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
傅恒笑而不答:“和親王早年曾作《金樽吟》一首:世事無常耽金樽,杯杯臺郎醉紅塵。人生難得一知己,推杯換盞話古今。只可惜,吾不能與之成為知己?!?/br> 傅恒幽幽道:“我一直覺得十一阿哥脾性很像和親王?!?/br> 盈玥心頭一緊:“阿瑪是覺得,十一阿哥也是蓄意自污?”畢竟宮闈險惡,十一阿哥年幼喪母,為了保全自身,以名聲自污,看似也是有幾分順理成章。 但素……若真只是鼓作吝嗇刻薄,應該沒必要私下也那副德性吧? 可十一阿哥,私底下沒少摳搜她的錢財!連一碗面錢都不肯付,如意樓的點心,不知坑她請了多少次客! 一想到這些過往,盈玥是如何都不信十一阿哥是假吝嗇了! 尼瑪分明是吝嗇到了骨子里了! 不過,她算是明白了。十一阿哥只是成功地讓阿瑪相信他是不得已自污??! 事已至此,再計較也是無益了,她總不能任性逃婚,讓阿瑪額娘去背負那抗旨之罪吧? 等著嫁人吧,日后……盈玥陰測測笑了,跟我斗?老娘還治不了你?! 某人:啊啊啊——嚏! 賜婚的第二日,八個司禮嬤嬤上門,將盈玥所住的繡樓里里外外把守住,連家中阿瑪兄弟相見,都只能隔著簾子。當初吟容姐婚前的郁卒,她總算是切身感受到了。 司禮嬤嬤的任務便是提前教導未來福晉應有之規矩禮儀,并督導一言一行,均不能有失皇家儀度。這日子過得,當真比之前跟著周嬤嬤學習宮規還要累人。 這可是足足八位嬤嬤,眼珠子無時無刻不盯著她,哪怕是睡覺,她若是翻個身側睡,也是不允許。 沒錯,連睡覺特么滴還一堆規矩!特么滴還必須仰面朝上睡,頭不能歪、身子不能側,打呼嚕磨牙什么的更是……咳咳!幸好她不打呼也磨牙!可是尼瑪她晚上有去小世界睡覺的習慣??! 好不容易選秀結束了,還以為能去小世界松快幾日呢,沒想到日子過得反而更苦逼了! 待嫁期間,盈玥絕大部分時間都呆在自己的繡樓里,一切不必要的社交活動全部都被杜絕了。 幸而,大公主府、和嘉公主府及額駙府、六貝勒府、綿恩貝子府,都是富察家的姻親,又份屬皇族,若是接到邀請,盈玥作為皇家準福晉,自然是不能失禮不去的。 和嘉公主與六福晉吟容都懷有身孕,且月份都不小了,盈玥于情于理都應當前去探視,連司禮嬤嬤都不敢反對。 夏日炎炎,吟容的小腹已經隆起一個圓潤的弧度,臉龐也略見豐潤了三分,她笑著指著盈玥的手,姊妹倆一并走在貝勒府的后花園小徑上,“如今當真是再好不過,你指婚給了十一阿哥,寶容也婚配豫王府的世子,我這一顆心,算是落進了肚子里?!?/br> 第一批指婚的圣旨,只有四道,她指婚給十一阿哥、蒙軍旗的博爾濟吉特氏指婚十二阿哥、寶容指婚豫親王世子修齡。 乾隆竟然給十二阿哥指婚了科爾沁的格格為嫡福晉,這叫盈玥想起了圣祖十阿哥,一樣一樣是血統高貴,一樣是娶了博爾濟吉特氏的福晉,一樣被斷絕了奪嫡的希望。 如今早已不是大清剛剛立國之時,大清的皇后不會是蒙古人了。 “皇后娘娘,最近還好吧?”身后還有一溜串司禮嬤嬤跟著,盈玥也不敢也只得隱晦地問一下皇后的反應。 吟容斜睨了后頭那群嬤嬤,道:“不知道,我推說孕吐嚴重,已經許久不能入宮請安了?!?/br> 吟容姐也是富察家的格格,自然擔心皇后會遷怒與她,索性便借著肚子不進宮去了。 盈玥不禁苦笑。 這時候,吟容身邊一個侍女來報:“福晉,四福晉來了?!?/br> 四福晉伊爾根覺羅氏,怡賢親王的外孫女。 吟容笑著道:“真是巧了,這四福晉可是十一阿哥的長嫂,你正好趁著今日與她多親近親近?!?