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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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婉只是笑笑,態度堅決。 晚上回到家里,俞婉將辭職的消息告訴了母親。 宋氏已經知道上個月紅梅為何來找女兒了,現在女兒與陸家撇清關系,宋氏也贊同,問女兒:“那你接下來有什么打算?” 俞婉心底有個計劃。她想開自己的店,但開店需要本金、人力、客戶群與管理經驗,無論哪一方面,她現在都遠遠不夠,所以,她準備先去別家服裝店找份工作,一邊攢錢一邊積攢名氣。她才十七,不急。 女兒越來越有主意,宋氏都聽女兒的。 . 南洋,新城。 陸季寒抵達這邊已經有半個月了,他成功接替了由陸子謙代管的所有生意,但關于殺害陸榮的歹徒,陸季寒始終沒有查到任何蛛絲馬跡。 他不著急回國,陸子謙也不催他,陸季寒有什么要求,陸子謙都全力配合。 陸季寒卻猜到,他大概永遠查不出殺死父親的那些歹徒了,他有懷疑的人,但他沒有證據。 動身回國前一晚,陸季寒請陸子謙喝酒。 “父親死了,大哥可否傷心?”靠著椅背,陸季寒一手端著玻璃酒杯,微微瞇著眼睛問對面的男人。 陸子謙晃了晃自己杯中的酒,玻璃杯上燈光流轉,有一縷碎光落到了他臉上,那張曾經溫潤如玉的左臉,此刻多了一道子彈留下的傷疤,結痂已經脫落,疤痕呈現灰白的顏色,為他增添了幾分危險的氣息。 陸榮死了,他傷心嗎? 陸子謙一點都不傷心。 俞婉出現之前,他對陸榮先是感激,因為陸榮救了他的命,教會了他一身本事,后來,他對陸榮有了恨,因為陸榮的強勢脅迫,這恨與感激交織一起,他漸漸變得麻木了,每日如行尸走rou一樣,戴著一張虛偽的面皮。 然后,俞婉出現了,她美麗柔弱,像一朵需要人去呵護的小花,讓他的存在有了意義。 有陸榮虎視眈眈,陸子謙不能碰她,那樣會讓她陷于險地,私底下他盡量對她好,可俞婉還是想離婚了。陸子謙舍不得她走,他自私地想與她做真夫妻,他高估了自己在陸榮心里的位置,他去求陸榮,陸榮卻將手伸向了俞婉,伸向了那個讓他重新感受到溫暖與生機的姑娘。 陸榮怎么對他陸子謙都能忍受,但俞婉是無辜的,陸榮不該動她。 陸子謙差點害了俞婉一次,他不允許有第二次。 因此,他在南洋動了手,這是他籌謀已久的計劃,陸榮沒料到他會背叛,死不瞑目。 陸子謙親眼看著陸榮死的,倒在地上的陸榮,就像一座坍塌的山,再也無法給他陰影。 陸子謙料到陸季寒會來,但陸季寒來的路上,那么長的時間,足夠他消除所有痕跡。 “人死不能復生,我會往前看,也請四爺節哀?!标懽又t放下酒杯,看著陸季寒道。 陸季寒揚眉:“四爺?” 陸子謙自嘲地笑:“四爺從未把我當大哥,我也從未真把自己當成陸家的大少爺,老爺下葬后,我會自請離開陸家?!?/br> 陸季寒淡淡問:“離開陸家后,你有什么打算?” 陸子謙笑,腦海里浮現俞婉白皙的臉,他直視陸季寒的眼睛,如實道:“我會重新追求俞婉?!?/br> 陸季寒聞言,忽的記起底下人的回稟,說陸子謙出發之前,在雨中陪俞婉走了一段路。 原來陸子謙喜歡的是女人。 可惜陸子謙挑錯了目標,俞婉是他的,誰也搶不走。 第34章 從錦榮服裝店辭職第五天,俞婉找到了一份新工作,是一家專做旗袍的南城老店,許多官太太、大明星都喜歡來這邊訂制旗袍。 