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節
厲慕寒輕吁了口氣,發愣了一秒,遂痛快答允了:“好吧,依你說的做。憐馨,過來給朕脫靴寬衣?!?/br> 花蠻兒聞言,輕輕咬著唇。 憐馨原本傳完話,就在外面侯著,不敢進來,這會兒聽厲慕寒喊話,心里感到奇快,卻不得不遵旨進來。 厲慕寒伸開雙臂,立于榻前,挺拔的身姿如松。 憐馨上前替他寬衣,厲慕寒自然得很,又在榻沿坐下,讓憐馨替他脫靴?;ㄐU兒這時才想起來,憐馨原本就是厲慕寒的心腹愛婢,那時侯是因為要監視她,才派來侍侯花蠻兒的。 如此想來,早在花蠻兒出現之前,估計主仆關系不錯哩。 花蠻兒心里一陣沒意思。 她突然想起另一個貼身侍婢——水蓮。不知道她在蘭澤古城怎么樣了? 那天她離開的時侯,原以為是要追隨摩耶上戰場,怕有危險,又怕水蓮阻止,因此不告而別。 沒想到之后發生了那么多事情,再要回到蘭澤古城已經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了。那么,水蓮怎么辦? 想到這一層,柳眉輕蹙,愁色染眉。 之后,憐馨再侍侯她脫去戰袍靴子,又為二人送上洗漱用品,她都眸色迷離,宛若游|走于幻境之中。 待憐馨退下后,厲慕寒將花蠻兒拉上榻,讓她睡在里側,憐馨為兩人蓋上被子,又放下鮫綃帳,又放下了二層珠簾,滅了燭燈,方靜靜退下。 厲慕寒雙臂枕在腦后,瞪視著帳頂,眼見夜色由濃黑漸漸轉為灰白,窗外一縷月色照過來,慢慢又憑添了幾分朦朧的美感。 厲慕寒側臉過去,已經能看清楚花蠻兒傾城的側顏。 她的側顏輪廓精致,線條柔美,膚如凝脂,長長的羽睫如蝴蝶的羽翼般撲閃著??粗粗?,厲慕寒竟有一種砰然心動的感覺。 他很想親過去,但他允下了諾言,就極力按捺著自己體內的躁動,老半天才啞著嗓子低問:“你怎么了?好像不開心。你放心,朕絕不會碰你,你放心睡著?!?/br> 花蠻兒聞言,方寬下心來,微微嘆道:“倒不全是為此,只是我看到憐馨,突然就想起水蓮。當時只顧著追上摩耶,跑得匆忙,又不想連累她,沒有想到這一別,就天下大亂了,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見著她了?!?/br> 厲慕寒道:“你放心,朕會將這事記在心里,總有一天,會把摩耶趕回老家,屆時,自會把她帶回來。朕認為,摩耶也顧不上她。就算顧上了,打狗也要看主人,不會不給你幾分薄面?!?/br> 花蠻兒苦笑:“就怕我在煌寧城那樣對他,他惱羞成怒?!?/br> “就算惱羞成怒,也不會讓他有機會對水蓮下手的?!眳柲胶挚隙?。 花蠻兒明知道他只是在安慰她,為了讓她心安,所以這么說。但此刻,她就需要他這樣的霸氣??隙ǖ?,毫不遲疑的保證水蓮的安全。 她不禁側過臉去,沖他嫣然一笑。 這一笑,讓厲慕寒心旌蕩漾,差點把持不住。 他轉過臉來,正面仰望帳頂,平復了下氣息,方道:“提到煌寧,正想跟你說件事兒。幸好你有先見之明,在城門喂了藥,又暗藏了弓弩手,釋放毒箭,靜修住持果真中毒逃匿而去,不知去向,想是躲起來養傷了?!?/br> “哦,”花蠻兒不禁松了口氣,“如此甚好!否則,我這心真是放不下。這靜修非比尋常,真是哪兒都有他,我總算弄清楚為何昊兒會突然逃離蘭澤古城,讓那些武林高手撲了個空?!?/br> “為什么?”厲慕寒的好奇心也被勾起來了,“你快說!” 于是,花蠻兒就把在花澤昊那兒聽到的事情經過全部描述了一遍。 厲慕寒無法淡定了,猛然一下子坐了起來,盤膝坐在床榻上,暴怒:“原來如此!真是可惡!他以為他是誰?這天下,也能讓他隨手劃分的么?” 花蠻兒也坐了起來,用手理了理云鬢,抱膝而坐。 她把尖下巴擱在膝蓋上,一雙鳳目在月色里盈漾著瑩瑩細碎。 “這正是我覺得奇怪的地方,他以為他是誰?那他究竟是誰呢?我真的想知道他的真實身份?!?/br> “是的,這的確是個謎!”花蠻兒嘆息道,“照理一個隱世和尚說話怎么會有那么人聽呢?