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你還不知道嗎?”羽鴻意挑起眉梢,“那蜘蛛巢xue已經被我們給清了,蛛王蛛后都死了,就算還剩下一些漏網之魚,也就是些不成氣候的小貓兩三只,你們難道還對付不了?” 張老三瞠目結舌,將他看了半晌,發覺他不是在開玩笑,頓時倒吸了一口冷氣。他算是徹底相信這兩個人惹不得了,不禁慶幸剛才自己慫得太英明。 待到張老三點好人派了出去,有一個小嘍啰跑過來告訴羽鴻意,晴思醒了。 羽鴻意正將慎思搬到床上,聞言連忙叫此人領路。 第21章 羽鴻意隔著門縫看到晴思時,這姑娘已經起了身,正坐在那兒低著頭,右手捧著臉上的傷口,左手隔著被褥摸著那條空蕩蕩的腿。神情看著平靜,其實滿滿都是透著麻木的悲傷。 可是當羽鴻意推開房門,走進去時,晴思看到他,又連忙在那張臉上掛上了笑容,“公子,你可算是來看我了。這次你們把我救出來,我還沒謝謝你們呢?!?/br> 羽鴻意抬起視線,正對著她的眼睛。 被這么默默看了半晌,晴思臉上的笑容漸漸開始有些掛不住。 “你和你那個弟弟一樣,”羽鴻意道,“喜歡逞強?!?/br> “還、還好……公子你別這樣說……”晴思磕磕絆絆地,繼續勉強笑著,“就是臉上傷著了,有點難過,幸好反正我本來也不好看……” 話說到這兒,她終究鼻端一酸,連忙用手指在眼睛周圍一摁,強忍著才能不直接哭出來。 “以后你打算怎么辦?”羽鴻意問她。 晴思搖了搖頭,右手在腰下那處空蕩蕩的位置握緊了,把那里的被褥都幾乎攥成了一個死結,“我、我……” 她終究只是個普通的姑娘,哪怕強顏歡笑也有限度,此時終于是徹底控制不住了,眼淚連珠似的往下掉,“對不起,對不起,公子,你和慎思好不容易把我給救出來,你還因此而受了傷,我、我卻……真的對不起……是我拖累了你們,我不該胡亂往林子里面跑,我差點就把你們也給害死了……” “晴思,”羽鴻意拍了拍她握成一團發抖的手背,“當時的情況我們都知道,你的選擇怎么也不為錯?!?/br> 可眼淚開了閘便再也止不住,晴思不住地搖著頭道,“從今往后,我越發會是個拖累了?!?/br> 羽鴻意嘆了口氣,又在她手背上多拍了拍,便起身離開了這里。 將晴思那強行忍耐的抽泣聲掩在門后,羽鴻意回去將自己那根獸角取來,又找到了晴思那條斷肢。而后他又問了問之前被他剝皮剝到一半的那頭兇獸,得知剩下那一半的毛皮仍舊還留在那兒等著他繼續剝,兇獸則整個人被拖入了倉庫之內。 羽鴻意便從倉庫里面將那兇獸找到,用獸角代替砍刀,繼續上次未完成的工作。 這次沒有任何人圍觀,他的速度更塊幾分,不多時就有一張完完整整的毛皮被擺在了邊上,散發著炙熱的火炎氣息。羽鴻意卻沒有停下他的工作,而是將獸角的尖端又小心翼翼地刺入rou筋之中,把獸筋仔仔細細挑出了許多。 最后他帶著這些清洗干凈的獸筋,以及晴思的那條斷肢,又一次回到了這姑娘房中。 “你未必就已經永遠失去了這條腿?!庇瘌櫼庠谒惭厣陨远紫?,要她挑開被褥,露出被截斷的腿根。 仔細看了那被截斷的傷口許久,羽鴻意將那條斷肢取來,仔仔細細將它們貼合。 “公子?”晴思起初有一些茫然,后來察覺羽鴻意要做的事情,又開始驚慌失措,“這種事情,這種事情,不可能……” “是可能的?!庇瘌櫼夂喢鞫笠鹆艘痪?,堵了晴思的話。 他起身用燭火將那獸角尖端燒了燒,又拿來那些獸筋,用角尖挑著,一點點送入晴思血rou之內。從腿根扎入,從斷肢穿出。晴思疼得打顫,卻不由得目不轉睛追尋著他的動作,甚至屏息靜氣,不敢有一點打擾。 足有幾個時辰,羽鴻意額頭的上都往下滴了,他終于將斷肢的每一塊肌rou都和晴思身上的創口縫合。再將獸筋用力一扯,兩部分血rou便徹底密合,擠出丑陋的傷疤。 