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擁有灰色卷發的圓臉少年侃侃而談。 “諸位有所不知,圣城私下里一直流傳著巴勒特主教有私生子的傳聞,于是我當時就留了個心眼,偷偷收集了幾根他掉落的頭發,前往盤石大殿將此事告知了羅伯特團長,征得教皇冕下的同意后,將頭發與巴勒特主教的血液樣本做了親緣檢驗,才得出了這個驚人的結論?!?/br> 拿起羽毛筆在紙上做了記錄,約翰主教問道︰“那這名修士現在在哪里呢?” “就在這里!”格里姆朗聲回答道,“我們在得出結論的第一時間就緝拿了他!” 話音未落,幾名圣殿騎士押送著一名男子走上了審判臺,金色的長發和蜜色的皮膚顯示了對方日精靈的身份,只見他穿著最常見的修士袍,帶著手銬腳鏈,形容狼狽至極。 然而,在他抬起頭露出真容的那一刻,所有人齊齊倒吸了一口冷氣,就算是辛西婭這樣僅與巴勒特主教見過一面的人也能看出,二人簡直就是從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不知道巴勒特主教要怎么解釋你們之間在容貌上的相似?!备窭锬返靡獾恼f道。 如今的情形已經是壓倒性的對他不利了,可巴勒特主角依然一副風輕云淡的樣子,“抱歉,我看不見,所以并不知道哪里相似?!?/br> “您不需要看見,”格里姆的語氣冷了下 來,“您只需要取下那條礙事的綁帶,讓教皇和在場諸位看清楚就行了?!?/br> “只要大家不怕被我嚇到就行?!?/br> 金發主教從善如流的回答,他這次沒等對方的回應,而是直接抬手解去了臉上的蒙眼布,將隱藏了多年的傷口展現在了所有人眼前。 辛西婭被巴勒特主教的樣子嚇了一跳,與她的想象不同,男人原本應該是眼楮的部位布滿了縱橫的猙獰傷痕,他的眼皮微微內凹,表明了里面并沒有支撐物的事實。 他的雙眼竟然是被外力剜下來的。 “大家都知道,我出身日精靈王庭,我們精靈一族,一生中會有一個命定的愛人,只要與對方相遇,哪怕只看一眼,也會墜入愛河,”像是不知道自己帶來了多大的震撼,巴勒特主教解釋起了傷疤的來由,“而我是將全身心奉獻給圣光的人,自然不能任由自己在未來與命定之人有什么瓜葛,為了鞏固自己的信仰之心,我便親手剜去了眼楮?!?/br> “格里姆隊長剛剛問我了,怎么去解釋我與這名修士之間的相似,我看不見,也回答不了,但我臉上的傷疤,就是我對圣光忠誠的證明?!?/br> 隨著巴勒特主教這一記絕地反擊,局勢瞬間進入了膠著狀態,作為審判官的約翰主教忍不住將詢問的目光投注到教皇身上,卻發現后者眉頭緊皺,似乎也陷入了思考。 現場陡然陷入了沉重的安靜之中,直到一個聲音打破了凝重的氣氛。 “教皇冕下,我有一個想法,”從開庭到現在背了幾口大鍋的羅伯特開了口,“巴勒特主教的品行我們都非常清楚,要說他違背圣典的教誨,我是一千一萬個不信的,但這名修士與他的相似度也確實超出了單純同族的范疇,因此,我作為負責此事的圣殿騎士團團長有一個建議?!?/br> 格里高利六世點頭示意他繼續說。 羅伯特將手搭在劍柄上朗聲說道︰“格里姆隊長所說的親緣驗證不過是倉促之下舉辦的,想來結果未必準確,既然現在有了爭議,不如現場做一次?!?/br> “只是圣殿騎士團和歌隊都已經卷入了此事,由我們之間的任何一方來做檢驗,都有不公正的嫌疑,為了圣光的榮譽,我建議由異端審判局來進行現場的驗證?!?/br> 他這么說著,扭頭看向了站在教皇身畔的瓦倫丁,“畢竟在這方面,他們可是行家?!?/br> “你怎么想呢?”教皇問瓦倫丁。 青年低著頭回答︰“如果冕下您覺得有必要的話,我并沒有異議?!?/br> 教皇思忖了片刻,拍了拍他的手,“假如做的話,說說你的想法?!?/br> 瓦倫丁聞言露出了文雅的笑容,只是說出來的話就不怎么客氣了。 “考慮到歌隊和騎士團的傳統檢驗方法得出的結果可能存在很大的誤差,我想舍棄繁瑣的步驟,直接使用魔法檢測血緣?!?/br> “雙方提供新鮮的血液,由我的部下安迪審判官施展親緣魔法,再考慮到或許有作假的可能,我提議進行兩輪的驗證,第一輪驗證巴勒特主教與這名無名修士,第二輪則是選一個無關人士與巴勒特主教再次驗證親緣,以第二輪的結果來證明第一輪的正確性?!?