你現在已經知道了昊兒對我的特殊感情,那么實話告訴你也無所謂。那天,我突然從夷都出走,正是因為昊兒喝醉了對我無禮。我當時很驚詫,也很惶恐,不知道如何面對他,又不想進皇宮,只能一走了之,去夷都履踐婚約?!?/br> “可我并不知道這件事情是不是被老和尚偷窺了去,竟有人因此知道昊兒對我的感情。我想在今晚昊兒當眾表白之前,昊軍里面應該還沒有人知情。此事,只有他知,我知,如何老和尚就火速得知了這件事情,并由此作為談判籌碼,讓昊兒答應與他合作,三分天下呢?” 厲慕寒森冷道:“這只能說明了一件事情,若非這件事是靜修親耳聽到,那么在花澤昊身邊就一定安插了他的眼線,因為看見了你和花澤昊的糾葛,及時告知他。而昊兒因為擔心事情敗露,處境難堪,又太急于得到你,故而才答應他,提前起兵?!?/br> “這也正是我想說的話,”花蠻兒也冷靜分析道,“還有,昊兒只是個十二三歲的少年,要說服他并不難,可為何連薩國國君摩耶,玄越小郡主蕭睿、任袆都能對他言聽計從呢?” “嗯——”厲慕寒沉吟道,“這說明靜修的身份并不簡單?!?/br> “對!不僅不簡單,并且有一定的權威。不過,三分天下之策能夠順利說服薩軍、昊軍、越軍三軍合作,多半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他們各自單打獨斗沒有贏你的把握?!?/br> 花蠻兒認真的分析著。 “這說明他們對你這個‘喋血戰神’還是有著忌憚之心。如果只有一方單獨攻你,一下子也打不到夷都來,等你緩過神,一定把他們又趕回去?!?/br> “但如果不相互約定平分天下,到時亂打一氣,也就是徒增傷亡,只怕得到了天下,也有人因為得到的地少而不服氣,有人因為得到的地多而更加貪婪,希望唯我獨尊也未可知?!?/br> “所以,能夠提出三分天下,這人的心思一定也很縝密。并且,若非本性貪婪,對你或者蠻夷就一定會有莫大的仇恨……” 花蠻兒說著說著,突然感覺到厲慕寒特別的安靜。因此停下來,抬眸睨了他一眼道:“你怎么了?” 厲慕寒唇畔似笑非笑,邪魅極了:“你這是在贊賞朕么?朕這個‘喋血戰神’還有讓人忌憚的時侯?也能成為三分天下的理由?” 花蠻兒瞪了他一眼,啐道:“去,想太多?!?/br> 厲慕寒卻沒有和她繼續拌嘴,轉眼就俊龐也陰沉下來,幽幽喟嘆:“蠻兒,你知道么?若是朕戰敗了,朕死也不能接受三分天下?!?/br> 花蠻兒心里格登一下。 不知道為什么,習慣了他以前的囂張,這些日子卻頻頻聽到他說戰敗。每當他說這兩個字,都會讓花蠻兒的心特別抽疼。 “為什么?”花蠻兒訥訥問道。 厲慕寒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大昭原是中土最大的王朝,面積最大,人口最多,資源最豐富,經濟最發達。蠻夷、玄越、薩國原是周圍的三個小國?!?/br> “假如三分天下,那么,就意味著玄越和薩國要一起吞掉大昭三分之二強的國土,這如何可以?” “朕的身體里流著大昭的血,也流著蠻夷的血,朕與昊兒是同胞兄弟。他再恨朕,也是同胞親兄弟。假若有一天,是他吞并了大昭,朕心里也沒有遺撼??扇羰潜凰_國和玄越奪去,那朕心里定然不服,將來死了,也難以面對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br> “明白了——”花蠻兒不禁也激憤起來:“其實,我也是這么想。所以,無論是你或者昊兒坐龍椅,我都不在意。只要你們能好好對待黎民百姓就行??墒?,若是薩國和玄越侵犯,我也絕對不允許,一定要把他們趕回去?!?/br> “正是這個理!”厲慕寒長嘆,“可惜,昊兒畢竟年紀輕,雖然略有城府,終究不成氣侯,容易受到盅惑,又或許是太急于想和你在一起,故而受人利用了?!?/br> 花蠻兒輕輕點了點頭,輕蹙柳眉,幽幽喟嘆:“如此各懷鬼胎,怕是三分天下之后,又有人權欲薰心,想要得到更大的天下。到時侯,只怕烽煙又起,天下不得安生,而昊兒身邊,如果有內鬼,那一定得不了什么便宜?!?