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
因此,他猜測肖曦可能是楊家堡哪位宗族子弟在外面收下的徒弟,他不知道無極門的淵源和歷史,也情有可原。 于是,他簡單地介紹說:“肖老弟,我們楊柳白花四大家族,老祖宗都是中原人,是在南明永歷年間遷到緬北來的。自此以后,我們四大宗族就在天蒼山、黑風山、百草谷一帶繁衍生息。 “因為我們四大家族居住的地方,都是一些偏僻閉塞的化外之地,外面的東西很難影響到我們的風俗,因此,三百多年來,楊柳白花四大宗族一直沿襲晚明風俗?,F在雖然有所變化,但傳統的東西一直保存著?!?/br> 肖曦本來還想問問四大宗門與晚明皇室尤其是永歷帝朱由榔的關系,但知道這可能牽涉到四大宗門的秘密,所以最終還是忍住了沒有追問。 花志英也及時轉移了話題:“肖老弟,聽羅管家說,你是來拜訪家母的,還說有重要事情要她老人家幫忙,到底是什么事?” 肖曦忙指指萎頓地坐在旁邊椅子上的沈詩瑤,說:“花大爺,這位沈姑娘是我的親戚,被人下了冰蠶蠱。我今天帶她來,就是想請佘老夫人為她解除蠱毒?!?/br> 花志英皺皺眉頭,不解地問:“是誰給她下的蠱?冰蠶蠱是花家堡獨門絕技,除了家母和我三個meimei,誰也沒有養蠱下蠱的技術,這位沈姑娘怎么會中蠱的?是不是搞錯了?” 肖曦聽花志英也說只有他母親和meimei有能力下冰蠶蠱毒,更加確信謝本虎的分析是正確的:沈詩瑤確實是柳子達的老婆花仙芝下的蠱。 不過,為了不讓花志英難堪,他還是很委婉地說:“花大爺,實不相瞞:這位沈姑娘的父親,與您的妹夫、柳家堡的柳二爺柳子達有很深的仇怨。柳子達曾經多次雇請殺手去謀刺這位沈姑娘,但每次都沒有得逞。所以,我們懷疑:這次沈姑娘所中的冰蠶蠱毒,很可能是柳子達指使您的meimei下的?!?/br> 花志英聽肖曦提及柳子達和花仙芝,臉上露出嫌惡的表情,點點頭說:“原來是這樣,看來,這兩個人現在不僅沒有悔改,反而變本加厲了。肖老弟,你應該也知道:早在十幾年前,我父親就宣布與花仙芝斷絕父女關系,并永遠不許她和柳子達踏進花家堡一步。所以,這兩個人現在已經于花家堡沒有任何關系。他們做下的惡孽,花家堡開不承擔任何責任?!?/br> 肖曦點點頭說:“花大爺,這件事我知道,柳子達和您meimei的惡行,與花家堡沒有任何關系。但是,沈姑娘的冰蠶蠱毒,這世界上除了給她下蠱的人,只有佘老夫人能夠解除。所以,我就冒昧地帶她進谷來求救了,請佘老夫人大發慈悲,救沈姑娘一命?!?/br> 花志英點點頭,說:“你們在這里稍等,我去請示一下我的母親?!?/br> 待花志英匆匆走出會客廳后,余得水很奇怪地問:“肖總,外面那個鄧連長不是說現在花家堡是花二爺管事嗎?怎么我們一直沒看到他?” 肖曦搖搖頭說:“這個我也不清楚,也不好問花大爺,也許他是有事外出了吧!” 沈詩瑤疲倦地坐在椅子上,眉頭緊皺,低聲問肖曦:“佘神君會給我治療嗎?我現在又開始難受了。如果她不愿意給我治療,你干脆一刀殺死我算了,這難受的滋味真的生不如死!” 肖曦忙抓住她冰涼的小手掌,低聲安慰她:“你放心,我手里有無玄元令,代表的是無極門至高無上的權威。佘神君雖然與我們素不相識,但也許她會看在這塊玄元令的面子上,出手搭救你的?!?/br> 他嘴上雖然這么說,其實心里沒一點底:雖然他手里有玄元令,但是,花志英等人一直是將自己當做無極門總舵主的信使看待的,等下如果他們知道自己根本就不認識楊正堅,也根本不是什么信使,會不會怪罪自己? 他剛想到這里,一個身穿黑色護衛服的男子匆匆走進會客廳,對肖曦打一拱手,朗聲說:“老夫人恭請總舵主信使到頤年堂會面,請您跟我來?!?/br> 肖曦忙跟在黑衣人后面,走出會客廳,后面是一個下花園。穿過花園里的甬道,迎面是十幾級漢白玉臺階,邁上臺階后,便看到了一個古色古香的廳堂,上面懸掛著一塊黑匾,匾上寫著三個鎏金大字:“頤年堂”。 