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希站在鏡子前沒動，放下手機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她因為年紀小這事吃過不少的虧，早就學聰明了，上班的時候都是故意把妝畫得兇一點，才壓得住場子。不過今天本來是和謝佳音去d大聽講座的，簡希承認自己故意朝大學生的方向打扮了一下，不過她本來也才二十三，網球裙白球鞋，這也挺正常的吧，哪里就裝嫩了？

    “也不知道希瑟著了什么魔，干嘛要搞什么高級分析，這種虛無縹緲的團隊除了浪費錢到底能幫得上公司什么忙……”先前那個還在抱怨著，一邊說一邊出了洗手間，轉角就看到了站在鏡子前的簡希，聲音立刻戛然而止。

    后面那個不知道她怎么說著說著就不知聲了，還跟著“對對對”呢，又說了一句“還不是趕時髦”，轉過來也看到了簡希和先前話卡在嗓子里的同事，這才知道自己失言了，下意識地捂住了嘴，也不敢看簡希，偷偷從旁邊鏡子里瞄了一眼，就見簡希突然朝著鏡子彎了彎唇角笑了。

    也不知道為什么，突然覺得背后有點發涼。

    “你們每個月kpi的任務很重壓力很大吧？”兩個人怎么都沒想到簡希親耳聽到她們在背后不甚友好地議論她之后開口第一句話還能如此客氣，頓時有些摸不著頭腦，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嗯”了一聲，不知道簡希接下來會放什么大招。

    “那如果你們能夠精確地定位目標受眾，清楚地知道哪些客戶對你們來說是最有價值、最有前景的，了解在目標享受對象的開銷之中有多大的比重是分給公司產品的，懂得判斷公司大客戶會不會像競爭對手倒戈、是不是真的會成為終生忠誠客戶、到底能給公司帶來多少價值，市場部的kpi是不是能完成的更加容易些？”簡希理了理頭發，對著鏡子里直勾勾看著她的兩個人莞爾一笑。

    兩個同事一臉懵比。

    “哦對了，我忘了，這些問題并不是你們能夠想到的，而是你們的主管丹尼斯應該考慮的。你們大概應該更想知道，客戶到底想要買什么、該找哪些客戶成功率會更高、該怎么找到這些珍貴的潛在客戶吧？”簡希唇邊的笑意越擴越大，轉身靠在了洗手臺上，慢悠悠地回答道：

    “你們和丹尼斯想要的答案，我都知道?！?/br>
    兩人：……

    “這就是希瑟請我來科威的原因?！焙喯Ｕf到這兒頓了一下，又不緊不慢地繼續說道，“你們受所在崗位的視野限制，看不到高級分析的作用，這我不怪你們，但在背后議論公司高層并不是什么優秀的職業素養，希望你們以后不要再犯這樣的錯誤了?！?/br>
    一開始說話的女同事臉上已經有些掛不住了，如果說之前簡希擺出那么一大堆問題是在故弄玄虛，那現在的話就是明晃晃的教訓的口氣了，她本就覺得簡希年紀輕輕才不配位，這會兒又被簡希這么說，腦子一熱還想要反駁。

    不過簡希并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短暫停頓后還沒等她理清思路，就繼續說了下去，“哦對了，我覺得今天這身衣服挺適合我的年紀的，不過這位大姐你說的也對，這個年紀你確實是大學還沒畢業享受校園時光呢，不像我，已經拿到博士學位早早就進入了社會開始工作了?！?/br>
    簡希說到這兒忽然偏過頭去看了看另外一個附和的同事，彎了彎眼睛，“另外，這些年我確實過分專注于學業沒有走過太遠的路，滿打滿算只去過16個國家和地區，沒想到大姐你的鹽吃的這么多，不知道是因為平時吃飯口味太重了還是因為年紀比我大太多了？我建議還是吃的清淡一點比較好，這樣活得比較長?！?/br>
    兩人聽到這兒已經是臉色鐵青了，有心反駁，可簡希的話就像連珠炮似的，一時之間竟然被她噎得無話可說，瞪大眼睛動了動嘴唇，最終只能不甘心地扭頭往洗手間外走。