這顯然并不能叫成功,晴思依舊絲毫無法感覺到那條斷肢。 盡管如此,晴思用手撫摸著并排擺在床上的雙腿,還是感動得兩眼通紅,心里一塊地方似乎被填滿了。 與這充實感相對的,又是她對面對羽鴻意時深深的自責,“公子,你不用這么對我……我有什么資格能讓你對我這么好?” “資格?”羽鴻意抹了汗,坐在床沿問她,“需要什么資格?” “我是公子的下人,分明應該由我來照顧公子,由我來保護公子才對?!鼻缢颊f著,眼眶里又溢出了許多水珠,“可是晴思無能,非但眼睜睜看著公子在我眼前……還連你也照顧不好,連累你救我,連累你為我做這么多事。我分明是沒有這個資格的,可我……你對我做這些事,實在不符合我的身份……” 但是她沒法拒絕羽鴻意的舉動,沒法抵抗肢體恢復完整的誘惑,這使得她心中越發自責,越發覺得自己受之有愧、厚顏無恥。 羽鴻意卻只是歪了歪頭,“身份?” 說這兩個字時,他的語氣中甚至帶著嘲諷,“侯府里面的身份嗎?我們既然都已經離開了那個地方,又還管什么身份?!?/br> 晴思抬起眸光看著他,雖沒有說話,羽鴻意卻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總有一些人,以為身份是由上天注定的。生而貧困,就該一輩子居于人下。這種事情就連她自己也不會覺得有絲毫不公,反倒覺得理所當然。 對這樣的人往往說不通道理,但羽鴻意可以告訴他們一個事實。 “晴思,你覺得我在剛出生的時候,是一個什么身份?” 晴思茫然地看著他,搖了搖頭。 “我是一個奴隸?!庇瘌櫼獾拖骂^,重新將雙手放在她的斷肢之上,調動體內那些法力,認真覆蓋上去,“就是那種,很多時候都被關在籠子里,主人想對我們做什么就能對我們做什么,沒有一點反抗的資格,哪怕被活生生玩弄至死也理所當然的奴隸。比你們這種富貴人家的下人要不堪得多了。要說身份,我才是最低賤的?!?/br> 晴思睜大了眼,太過意外,半晌都沒有吭聲。 “結果到了現在……截止我遇到你們原來的公子,來到這個世界為止,除了我自己,再沒有任何一個人敢說我是個奴隸?!庇瘌櫼庑α诵?,“人的身份確實會有差,但身份不是注定的。很多時候,只要付出足夠的努力,你能自己決定你的身份?!?/br> 暖意從被截斷的腿部泛出,晴思赫然發現,就連那斷肢也似乎是溫暖的,似乎她已經能夠感受得到。 羽鴻意的法力有限,不過片刻就停止了這舉動,那些暖意卻仍未褪去。 晴思也確實能感受到了。雖然微弱猶如細絲,這細絲般的感觸確實正從斷肢處隱隱約約傳來。圣愈術的效果,確實非比尋常。 “一次不夠,”羽鴻意道,“從今天開始每日一次,雖然無法恢復成原本的樣子了,至少可以讓你能夠用雙腳站立?!?/br> 晴思不住點著頭,淚如雨下。 “不要再想什么資格不資格的事情了?!庇瘌櫼庑χ鴵u了搖頭,“你怎么會沒有資格?你隨著我一路出來,便算是我的人。既然是我的人,我對你好,便是理所當然的事情?!?/br> 晴思淚水一滯,臉頰上不禁微微泛起緋紅。 而后羽鴻意收拾了東西,從這房里離開,正巧看到慎思正站在門后。 “小子,醒得挺快嘛?!庇瘌櫼鈫?,“站了多久了?!?/br> “……從你說你的身世開始?!?/br> 羽鴻意笑了笑,只問了一句“為什么不進去”,便從慎思邊上擦身而過。 慎思看著他的背影,心中很不平靜。眼前的這個人,好像無論何時都能讓他驚訝。而無論驚訝過多少次,他又總能發現,其實他對他了解依舊是那么微不足道。 這令慎思有一些不甘,不知為何總想知道得更多一些。 但此時他將羽鴻意叫住,卻是為了另外的事情,“你和我阿姐說那樣的話……她一個女孩子,不太合適吧?” “是嗎?”羽鴻意目露茫然,“哪不合適了?” “她是個姑娘!”慎思咬牙強調,“你居然對她說出剛才那樣的話,究竟是何居心?” 