在“頤年堂”門口,有兩個手持沖鋒槍、腰懸刀劍的黑衣護衛筆直站在兩邊,目不斜視,看上去比古代皇宮里的帶刀侍衛還要冷峻威嚴。 那個傳令的黑衣護衛掀開懸掛在門上的竹簾,對肖曦說:“信使請進!” 肖曦邁步進去,往里面一看,只見這間廳堂并不大,兩邊都是臥房,正北方擺著一張紅木太師椅,椅子上坐著一個須發如銀的老太太。在老太太身邊,一左一右站立著兩個身穿古代服裝的年輕女子,一個手里拿著扇子,一個捧著一碗茶,估計是老太太的丫鬟。 與門口一樣,廳堂的左右兩邊也雁翅般站立著兩排身背刀劍、腰插手槍的黑衣護衛,個個虎背熊腰、臉色冷峻,給人一種威壓的感覺。 而先期進來通報的花志英,此刻正默不作聲地站在老太太身邊,微微躬著腰,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肖曦感覺到這廳堂里的氣氛非常壓抑,于是便走近幾步,對坐在椅子上的老太太拱手行禮,朗聲說:“楊家堡門外弟子肖曦,參見佘老太君!祝老太君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松!” 肖曦完全不懂古代參見長輩的禮儀,只好學著電影電視劇里面的場景,對佘神君行了一個不倫不類的拱手禮,說了幾句不倫不類的祝福話。 佘神君微微頷首,用比較虛弱的語氣說:“多謝信使吉言!英兒,給信使看座!” 花志英答應一聲,從旁邊搬出一條凳子,擺在西側,請肖曦坐。 肖曦見花志英都恭恭敬敬地站著,生怕自己坐下失禮,忙說:“老太君,在下是后生小輩,站著說話就是,不必坐?!?/br> 佘神君搖搖頭說:“你是楊總舵主的信使,是尊客,但坐無妨!” 肖曦聽她這樣說,只好在椅子上坐下來。 佘神君又吩咐一個侍女給肖曦泡了一杯茶過來,然后問道:“請問信使大人:楊總舵主是什么時候結束閉關的?他的身體可好?功力提高了幾成?” 肖曦見佘神君接連問出幾個關于總舵主楊正堅的問題,心里一慌,知道自己不是信使的事情遲早要穿泡,只好壯著膽子答道:“老太君,實不相瞞:在下并不是楊總舵主的信使。這次來花家堡,就是帶我的親戚來向您求救的?!?/br> 此言一出,佘神君和花志英臉上都是勃然變色! 第184章 錦緞刺繡 佘神君沉默了片刻,仍用一種比較平靜的語氣問:“你既然不是總舵主信使,玄元令是從哪里來的?” 肖曦猶豫了一下,還是如實答道:“玄元令是我師父給我的?!?/br> 佘神君有點意外地“哦”了一聲,又問:“你師父是誰?他為什么會有玄元令?” 肖曦本來是不想說出師父的名字的,但現在已經騎虎難下,只好說:“我師父是楊家堡總舵主楊正堅老爺子的大兒子,名叫楊應龍?!?/br> 佘神君和花志英聽到“楊應龍”三個字,互相對望一眼,臉上露出了詫異的表情。 佘神君盯著肖曦看了一陣,不動聲色地問:“你真是楊應龍的徒弟?那你告訴我:楊應龍現在在哪里?他為什么會將玄元令給你?” 肖曦本來想說師父已經死了,但轉念一想,師父臨死前曾經反復叮囑自己:不要將他真實的死因告訴任何人,更不能向無極門的人提及他被人謀害的事。 如果自己現在告訴佘神君說師父已經死了,她肯定會追問他的死因,到時候自己會解釋不清。 于是,他鬼使神差地答道:“我師父現在正在云游天下,我與他分別時,他正在天江省北山縣,現在不知道已經云游到哪里了?!?/br> 他剛說到這里,佘神君忽然將仰靠在太師椅上的身子往前面一挺,抬手在椅子扶手上狠狠地一拍,本來黯淡無光的眼睛里,忽然迸射出一股逼人的寒光,將手向肖曦一直,喝道:“大膽賊子,竟敢在我面前冒充楊家弟子!老實交代:你的玄元令是從哪里偷來的?你到花家堡來,到底意欲何為?” 當她怒聲呵斥時,兩旁的黑衣護衛立即拔槍在手,將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肖曦。 肖曦知道佘神君肯定是從自己剛剛回答的話里面聽出了破綻,心里一慌,忙分辯說:“老太君,我確實是楊應龍的徒弟,這塊玄元令就是他給我的?!?