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清溪怔了一下。 顧懷修若有所覺,朝她偏頭。 清溪忙閃到了一旁。 顧懷修吃完了面條,湯水喝了三分之二,剩一點,與往常一樣。 用隨身攜帶的手帕擦擦嘴唇,顧懷修戴上墨鏡,轉身往外走。 小蘭半句話都不敢多說,恭敬地將人送出門。 就在跨出去的前一秒,顧懷修忽的停下,目視前方道:“轉告你們小姐,今晚的面,我很滿意?!?/br> 小蘭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難道小姐多放勺鹽,竟意外做出了絕味? 顧懷修一走,小蘭立即將他的面碗端進廚房,并一字不差地轉告了顧懷修的話。 清溪傻了眼,難以置信地盯著顧懷修剩下的面湯。 “我嘗嘗?!毙√m自告奮勇,另拿了一個湯勺,舀了一勺湯出來。 清溪、翠翠都屏氣凝神地盯著她。 湯汁入口,小蘭“噗”地一聲,全部吐了出來。 清溪神色古怪起來。如果顧懷修只動了幾筷子再讓小蘭轉述那番話,那一定是諷刺,可顧懷修把面吃的干干凈凈,連師父的手藝都只被他評為前三名,那么挑剔的男人,總不可能真的覺得一碗咸面好吃吧? 她無法理解,小蘭、翠翠也一團迷糊。 南湖那邊,穩穩往花蓮路行駛的黑色別克中,顧懷修看著窗外朦朧的夜色,唇角慢慢上揚。 今晚的丁香花很咸,也很可愛。 下午一點,高遠如約來了清溪的面館,將近打烊時間,清溪很空,輕聲向高遠講述她學廚過程中的辛苦與趣事,不知不覺一小時就過去了,期間清溪還專門派翠翠回家通知母親一聲,說今天生意忙,晚上回去。 高遠聽得認真,然后簡單闡述了下他的撰稿思路,清溪對報紙行文一竅不通,高遠怎么說,她都覺得很好,這時候的小姑娘,美麗的杏眼里裝滿了對一個專業作家的欽佩與崇拜。 高遠是小縣城的人,在家鄉,他的容貌與才情都屬于佼佼者,也有一些姑娘愛慕過他,但到了繁華的杭城,高遠立即變得不起眼了,報社的女同事們個個家境比他好,也都接受過教育,所以與他相處時,她們眼里沒有傾慕,要么是平等的同事態度,要么就帶著一絲絲高高在上的鄙視。 來杭打拼兩年,清溪是第一個用這種崇拜目光看高遠的美麗姑娘。 男人的自信一點點壯大,高遠突然涌出一股沖動,聊完正事,他努力自然地向清溪提出邀請:“明晚會上映一場講述法國美食的電影,我是應邀記者,可以弄到免費票,徐姑娘有興趣去了解外國飲食嗎?” 清溪錯愕,莫名記起初次來杭城,顧明嚴也說過要請她看電影。 或許學校里的男女學生一起看電影是很正常的交往,可清溪莫名覺得,陪一個男人看電影,是很親密的舉動。她連曾經的未婚夫都沒有答應,高遠…… “不好意思,家里祖母管得嚴,不喜歡我晚上出門?!鼻逑溉坏氐?。 高遠笑容僵硬了一下,但馬上調整過來,扶扶眼鏡道:“沒關系,是我聊得太投機,忘了徐姑娘每天還要經營面館,晚上是該早點休息的。這樣好了,我帶同事去看,如果徐姑娘感興趣,下次過來我講給你聽?!?/br> 清溪笑著道謝。 翠翠在旁邊插嘴:“高先生,我們的面館大概什么時候能上報?” 這個問題太不禮貌,清溪皺眉,責怪地看了翠翠一眼。 高遠大方道:“我快點寫,盡量給你們排在下周末,周末報紙銷量更高?!?/br> 翠翠放心了,她還真擔心高遠因為小姐不陪他看電影就敷衍報紙的事呢。 “那我先回去趕稿了,初稿寫好我再送來給徐姑娘過目,看看哪里有不合適的?!备哌h正式地道。 清溪再三表示感謝。 高遠笑著告辭,只是當他跨上自行車往御橋街外騎時,白皙的臉龐卻陰沉下來,眉目甚至露出幾分猙獰。