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清溪睡了一會兒,醒來洗洗臉,出門聽見王媽要去菜市場買菜,清溪便要一起去。父親最喜歡親自去菜場挑食材,清溪跟著去過幾次,多少學了點分辨好賴的技巧,現在要繼承父業了,清溪打算好好練練眼。 女兒主意大,林晚音就隨她去了。 王媽跨著籃子,清溪走在旁邊,蔬菜、rou類,海鮮依次逛了一圈,興致勃勃,也不嫌這邊臟亂。 “哎,這誰放的?”店家切完排骨,王媽低頭掏錢包,突然發現菜籃里多了一個黃色信封,抓起來一看,上面居然寫著“徐家大小姐親啟”。 王媽伸著脖子四處張望,沒找到可疑之人,問店家可有看見,店家忙著切排骨,也沒注意。 清溪接過信封,憑手感猜測里面是硬紙類地東西,叫王媽先付錢,她再次前后看看,然后走到旁邊人少的一塊兒空地,撕開封口。里面是照片,清溪往外抽,才抽一半,照片上相擁的男女便闖入了眼簾。 熙熙攘攘的異國街頭,一個穿洋裝的黑發女孩攀著顧明嚴的脖子,閉著眼睛仰著頭,臉上是幸福甜蜜的微笑。顧明嚴身穿西裝,雙手環在女孩腰間,低頭,嘴唇輕輕貼著女孩的唇。兩人背后,有個外國女人經過,笑著看著二人。 清溪呆呆地看著照片,看著照片中的未婚夫。未婚夫,早在她五歲、他十一歲的時候,兩人便有了婚約,可是,照片是真的,顧明嚴在國外的時候,真的親了另一個女孩。 無心分辨那面善的女孩是誰,清溪迅速捻開剩下的照片。 第二張,顧明嚴與女孩坐在一家西餐廳,女人背對鏡頭,但她白嫩的手,卻覆在了顧明嚴搭在桌子上的手背上。顧明嚴是笑著的,仿佛在聆聽女孩說話。 第三張是在海邊沙灘上,顧明嚴打橫抱著黑發女孩,兩人衣著…… 清溪突然覺得惡心,立即將照片塞進信封。 “小姐,你怎么了?”王媽付完錢,見清溪臉蛋蒼白蒼白的,擔心地問,還看了眼信封。 清溪胃里不舒服,菜市場的氣味加劇了這種反感,她一個字都不想說,搖搖頭便先走了,腦海里翻來覆去全是三張照片?;氐郊?,清溪以最快的速度沖進房間,再次取出照片,一張一張地看。 這次,她認出來了,顧明嚴身邊的黑發女孩,是她見過兩次的沈如眉。 顧慧芳別有居心的暗示,寺里偶遇顧明嚴平常的介紹,顧老太太過壽沈如眉笑著說她與顧明嚴只是同校校友……最后浮現腦海的,是早上天空的星星,是顧明嚴溫柔的笑,是他虛偽至極的臉。 放下照片,清溪怔怔地出了神。 顧明嚴為什么會這樣? 如果他喜歡沈如眉,直接告訴她啊,反正她說了要退婚,顧明嚴想跟誰在一起她都沒意見。如果顧明嚴真正喜歡的是她,為何還要親沈如眉?如果他不喜歡,怎么早早趕來陪她晨跑,還說出那樣甜蜜動人的話? 清溪不明白,顧明嚴對她不似作偽,卻…… 看著手里的照片,清溪很不舒服,但比難過、憤怒更多的,是疑惑。 十四歲的女孩,還不懂男人。 夜幕降臨,meimei們都睡著了,清溪將母親請到了自己房間。 林晚音看完照片,淚如雨落,好個顧世欽,當年他騙了她,現在他的兒子,又來欺負她的女兒。 “清溪,這婚咱們不結了,明天娘就帶你去退婚?!辈亮搜蹨I,林晚音態度決然。 