/br> 佘神君不再聽他的解釋,將手一揮,喝令那些護衛:“將這個大膽狂徒給我綁起來,等下與他的幾個同伙一起槍決!英兒,你去將他的同伙押過來,順便將這他的包裹拿過來,看看里面還有些什么東西?!?/br> 花志英答應一聲,匆匆忙忙地往迎客廳那邊去了。 幾個護衛用槍頂住肖曦的腦袋,另外兩個護衛則用牛皮筋將肖曦五花大綁起來。 肖曦已經看出這些護衛里面,最起碼有兩個是四級以上的混元功高手,而且他們個個都有槍,自己如果稍有反抗,馬上就會被打成馬蜂窩。自己雖然有混元功護體,但如果被亂槍齊射,就是大羅金仙也活不下來…… 于是,他沒做任何反抗,任憑那些護衛把自己捆綁起來,同時心里在暗暗謀劃該怎么脫身…… 幾分鐘后,花志英帶著幾個荷槍實彈的黑衣護衛,將余得水、沈詩瑤和兩個保鏢一起押了過來。 沈詩瑤身子本來就不舒服,此刻被兩個護衛挾持著來到這邊,看到肖曦被五花大綁著,知道這邊肯定發生了變故,本來蒼白的臉,變得更加沒有血色了。 不過,在這樣的時候,她反倒不害怕了,用痛惜的目光看著肖曦,內疚地說:“肖曦,對不起,是我連累了你。早知道會這樣,我就不來這邊了,要死,也是死我一個人……” 肖曦此時也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安慰沈詩瑤說:“瑤瑤,你別這樣說。我們來花家堡,就是請佘老太君給你治病的,并沒有其他目的。我相信佘老太君一定會體察我們的用意,不會為難我們的!” 他這番話,既是安慰沈詩瑤,也是說給佘神君和花志英聽的。 佘神君卻沒有理睬他,見花志英拿著肖曦的背包走過來,便示意他打開背包,檢查里面的東西。 花志英將背包放在地上,拉開拉鏈,將里面的東西一樣一樣揀出來給佘神君過目:首先是幾萬元人民幣,然后是幾套換洗的衣服,幾樣洗漱用品,最后是那塊黃色的錦緞刺繡。 在看到開始的幾樣物品時,佘神君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是,當花志英最后將那塊刺繡拿出來時,她的臉色突變,瘦削的身子輕微地抖了一下,好像受到了驚嚇一樣。 隨后,她定了定神,忽然將一只枯瘦的手伸向花志英,用顫抖的聲音說:“給我,把那塊錦緞給我?!?/br> 花志英聽到她這異乎尋常的語氣,心里暗暗吃驚,忙將那塊錦緞遞給她。 肖曦也聽到了佘神君的話,抬頭看了看她,心里不由疑竇叢生:師父說自己如果到花家堡來,一定要帶著這塊黃色錦緞,而且說這塊錦緞與自己的身世有莫大關系。那么,這關系究竟是什么?為什么佘神君看到這塊錦緞后,神色竟然如此異常? 于是,他目不轉睛地盯著佘神君,看她接下來還會有什么反應。 只見佘神君將錦緞拿到手里后,先是仔仔細細地盯著上面的百花圖案看了好一陣,然后目光牢牢地盯住了那個被花叢圍繞的兩歲左右的嬰兒,捧著錦緞的雙手微微抖動著,眼角竟然泛出了幾滴渾濁的淚珠…… 良久,她才將目光從錦緞上抬起來,又定睛盯視了肖曦幾眼,臉上的神色忽然間變得很慈祥了,溫言問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這塊錦緞刺繡是從哪里來的?” 肖曦見她的態度已變,雖然搞不清原委,但心里還是松了一口氣,答道:“我叫肖曦,這塊錦緞也是我的師父留給我的?!?/br> “你是哪里人?父母還在不在?” “我是天江省北山縣人,自小在孤兒院長大,五歲時被一對姓肖的夫婦領養,八歲那年我的養父母雙雙去世,我師父收養了我,并教我無極混元功,供養我讀書。到目前為止,我還不知道我的親生父母是誰!” 肖曦已經敏感地意識到自己的身世很可能與花家堡有關,所以在回答佘神君的問題時,便答得非常詳盡。 佘神君聽完肖曦的回答后,臉上露出一種沉思的表情,沉默了片刻,忽然轉移話題問:“孩子,你現在告訴我:你師父到底在哪里?