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咔擦一聲。羽鴻意剛剛才少許回過神來,聽聞此言,頓時又僵住了。 什么?什么孩子?為什么孩子會在肚子里? 不止僵住,他整個人都快崩裂了。 第4章 晴思看著羽鴻意整個人快瘋掉一樣的表情,這才后知后覺地想起,有關孩子的事情,他確實是還不知道的。她支吾一聲,一下子也不知該怎么說了。 “孩子?”羽鴻意嘴角抽動,真希望自己只是聽錯了,“什么孩子?” 此話一出,四周眾人的目光又全都唰唰唰落到了他的身上。仿佛晴思說他肚子里有個孩子是十分正常的,他問出此話反倒是一件十分奇怪的事情。 “阿姐,還是先扶公子回去吧?!鄙魉荚谝慌缘?,“公子燒了三天了,如今剛醒,有什么話也得回去再說?!?/br> 周圍人這才將視線移開,暗道原來是燒糊涂了。 晴思瞪了那小子一眼,卻不得不抓住這個難得的臺階,連忙攙著羽鴻意就要往回走。 之前那群兇神惡煞將她圍住的庫房諸人,此時也一個個乖巧無比,連忙讓開一個大缺口,看著羽鴻意的目光就像送瘟神一樣,只盼著他趕緊離開。 而羽鴻意這一遭受到打擊實在太大,只覺得雙腳發軟,幾乎連步子都不知道怎么邁了。 走了一段路后,他才差不多緩過勁來,深深吸了一口氣,臉色卻依舊難看得很。 “公子,你沒事吧?”晴思擔心得不得了,一路上噓寒問暖不停歇。 羽鴻意搖了搖頭,打斷她的嘮叨,卻忽然一頓,抬頭看了看之前離去的方向。那些庫房的人大概以為他們已經走遠了,正在那里議論紛紛。 起初那些人只是對居然在這里遇到羽鴻意一事表達了驚訝,慶幸一下羽鴻意沒真在他們手上出事,但說著說著,話中的意味就有些古怪了。簡單而言,他們雖然害怕羽鴻意在這里出事,卻僅僅只害怕這一點而已,實際上對羽鴻意本人并談不上什么尊重,甚至頗有些冷嘲熱諷。 比如此時,就有一人正在那說著,“那什么羽公子,也不過就是個妾室,偏偏成天眼高于頂,好像進了侯府是委屈了他似的,對誰都是一副愛理不理冷冰冰的樣子,也不知道哪里來的這么大的架子。甚至就連夫人,也要比他和氣得多?!?/br> 妾室?什么妾室? 肚子里有個孩子也就算了,還是個妾室!羽鴻意的臉色當即就又慘白了一截,嚇得晴思以為他怎么了,臉色比他還要慘白。 那邊的那些人還在那兒議論,“他不就是仗著侯爺喜歡嗎?!?/br> “嘿,侯爺是喜歡他,但那也是前幾年的事情了。如今侯爺新房納了一個又一個,平時也沒見多瞧他一眼?!?/br> “不管怎么說,他現在懷了侯爺的孩子?!?/br> “要不我們怎么都得讓著他呢?看吧,這個孩子要是生下來了,他的身份自然就非同一般了,但是不是真的能生下來,那還得兩說?!?/br> “怎么講?” 羽鴻意簡直都聽不下去了。他搖了搖頭,哆嗦著正準備繼續往前走,卻見晴思一臉茫然,目光中只有對他的擔心,絲毫沒有聽到那些議論的尷尬或憤怒。至于一旁的慎思,正在那里眼觀鼻鼻觀心,更是一副什么也沒聽到的樣子。 想來也是,要不是以為無人聽到,那些人必然也不會議論得那么大膽。常人的耳力,確實是到不到那么遠的。 羽鴻意在赫貝爾大陸的時候倒是也鍛煉過這方面,但既然已經換了個身體,想來耳力也不會留下。眼下這種情況,只能認為原主的身體雖然羸弱,五感卻比常人敏銳得多。 這倒是一堆噩耗之后難得的好消息。羽鴻意嘆了口氣,不再管那些議論,徑直回到了白芷院。 但在最后,他還是聽到了令人在意的幾句話。 “還用怎么說?我敢保證,現在侯府里的這些人,沒有一個愿意看他生下這個孩子?!?/br> “那倒是。誰叫他這些年來和誰都處不好?不管是夫人,還是那些公子姨娘,沒有一個喜歡他。也就北院那個李公子,和他一起進來的,聽說在侯府外面就和他要好,勉強算是樂意搭理他。但就是那李公子,這些年也眼看著和他淡了?!?/br> “這么說來,他這次之所以有這一病,不是因為幾天前不小心掉到池塘里去了嗎?我怎么忽然覺得,他可能不是自己掉進去的?!?/br> “呵呵,所以我不是說了嗎,沒人愿意看他生下這個孩子……” 話題到這里就止住了,羽鴻意并沒有得到更多有意義的信息。