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節
“侏儒的魔導工具倒是可以在雪天使用,”瓦倫丁端起冒著熱氣的紅茶喝了一口,“但作為一名圣光教徒,我不得不提醒你,圣光教的立場一直是反對魔導泛濫使用的?!?/br> “知道,知道,”辛西婭拖著長腔回答道,“魔導污染嘛,都是老生常談了?!?/br> “老生常談往往意味著正確,”拿起銀色的餐刀切下一塊芝士蛋糕,瓦倫丁用精美的瓷碟將它裝好,“如果你還想看到如此雪景的話,最好控制一下那群發瘋的侏儒?!?/br> 魔導污染,困擾著半位面最大的環境問題,也是遏制了魔導動力學凌駕于地精工程學的罪魁禍首,指的是由于魔導能量的濫用所引起的一系列環境破壞,嚴重的甚至會引起大規模的傳染病及生物變異,因此遭到了圣光教為首的一批人的激烈指責。 然而侏儒對自己一族引以為豪的發明十分堅持,再加上魔導工具無論從哪方面都遠勝不穩定的地精產物,雙方這才各退一步,以“一定范圍內的合理使用”換取了魔導動力學的繼續發展。 有了這個梁子在,侏儒一族會在一開始站到蛛后一方簡直是理所當然的。 “話雖這么說,我可從來沒見過魔導污染后的土地,”辛西婭“噠噠”的跑回桌子旁邊,拉開一張扶手椅坐了上去,翹首以盼的看著表哥切蛋糕,“??!我要那塊最大的!” “日精靈王庭歡迎你,當初為了向初代教皇示好,他們主動搬進了因魔導污染而寸草不生的荒漠,如果你想要去體驗生活的話,我倒是愿意幫你聯系一下伊莎貝拉,”瓦倫丁把最小的一塊放到了少女面前“如果你想被安迪用碎碎念殺死,就放開了吃吧?!?/br> 一聽到“紅發惡魔”的名字,辛西婭剛剛升起的不滿也像泄氣的皮球一樣飛走了,只能悻悻的拿起叉子對那一小片蛋糕施加“酷刑”。 “不過這場雪倒是很及時,”瓦倫丁并沒有動自己的那塊,而是端起了紅茶,“沒有人會在這樣的天氣里開戰,對我們而言是個很好的喘息之機?!?/br> 辛西婭聞言嘆了口氣,連狼吞虎咽的動作都放慢了,“……老實說,跟那位女士打起來,我們是沒有勝算的吧?” “嗯,沒有勝算?!蓖邆惗〉ǖ幕卮鸬?。 他太過坦然的回答讓少女直接噎住了,猛灌了一大口紅茶才沖下去。 “咳咳……咳咳咳……”她猛拍著胸膛,試圖讓自己順過氣來,“喂喂喂,你剛剛是不是說了很了不得的話???” 瓦倫丁嫌棄的給她遞上了一塊手帕,“我只是說出了事實而已?!?/br> “在巴比倫號上的時候,我和克里斯欽與那位女士正面接觸過,老實說,她的強大完全超出了我所能想象的范疇,與她比起來,我們兩個都只是不自量力的螻蟻?!?/br> “可是最后她失敗了啊?!毙廖鲖I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并不是失敗,最后是圣殿騎士團趕到,一起牽引圣光之海才將她驚走的,”他糾正道,“那時候我就覺得很奇怪,圣殿騎士團引來的力量遠遠沒達到可以威脅她的程度,她卻以近乎狼狽的姿態逃跑了,現在想想看,她害怕的未必是那道光柱?!?/br> 她害怕的是那道光柱所代表的初代教皇和十二圣徒。 辛西婭一下子就明白了表哥的未盡之意,她不由得想起初代教皇在水下遺跡時古怪的態度。 為什么一個meimei要害怕自己的哥哥?是震攝于對方的力量還是心虛? 從初代教皇和十二圣徒的態度來看,他們雖然對塞米拉米斯的態度各異,卻沒有到同仇敵愾或者不死不休的程度,可以說,只要蛛后本人不先動手,雙方打起來的可能性幾乎為零。況且,圣光教十三人和塞米拉米斯共同分享著命運紡錘的所有權,在這方面,雙方完全平等,蛛后也沒有任何理由怵他們。 已經繼承了另一半所有權的辛西婭對此很清楚,共享所有權就意味著,雙方利用紡錘施加在對方身上的力量全部無效,因為紡錘不可能自己攻擊自己的。 打個比方,她現在可以利用紡錘的力量去改寫某個人的命運,卻無法改寫蛛后的命運,相信蛛后那方也是一樣。 