不要撒謊,你的謊言騙不了我!” 肖曦見她現在口口聲聲稱呼自己為“孩子”,懸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決定不再隱瞞她。 “老太君,實在對不起,剛剛我確實向您撒了謊:我師父在八年前已經去世了。這塊玄元令和黃色錦緞刺繡,就是他老人家臨去世前留給我的?!?/br> 佘神君好像早就知道了這個結果,臉上并沒有任何驚訝的表情,輕輕地“嗯”了一聲,又問:“你師父是怎么死的?你給我詳細說一下經過,不要有任何隱瞞?!?/br> 肖曦察言觀色,猜測佘神君不僅知道師父已經死了,而且還知道他去世的詳細經過,所以便不再隱瞞,將八年前那個驚心動魄的夜晚發生的事情,詳詳細細地講給了她聽。 那是一個月明星稀的夏夜,肖曦與師父睡在洞竹山的木板房里,大概零點左右,房門外忽然有人敲門。 師父好像早就知道今晚有人會來,一聽到敲門聲,立即披衣出去。跟著,隔壁的小房間傳來“吱呀”一聲,有兩個人的腳步聲進入了房間內。 肖曦此時混元功還只練到第二級,聽力沒有后來敏銳,只隱隱約約聽到師父與那個不速之客在說什么,來客的聲音比較高,好像在斥責師父,而師父則好像是不想讓自己聽見他們的對話,聲音非常小,肖曦一句話也沒有聽清楚。 令肖曦非常驚訝的是:在隔壁房間與師父說話的人,竟然是一個女子。這個女子說的是滇省方言,肖曦聽懂了幾句,但完全不明白她話里的含義。 十幾分鐘后,隔壁小房間的門又是“吱呀”一聲,那個不速之客的腳步聲匆匆地往外去了,師父則神色慌張地走進臥室,一把抱起肖曦,低聲“噓”了一聲,示意他不要出聲。 然后,他抱著肖曦一個縱步躍上臥室上面的小閣樓,將他藏在里面,低聲叮囑他:不管外面發生什么,千萬不要出聲,更不能從閣樓出去。 隨后,師父又躍下小閣樓,拉開房門出去了。 肖曦躲在那個狹窄的閣樓里,正在納悶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令一貫沉穩鎮靜的師父如此慌亂,忽聽木板房下面的土坪里,傳來了“噼噼啪啪”的打斗聲。 肖曦忙悄悄從從閣樓爬到房頂,偷偷往下面張望,只見師父被幾個黑衣人圍在核心,正在用混元功與對手惡斗。 而那個蒙面紗的女子,則站在一邊觀戰。 此時,肖曦已經有一點判斷能力,看出那幾個黑衣人功力等級并不高,如果是正常情況,這幾個人肯定不是師父的對手。 但師父此刻卻像喝醉了一樣,腳步踉踉蹌蹌,身子歪歪斜斜,擊出去的混元掌好像也綿軟無力,很快就被那幾個人擊倒在地,口中鮮血狂噴。 肖曦見師父受傷,再也忍耐不住,忽然從房頂跳下去,展開拳腳就想跟那些人拼命,但卻被師父喝住了。 第185章 塵封往事 肖曦記得很清楚:那天晚上師父喝止住自己后,用微弱的聲氣對那個蒙面女子說:“阿琳,我知道你剛剛給我下了蠱毒,當時我本可以取你性命,但我仍讓你走出了房間,對不對?” 蒙面女子不做聲,顯然是默認了師父的話。 師父喘了幾口氣,指指肖曦說:“阿琳,現在我命懸一線,你的仇也已經報了。臨死前,我只有一個請求:這個孩子,身世非常凄苦,他也完全不知道你我之間的恩怨,更不知道你是誰。所以,請你饒他一命?!?/br> 蒙面女子沉默了一下,忽然用充滿了怨毒的語氣說:“楊應龍,按照你原來的卑鄙行徑,此刻就是將你千刀萬剮,也難消我心頭的怨氣。我也知道:你今晚是故意讓我殺掉你的,你想以死贖罪,對不對?我告訴你:即使到了陰曹地府,我也絕對不原諒你!” 隨后,她又轉頭打量了肖曦幾眼,對奄奄一息的師父說:“你放心去閻王爺那里報到吧,我的心腸沒有你那么歹毒,不會像你一樣對一個無辜的孩子下手?!?/br> 說完這句話,她就對那幾個黑衣人揮揮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木板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