的地方:“什么人?” 澹臺夢早驚呼著往渡生身邊趕去了,這個燒黑的墻角還真沒了別人。 謝知微整了整并不很亂的衣衫,又緊了緊蒙面的布,向前一步站了出來:“一個散修,不足掛齒?!?/br> 他把聲音壓得很粗,幾乎聽不出本來的音色。 秋重云扭著腰身走向他,似笑非笑:“一個散修,居然會甩兩下法器,也是挺厲害的?!?/br> 時隔多年,再見這妹子,謝知微好容易忍住往后回避的沖動。 ——男主又不在,怕個鳥。 他舉起手中的東西,誠懇道:“剛拾到的,意外的順手?!?/br> 那根木簪上的紅色石頭閃了閃。 秋重云一愣,往空空如也的發髻上摸了一把,了然的笑起來:“討厭,東西可不能亂撿哦?!?/br> 赤炎不耐道:“重云,你費什么話,殺了?!边@句話剛說罷,他忽然眉頭一皺。 他的靈力忽然斷了。 紅蓮如同一片輕煙似的消散,瞬間退隱回赤炎的神識中。蓋在大雄寶殿廢墟上的屏障也隨之不見蹤影,火勢雖還在,但因為可供燃燒的東西越來越少,因此也越來越弱。 謝知微被遮住的嘴微微彎起。 叫你知道“你大爺永遠是你大爺”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