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節
“人都到齊了,就開動吧?!备咦项^主人席位上的盈玥笑著對左右小輩兒道。 身為兒媳婦的谷杭忍不住小聲兒道:“皇額娘,汗阿瑪不過來嗎?” 盈玥不愿把夫妻間吵架的事兒告訴晚輩,便端莊一笑:“皇上才剛回來,要處理政務多如牛毛,今晚是無暇過來了?!?/br> 這方面,谷杭到底還單純了點,盈玥隨便以胡謅,她便信了。 坐在谷杭身邊花梨木圈椅上的綿愨嘴角掛著笑,透著得意,這可是回宮后第一次家宴,汗阿瑪沒道理不來。唯一的解釋就是——吵架了。吵架好,吵架妙??! 身上帶著皇父“任務”的二阿哥綿懋立刻道:“汗阿瑪雖忙,但一直都惦記著皇額娘呢,還叫兒子叮囑您少飲幾杯酒,免得上頭?!?/br> 盈玥挑眉,就你會當好人! 可當著兒媳婦的面,謊都扯出去了,自然智能繼續扯了,她點了點頭:“知道了?!?/br> 吃火鍋,怎么能沒有酒呢,其實啤酒最好,只可惜這個時候還木有。宮中的金瑰酒、秋露白,這個時令飲用時最相宜的,淺紅瀲滟的金瑰酒在白玉酒盅內透著淡淡道金彩,仰頭飲下,只覺得口齒馨香,醇厚流轉。 綿懋眼珠子亂轉,嘴里喝著秋露白,身邊侍宴宮女已經為他涮好了最愛吃的rou,綿懋吃著rou喝著酒,不由笑著說:“今年的進貢的秋露白,似乎比往年更清冽些?!?/br> 盈玥嗯了一聲,叮囑道:“酒雖好,但不可多飲?!逼鋵嵅攀q的小屁孩,喝毛酒??!好在秋露白的酒精度數不高,只當是給孩子暖暖身子,喝個兩三盞倒是不打緊。 綿懋點了點頭,“如今都入了冬了,地龍卻還沒燒上?;暑~娘不如叫人送一壺秋露白去養心殿,給汗阿瑪暖暖身子吧?!?/br> 盈玥:……主動給他送酒?這豈不成了她主動低頭認錯了?! 盈玥挑了挑眉:“你汗阿瑪正專注批折子呢,還是別打擾他了?!彼烙垃w,一個人呆在養心殿孤孤單單跟折子作伴兒吧!哼! 綿懋心道:皇額娘好大的氣性。他連忙道:“還是皇額娘思慮周全,兒子明白了?!焙拱斉圩硬荒艽驍_,等批完折子,他順手順一壺酒去養心殿不就得了?后頭的事兒,交給汗阿瑪便是。 綿懋心里的小算盤打得叮當響,同時也忍不住嘆氣,都老夫老妻了,還總是吵架。 坐在綿懋正對面席位上的綿愨眼底露出一絲不爽之色,汗阿瑪皇額娘夫妻吵架,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小子,總摻合進去! 綿愨又笑著對三弟綿悠道:“今兒把你嚇壞了吧?幸虧有皇額娘在,要不然……” 綿悠一臉戚戚焉。 這事兒不說還好,一說盈玥更來氣,兒子若真的個個勤勉能干,在尋常人家的確是好事,可若在皇家……綿悠做個悠閑富貴人,有什么不好?! 綿悠抬頭怯怯看著盈玥:“皇額娘,我們……這般,真的不礙事嗎?” 盈玥笑瞇瞇道:“放心,萬事都有我在呢,你日后該怎樣便怎樣,什么都不必顧忌?!?/br> 綿悠松了一口氣,“皇額娘這么說,兒子就放心了?!?/br> “來,吃菜!”盈玥笑著道,“瞧你瘦得,多吃點rou,別只顧著吃菜?!?/br> 綿愨也微笑著對弟弟綿悠道:“這牛rou不錯,肥瘦相間,鮮美得緊?!闭f著,他加了一筷子冒著熱氣的牛rou送到了綿悠道碗里。 綿悠笑得雙眼若月牙兒,“多謝大哥!” 一頓家宴,著實是其樂融融,養心殿正批閱著奏折的永瑆陛下臉色愈發黑沉了,家宴居然不叫朕??!是沒把朕當家人看待嗎?! 