但就這么幾句話,除了讓他確認現在所面對的局面確實兇險,更讓他明白原主生前的處境是多么糟糕。 從那些話中,他能知道原主是個性情偏冷的人。這確實是一個不容易和他人相處的性情,但如果僅僅因此就受到所有人的排擠和厭惡,還是有些過分了。 再想想原主超出常人的五感,或許以前還有許多自以為無人知道的背后議論,其實原主都是聽得清楚的。 羽鴻意想到最初所見那個已經接近癲狂,看不出半點原本冷清的靈魂,心中難免唏噓。 唏噓過后,還是得回到現實。無人喜歡,幾乎整個侯府都是敵人,就是羽鴻意現在所接手的局面。他有些明白為何原主要將他介紹給晴思了?;蛟S在原主的眼中,真的只有那個少女,是唯一可以信賴的人。 晴思一路將羽鴻意攙扶回房中,見他確實沒有大礙,松了口氣,而后問道,“公子,你之所以出來,是特意來尋我的嗎?” 羽鴻意點點頭,“聽聞你不在院中,有些擔心。下次別再這么亂來了。這件事情沒這么簡單,不是你能管的?!?/br> “公子啊……你不也一樣亂來嗎……”晴思邊答應著邊小聲埋怨了一句,又忍不住笑道,“不過你會為我擔心,還是讓我有些高興。我本來以為你很討厭我呢?!?/br> 羽鴻意咳嗽一聲,避開少女真摯的目光,“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我有更多的事情需要解釋?!?/br> 比如孩子究竟是個怎么回事……但孩子不就是那么回事嗎!羽鴻意一時間竟問不出口。 他將手擱在自己肚子上,神色復雜,臉上還有點發綠。 之前他便感覺到有股溫暖的力量盤踞在腹部,如今那團力量依舊在那,像是在保護著什么。如果這是原主所留下的力量,而腹中確實有一個需要保護的胎兒,一切便都能得到解釋。羽鴻意也終于明白,為什么原主會在彌留之際那么執著地找一個人代替自己活下去。一切都是因為他肚子里有個孩子。 不知做了多久的心理準備,羽鴻意終于說服自己接受了現實。 他深吸了一口氣,艱難地提出了第一個問題。 “……幾個月了?” 第5章 羽鴻意做夢也不會想到,自己竟有一天會摸著自己的肚子問出這種問題。此時此刻,他的心情完全無法言說。 或許他想錯了?羽鴻意真希望面前的人能告訴他,事情并不是他所以為的那個樣子。 但晴思很快便答道,“兩個月了?!?/br> 羽鴻意的手抖了一下,臉色又更差了一點,整個人看上去仿佛吃壞了東西一般。晴思頓時以為他又怎么了,連忙起身要去探他的額頭,被羽鴻意擋了開。 已經沒辦法了,已經沒辦法再懷有任何僥幸了。 他想著之前聽到的對話,那些人說什么來著?懷了侯爺的孩子? “侯爺現在在那里?”羽鴻意又問。他現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把這個被稱為侯爺的家伙拎出來,掐死,掐死,狠狠掐死。 可惜晴思告訴他,“侯爺一個多月前去了南邊,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br> 剛剛燃起的殺意頓時泄掉,羽鴻意又開始覺得身心俱疲。他揉了揉腦袋,又擺了擺手,什么也不想說了,躺在床上打算繼續之前被打斷的睡眠。 晴思見狀,擔心羽鴻意仍舊嫌她吵鬧,便靜悄悄地退了出去。 慎思本來也準備和她一起出去,但晴思不放心讓羽鴻意一個人,將他往里推了推,示意讓他留在房中照料。單就安靜二字,確實沒有人比慎思做得更好了,只要沒人和他搭話他就能一直不開口。三人回來至今,幾乎讓人忘了這小子也一直站在邊上。 羽鴻意看了這小子一眼,也就默認了。 然后他躺在床上翻了個身,同時暗搓搓往自己身上摸了摸。沒錯啊,上面沒多點什么,下面也沒少點什么,確確實實一個青年男人的身體,怎么就能懷個孩子呢?羽鴻意越想越覺得蛋疼。 幸好之前所服下的確是好藥,讓他心雖痛苦,身卻還算舒坦,哪怕如此蛋疼也并沒有失眠,不多時困意便翻涌上來。 半睡未睡之間,他又聽到腳步聲響起。是慎思走向了那個放香爐的臺面,將那香爐拿在了手中。這種時候,這種舉動,羽鴻意不得不強打精神,警醒了些許。 