是他白日做夢了,一個有飯館的漂亮女老板,身邊還有丫鬟伺候,這樣的女人,怎么會看上他這個外地窮書生?之所以對他和顏悅色,不過是有求于他,需要他幫忙罷了。 漆黑的夜晚,隔壁的中年夫妻又折騰了起來,高遠見過那位太太,是個纖弱安靜的小婦人,丈夫卻是米店干力氣活的搬運工。男人壯如蠻牛,幾乎每晚都要,小婦人臉皮薄,總是刻意隱忍,但那聲音還是會飄過來,清晰到高遠仿佛能看見一個渾身古銅色的糙漢子,正將他嬌小的妻子摁在底下任意妄為。 聽得多了,高遠心底竄起了一股野火,他也想要女人,想要徐姑娘那樣柔弱美麗的女人,想她哭著求他。 又是一個下午,高遠帶著初稿來面館找清溪。 清溪最先看見的是文章標題:御橋街驚現面條西施。 她臉噌地紅了,燙手般放下筆記本,連連搖頭:“不行,這個太夸張了?!?/br> 高遠鄭重解釋道:“要想報紙大賣,光有好文章好新聞不行,還必須有好標題,我就知道徐姑娘會反對,特意帶了幾期報紙,你看這些,標題看似荒誕,但確實奪人眼球,大家光看標題便想知道里面講什么?!?/br> 清溪半信半疑地接過報紙,高遠已經用鉛筆圈出了幾個標題,其中一個“公爹胡攪蠻纏,新婦半夜遭殃”,標題容易叫人想歪了,其實講的是某家公爹不滿嫁過來不久的兒媳婦,半夜故意敲鑼打鼓,兒子兒媳婦當然睡不踏實了…… 清溪有點懂了,賣報紙得有個吸引人的噱頭,可,她還是不想用什么面條西施。 高遠見她實在為難,揉揉額頭,決定換成備用的:御橋街驚現絕味面條。 清溪能接受了,繼續看內容,邊看邊臉紅,覺得高遠將她的面條夸得太好,但這次清溪沒有反對,賣的就是面條,如果不夸得誘人些,誰會來吃呢? “一會兒我去請示主編,稿件通過的話,明天需要你隨我去報社一趟,簽份許可報道協議?!?/br> “好,辛苦高先生了?!?/br> 合作初步談成,高遠問清溪明天何時方便,清溪表示下午兩點至四點都有空。 第二天高遠過來,帶來了好消息。 清溪高興極了,叫高遠稍等,她立即回家換衣服。 高遠叫了兩輛黃包車,在老柳巷巷子口等著,欣賞片刻南湖風景,高遠轉身,就見剛剛還幽靜無人的巷子,遠遠地走過來一個年輕的姑娘,她穿著一件白色的小衫兒,下面是淡青色的長裙,略微著急地往這邊趕,白皙臉龐柔美嬌嫩。 高遠咽了咽口水。 “不好意思,叫您久等了?!鼻逑⑽⒋⒅?,隨手撥了下被湖風吹亂的耳邊碎發。 “不急,請上車吧?!备哌h紳士地讓清溪先上。 其實一輛黃包車足夠坐兩人的,清溪見他居然叫了兩輛,越發覺得高遠君子了。 坐好了,兩輛黃包車一起朝報社的方向趕去,并排而行。高遠愉悅地向清溪介紹報社歷史,在黃包車接近一家咖啡館時,高遠突然變了臉色,叫車夫停下。 “怎么了?”清溪緊張地問。 高遠取出文件包,飛快翻過一遍,懊惱道:“我忘了帶上稿件了!” 清溪急了:“那怎么辦?” 高遠回頭望遠處望,沉吟道:“我家離這里太遠,趕回去肯定來不及,這樣,咱們去咖啡店,我馬上重新寫一遍,稿子內容我都記著,寫起來很快的?!?/br> 清溪六神無主,全聽他的。 進了店,高遠堅持請清溪喝咖啡,清溪拒絕不了。 按理說服務員會把咖啡送過來,高遠特別熱情,主動去拿,清溪第一次來咖啡店,不懂這里的規矩,安安靜靜地在座位上等著。高遠端了兩杯咖啡過來,清溪不太喜歡咖啡,但高遠低頭寫稿,她坐著無聊,又不想讓高遠察覺,每次高遠看過來,她就笑著端起杯子,一口一口的,不知不覺喝了大半杯。 “你再檢查一遍?!睂懲旮遄?,高遠遞給清溪。 清溪認真地看,看到最后,她掩住小嘴兒打了個哈欠。 