/br> 富察家與皇家姻親篤深,不消說吟容這個六福晉和二哥這個額駙爺,光已故姑母孝賢皇后……那才是四貝勒的正派嫡母。算起來,盈玥也該喚四貝勒夫妻表哥表嫂才是。 盈玥與四福晉雖無太深交情,但彼此關系還算禮待。 一見面,四福晉便伸手主動扶住了屈膝行禮的盈玥,笑容可掬道:“眼看著就是自家人了,何必這般見外?” 四福晉這言語舉止,分明比賜婚前熱絡了不少。絮叨著,四福晉又道:“再過幾日,便是我們二阿哥的‘百歲’宴了,你可一定要去啊?!?/br> 二阿哥便是選秀期間完顏氏側福晉所出,一晃眼如今都快三個月了,即將滿百日。 盈玥趕忙點頭:“四福晉既然開口,我便卻之不恭了?!?/br> 數日后,盈玥裝扮得宜、在大嫂敏儀陪同下,抵達四貝勒府的時候,卻發現四貝勒次子的滿月宴并不隆重,前院后院加起來也不過才十幾桌。 而且四福晉還特特明人給隨行的司禮嬤嬤賜了一桌,叫她們去偏房吃宴席了。四福晉吩咐,嬤嬤們自然不敢回絕這樣的好意。 支走了身邊人,四福晉這才笑著低語:“去水閣那邊吧,有人在等著呢?!?/br> 盈玥一愣,難道是……十一阿哥? 四福晉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放心,我都安排好了。而且,就算被發現,也無傷大雅?!?/br> 盈玥嘴角抽了抽,同樣的地方、同樣的私會,倒是叫她想起了去年寶容與修齡的幽會了,那回可是被五福晉捉了個正著,險些鬧出大丑聞。 唯一的區別是,當時寶容與修齡名分未定,私下幽會于理不合,而她與十一阿哥……已經是未婚夫妻了。所以四福晉才說“無傷大雅”。 四福晉得綿惠撫養膝下,還是對虧了十一阿哥,四福晉承情,自然要投桃報李。 盈玥無奈,人家四福晉都安排了,自己不去便是不給面子,只得屈膝一禮,便朝著熟悉的路熟悉的水閣去了。 第一六四章、婚前談判(上) 吱呀一聲,水閣的菱花門被推開了。 盈玥一掃,果然看到一身杏黃色薄綢長袍的永瑆正頎長地立在水閣窗前,支摘窗半開,清風自水面吹來,吹動他腰間玉佩上的金色流蘇,微微搖曳。他手上執著一柄湘妃竹骨的折扇,正輕輕敲打著手心。 永瑆身旁有桌椅案幾,案上有酒壺酒盅、精致點心、時令瓜果,甚至還有幾道不錯的風腌小菜做下酒。 四福晉還真是好人做到底,居然干脆在這里也設了一小桌席面,好叫她與永瑆吃吃喝喝聊聊感情。 想到此,盈玥有點惡寒了。 “十一阿哥?!庇h遙遙屈膝一禮。 永瑆嘴角帶笑看著她,星眸細細打量著她的臉龐,“才幾個月沒見,你看上去瘦了不少?!?/br> 雖然出宮后,飲食得到極大改善,但是尼瑪被八個嬤嬤盯著吃飯,誰特么能有胃口?所以,盈玥留宮期間減掉的肥rou還是沒有長回來,容貌看上去有些清減纖瘦。 “十一阿哥倒是一如既往?!泵菜啤L高點了點樣子。 永瑆指了指旁邊的椅子,道:“坐吧?!?/br> 盈玥道了一聲“謝”,便端坐在了花梨木椅上。 永瑆執錫壺給她斟酒一盅,酒水瀲滟漾著玫瑰的馥香,這是她最愛喝的金瑰酒。 盈玥端起酒盅,抿了半盅潤了潤喉,才問:“十一阿哥這樣大費周章,還勞動四福晉,不知有何要事?” “要事……”永瑆微微沉吟,“自然是有的,不過不急,待你我成婚之后,再做籌謀也不遲?!?/br> 盈玥皺眉,說一半藏一半的,這分明是吊人胃口??! 便擱下尚未喝完的酒水,起身,板著小臉道:“既然十一阿哥不愿說,恕我告辭了?!?/br> “誒!”永瑆急了,“你倒是脾氣愈發大了!” 盈玥:呵呵噠,老娘的脾氣啥時候小過? 永瑆無奈地搖了搖頭:“是瑾林的事兒?!?/br> 盈玥不禁狐疑,“我大哥如今好得很,還會出什么事?” 永瑆嘆了口氣:“不是現在,是明年會出事?!?