感受到皇帝陛下身上傳來的低氣壓,一干御前太監縮頭縮腦,只恨不得把自己變成透明的。 永瑆咬著牙端起手邊的那盞獅峰龍井,明明是他素日里最愛喝的茶,入口卻覺得怎么也不對味兒! 哐啷一聲,永瑆將茶盞重重撩在桌上,“這是誰泡的茶?!一點茶香都沒有!” 奉茶的太監噗通一聲趴在了地上,嗵嗵磕頭,“奴才該死!”太監心里那叫一個冤屈,這茶香分明已經四溢,可偏生皇上心不痛快,他這條老命休矣??! “來人——”永瑆黑著臉正要發作處置。 這奉茶太監到底命不該絕,錢平快步跑了進來:“萬歲爺,二阿哥來了!” 永瑆一怔,“從坤寧宮過來的?” 錢平笑得一臉褶子,“正是!” 永瑆滿意地點了點頭。 第五六二章、床尾和 坤寧宮,孩子們都走了,盈玥叫人伺候著換上了柔軟舒適的寢衣,摘下了滿頭沉重華麗的珠翠首飾,三千青絲如瀑般柔軟垂下。 陶嬤嬤低聲道:“主子娘娘,這是又跟皇上吵架了?” “我心里有數,嬤嬤不必多言?!庇h抬手淡淡道。 這句話生生陶嬤嬤那醞釀了一肚子的勸慰給堵了回去,陶嬤嬤噎了個夠嗆,但又轉念一想,皇上和娘娘吵架,也不過就是幾日的事兒,很快就能和好如初。她又何必多多嘴?反倒是惹娘娘不喜了。 陶嬤嬤點了點頭:“是,娘娘向來有分寸,奴才放心得下?!?/br> 轉頭便吩咐道:“玉棠呢,叫她過來給娘娘通通頭。這丫頭通頭的手藝最好了?!?/br> 盈玥嘀咕道:“就是力氣小了些?!?/br> 陶嬤嬤暗笑,哪里是玉棠力氣小,是玉棠太謹慎,怕弄疼了娘娘,寧可輕些,也不敢重了半分。 笑過之后,陶嬤嬤看到走進來的人,登時老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她急忙要跪下磕頭,來人卻伸出一根食指比在唇上,示意噤聲。 陶嬤嬤立刻把請安道話生生給噎了回去。 偷偷摸進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剛剛飲了一壺秋露白,身上正熱、心里也正熱乎的永瑆。怕被盈玥再甩臉子,干脆不許通稟傳話,自己一個人悄無聲息便摸了進來。 而盈玥正困乏著,聽到些微腳步聲,還以為是玉棠進來,便吩咐道:“通頭使點勁兒,別不舍得力氣?!?/br> 永瑆嘴角勾著笑,便朝著陶嬤嬤伸開了右手。 陶嬤嬤會意,連忙拿起桌上的鏤雕鴛鴦戲水的象牙梳子,恭恭敬敬擱在皇帝陛下的手心里。 細密的梳子齒劃過盈玥的頭皮,一瞬間,盈玥舒坦地都快要哼哼出來了,“嗯,不錯!繼續!” 永瑆嘴角一揚,還挺會使喚人!于是也不出聲,繼續一下下通頭。 盈玥合著眸子,坐在梳妝臺前的繡墩上,三千青絲垂足足垂直地上三寸處。她這輩子,幾乎沒有剪過頭發,就算是剪頭,其實也頂多就是修理一下發梢。因此一頭長發愣是快長到膝蓋了。 真得虧有這么多人伺候,否則光洗頭就夠她辛苦一回的,更遑論是每日梳旗髻這種技術活了。 “行了,停下……額!”盈玥睜開眼,剛叫停,卻赫然瞧見,倒影在鏡中的身后之人,哪里是玉棠?!分明是永瑆?。?!永瑆手上分明執著一把象牙梳子??! 怪不得剛才的通頭比素日里敢下力氣多了! 盈玥傻眼呆滯中…… 半晌回過神來之后,她嗖的站了起來,“什么時候過來的?” 永瑆笑而不答,卻兀自上前,一屁股坐在她方才坐過的繡墩上,面帶疲憊地道:“該換你給朕通通頭了?!?/br> 盈玥忍不住啐了一口,卻已經上手去解開綁著綁著辮子的青黑縷金絲帶,絲帶上還綴著個羊脂玉的小葫蘆、垂著明黃流蘇,沉甸甸的。 