一切無誤,兩人再次出發,還是叫了兩輛黃包車。車夫迎著午后的陽光慢跑,清溪越來越困,慢慢地腦袋靠住椅背,睡著了。 高遠重新報了一個地址。 兩個車夫不疑有他,經過一個十字路口,拐了方向。 半個多小時后,黃包車停在了一處老舊的三層樓房外。 高遠付錢,走到另一輛車前,將睡著的美人打橫抱起,無視車夫異樣的目光,進了樓房。 高遠住在三樓,做賊心虛,他放下清溪改成背著,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往上攀登。男人瘦弱,肩膀的硬骨頭硌到清溪了,清溪這倆月雖然辛苦,但一身嫩rou嬌生慣養,被顧懷修撞一下疼,長時間硌著也疼,當高遠喘著粗氣推開門的時候,清溪疼醒了。 人還懵著,直到被高遠丟到破舊的木床上,清溪才徹底恢復意識。 “你要做什么?”清溪下意識往后躲,可服了藥的身子,軟綿綿使不出力。 高遠一僵,放下脫衣服的胳膊,對上清溪慘白的臉蛋,高遠撲通跪了下去,哀求地望著清溪:“徐姑娘,我真的喜歡你,你答應我吧,只要你愿意跟我在一起,我會竭盡全力為你爭取更多的版面,保證面館生意一日比一日興??!” 他五官清秀,看著她的眼睛仿佛包含無限深情,清溪卻只覺得惡心與恐懼。 原來高遠幫她宣傳面館的熱情是假的,趁機接近她才是真正動機。 “高先生,你放了我,我可以當今天的事沒有發生過?!鼻逑o手,努力保持鎮定。 高遠聽了,眼里的懇求突然變成猙獰,他重新站直,一步步走向虛弱無力的女人:“你覺得可能嗎?不過,等咱們生米煮成熟飯,我會送你回去的,還會向伯母提親?!?/br> 清溪淚如泉涌,試著撐起身體,絲毫使不上勁兒,只能求他:“不要……” 顫巍巍的一聲“不要”,像極了每晚隔壁那女人隱忍的討饒,高遠呼吸陡變,眼睛都快紅了,然而就在他迫不及待要撲上去的時候,“嘭”的一聲,出租房破舊的木板門突然被人踹開,驚得清溪忘了哭,高遠氣焰也全消。 兩人同時望向門口。 一個穿黑色西服的男人緩緩走了進來,黑眸沒有任何感情地掃過床邊的男女。 “你是……”高遠白著臉盯著男人,覺得眼熟,卻想不起在哪里見過對方。 顧懷修一邊給槍上膛,一邊瞥了眼床上哭成淚人的姑娘。 他是誰? 他是她男人。 第36章 036 顧懷修本身就是活閻王,當他舉起手里的槍,高遠雙腿一軟,全憑本能跪了下去,嘴唇顫抖著說不出話。 顧懷修用腳將門板踹了回去,動作比方才破門輕多了,但那吱嘎一聲,卻更讓人毛骨悚然。 “對不起,是我鬼迷心竅,我保證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您別開槍……”高遠不知道來人是誰,也不知道對方與清溪的關系,但他很確定,男人手里的槍是沖著他來的。此時此刻,高遠真的后悔了,只要能活著,以后不論多窮,他都會腳踏實地,再也不動歪心思了。 他白著臉望著顧懷修,視線隨著顧懷修移動。 顧懷修卻沒把一個文弱書生放在眼里,走到床邊,低頭問哭得已經發抽的小女人:“能動嗎?” 清溪抹抹眼睛,試著坐起來,渾身都使不上勁兒。 “我抱你下去?!鳖檻研薜?,平靜的語氣,卻也是詢問。 清溪沒有別的選擇,閉著眼睛點點頭,一邊點那眼淚還在往下掉。 顧懷修單手脫了西服外套,彎腰將外套披在清溪身上,外套放的很靠上,清溪腦袋都被遮住了。清溪以為是男人的衣服太大,沒動,其實她現在只想離開這里,根本無心思考顧懷修為何要為她披上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