這還能有什么居心? 羽鴻意簡直奇了怪了,那句話那么正直,和性別有絲毫關系嗎? 這個事情,他覺得必須解釋清楚,“你可能是誤會了,我對她沒有任何特殊。你們是一起跟著我出來的,在我看來,你也一樣是我的人?!?/br> 第22章 慎思聽完羽鴻意那句話,臉色頓時變得十分古怪,一會黑一會白的,變來變去,最后憋成了青色,像是便秘了似的。幾番欲言又止,慎思最終嘆了口氣,一聲也沒吭地掉過了頭去,轉而進房向他那阿姐噓寒問暖。 羽鴻意被晾在原地莫名其妙,只覺得這小子是不高興了。 不高興便不高興吧。既然兩人都已經無事,他要忙的事情還多著。 羽鴻意重新回到了倉庫,繼續折騰那些被剝下來的兇獸毛皮。 他將毛皮整整齊齊地在地上鋪平,指尖撫摸其上紋路。其層層疊疊,看起來精致而美麗,卻并不復雜。紋路中的一大部分只是裝飾性的花紋,唯有經驗足夠的人才能分辨出花紋覆蓋下真正有用的那部分,也即是魔紋。因為兇獸等級不高,眼前這些魔紋功能比較單一,卻能在某些時候擁有重要的作用。 一番端詳和思考之后,羽鴻意有了大致的想法。 他找張老三又借了把刀,“那些毛皮我想拿走一半,沒什么問題吧?” 張老三臉頰一抽,敢怒而不敢言,笑呵呵道,“當然當然,少俠請隨意?!?/br> “骨頭和rou,我也想取一部分?!?/br> 張老三臉頰抽了又抽,嘴唇抖了又抖,最后還是銀牙一咬,以一副砸鍋賣鐵保平安的架勢道,“沒事!少俠你想要的盡管拿去,不用和我們客氣!” 羽鴻意看到他這副模樣,忍不住笑了笑,“放心吧,虧不了你們的?!?/br> 張老三表示不信這話……直到又兩個時辰過后,他之前派出去的人將巨蛛尸體運了回來。一個個堆在那里,別提多么壯觀。 回來的人還說了,林子里的尸體遍地都是,根本運不完。 張老三圍著眼前這堆轉了半天,伸手在那油亮堅硬的加殼上不斷撫摸,只覺得整個人都被天下掉的餡餅砸花了眼。好半晌他才回過神來,一掐大腿,連忙去找羽鴻意商量這些巨蛛的分配。 “說實話,這些東西都是我們一手獵下的,沒有平白給人的道理。只不過太多了,單憑我們實在吃不下?!庇瘌櫼獾?,“如果你們為我們提供足夠的方便,我們便用這些東西作為報酬,你看如何?” 張老三哪能不同意?連連點頭哈腰,生怕羽鴻意反悔。 羽鴻意便說了自己的所需,讓張老三先去準備著,自己則繼續埋頭處理手中毛皮。 他按照自己的尺寸,將毛皮細細裁剪,浸在水中開始鞣制,想要做成一件貼身的皮甲。其中工序比較繁瑣,但這邊世界里的其他人連個皮都剝不好,羽鴻意不得不親力親為。 趁著浸泡毛皮的時候,羽鴻意又拿起銼刀,取了一塊長直的骨頭開始打磨。 正忙活著,忽然一只手伸過來按住他的手背,阻了他的動作。 羽鴻意抬頭一看,是慎思。 慎思另一只手正端著一碗藥,“忙了幾個時辰了?” 羽鴻意看了看天色,大概過了小半日。 “昨晚你還疼得整個人都蜷在一起,不過躺了一晚上,就全好了?”慎思將藥碗擱在了他的邊上。 “又不是打打殺殺,忙一點有什么打緊?”羽鴻意嘀咕了一句,拿起藥碗,順便問了一句,“療傷的藥嗎?” “可以療傷,也可以治病,”慎思答道,“安胎效果也很好?!?/br> 羽鴻意一口藥水剛剛含到口里,聞言差點直接噴了出去。 好半晌,他才艱難地將這一口藥咽下。 同時羽鴻意忍不住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如此看來,這個孩子應該是還在的……挺好的。 等到全部藥水入腹,一股暖意油然而生,渾身舒暢,就連經絡里暗傷所帶來的隱痛也頓時淡了許多。 羽鴻意頓了頓,將藥碗舉高兩分仔細端詳,“別說,這藥的效果還真的挺不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