    簡希優哉游哉地靠在洗手臺上拿起手機笑了，趁著兩個人還沒走出去，又補充道：“對了，提醒你們一下，理論上講我和你們的主管丹尼斯是同級的，雖然我用不著你們端茶送水，但至少對我團隊里的人客氣一些，免得哪天我突然一高興和丹尼斯或者希瑟聊聊今天的事，就不太好了?！?/br>
    兩個人聽到這句話背影猛地一僵，誰都沒有回頭，步履凌亂、速度飛快地離開了洗手間，很快就消失在了簡希的視線里。

    簡希瞇著眼目送她們灰溜溜地離開，舒了一口氣，打開微信給謝佳音發了一條消息：“大爺的，懟完人果然是神清氣爽”。

    發完對方沒有回復，簡希意猶未盡，正低下頭準備再吐槽兩句，眼一花突然發現在她發出消息的上一條消息是對方發出的：“那就好，這樣我就放心了?！?/br>
    簡希：？？？

    放什么心？

    突然有了一種非常不好預感的簡希默默將視線上移，立刻覺得頭都大了——姓名那一欄寫的哪里是“謝佳音”，明明就是“方景洲”??！

    簡希：(⊙o⊙)…

    簡希：(╯‵□′)╯︵┻━┻

    幸好是在兩分鐘之內發現的，簡希迅速地點擊了【撤回】，也不知道對方看沒看到她剛剛那條人生感慨，不過心里不踏實，頭腦一熱，欲蓋彌彰地趕緊提起另外一個話題試圖抹殺掉自己撤回一條信息的痕跡，“不好意思啊，那天你給我的名片不小心被我弄丟了，后來去打疫苗的時候問過前臺，她說你沒有名片留在醫院?！?/br>
    簡希之前還在心里吐槽過不就是名片嗎，又不是什么稀世珍寶，本來印出來就是給人發的，他干嘛不在寵物醫院留幾張。不過現在想來，畢竟方景洲的身份是法官，法官的名片怎么能放在寵物醫院到處亂發呢……

    這次對方很快就回復了過來，“沒關系，這不是聯系上了嗎?！?/br>
    嗯，這不是聯系上了嘛……簡希贊同地點了點頭，以為之前問候人家大爺這件事完美地被她掩飾了過去，但很快就發現了另外一個bug一般的問題——

    “方醫生，你怎么會有我的聯系方式？”

    作者有話要說：

    方景洲：或許……我有點方……

    第9章

    簡希拿著手機眼看著方景洲狀態從“正在輸入中……”變成靜止再變成“正在輸入中……”反復幾次之后，對話界面里才跳出一句話：“建立寵物檔案之后，醫生都會對小動物的病情跟蹤到底，直到小動物完全恢復健康為止?！?/br>
    言下之意是他們醫院服務果然周到，不僅診療的時候細心體貼，就連“售后”也做的這么好。簡希暗道這會員卡辦得真值??！

    雖然她也不希望自家貝貝總是生病，但以后這體檢啊、疫苗啊之類的瑣碎小事也都可以放心帶去了。尤其是再一聯想到方景洲的本職工作是一名日理萬機的法官，還能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關心她家貝貝，簡希就更感動了。

    “方醫生真是細心又負責，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謝您好了！”

    簡希當然沒想真的怎么感謝他，不過是抒發一下內心情緒，可沒想到一句話發過去，方景洲很快就有了回復：“請我吃飯吧?！?/br>
    簡希：？？？

    飯？什么飯？

    她記得一般情況下這種由校學生會承辦的活動都是有專門的經費來請講座嘉賓“吃好喝好、喝好吃好”的，難道就因為方景洲是d大法學院院長的兒子，是自家人，這步就給省略了，以至于方景洲已經可憐到要找她蹭飯了嗎？