俞婉的資歷算不上漂亮,人又年輕,不過旗袍店的岑老板很看好俞婉的才氣,先與她簽了三個月的試用期合同,試用期期間底薪五十塊,有提成。 岑老板年近六十,是南城旗袍圈最負盛名的老爺子,俞婉很敬重他,因此也很滿意這份工作。 不過,雖然現在俞婉主做旗袍,她還是很喜歡那套洋裝雜志,周末休息,俞婉早早來了南淮路的洋文書店。在陸季寒那邊上班時,店里每周會發一本最新刊的雜志給設計師,俞婉也就沒必要親自過來,如今算算,她快一年沒來過這邊了。 她來得早,店里沒什么顧客,書店老板徐潤之聽到推門聲,從柜臺后抬起頭。 俞婉禮貌地朝他笑了笑。 徐潤之怔了怔。 他記得俞婉,曾經的陸家大少奶奶,記得是因為四爺陸季寒的大手筆給了他深刻印象,當然也有俞婉容貌的原因。今日久別重逢,俞婉的模樣與記憶中沒什么變化,讓徐潤之錯愕的是俞婉通身閑適的氣度。 就像一只脫離了牢籠的百靈鳥,她目光清澈似水,膚色白里透紅,根本看不出她曾經嫁過人。 他第一次看一個姑娘看呆了。 俞婉有些臉紅。 徐潤之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忙客氣地打招呼:“歡迎光臨?!?/br> 俞婉點點頭,徑直朝洋裝雜志那邊走去。 徐潤之重新坐下來,目光卻不由自主地朝俞婉那邊瞥了過去。四爺陸季寒開了一家服裝店,他的舅舅也有一家旗袍店,陸季寒的店搶走了舅舅一些生意,舅舅、舅母來自家做客時偶爾會提到陸家那邊的情況,所以徐潤之無意中聽說了俞婉的消息,知道她姓俞,也知道她與陸子謙低調地離婚了,離婚原因不明。 徐潤之并不了解俞婉的為人,但此時此刻,看著她認真翻看雜志的柔美側臉,徐潤之莫名地相信,一定是陸家人犯了什么錯。 俞婉挑了兩本雜志,過來結賬。 徐潤之微笑著收了她十元錢,俞婉拿起書要走,徐潤之鬼使神差地說了一句“俞小姐慢走”。 俞婉驚訝地回頭,他怎么知道她姓俞?上次她來,老板好像只說了“慢走”。 徐潤之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口誤,他想解釋,卻根本找不到理由。 幸好,有新的客人進來了,徐潤之連忙笑著招呼客人,仿佛他剛剛什么都沒說。 俞婉見他忙,帶著一絲疑惑離開了。 下午書店打烊,徐潤之先去學校接他一年級的女兒,再帶著女兒去岑家做客,今日是岑老太太的一個小生辰。 閑談之間,岑老爺子提到了店里新來了一位設計師。 徐潤之本來只是隨便聽聽,后來聽說那位設計師是個姓俞的年輕姑娘,徐潤之心中一動。 過了兩日,徐潤之帶著女兒去岑老爺子的旗袍店了,恰好俞婉在幫岑老爺子打下手,她認真地干活兒,徐潤之先看到了她,確定旗袍店的女員工正是書店里的俞小姐,徐潤之便暗暗地高興起來。 “舅爺爺?!毙∨㈤_心地叫道。 岑老爺子與俞婉同時抬頭,看到外甥父女,岑老爺子又高興又奇怪:“你們爺倆怎么來了?” 俞婉則意外地看著徐潤之。 徐潤之朝她點點頭,再對岑老爺子解釋道:“我想給小蘭做件旗袍?!?/br> 岑老爺子眼睛可不瞎,剛剛已經注意到外甥與俞婉的短暫交流了,再聽外甥拋出這么一個爛借口,岑老爺子就猜到了幾分,笑著問外甥:“你認識俞婉?” 徐潤之簡單地解釋了下。 岑老爺子懂了。 過后,岑老爺子讓妻子打聽打聽俞婉家的情況。 岑老太太派了身邊人去了永平巷,知道俞婉是個寡婦后,她不太滿意,覺得肯定是俞婉犯了什么錯才被陸家趕出門的。