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節
“對了,鵷雛!”盈玥忽的想起了這個孩子,“趕緊把她接進宮來!” 鵷雛才剛剛失去母親,慧郡王府怕是一盤糟亂,可憐她尚在稚齡,就失去了母親,必定是惶恐不安至極。 鵷雛本是個極可人的孩子,此番也是被嚇壞了,小臉發白,身上還穿著粗麻孝服,眼睛茫然而慌亂,見到盈玥的那一瞬間,終于“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不哭不哭!”盈玥趕忙為她擦著眼淚,“雛兒別怕,以后就留在皇瑪嬤這里?!爆攱哌@個稱呼,盈玥本是極為不愿接受的,但此刻卻能自然而然地說出口了。 鵷雛呆呆看了盈玥一眼,目光定睛在盈玥的肚子上,“皇瑪嬤也要生弟弟了嗎?” 陶嬤嬤急忙糾正:“是叔叔!” 盈玥忙再度糾正:“不,這是雛兒的姑姑?!?/br> 鵷雛的小腦袋瓜子一瞬間暈暈乎乎了,弟弟、叔叔、姑姑?到底是哪個? 很快,鵷雛便回過神來兒,“皇瑪嬤,我額娘去哪兒去了?” 盈玥眼中黯然,“你額娘病了,要很久才能養好身子,所以雛兒就留在皇瑪嬤身邊好嗎?” 鵷雛懵懂地點了點頭。 還好,鵷雛太小,不知生死。暫且先這般哄著吧,等大些的時候,再告訴她不遲。 唉,明明孩子還這么小,谷杭怎么忍心撒手? 盈玥揉了揉沉痛的眉心,忙叫人將鵷雛帶去了耳殿安歇。 慧郡王王府還在停靈中,二貝勒綿懋前來上了一柱香,他看著一旁悲痛的大哥綿愨,猶豫著不知該不該開口,話在喉嚨里轉了幾圈,卻只說了一句:“大哥,節哀?!?/br> 綿愨掃了一眼自己弟弟,“烏蘇里額勒?!?/br> 綿懋急忙道:“岳父已經將那逆賊關押在自己府中,只要大哥發句話,岳父立刻便提著他腦袋前來,祭奠大嫂在天之靈?!?/br> 綿愨眼中滿是陰霾密布,“我要親眼看到大義滅親?!?/br> 綿懋一愣,忙點頭:“我這就去讓岳父押解那逆賊過來!”這是要在大嫂靈前處死? 綿懋沒有反駁,轉身便去了。 綿愨冷眼看著靈堂中的一甘姬妾以及襁褓中的庶子庶女,揮手道:“你們都退下吧!” 側福晉蘇氏和幾位侍妾格格也曉得接下來的場面會很血腥,便二話不說,磕了頭,魚貫退了下去。 此刻慧郡王后院位份最高的便是蘇側福晉和吳佳側福晉了,然而蘇側福晉不過就是個十六七歲的小女子,何曾見過這種場面,她攥著蘇格格的袖子,嘴唇發白發顫:“jiejie……這是出什么事兒了?怎么嫡福晉、輝發那拉jiejie還有紀格格都……” 蘇格格也惶恐得緊,她忙道:“別多問了,爺讓咱們退下,咱們就只管回去歇著便是!”說著,她愈發抱緊了懷里的二格格。很明顯,嫡福晉的死,跟輝發那拉側福晉和紀格格有關。 吳佳氏懷里抱著慧郡王府的大阿哥奕繼,吳格格臉色也是慘敗的,府里一下子死了三個人,雖然其中一個是她厭恨了多年的,但此刻她心中只有驚恐。紀氏說白了,不過就是嚼舌根子,竟也喪了命!可見爺是何等憤怒,這個時候,可萬萬不能惹惱了王爺,“爺心情不好,我們還是不要亂打聽了,只管聽爺的吩咐便是?!?/br> 第五九四章、所謂的大義滅親 靈堂一片寂靜。 綿愨站在空無一人的堂中,望著那金絲楠木的棺槨,那棺槨中躺著的是他的妻子。他曾經一度篤定,這會是陪伴他一生的人。 然而,成婚不過才七年半,他的妻子就已經永遠地離開了她,和他們的孩子一起離開人世。那冷透的身軀上傳來的冰冷觸覺,仿佛還停留在他手心,二阿哥滿是鮮血的小身子與谷杭鮮血淋漓的身軀,仿佛是重疊了一般,每每午夜夢回,他都夢到染血冰涼的尸身,他已經連續數日不曾安眠了。 綿愨眼中一片血絲,密密麻麻若蜘蛛網般交錯著,交錯著冰冷的恨意。 轉瞬之間,妻兒俱逝。 這份痛,只有他自己才能切身體會。 這份痛,他也也要讓仇人,好生品味一下。 綿愨的嘴角揚起來一個殘忍的弧度。 