再想蛛后與盧西亞在圣城里的那一戰,盧西亞動用的是圣光之海的力量,也就是自己的精神力,蛛后使用的自然是支撐她將人變成蜘蛛的力量,也就是從巴比倫女神那里竊取的權能,最后的結果是蛛后潰逃,似乎也暗示了她本人的實力不濟。 可若是真的實力不濟到了這個地步,實力遠勝圣徒的初代教皇就能輕易鎮壓自己的meimei,更別說他還有十二個幫手,又怎么會大費周章兜一個兩千年的圈子? 當然,這些問題也可以用歷史的必然或者說意外、沒想到、情況復雜等理由去解釋,而辛西婭偏偏心里隱隱有著另一個有些匪夷所思的答案。 “蛛后……為什么要不停地尋找情人呢?”她輕聲問道。 “在古巴比倫的神話里,他們所崇拜的女神性情放蕩,最喜歡看年輕強壯的勇士為了爭奪她的寵愛而戰斗。為了取說女神,他們每年都會舉行盛大的比武大會,”瓦倫丁若有所思的說道,“根據你對我的轉述,塞米拉米斯本人的性格似乎相當安靜內向,那么這個行為或許可以理解為,是她在被神話同化后做出的異常舉動?!?/br> “異常舉動?” 瓦倫丁打了個響指,“我自認對黑魔法是有點發言權,既然初代教皇說他們是在竊取神話,如果把原本的古巴比倫女神視作一個擁有特定力量的普通人的話,那么在我看來,他們的行為無疑是精神同調?!?/br> 說到這里,他的嘴角流露出了一絲自信的笑容,無論精神同調還是精神入侵,可都是他的拿手好戲。 “打個比方,我想要竊取瘟疫醫生的‘不死之身’的話,由于這種力量不可復制也無法轉移,只是‘瘟疫醫生克里斯欽’這個特定個體擁有的特定能力,并不能簡單粗暴的將它從他體內剝奪,那我為了達成目的,就要徹底取代‘瘟疫醫生克里斯欽’這個存在?!?/br> 他把端著的從茶杯放回了茶盤里,杯底與盤面相撞發出清脆的響聲。 “我會先入侵他的精神,獲取他所有的人生經歷、想法和別人對他的看法和評價,徹徹底底的了解和分析這個人,然后,我會完美的按照他的想法、他的經歷、他的情感去行動,讓周圍的所有人都認為 我就是‘瘟疫醫生克里斯欽’,取代他的存在痕跡,但僅僅這樣只能說是一個厲害的偽裝者,就像阿列克謝所做的那樣,還遠遠達不到能夠奪取他人能力的地步?!?/br> 辛西婭豎起了耳朵。 “因此,最重要的一步,就是精神同調?!?/br> “讓我和他的精神完全同步,忘掉自我,從內而外的變成了‘瘟疫醫生克里斯欽’,接收他的命運,完成他應當扮演的角色,直至連命運都承認我才是‘瘟疫醫生克里斯欽’,那么命運所賦予他的能力和使命,自然就變成了我的?!?/br> “到最后,‘我’就是‘瘟疫醫生’?!蓖邆惗∮执蛄藗€響指。 辛西婭震驚了,這完完全全是瓦倫丁才能給出的答案,也完完全全是瓦倫丁才能切入的思路,畢竟在精神世界上,半位面可能沒有人比他走的更遠了。 收集神話──模仿神話──性格大變,這就是塞米拉米斯為了竊取古巴比倫女神的權柄所做出的努力,最后她也確實得到了神話中女神的能力,毫無疑問,瓦倫丁給出的就是正解。 “但是假的就是假的,自我并不會徹底消失,”他話鋒一轉,“哪怕是本人都沒有察覺,但她的潛意識也會影響到表象人格,比如說,克里斯欽是個露水情緣遍布大陸的花花公子,而我取代了他以后,可能也會繼續跟女孩調笑,卻未必會走到上床這一步?!?/br> 順帶著又黑了一把摯友的美貌青年繼續說道:“我想,塞米拉米斯也是這個情況。古巴比倫女神并不會對自己的情人忠誠,可據我所知,那位女士雖然有拋棄情人的愛好,但在這方面卻是無可指摘的?!?/br> “也就是說,前者是古巴比倫女神的影響,后者才是塞米拉米斯存在的證據?”辛西婭立即領會,“所以那位女士在巴比倫號和圣城里的表現也可以這么解析?!?/br> “古巴比倫女神想要縱情享樂,才有巴比倫號的變化,而塞米拉米斯不想跟兄長敵對,所以才會逃走。同樣的,古巴比倫女神想要排除敵人,塞米拉米斯……” 說到這里,辛西婭停住了,她面露猶豫,抬起眼皮小心翼翼的看著表哥。 “我……我有一個猜測……”她斷斷續續的說道,“我知道沒什么道理啦……” 看到瓦倫丁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架勢,辛西婭深深吸了一口氣,一氣呵成的喊了出來:“我覺得塞米拉米斯喜歡盧西亞!” 