/br> 厲慕寒贊道:“蠻兒果真犀利,正說中朕所擔憂之事。朕怕這靜修住持畫下的大餅不過就是一個圈套。這么有能耐的人,絕不可能坐視平分的結局。只是不知道這靜修究竟向著哪一國,哪一派。而這潛伏在昊兒身邊的內鬼又是誰?” 厲慕寒說著說著,突然冰眸一亮:“對了,朕想起來了,當日韓楓死時,根據身上的傷,斷定是被人一前一后夾攻,出其不意這才著了道。如今想起來,這前面一人有可能就是靜修住持,背后偷襲者應該就是他們安插在昊兒身邊的內鬼?!?/br> “不錯!”花蠻兒附議,雙眸陡然噴出怒火,“無論如何,韓楓的仇一定要報。這個內鬼也要揪出來。 厲慕寒道:“對!一定要報!可如今天下已經是這局勢。若是昊兒還執迷不悟,要報仇談何容易。如今,是他圍困住朕。假若,因為這圍困而讓朕失了煌寧和淮嘉,那就只能孤守夷都,夷都要擋住這濤濤大軍談何容易?” 花蠻兒灼灼地盯著厲慕寒問道:“莫非陛下是要我去規勸昊兒,讓他退兵么?” “不!”厲慕寒冷冷道,“勸是要勸,但不要你去勸!朕說過,要與你形影不離,怎么可能再把你送入虎口?” “那陛下是要派別人去?”花蠻兒問。 “是,不僅要派別人去,還不止是退兵這么簡單,”厲慕寒唇角輕揚,“你以為你那個恨不得將朕生吞活剝,企圖將朕趕下龍椅的弟弟,有那么容易被說服么?朕是想和他一起合作,合力將薩國與玄越趕回他們的國家去,然后再與他平分天下?!?/br> 花蠻兒點了點頭:“攘外必先安內。這倒是正確的思路。陛下,蠻兒很高興,你愿意讓出半壁江山,與花澤昊共主天下,如此一來,他應該無話可說了吧?!?/br> 厲慕寒道:“等我們將薩國與玄越都打敗,屆時,他要建立昊云國就隨他去,朕愿意把東邊的土地割讓給他。如此一來,他若再加上原來蠻夷的國土,國土面積比朕還大,應該可以安慰一下他,讓他心理平衡了吧?!?/br> “如此一來,至少,蠻夷與大昭皆在你倆兄弟手中,不必落入異族之手。這倒是個好辦法。從前,你的確虧待了昊兒,這樣對他來說,也是一個補償。我同意?!?/br> 花蠻兒想到可以順利解決他們兄弟之間的糾紛,就覺得十分高興。 “睡吧,蠻兒,天都快亮了。我們說了這么多,不困么?”厲慕寒很自然地把手搭過來,摟住她的肩就往床上躺。 花蠻兒立即警覺,拍掉他的手道:“你今天的話雖然說到本公主心坎里去了,不過挺多算是重新認識你了,連朋友也算不上,請你別越界了?!?/br> “切——”厲慕寒冷笑一聲,把手抽回,背過身去睡,條件這么嚴苛,分明就是有意刁難。 不過,他并沒有把失望表現出來,反而對花蠻兒柔聲道:“睡吧,明天去將軍府看看赤焰公主,同她一起去祭拜韓楓。朕也去。選誰去昊軍營中當說客的事兒,就等明天再說吧?!?/br> 花蠻兒聞言,黯然神傷。 她沒有再說什么話,心里一想到韓楓就再也歡脫不起來。 老實說,以前從來沒想過他會這么早離世。 兩個人都不再說話,漸漸的,也就各自睡沉了。 翌日醒來,花蠻兒發現自己又被厲慕寒摟在懷里,四肢像八爪魚似的纏|繞著她,心里一惱,用力捏了他一下。 “嘶——”厲慕寒還在沉睡中,莫名其妙一陣劇痛傳來,還不立即將鷹眸瞪得大大的,惱怒地尋找著敵人。 一俟發現是花蠻兒后,那一臉怒容立即轉化為一片祥和,甚至還帶著歉意,放開了對花蠻兒的“糾|纏”。 然后將腦袋轉向窗外,看了看已經是中午時分,立刻從榻上坐了起來。 花蠻兒偷笑著,也跟著起來穿衣。 其實,厲慕寒能有這種反應,她已經心滿意足了,這在從前,根本不可想象??梢?,他的確有在努力,努力改正自己的脾氣。 憐馨進來,侍侯他們洗漱完畢之后,等憐馨一關上門,厲慕寒突然抱緊她,緊緊吻住了她。 “嗯——”花蠻兒恨道,“你又食言——” 余音再次被厲慕寒的嘴吃掉。 花蠻兒再也說不出話來,直至被厲慕寒魘足之后,厲慕寒略略放開她,她才有機會甩他一記大耳光。 然而,手腕被有力的大手握住了,男人壞笑著:“昨兒提了那么好的一個建議,難道不應該討賞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