這時候,靈堂的門被推開來,二貝勒綿懋親自押著捆做一團的烏蘇里額勒走了進來,這烏蘇里額勒似乎是受過了刑,小麥色的臉上透著狼狽不堪,但劍眉之間仍有一股子硬氣,眼中分明透著桀驁不馴,他身形堪稱魁梧,與二貝勒綿懋身量相當,八尺有余,蜂腰猿臂,一看就是驍勇之將。 二貝勒綿懋毫不客氣,直接狠狠一腳踹在烏蘇里額勒的腿彎處,烏蘇里額勒悶哼一聲,噗通跪在了堅硬的地板上。 后頭緊隨著進來的一位身披白帛、體態高大、留著二寸雪白長須的老人家,這位便是老將海蘭察、一等超勇公,這位攻無不克的將軍,如今已是老態龍鐘。 海蘭察走上前,打了個千兒,跪地行大禮,“奴才給慧郡王請安!奴才長婿烏蘇里額勒犯下大逆之罪,皆是奴才管教不力,故而特來請罪!但憑王爺處置,絕無二話!”說著,海蘭察滿是皺紋的額頭重重磕在冰冷的地板上。 烏蘇里額勒看到自己的岳父、昔日恩遇主將竟以如此卑微的姿態負荊請罪,臉上的桀驁一瞬間破裂了,“阿瑪——”烏蘇里額勒年少喪父,一直視海蘭察如師如父,后來還成為海蘭察的乘龍快婿,便一直是以“父”稱之,異常尊崇之。 烏蘇里額勒知道自己此番難逃一死,他也不介意死在他的“阿瑪”手底下,這一切都是因為他辦事不力,如果他能策劃得更縝密一些…… 可惜沒有如果。 烏蘇里額勒怎么也想不通,他花了十幾年時間培育的死士,竟背叛了他!他的謀算,徹底暴露了! “閉嘴!孽障??!“海蘭察揚聲怒斥,”你膽大包天,謀刺大福晉,可知是死罪?!” 烏蘇里額勒底下了他桀驁的頭顱,“知罪,愿以死謝罪!” 二貝勒綿懋看在眼里,松了一口氣,好在烏蘇里額勒沒有死前掙扎,他肯甘心赴死就好。綿懋忙看了自己的哥哥一眼,“大哥……” 綿愨的眼底滑過一縷鋒芒,語氣卻分外溫和,他抬手虛扶了一把,“超勇公請起?!?/br> 海蘭察也松了一口氣,“多謝王爺?!彼傲斯笆?,這才站起身來,二話不說,便刷的一聲抽出腰間的蟒紋佩刀,鋒利的刀刃毫不猶豫便架在了烏蘇里額勒的脖子上??!仿佛下一秒,便要斬下烏蘇里額勒的頭顱! 而烏蘇里額勒已經閉上了眼睛,等待死亡的降臨。 但是,就在這時候,慧郡王綿愨突然開口:“慢著!” 海蘭察蒼老遒勁的雙手陡然停滯,他抬頭望著慧郡王:“不是王爺要求奴才大義滅親的嗎?” 綿愨微微一笑:“本王是要求多拉爾家大義滅親?!?/br> 海蘭察心中陡然泛起了不好的預感,他急忙道:“奴才是多拉爾家的家主!奴才一人便可以做整個多拉爾家的主!” 綿愨嘴角的笑意漸冷,“是嗎?那就請超勇公做主,讓令愛大義滅親吧?!?/br> 海蘭察蒼老雙眸愕然了,下一刻,他看到一個儀容愴然的婦人被推搡著推進了靈堂中。 一瞬間,海蘭察與烏蘇里額勒翁婿臉色雙雙發白了。 “阿瑪!您要做什么?”來的人正是海蘭察的長女、烏蘇里額勒的妻子,多拉爾葳寧!多拉爾葳寧一眼瞧見,自己的老父將刀架在了自己的夫君的脖子上,臉上瞬間沒了血色。 海蘭察眼中滑過痛苦之色,他只能硬起心腸,道:“這個孽障!刺殺大福晉,害死了皇家血脈!為父要大義滅親!以慰大福晉在天之靈??!” 多拉爾葳寧身子一顫,險些站不穩,她眸子盈淚看向跪在地上的丈夫。 烏蘇里額勒不忍去看妻子此刻的模樣,他低下頭道:“一切都是我做的,殺人償命,天經地義?!?/br> 多拉爾葳寧仍舊不敢置信,“為什么、你為什么要這么做?你跟大福晉無冤無仇,為何要害她?!” 烏蘇里額勒臉上滿是沉痛,他搖了搖頭:“不要問了,葳寧,這一切都與你無關!你走吧!” “走?!”綿愨帶著冷笑的聲音響起,“本王特意去多拉爾大格格前來,可不是讓她與你送別的!” 烏蘇里額勒一瞬間想起了慧郡王方才的話,他抬頭驚愕地望著慧郡王,“你……” 只見一個太監捧著一把鑲嵌紅寶石的匕首,捧到了多拉爾葳寧面前。 綿愨嘴角噙著笑意,他抬手道:“請多拉爾大格格大義滅親?!彼恼Z氣清淡如水,說出的卻是最殘忍的要求。 多拉爾葳寧姣好的面容一瞬間煞白了,“什……什么?!”