令她喪氣的是,瓦倫丁對此的反應是又喝了一口紅茶,氣定神閑的說:“你的理由?” 雖然這個反應比不相信要好多了,但辛西婭還是不滿的嘟嚷:“什么嘛,吃驚的樣子都沒有,突然就不想說了?!?/br> “這有什么可吃驚的?”瓦倫丁挑了挑眉毛,“塞米拉米斯從小跟著初代教皇生活,可以說是生活在男人堆里,有一兩個喜歡的異性再正常不過了,而且──” “她面對盧西亞的時候表現太異常了?!眱蓚€人異口同聲的說道。 “不錯嘛,那種情況下還能觀察到敵人的情緒反應?!蓖邆惗∨牧伺男廖鲖I的頭,稱贊了一句。 辛西婭的臉“刷”的一下就紅了,只能拿起杯子遮擋了一下,“表哥你才是,明明不在場,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啊?!?/br> “我雖然不在戰斗現場,但這并不意味著我看不到現場,”瓦倫丁意有所指的說道,“那位女士在認出盧西亞前后表現的反差太大,想不注意到都難?!?/br> 是的,作為一個占據了最佳觀戰席位的腿部掛件,辛西婭近距離目擊了蛛后和盧西亞的戰斗,在認出附在巴勒特主教身上的是第十二圣徒盧西亞后,塞米拉米斯在一瞬間進入了驚慌失措和心神不寧的狀態,也正是因為距離太近,她第一時間流露出的恐懼才那么真實。 “在不知道她和初代教皇是兄妹時,我覺得這是碰到打不過的死對頭時的正常反應,在水下遺跡時,盧西亞鮮明的表現出對她的厭惡的談話,也進一步加深了我一開始的想法,可到了后面,與初代教皇亞倫的談話讓我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哎喲!” 辛西婭一邊正經的解釋,一邊偷偷的把罪惡的黑手伸向了最大的那塊蛋糕,被發現的瓦倫丁打了一下手。 “亞倫和塞米拉米斯的感情極好,哪怕后者性情大變后應該也沒有影響這一點,不然亞倫也不會明知meimei狀況有異,還是任由她繼續下去還去試圖得到命運紡錘?!?/br> 揉了揉手背,辛西婭面不改色的繼續說道。 “能夠在所有權一分為二的清況下當機立斷的去爭搶另一半所有權,這么驚人的反應速度只證明了一件事──塞米拉米斯接觸紡錘的時候,初代教皇和十二圣徒也在場?!?/br> “也就是說,在當時,他們雙方還沒有決裂?!?/br> “這樣一來,那位女士害怕盧西亞就顯得很奇怪了,”辛西婭學著表哥的樣子聳了聳肩,“雖然也有可能是因為童年陰影啦,積威深重啦這樣的原因,但作為一名女性,還是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覺──是因為感情?!?/br> “塞米拉米斯深愛著盧西亞,她非常害怕從對方眼睛里看到對自己的厭惡?!?/br> 如果初代教皇亞倫在此,肯定會對辛西婭僅憑三言兩語和一個照面就推斷出自己一心想要隱藏的秘密而感到萬分驚訝。 “女性的直覺……”瓦倫丁無奈的攤了攤手,“這可真是無法反駁的理由?!?/br> 聽出了他言下之意里的嘲諷,辛西婭鼓起了雙頰,極為不服氣的反駁道:“那你又是怎么猜到的!” “很簡單,我拜訪了約翰主教一趟,”瓦倫丁慢條斯理的回答,“無論在什么年代,都不會缺少八卦生存的空間?!?/br> 這種微妙的被壓了一頭,還不得不服氣的感覺是什么??? 信心又一次遭受重擊的辛西婭在內心淚流滿面。 “塞米拉米斯確實暗戀盧西亞,而且暗戀的人盡皆知,我是指──除了兩個當事人外,所有人都對此心知肚明,”給自己又倒了一杯熱茶,瓦倫丁從糖罐里挑出了一顆白色的方糖,“他們甚至還有人開盤賭塞米拉米斯到底什么時候才會告白?!?/br> “這是什么三流言情小說的情節嗎?”辛西婭忍不住吐了句槽。 “反正最后是莊家賺的盆滿缽滿,因為直到最后,塞米拉米斯都沒能成功告白?!蓖邆惗】偨Y道。 他們兩個在這里討論這段陳年舊情當然不像兩千年前的人那樣是為了八卦,而是為了更好的去迎擊那位女士。 “也就是說,這算是從側面應證了塞米拉米斯還存在了吧?”辛西婭聞言松了口氣,她在這幾天里惡補了古巴比倫神話,如果傳說中那位任性妄為的女神真的走進了現實,那可真夠嗆的。 古巴比倫女神是根本不會與他們溝通的,但塞米拉米斯會。 “實事求是的說,能夠和平共處就算是勝利,”揉了揉眼睛,辛西婭感覺到了一絲困意,屋內的爐火燒的很旺,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室內的溫度似乎上升了不少,“撇開那位女士本人不談,她麾下還有半個半位面呢,光是想到會在戰場上與蠻族對沖,我就忍不住的想打哆嗦?!?/br> 蠻族,伊恩出身的種族,人人都擁有鋼筋鐵骨般的體魄和非凡的戰斗天賦,他們嘴邊長出的鐐牙就是兇悍性青的最大體現。 翻遍半位面,真的再也找不出第二個種族像蠻族這樣適合正面沖鋒了。 哦,如果地行獸能開口說話的話,那第一強大種族的稱號就算是蠻族也要拱手相讓。 辛西婭被自己苦中作樂的天賦能力給逗笑了。 “干脆我就真的讓愛德華把西北軍用來偽裝商隊的地行獸放出來……哎哎哎,”發現瓦倫丁的目光穿過自己投向背后的女王不滿的站起來,把手伸到青年面前揮了揮,“你的小可愛在這里呢!” “……雪融了?!蓖邆惗『冒胩鞌D出了這一句。 “什么?”辛西婭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瓦倫丁猛的站了起來,撥開辛西婭的手臂,邁開步子走到窗邊,用手掌抹開玻璃上的霧氣,隨后篤定的說道: “雪地,在融化?!?/br> 這一次,辛西婭聽清了。 她迅速轉過身,小跑到瓦倫丁身邊,幾乎把臉貼到了玻璃上。 此時的大雪已經停了,天空重新放晴,太陽又出現在了蔚藍的畫布上,然后,憑借著精靈優秀的視力,他捕捉到了堆積在房頂上的冰雪消融的畫面。 說老實話,冰雪消融并不是什么稀罕事,但眼前消融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 辛西婭輕輕的眨了眨眼,原本被完全覆蓋的建筑物就露出了紅褐色的屋頂,再一眨眼,青色石板路 就出現在了視線里。融化的雪水匯集成河流在道路兩旁流淌,原本銀裝素裹的圣城又展現出了本來面貌。 “溫度在急劇上升?!?/br> 瓦倫丁說著,動手打開了面前的窗戶,微微潮濕的空氣吹拂進了燥熱的室內,辛西婭額間的汗水被吹干,帶來了絲絲涼意,可這也無法掩飾這股風溫暖的更像是屬于春暖花開的季節,而不是嚴冬凍徹骨髓的溫度。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辛西婭的臉色有些難看,“是那位女士搞的鬼,她一定是更改了四季變化,將冬天極度縮短,直接將季節提到了春夏,她一定是感覺到了這邊所有權的交替,知道初代教皇和十二圣徒已經卸任,想要給我們一個致命打擊,根本不打算給我們喘息的機會!” 不,塞米拉米斯一定還拿不準初代教皇他們存不存在,才采用了這種遷回的戰術。 瓦倫丁的大腦開始迅速運作,“你能停下這種四季逆轉嗎?” 辛西婭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恢復到一開始的樣子不太可能,不過只要我這邊一心想要恢復正常的四季,就可以抵消她接下來的動作,只不過這會是一個慢長的僵持過程?!?/br> “那也要做,”瓦倫丁立即下了決定,“你全神貫注的去抵消那位女士的動作,我會守在這里保護你,那位女士的軍隊很可能已經整裝待發,或者就駐扎在城外,等待著大雪徹底消融的那一刻,一旦讓他們得逞,猝不及防之下,圣城根本抵御不住?!?/br> 他說的很對,其他種族的軍隊還沒有到,如今的圣城里只有卡斯蒂利亞的西北軍和圣殿騎士團,真的跟狀態滿格的蛛后聯軍對上,會是一場非常慘烈的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