若說沒看到照片之前,因為顧明嚴對她好,清溪對婚事還有了一點憧憬,看到照片之后,清溪便徹底對顧明嚴斷了念想,她唯一困惑的,是顧明嚴的舉動。 林晚音冷笑,將女兒拉到身邊,不無嘲諷地道:“男人有你爹那樣老實的,一輩子只喜歡一個女人,也有像顧明嚴那樣的,見一個愛一個,跟你在一起時對你是真的好,回頭去陪沈如眉了,同樣掏心掏肺。在他們眼里,女人就是玩物,只要有錢,想養多少是多少,女人會不會難過,他們才不管。清溪,現在你們還沒成親,他藏著掖著,一旦你進了顧家大門,跑不了了,他就會越來越肆無忌憚,把外面藏著的女人,都娶回家當姨太太?!?/br> 清溪這才明白,顧明嚴是想享受齊人之福,她與沈如眉,他都要。今天對她說的九百九十九顆星星,他不定與別的女人說過多少次了,再好再甜,都是虛情假意。 “退吧,有照片作證,顧叔叔、祖母也沒話說了?!鼻逑钠綒夂?。 林晚音瞅瞅女兒,疑道:“你不傷心?” 清溪晃晃照片,占了便宜般朝母親笑:“是有一點點難受,不過一想到退了婚,以后我做什么都不用再擔心顧家人找茬,我就渾身輕松,甩了一個大包袱似的?!?/br> 女兒不悲反喜,林晚音暗暗慶幸,幸好女兒與顧明嚴相處的時間不長,尚未真正動情。 既然女兒無需安慰,林晚音放心地走了。 清溪將母親送到門口,轉身瞥見桌子上的信封,忽的想起一事。 這照片,是誰送來的? 第23章 023 凌晨五點,星空依然美麗,顧明嚴靠在自己的福特車上,瞅瞅腕表,再看看對面緊閉的徐家大門,剛下車時期待見未婚妻的熱情,漸漸涼了下去。 今天,她好像起來的有點晚。 顧明嚴想坐回車內,又擔心前腳上車后腳清溪就出來了,顯得不夠誠意。就在此時,門板“吱嘎”一聲,翠翠揉著眼睛走了出來,就她自己。 “少爺,大小姐不太舒服,今早不去跑了,叫我出來跟您說一聲?!?/br> 顧明嚴看眼門內,關心問:“嚴重嗎?” 翠翠搖搖頭:“天冷,小姐可能不想起來了?!?/br> 顧明嚴一愣,旋即笑了,很想看看小未婚妻賴床的可愛樣子。 “那我先走了,如果小姐病情嚴重,記得請大夫,再去通知我?!鳖櫭鲊酪贿吷宪囈贿叺?。 翠翠點頭。 福特車開走了,小巷又恢復了昏暗。 翠翠伸著脖子瞅瞅,確定汽車開遠了,再小步跑回院內,沒過多久,清溪便領著翠翠、小蘭繼續晨跑去了,富貴自然也跟著。 師父說了,晨跑得堅持,清溪可不想才跑幾天就斷掉。 這次清溪沒有特意改變跑圈方向,但經過長堤或是跑完回來,都沒遇見顧三爺。清溪有一點點奇怪,卻也沒多想,遇不見更好,昨日顧三爺看她的眼神,再來一眼,清溪怕晚上做噩夢。 跑完回來,趁兩個丫鬟不注意,推開大門的時候,清溪故意將袖子里的信封抖在了地上。 神色“悲戚”地看完來路不明的照片,清溪立即丟下兩個丫鬟朝徐老太太的后院跑去,半路順便用提前準備好的辣椒水帕子熏了熏眼睛,因此,當徐老太太聽到動靜跨出內室,看到的就是大孫女失魂落魄地站在堂屋門前,眼圈紅紅地望著她,哭得我見猶憐。 徐老太太是個重男輕女的傳統老太太,一心盼望孫子,但清溪是她的第一個孫輩,生得雪肌玉膚脾氣乖巧,徐老太太不可能一點都不喜歡的,當清溪與顧家定下婚事,徐老太太越發看重大孫女了,十年下來,這看重也成了習慣。 