岑老爺子與俞婉已經打了半個月的交道,在他眼里,俞婉是個認真安靜又有靈氣的女孩子,而且俞婉是離婚的婦人,外甥是帶著女兒的鰥夫,兩個年輕人很相配。 “你說了不算,要看潤之怎么說?!贬蠣斪硬桓拮永速M唇舌,找個借口把外甥叫了過來。 徐潤之確實對俞婉有好感,但他還沒有想太遠,未料二老心急,連俞婉的家底都打聽清楚了。 “你年紀不小了,小蘭也需要人照顧,遇到合適的就早點定下來,俞婉那么好的姑娘,你不著急,小心被別人捷足先登?!贬蠣斪有Σ[瞇地說,一旁岑老太太緊緊抿著嘴。 徐潤之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與俞小姐還不熟,我想先試著跟她做朋友?!?/br> 岑老爺子皺眉道:“又是自由戀愛那一套,先結婚再熟悉有什么不好的?” 岑老太太趕緊站在了外甥這邊,幫著徐潤之打消了岑老爺子馬上就撮合兩人的主意。 . 俞婉并不知道岑老爺子的想法,她一邊認真地工作,跟著岑老爺子學經驗,一邊留意著每天的晨報。 七月下旬,俞婉終于看到了陸季寒的消息,報紙上拍了照片,碼頭上,陸季寒、陸子謙一起將陸榮的棺槨帶了回來。 大紅的棺木,說明陸榮是真的死了。 棺木左側,陸季寒一身黑色西裝,棺木右側,陸子謙一身黑色長衫。 俞婉先細細地觀察陸季寒,照片并不是很清晰,但陸季寒眉眼中的冷漠與凌厲還是照了出來。再看陸子謙,俞婉下意識地擦了擦報紙,然后才確定,陸子謙左臉上確實多了一道疤痕,并非是報紙臟了。 看來,陸榮出事,陸子謙也受傷了,好在,他還活著。 接下來,陸家替陸榮辦了一場盛大的葬禮,據說南城所有有頭有臉的人物都去祭奠了。 俞婉沒有親臨,所見所聞都來自報紙,就在陸榮頭七之后的第二天,報紙上又刊登了一條消息:陸子謙與陸家斷絕養子關系,自立門戶。 俞婉大吃一驚,細細看下來,上面說陸子謙是自愿離開陸家的,與陸家沒有鬧出任何家產糾紛。 放下報紙,俞婉心情復雜。陸子謙與陸榮之間到底是什么樣的感情? “婉婉怎么了?”宋氏端了早飯過來,見女兒對著報紙發呆,她疑惑地問,“今天有什么新聞嗎?” 俞婉回神,對母親說了陸子謙離開陸家之事。 宋氏并不知道陸家大宅里面的故事,對于陸子謙這個曾經的好女婿,宋氏還是有些感情的,嘆息著猜測道:“人走茶涼,陸老爺活著時最偏心大少爺,陸家親生的三位少爺肯定心存不滿,現在陸老爺走了,他們當然要把大少爺逐出家門,否則大少爺好好的為什么要離開陸家?!?/br> 俞婉不太贊同母親,陸伯昌、陸仲揚、陸季寒都不像那種人。 不過,那又與她何干? 吃了早飯,俞婉準備出發了。 宋氏提著雨傘追出來,叮囑女兒:“我看今天可能下雨,婉婉帶上傘?!?/br> 俞婉笑著接了傘。 上午天陰沉沉的,俞婉與兩個同事在外面吃完午飯,剛回旗袍店,豆大的雨點就噼里啪啦地砸了下來,天色驟暗,店里電燈全開,宛如晚上。 下班的時候,雨勢稍微小了點。 俞婉走到旗袍店門口,剛要撐開雨傘,忽見店門前的街上停了一輛黑色汽車,汽車旁邊,站著陸子謙。他一身灰衫,傘下的臉龐溫潤清雅,左臉的疤痕也無法減損他的姿儀。目光相對,陸子謙笑了笑,朝她走來。 “大少爺?!庇嵬窳晳T地喚他。 陸子謙溫聲道:“我已經不是陸家的大少爺了,婉婉以后直接叫我子謙吧?!?/br> 一聲久違的“婉婉”,在俞婉心里蕩起一絲漣漪,陸子謙已經很久沒這樣叫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