    不過一說起吃飯，簡希也餓了。她本來是計劃好和謝佳音一起去d大二食堂三樓蹭飯吃的，沒想到半路就走了，現在事情搞完了，自己的氣兒也撒了，突然就感覺到了胃的哀鳴——畢竟她早上起來就被謝佳音拎去聽講座了，也沒來得及吃早飯。

    簡希：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簡希：“方醫生還記得上周四在d大附近的一家清吧借過手機嗎？”

    這句話果然給對方問住了，方景洲猶豫了一下，才回復道：“記得?！?/br>
    “那方醫生還記得借你手機的好心人長什么樣子嗎？”簡希覺得為了一頓飯她已經喪心病狂了，連什么“好心人”的話都說得出口。

    這次對方回復得很快，簡希甚至能想象到他握著手機輕笑的樣子：“是你?！?/br>
    嗯，還不錯，竟然記得她。都記得她了，上次在寵物醫院咋沒給她打了折啥的呢……

    “那按道理來說，應該是方醫生請我吃飯吧？”

    雖然簡希也覺得這是在強行蹭飯，但畢竟起頭的人是方景洲，他都大言不慚了，她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對方突然發了一個［憨笑］的表情，“嗯，對，我該請你吃飯?！?/br>
    “簡小姐喜歡吃什么菜？”

    沒想到方景洲那種手握正義天秤的人也這么容易被套路，簡希頓時很高興，飛快地打上幾個字：“我看d大二食堂就很不錯?！?/br>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選的這個地方太low，方景洲被她搞得無語了，簡希這句話發過去對面就靜止了，簡希想了想，覺得他可能要拒絕，又補充道：“方醫生今天不是剛好在d大嗎？”

    原本雙腿交疊、斜靠在沙發上好不恣意的人看到這句話驀地直起了身，微微蹙了蹙眉，回復道：“你今天在d大？”

    難道她去聽了普法交流講座？

    “我去聽方法官的講座了啊?！睂γ嫣拐\地回答道，“不過聽到一半突然有急事就沒聽完?！?/br>
    “不過方法官真是厲害啊，又懂法律又會醫術?！边@句話其實就已經是無腦夸了，方景洲想不到d大食堂為什么會對簡希有這么大的吸引力，竟然昧著良心這么夸他，就笑了。

    “過獎?！?/br>
    兩個人就這么愉快地敲定了見面的時間和地點——半小時后，d大二食堂三樓電梯口。

    “老方，”坐在一旁冷眼看他對著手機露出一臉寵溺笑容的沈風和覺得有些看不下去了，按了按眉心出言提醒道：“你的表情管理失控了?！?/br>
    喜怒不形于色，這應該是對他們這種人最基本的要求了，你再看看現在的方景洲，全世界都知道他開心得不得了了，估計現在叫他去結賬他都會高高興興地掏出卡來。他這不是失控，根本就是已經崩了。

    沈風和不禁對自己產生了懷疑，他和他家小栗子在一起的時候難道也是這個樣子的嗎？男人一旦有了心儀之人，還真是可怕??！

    然而方景洲似乎完全沒聽到他的提醒，抬眸朝他看了一眼，忽然說了句多余的話：“她說叫我請她吃飯?！?/br>
    苦守寒窯等初戀的沈風和并沒有什么經驗可以給他參考：“我聽過一句話，在墜入愛河的男人眼里，姑娘罵他都覺得是喜歡他?！?/br>
    意思是他應該冷靜一點，不要人家說什么都覺得是對他有好感，萬一人家真的只是單純地餓了呢？

    方景洲沒說話，起身就要往外走，沈風和抬高聲音追問了一句：“你們去哪里吃飯？”

    方景洲回頭看了他一眼，淡然回答道：“d大食堂?！?/br>
    沈風和：？？？

    所以說那小姑娘果然還是個學生嗎？

    “你拿人家學生卡請人家吃飯？”

    方景洲這次連頭都沒有回，徑直走出了酒吧：“我爸有教師卡?！?/br>
    簡希和方景洲約好了時間就愉快地打車往d大走了。沒想到最后還能吃上d大二食堂三樓的美味佳肴，趕緊發微信給謝佳音：“音仔，我要去d大吃飯了！”