她看著慧郡王溫潤的面孔,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海蘭察斑駁的臉上痛楚難掩,他急忙收了佩刀,快步上前,拱手道:“王爺!小女活了半輩子,從未殺生,她又如何能手刃親夫?都是奴才瞎了眼,為女兒選錯了夫婿!若要大義滅親,就請讓奴才來做吧??!”他的長女,深愛著自己的丈夫,讓葳寧殺自己的丈夫,還不如要了她命來得容易些! 見狀,綿懋忍不住道:“烏蘇里額勒縱然該死,但畢竟他是多拉爾氏的丈夫??!大哥你又何必為難一介無辜婦孺?” 第四九五章、惡人的屠戮 “大哥你又何必為難一介無辜婦孺?”綿懋眼中滿是不忍之色,那好歹是蕤寧的jiejie??! “一介無辜婦孺?!”綿愨臉上的笑容一瞬間散盡,那張原本溫潤的臉上透出可怖的猙獰,他上前一把抓住綿懋的手臂,硬生生拉著他行至棺槨跟前,綿愨一把推開了那沉重的棺材蓋子,里面躺著一位身穿郡王福晉朝服的女子,正是鈕祜祿谷杭!層層脂粉修飾之下,那張臉一如生前時候一般無二,然而,那卻是一具冰冷的尸體了! 綿愨猙獰地嘶吼著:“本王的福晉!何嘗不是一介無辜婦孺?!” “但是——她死了!” “死在烏蘇里額勒這個狗賊之手!既然這個狗賊對無辜婦孺下手!本王又為何不能?!” 綿懋被吼得耳朵里一片轟鳴,他的喉嚨仿佛被什么東西噎住了,愣是一個字也發不出。 綿愨回頭冷冷看著慌亂無措的多拉爾葳寧:“本王命你,立刻大義滅親!殺了烏蘇里額勒??!” 多拉爾葳寧看著匕首上那鮮紅如血的寶石,她搖頭不止,“不、我不能……” 綿愨臉上冷笑猙獰:“這是本王給你多拉爾家的機會,唯一一次大義滅親的機會!只要你親手殺了烏蘇里額勒!本王就可以放過你和你的孩子!否則——” 只見,三個太監押解著三個被捆縛的孩子走進了靈堂中,這三個孩子,最大的已經有十二三歲,略小些的也有七八歲,而最小的那個還是個粉團團的孩子,此刻卻已經嚇得眼中滿是淚水。 烏蘇里額勒和多拉爾葳寧夫婦一瞬間驚呆住了,這是他們的三個孩子。 “哇!阿瑪!額娘……”三個孩子中最小的那個已經哭了出來,他掙扎著想要撲進母親懷中,然而他是被捆著的,還被一個太監攥住,如何能掙脫? “阿林——”多拉爾葳寧一臉痛楚,她踉蹌著想要撲上前,卻立刻有侍衛上前攔住去路! 綿愨慢條斯理打開了放在靈前龕上的一只錦盒,里頭躺著一把嶄新的連珠銃,黃湛湛銅色鍍于表層,仿佛是金子的顏色。一雙修長的手熟稔地為這把連珠銃裝填了子彈,最新式的連珠銃,可裝填五發子彈,但綿愨只裝上了四顆子彈,還有一顆黃澄澄的子彈留在了錦盒中。 伴隨著咔擦咔擦的聲音,綿愨平舉起連珠銃,那槍口對準了那三個孩子中年紀最大的,抵在了那孩子的太陽xue上。這一刻,這個最鎮定的孩子臉色也刷地變了。 多拉爾葳寧眸子瞪得老大,“你、你要做什么?!” 綿愨眼角冷冷撇了多拉爾葳寧一眼,“拿起那把匕首,去殺了烏蘇里額勒!這是本王給你最后的一次機會!否則——烏蘇里家所有人都要死??!” 多拉爾葳寧渾身顫抖了起來,“不!不要!不要殺我的兒子!不要殺阿布凱!“ 烏蘇里阿布凱牙齒已經在打顫,他恨毒地瞪著慧郡王:“你……這個惡人!居然讓額娘去殺阿瑪!” 這樣的謾罵,絲毫影響不了綿愨,綿愨什么都沒說,他修長的指頭,輕輕扣下了板機。 “砰??!” 一聲槍響,仿佛是雷霆般,震耳欲聾。 伴隨著nongnong的刺鼻的硝煙氣味,一串血花噴在了綿愨的手背上,鮮紅的宛若梅花初開。 烏蘇里阿布凱稚嫩的臉蛋上還保持著憤怒的表情,但是他的額頭上卻多了一個血洞,他軟軟撲倒在地上,已然氣息全無。 “阿布凱??!”烏蘇里額勒與多拉爾葳寧這對夫妻同時發出了發出了聲嘶力竭的嘶吼。 多拉爾葳寧拼命想要沖上前,然而慧郡王的侍衛門卻如死死攔住。哪怕出身將門,多拉爾葳寧畢竟只是一介婦孺,如何能沖破侍衛門的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