/br> 盈玥一個激靈,這樣的話旁人說她斷斷不會相信,可十一阿哥是個重生佬??! 永瑆道:“我記得真真,明年瑾林便會被汗阿瑪授正白旗滿洲副都統,署云南永北鎮總兵,四月赴任,不久便剿滅了邊境滋事的緬匪。然后,六月里,卒于任?!?/br> 盈玥愕然,“我大哥明年會死在云南?他才二十七歲??!他是怎么死的?” 永瑆嘆息不已:“突發瘧疾,來勢洶洶,金雞納霜送到的時候,已經無力回天?!?/br> 盈玥一屁股軟坐在了椅子上,“還來得及,只要別讓大哥去云南就行了!” 永瑆笑了:“倒也不必如此,云南邊境突發亂事,地方武將無能,汗阿瑪才緊急調任瑾林前去平叛。因走得急促,來來不及帶上充足的藥物。只要提前備好,自然無礙?!?/br> 盈玥皺眉:“我還是覺得有些冒險了?!?/br> 永瑆淡淡道:“要不然還能怎么樣?阻礙他赴任?瑾林在京中多年,早就盼著能外調為武將,只怕他自己都不肯放過這樣的機會?!?/br> 聽了這話,盈玥不禁嘆了口氣,沒錯,大哥就是這樣的性子。骨子里像極了阿瑪。 “好男兒當征戰四方,若將瑾林一直拘在京中,等同讓寶刀生銹!”永瑆正色道,“瑾林是九房長子,他將來承襲父輩基業,不能永遠留在京中繁華富貴鄉?!?/br> 好吧,她承認十一阿哥的話很有道理,要阻止大哥,也是難如登天。 既然如此,也只能多提大哥做好準備了。 想想大哥的年紀,明年也才不過二十八,便能官居云南總兵,成為鎮守一方的封疆大吏。這樣武功赫赫,盈玥也不忍從中破壞。 罷了罷了,她還有銀杏仙果呢,大不了留一顆給大哥,便能保萬無一失了。 永瑆笑著道:“瑾林的事兒,只要提前做好準備,不會有大礙。你放心就是?!?/br> 說著,永瑆又正色道:“好了,接下來說說你我的事兒吧?!?/br> 盈玥臉色微囧,“你我的事兒還有什么好說的,皇上已經下了賜婚旨意。就算不樂意,你我也只能彼此多將就一下了?!?/br> 永瑆摸了摸下巴,瞇眼瞅著盈玥的俏臉:“看在你長得還湊合的份兒上,爺是可以將就一下的?!?/br> 盈玥黑線了,這句話我也原封不動還給你! “基于這個前提——”永瑆笑容瞇瞇,似乎心情極好,語氣也輕快了幾分,“你對你未婚夫君,也是爺我,還有什么別的要求嗎?” 未婚夫君這個詞兒,實在叫人聽著有點不爽。 不過既然永瑆都這么客氣地讓她替要求了,她也就不客氣了,“別的都不打緊,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我的嫁妝,只屬于我個人所有,任何人不得染指,包括你——” 永瑆笑臉一僵,眉頭黑云滾滾:“你什么意思?!” 盈玥聳了聳肩膀,要跟十一阿哥這種摳門佬結婚了,最重要的自然是財產安全問題! 盈玥淡淡道:“同樣,你的私人財產,而跟我無關。也就是說,我不需要你養?!?/br> 永瑆臉肺都要炸了,他滿以為,富察盈玥所提要求必定是有關他后院兩個侍妾的格格——畢竟選秀的時候,因此鬧出那么一樁事,他故意甩下富察盈玥不管,跑回了阿哥所,聲稱要去看腹痛不止的姚氏。 沒想到,富察盈玥的要求,居然是錢?。?! 盈玥道:“我們對于金錢和花銷的理念,嚴重不合。為了避免矛盾,最好的方法便是彼此不干涉彼此的財產。你愛怎么摳門都跟我無關,我愛怎么揮霍也跟你無關?!?/br> 見永瑆的臉色愈發不善,盈玥挑眉:“怎么,連這點要求都做不到?” 永瑆氣得鼻孔都要冒煙了,他咬牙切齒道:“你放心!爺還要臉,不會惦記福晉的嫁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