    “有卡嗎你就去，我都快吃完了，要不等等你？”

    d大的食堂原來一直是對外開放的，不過因為后來隔壁大學的學生和社會人員過來吃飯的實在太多了，這才出了飯卡的制度，現在倒也不是不能跟d大的學生借，不過站在人來人往的食堂隨便抓人借卡這種事，謝佳音實在不忍心叫她們家白白嫩嫩的小簡希去做。

    “不用不用，”簡希繼續愉快地回答道：“你吃完就回去休息吧，我和方景洲一起去，他應該有卡?！?/br>
    謝佳音還以為自己看錯了，“what？你說和誰？？？”

    “和方景洲?！?/br>
    謝佳音得到了這個篤定的回答后徹底凌亂了，一口湯直接嗆在了喉嚨里，咳嗽半天才緩過來，發了個［what the fuck am i reading.jpg］的表情，又補上一句話：“你這什么情況啊這是！”

    簡希言簡意賅：“他讓我請他吃飯被我套路了，現在變成他請我吃飯了啦啦啦～”

    謝佳音：這說的什么玩意兒跟沒說似的？

    雖然不知道這兩個人怎么突然之間聯系上了，不過既然是聯系上了她也就不用cao心了，反正經過今天的事情謝佳音已經把方景洲劃分到了“和簡希一樣腦回路不太正?！钡年嚑I，就讓這兩個奇葩相互傷害去吧。

    不然哪個正常人第一次約會會去食堂吃飯啊除了學生？簡希還說方景洲被她套路了，可謝佳音怎么覺得是方景洲把簡希套路了??？

    想了想，謝佳音給出了一個誠懇的建議：“我覺得事情好像朝著一個奇怪的方向發展過去了……”

    簡希：奇怪嗎？不奇怪??！今天她不關心人類！她只關心食堂熱乎乎香噴噴的飯菜！

    說起d大二食堂的三樓，也算是簡希的執念了。當年她們住的離二食堂最近，剛入學的時候大家常常迷路，就近用餐就成了最明智的選擇。

    二食堂的三樓其實是教師餐廳，往常不太有學生去的，畢竟吃吃飯突然碰到課上嚴厲譬如滅絕師太的老師過來和自己拼桌是很容易造成消化不良的。但剛入校還沒完全搞清楚規則的簡希在某日誤入了教室餐廳，打飯的時候窗口阿姨看她年紀小又理直氣壯的，還以為她是哪個教授家的家屬，問都沒問就給她打了飯菜，結果這頓飯就成了簡希心里的白月光。

    念書的時候謝佳音就不止聽簡希說過一次教師餐廳的飯好吃，還憤憤地問她為什么同樣都是食堂，學生的飯菜就差出十萬八千里，現在謝佳音是名正言順的教師隊伍一員了，常去簡希的白月光餐廳吃飯，簡希表示簡直是令人羨慕嫉妒恨。

    她到的時候食堂里已經有不少人了，簡希站在樓梯口環繞了一圈沒有看到方景洲的人影，就低頭去搗鼓手機，剛點開微信，對方的消息就如約而至：“人太多，我過來占座位了，你轉身，我在兩點鐘方向?！?/br>
    簡希跟著他的話茫然地朝著身后看去，果然一眼就看到了那人。

    他還穿著身條紋西裝的褲子，外套已經脫了搭在一旁的椅背上，露出里邊質地精良的襯衫，沒系領帶，松垮垮地解開了兩顆扣子，伸長了腿靠在椅背上，頗有一點浪蕩公子的樣子，溫潤的眉眼里帶著笑，清風朗月般格格不入地坐在人群里，見她望過來，忽然直起身氣定神閑地抬手朝她示意。

    她現在突然就有點理解謝佳音說得那句“事情朝著奇怪的方向發展去了”是為什么了。

    簡希瞇起眼朝突然接起地氣來的高嶺之花走去，滿腦子想的就只有四個字：

    斯文敗類

    作者有話要說：

    方景洲：第一次約會？這個說法我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