大孫女堅持學廚不聽她的話,徐老太太當然生氣,可自家的孩子,若是在外面受了欺負,徐老太太也絕不允許!而且清溪容貌柔美,那天在面館哭了一通,陌生的楊嫂都忍不住憐惜,更何況是親祖母? “怎么了?”徐老太太心疼又焦急地問。 “祖母,您看……”清溪低頭抽搭著,將信封連著三張照片一起遞給老太太。 徐老太太接過來,第一張正是顧明嚴、沈如眉在沙灘上的泳裝照。其實吧,男、女穿泳裝一起游泳、曬太陽,在一些西方國家已經很常見了,但在國內,年輕人都沒能完全接受,何況說徐老太太這種骨子里還保留某些舊朝觀念的人? 那白花花的大腿,徐老太太只覺得自己的眼睛都快瞎了,世風日下,不堪入目! 可徐老太太又眼尖地注意到,照片中橫抱女人的健壯男子,竟然是她的準孫女婿! 徐老太太終于知道孫女為何哭了。 顧明嚴與別的女人親親抱抱,這樣的照片,與孫女親眼目睹那情形有何區別? “祖母,求您讓我退婚吧,我們沒成親他就背著我這樣,將來不定會納多少姨太太,顧老太太、大太太、顧小姐都不喜歡我,我真嫁過去,既要忍受長輩的冷眼,又要受姨太太們擠兌,那樣活著有何意思?” 跪在地上,清溪抱著老太太的腿,嗚嗚痛哭。 林晚音聞訊趕來,雖然是娘倆昨晚商量的計策,但想到女兒命苦,林晚音的淚也絕不摻假,抱住女兒,哽咽地對婆母道:“娘,望山走了,咱們家日子煎熬,可人活著不能沒有骨氣,顧明嚴仗著家里有錢在外面花天酒地,事情傳出去,讓清溪的臉往哪放?婚前他都不在乎清溪,就算清溪嫁過去,能指望人家幫襯咱們?” 娘倆一起哭,徐老太太踉蹌著坐到椅子上,看看照片,再看看哭成淚人的孫女,脾氣也上來了,一拍桌子道:“走,咱們找顧家說理去!” 顧家兩房剛準備吃早飯。 顧慧芳最后一個到的,看見親哥哥,她撇撇嘴:“大哥今天沒去陪人家跑步?” 顧明嚴充耳未聞。 顧世欽看了女兒一眼。 顧慧芳閉上嘴,坐到顧老太太身邊撒嬌。 早餐用到一半,門房跑過來傳話,說是徐老太太、徐太太、徐家大小姐來了。 顧世欽不由攥緊了筷子,晚音居然也來了? 他鬼使神差地看向對面的妻子。大太太只比顧世欽小一歲,大戶人家出來的,出閣前是嬌小姐,嫁了人養尊處優,一身華貴旗袍在身,乍一看也是牡丹花般嬌艷的美人。新婚那幾年,顧世欽與大太太也有過一段甜蜜時光,直到那個雨天,林晚音似朵白玉蘭,慌慌張張地撞到他懷里。 年輕時候荒唐,顧世欽想過納林晚音做姨太太接到家里,但二十來年過去,顧世欽突然不想讓林晚音看見他的妻子,好像看見了,林晚音就能想象他與妻子在一起的畫面,就會,將他推得更遠。 “請進來吧,一聲招呼都不打,我倒要看看她們有何事?!鳖櫪咸滔驴曜?,諷刺地道。 大太太瞅瞅丈夫,仗著婆母與她一條心,坐在椅子上沒動,二太太屁股都快離開椅子了,見此便也坐了回去。顧慧芳索性繼續吃菜,女眷中,竟只有二房的顧宜秋離開席位,與顧家男人們一同去迎客。 