永瑆的頭發一直都是烏漆黑的,然而盈玥以上手,卻感覺到這發質……比以前粗糙干燥了許多。 盈玥手一僵,睡眠不足、過于勞累,才會如此。 “怎么了?”永瑆問。 “沒、沒什么?!庇h語氣有些不自然,連忙從抽屜里取出保養頭發的藥油,滴了幾滴,仔細地涂抹在永瑆干燥的頭發上,尤其是發梢,格外多抹了些。然后才開始一下下通著頭。 永瑆忽然嘆了口氣,“今兒是朕脾氣沖了些,不該遷怒你的?!?/br> 永瑆這一道歉,盈玥登時也軟了下來,“其實悠悠這性子隨了我,這些年也是被我慣懶了。你置我的氣,也是理所應當的?!?/br> 盈玥聲音有些哽咽,其實她該多體諒永瑆些,當了皇帝之后,永瑆沒有一日好睡,著實當得起“日理萬機”這四個字,偏生她還是與從前一般性子,還是一點都不遷就。 永瑆一怔,不由回身,一把握住了盈玥的手,“月娘這是怎么了?”竟像是要哭出來一般。 盈玥搖了搖頭,“我沒事,只不過你也別太累著自己,朝政再忙,也得注意休息。你總不能把子孫后代要干的事兒,給一手包攬了?!?/br> 永瑆心想,因為知道大清日后的命數,所以才無比緊迫,想要多做點改變,他想做得事情太多,一個人支撐這偌大的帝國,只恨不得把所有改革全都一股腦推廣出去…… “是朕cao之過急了嗎?”永瑆喃喃自語。 盈玥柔聲道:“你就當是心疼我,別總是整日浸在朝政里,多點時間陪陪我、陪陪孩子們?!?/br> 永瑆看著這張柔情似水的面龐,不禁心熱如火,“好,朕多陪陪月娘,月娘也再給朕生個女兒吧?!?/br> 盈玥黑線了,原本老夫老妻的氣氛營造地挺好啊,怎么又冒出這句話來? “這個免談!“盈玥登時換了一張冷漠臉。 永瑆憂傷地嘆了口氣,“你呀,真頑固……“ 到底是我頑固,還是你太固執? 這話盈玥本要反問出口的,可惜,永瑆經突然一把將她打橫抱了起來,沖向了里頭的鳳床。 鳳床搖曳,春意盎然。 這般精力旺盛,哪里像是被案牘勞形折騰地疲憊不堪的樣子? 翌日,盈玥慵懶起床,進來服侍的陶嬤嬤等人俱是一臉歡喜,陶嬤嬤道:“皇上半個時辰前就去上早朝了,臨走前特意叮囑奴才們,不許打擾主子娘娘好睡?;噬线€說,一會兒下了朝,便回來陪娘娘一起用早膳?!?/br> 看樣子她昨晚那些勸說,永瑆真的聽了進去了。否則照往常,永瑆下了朝便會直接去養心殿批折子了,哪里還會回來? “那就好?!庇h喃喃自語。 陶嬤嬤嘿嘿笑著:“您就放心吧,昨夜皇上那般疼愛娘娘,有再大的氣兒也該消了!” 聽到這樣的話,盈玥老臉登時紅了,立刻瞪了陶嬤嬤一眼:“閉嘴!“ “是是是!”陶嬤嬤笑容不減,“奴才讓灶上煒著人參烏雞湯,娘娘先用一碗吧?!?/br> 盈玥點頭,永瑆還不曉得什么時候下朝,她是得先墊一墊,她可不想大清早餓肚子,誒不對?加了人參的烏雞湯?這可是大補之物??! 盈玥黑線了,陶嬤嬤這是覺得她昨夜侍寢辛苦,需要補一補嗎?! 這個陶嬤嬤,思想真是越來越那啥了…… 第五六三章、母老虎福晉(上) 沒想到永瑆這個工作狂,竟真的放緩了手中的改革進程,時常陪著她一起泛舟福海,圓明園這座夏宮倒是成了常年居住之地。 這一日,春光正好,盈玥漫步在桃花塢,“過些日子,愉貴太妃便要去榮王府頤養天年了,你替我好生送一送?!?/br> “是,皇額娘?!惫群脊郧傻貞寺?。 這個明明才十六歲的小丫頭,卻已經嫁給綿愨三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