羽鴻意不打算驚動對方,只支起耳朵,想看看這小子究竟想做什么。 慎思將香爐打開,掏出里面的熏香,仔仔細細地看了又看,還又捏又聞的,甚至掐了一點放在嘴里嘗了嘗……當然,馬上就呸地吐了出來。 只是查看而已嗎?羽鴻意便干脆懶得睜眼了,打了個呵欠繼續睡。 慎思回頭看了一眼,皺了皺眉,將那香爐重新放好。結果就在這個時候,他手一滑,香爐掉到地面,哐當一聲,砸得響極了,再大的瞌睡也能被這一下給鬧醒。 說好的安靜呢?想好好睡個覺怎么就這么難?羽鴻意暗罵一聲,終于睜開了眼,“你搞些什么?” 慎思撿起香爐,轉過身,面無表情的臉上顯出兩分無辜,“只是之前聽阿姐提及這些熏香,所以想好好看看?!?/br> “看出什么來了嗎?”羽鴻意按著腦門,沒好氣地問。 “嗯?!鄙魉加值皖^看向手中香爐,“這些熏香,應該并沒有什么問題?!?/br> 就算有問題,也不是這種臭小子能看出來的。羽鴻意擰著眉頭,考慮要將他也給轟到外面去,有什么話等睡好了再說。 “而且有一件事,我有些想不明白?!鄙魉紖s又補了一句。 “說?!?/br> “庫房發下來的熏香,已經整整兩個月沒有變過?!鄙魉紝⑾銧t擱回原位,“如果真是熏香的問題,為什么我和阿姐都一直沒事?” 羽鴻意正準備開口,將這句話往腦子里轉了一轉,便猛地一愣,又闔上了嘴。好半晌,他才不確定地問,“從兩個月前開始,你們也一直嗅著這種熏香?” “熏香只有公子在用?!鄙魉即鸬?,“但只要我們也在這房里,總是避不開的。不說我,至少阿姐是一直貼身照顧公子的?!?/br> 如果真的是熏香的問題,晴思不可能沒事。 換而言之,如果這小子沒有說謊,那就必然是羽鴻意的判斷出了問題。 但羽鴻意是在熏香點燃后才感覺到靈魂的刺痛忽然增強,熏香散去后刺痛馬上就削弱,這一點是不會錯的。究竟應該如何解釋眼前的事實?等等,莫非……羽鴻意猛地打了個激靈。 慎思正準備再度開口,就見他已經開始在自己身上翻找起來,便閉了嘴。 羽鴻意在自己的脖子上找到一個香囊,將其取下來,舉在眼前仔細看了看。這香囊面料上好,繡工精致,雖有些老舊,卻保養得很好,顯然是被原主一直珍視之物。 “這個香囊,公子你一直都帶在身上?!鄙魉家砸回炂骄彽恼Z氣道,“從進侯府前開始就沒離過身,應該也不會有什么問題?!?/br> 羽鴻意搖了搖頭,盯著手中香囊冷笑一聲,暗道這小子果然還是太嫩。 然后他將手中之物解開,倒出了里面的內容。都是一些花瓣,散發著各種異香。大多數已經干枯了,其中幾瓣卻還鮮嫩。再將面上一層撥開,兩人赫然看到,被埋在正中央的兩瓣竟然已經完全枯黑,散發出陣陣不詳的氣息。 兩人的神色頓時都有些微妙。 好半晌,慎思嘆道,“真沒想到……但我還是不明白,既然如此,為什么公子以前一直沒事?” 羽鴻意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不知該肯定還是該否定。 他將那兩片完全枯黑的花瓣挑出來,捏在手中仔細看了看。被放在香囊中這么久,又沒經過什么處理,有些枯萎也是應該的。但像這兩片這樣,枯黑得仿佛被墨水染了一遍,就十分不尋常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羽鴻意打心底里并不覺得這兩枚花瓣有何不對。 他輕輕捏了捏手中之物,感受著指腹柔軟卻蒼老的觸感,竟覺得說不出的親切,甚至有種血脈相連的感覺。這感覺和什么邏輯什么理智都沒有關系,莫名其妙就產生在了他的心里,似乎是直接從原主的身體里傳來的。他甚至可以肯定,原主之所以如此看重這個香囊,之所以從不離身,就是為了這兩枚枯黑的花瓣。 半晌,羽鴻意才抬了起頭,回答慎思之前所提的問題,“有些東西,單獨放著是不會有問題的,卻不能用在一起?!?/br> 慎思想了片刻,“原來如此。以前也曾聽過有這種奇毒,想不到真能遇到?!?/br> 奇毒嗎?想來這個世界并沒有詛咒的概念,一概以毒稱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