顧世欽最先跨出堂屋門,一眼就看到了氣勢洶洶的徐老太太,與一身白衣眼圈泛紅的林晚音,至于清溪,低著頭跟在徐老太太旁邊,小手拿著帕子擋住半張臉,未聞哭聲,只是一個擦淚的動作,便叫人心里一疼。 小未婚妻哭得那么傷心,顧明嚴情不自禁上前一步。 徐老太太帶著氣來的,現在見只有顧世欽幾個爺們出來接她,里面顧老太太等女眷竟穩坐不動,分明是瞧不起她,徐老太太火氣更盛,干脆也不進去,就停在院子里,一把將三張照片朝顧明嚴砸了過去。 照片紛飛,陸續停在顧世欽父子腳下,男女親吻、擁抱的畫面,在陽光下十分刺眼。 顧宜秋捂住嘴,虧她還在清溪面前替堂哥解釋,他居然真的與沈如眉…… 顧明嚴臉色變了又變,抬眼看向清溪:“我可以……” 他想說他可以解釋,只是沒等他說完,旁邊顧世欽一個巴掌甩過來,“啪”地打在了兒子臉上。 徐老太太嚇了一跳,林晚音難以置信地望向顧世欽,清溪也驚得手一抖。 挨打的顧明嚴反而最為平靜,父子倆目光相對,顧明嚴忽然明白了父親的意思,不再辯解,直接跪到了徐老太太、林晚音面前,低頭悔過:“老太太,伯母,明嚴糊涂,在外留學時耐不住寂寞,談過幾次朋友,但那些都是過去的事,自從回國見到清溪,我便發誓從此只有清溪一人。明嚴之心,天地可鑒,請老太太、伯母再次我一次機會?!?/br> 徐老太太微微動容?;盍诉@把歲數,徐老太太見過的事太多了,有錢人家的少爺,年輕時都有些糊涂賬,如果顧明嚴真的能與外面的女人斷絕關系,一心一意的對孫女,那…… “明嚴你起來,什么大不了的事值得你下跪!” 顧老太太終于出來了,手里拄著拐杖,目光陰狠地瞪著徐老太太。 大太太則心疼地抓住兒子胳膊想扶兒子起來,顧明嚴不肯配合,大太太想叫女兒來幫忙,一偏頭,視線無意掠過林晚音的臉。大太太手一松,看看林晚音,然后她僵硬地轉身,視線所及,是院中兩棵白玉蘭樹。 本來家里是沒有玉蘭花的,好像就是丈夫從秀城訂完娃娃親回來后,才莫名其妙突然叫人移了幾株白玉蘭回家,自此常常對著玉蘭樹悵然若失,也就是從那時候起,丈夫不再熱衷床事,基本都是她主動,丈夫才敷衍一番。 女人的直覺,從來都是玄妙的。 夫妻貌合神離,大太太藏了快二十年的困惑,在見到林晚音的那一瞬,立即找到了答案。 她求證地轉向丈夫。 顧世欽只看徐老太太:“老太太,明嚴在外混賬,是我管教不嚴,但我保證,似今日之事,再無下次。顧家只會有清溪一個少奶奶,不會再有任何姨太太進門?!?/br> 父子倆誠意可以說很足了,給足了徐老太太面子,然而就在徐老太太松了口氣,就在清溪娘倆擔心退婚不成時,大太太突然發了瘋,猛地撲過去,扯住林晚音胳膊朝顧世欽哭叫:“好個不讓明嚴再娶姨太太,顧世欽你給我說明白,你到底是稀罕兒媳婦,還是想趁成了親家,以后好方便勾搭這位親家母!” 林晚音臉色大變,驚慌中又不受控制地流露出一絲難堪。 “你胡說什么!”顧世欽立即趕過來,試圖扯開大太太的手,可大太太恨極了丈夫,更恨勾引丈夫的林晚音,非但不放,反而動手打了起來。林晚音是正正經經的官家女出身,哪曾與人動過手,竟掙脫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