/br> “鑒于親緣魔法只能在同族之間施展,我個人同樣擁有日精靈血統,會對結果造成干擾。雖然很冒昧,但我希望卡斯蒂利亞的辛西婭女王能幫我們這個忙?!?/br> “小辛西婭?”格里高利六世若有所思的看向一旁的少女。 “是的,辛西婭女王是血統非常純正的暗精靈,由她來做這個參照真的再適合不過了?!?/br> “既然瓦倫丁這么說了,小辛西婭你覺得呢?”他問道。 表哥的提議辛西婭哪里敢說不,她半低著頭對教皇羞澀的笑了一下,“能為冕下分憂,是我的榮幸?!?/br> 得到了回答的教皇閉上眼楮思考了片刻,最終吐出了一口濁氣,“那就這么辦吧?!?/br> 教皇下了決定,所有人就都運轉了起來,正在折騰考斯特的安迪被緊急揪了過來,在聽到緣由以后,露出了一副要破產的苦逼表情,不過在圣殿騎士團的鼎力支持下,施展魔法所需的布置很快就被辦妥了。 審判臺被畫上了復雜的魔法陣,每個節點都被擺上了相應的符石,兩把銀質小刀被分別擺在兩側,安迪站在臺子的一側,手里捏著一小塊符石,rou眼可見的白色氣流在他周身環繞。 巴勒特主教拿起一把小刀在掌心劃了一道,殷紅的鮮血從傷口處滲了出來,對面的修士則被一名圣殿騎士用小刀依樣在手掌心來了一下。 二人同時將留血的手掌壓到了法陣上,血色順著黑色的線條蔓延,符石被一個一個激活,白色的氣流在其上縱橫交錯,被逐漸染上顏色。 氣流顯現的顏色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深,最后定格在了鮮紅色。 這是代表著血親的顏色。 有了之前的鋪墊,這個結果在人們的預期之中,格里姆摘下禮帽在手中轉了幾圈,巴勒特主教在聽到結果后表現的也很平靜。 “該你了,女王陛下?!蓖邆惗≥p聲提醒道。 辛西婭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一步步走下看臺,圣殿騎士將修士拉到一旁,給她讓出了位置,也不知道他們對他做什么,修士一直保持著神智不清的狀態。 用過的小刀被換成了新的,辛西婭小心翼翼的用它在食指指肚上拉了一下,鋒利的刀刃刺破皮膚,沁出血液。 抬頭看向對面,得到了日精靈鼓勵似的微笑,她咬咬牙,將手指按了上去。 魔法陣再次被激活,被魔力包圍的感覺很奇怪,就好像有一只活物在身體里順著血管游走,血液一離開身體就會被掠奪干凈,化為了魔法陣的能源之一。 縱橫的氣流再次升起,依然鮮紅扎眼。 辛西婭看著結果,手足無措的站在原地。 教皇猛的從座位上站起來,死死的盯著紅色的氣流。 這一次,全場嘩然。 第58章 征服世界的第五十八步 茫然無措的站在審判臺上,辛西婭看著眼前鮮紅色的氣流,心里萬狗奔騰,她雖然一直看不上約瑟夫親王那個大傻蛋,但也從來沒想過要換老爹??! 大概是最初的震驚過去了,教皇發覺了自己的失態,重新坐回了位置上,只是手依然止不住的撫摸著手里的權杖。 “好了,安迪,停下吧?!蓖邆惗∨牧伺氖?,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他那里,其中甚至包括了臉色微變的格里姆。 “非常有意思的結果,出乎我的意料,”他邊說邊走下了看臺,“眾所周知,親緣魔法的表現有五種,白色代表著無關系,淡綠代表著遠親,橙色代表近親,暗紅色是三代內血親,鮮紅色代表兩代內的血親……” 瓦倫丁來到了辛西婭身邊,伸手敲了敲臺子上的魔法陣,“就測試結果來看,我好像要恭喜巴勒特主教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兒女啊?!?/br> 被點名的主教沒有理會他的調侃,而是撤回了手掌,將摘下的蒙眼布重新系了上去,還未止血的傷口在潔白的布條上留下了斑斑血跡。 “兒女雙全是件大好事,遺憾的是,這顯然是不可能的,”瓦倫丁將手搭上了辛西婭的肩膀,“恕我冒昧,陛下,您和巴勒特主教有血緣關系嗎?” 辛西婭張了張嘴,還沒等她構思好怎么回答,就被巴勒特主教搶走了機會。 “沒有,”日精靈緩緩搖了搖頭,“我祖母的meimei嫁給了時任卡斯蒂利亞王的次子,但遺憾的是,她的孩子在十二歲的時候就夭折了?!?/br> 這是實話,由于屬性互相排斥,日精靈和暗精靈的混血兒往往都活不到成年,對于巴勒特主教而言,只要說出這個事實,無疑是為自證清白再加了一記重砝碼,然而他并不能,因為唯一的例外此刻就站在他面前。 主教緊閉的眼皮在白布的遮掩下微微顫抖,他會將這個秘密帶進墳墓,永永遠遠的埋葬它。 “也就是說,你們是族譜上的表親,實際上卻沒有任何的血親關系,”瓦倫丁接著他的話說了下去,“也就是魔法測出的結果并不準確?!?/br> “裁決長大人,很抱歉打斷一下,”格里姆站了起來,大聲說道,“畫出魔法陣的是隸屬于教會的魔法師,主持魔法的是異端審判局的安迪審判官,您的意思是,這兩方作假了嗎?” 格里姆這段話剛說完,坐在看臺上的好幾個修士打扮的人臉色都變了,他們正是被教廷私下招攬的魔法師。 “不,當然不,我干嘛要舍近求遠呢?”瓦倫丁說著伸手抓住了辛西婭放在魔法陣上的手,將之抬了起來,沾染著紅色的指肚出現在了眾人的視線中,“諸位請看,由于兩次測試前后舉行,女王陛下的手指其實是覆蓋在前一位的鮮血上的?!?/br> “但這并不會影響測試的結果啊,”格里姆一臉懵懂的說,“血緣魔法只會對有生命力的鮮血做出反應,相比較于正在接觸的辛西婭女王,之前的血跡造成不了任何干擾?!?/br> 瓦倫丁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格里姆隊長對于魔法一道很有研究嘛,很是令我刮目相看啊?!?/br> 發覺自己說多了的圓臉少年閉上嘴坐回了位子上。 “我曾經奉命抓捕過這世上最危險的巫蠱師,從他那里知道了不少有趣的小把戲?!?/br> 青年笑了笑,語調一派輕松。 “我曾經見過他利用魔藥將自己從頭到尾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將追捕的修士耍的團團轉,那個時候我就很好奇,魔藥到底是怎么作用的呢?就連血統也能扭轉嗎?看樣子在今天,這個疑問要得到解答了?!?/br> “不,不光這次,”他說著說著又輕輕搖了搖頭,“之前的很多疑問,就都能得到解答了?!?/br> “之前的很多疑問……”約翰主教若有所思的人重復了這句話。 “我想我明白瓦倫丁裁決長的意思了?!?/br> 這一次插話的卻是羅伯特,他堅毅的嘴角抿了抿,轉身面向教皇,右手緊緊的握住腰間的長劍,“冕下,您不覺得,此刻的情形有些眼熟嗎?” 格里高利六世停下了撫摸權杖的動作,將目光投向了神色凝重的騎士團長。 “您不覺得,眼下的情形跟阿列克謝主教一事,太過于相似了嗎?” 羅伯特此言一出,不少人心里都是“咯 ”一聲,誰不知道前紅衣主教阿列克謝叛教一事是教皇格里高利六世的禁區,每次被提起都會迎來一場血雨腥風。 這件事如此忌諱,相對的,也最廣為人知。 撇開那副驚世駭俗的畫作,阿列克謝最令人嘖嘖稱奇的則是他出神入化的偽裝能力,在教廷的檔案上,他出身于凱姆特帝國一個普通貴族家庭,可直到他失敗被捕,人們從他家的密室里找到了被囚禁了足足四十多年的正主,才震驚的發現與他們朝夕相處多年的阿列克謝竟然是個冒牌貨。 這件事在私底下引起了軒然大波,這就意味著,阿列克謝不知道使用了什么手段,瞞過了教廷無數次的調查和檢驗,就連遠在凱姆特帝國的子爵夫婦都對他的身份深信不疑。 而阿列克謝蒙蔽的檢驗中,親緣魔法赫然在列。 用盡全身的力氣維持著冷靜的假面,格里姆的雙手已經汗津津的了。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一旦與阿列克謝一案聯系起來,再想翻盤就難如登天了。 能讓格里高利六世如此忌憚的,并不是阿列克謝,而是他背后的龐然大物——錫安會。 這個組織有如附骨之組,出沒在圣光加幾千年的歷史里,隱藏在因光明而越發黑暗的陰影中。 這群血統至上的瘋子是歷代教皇的眼中釘、rou中刺,讓他們寢食難安。 與阿列克謝一案相似,也就意味著有錫安會的影子,那與紅衣主教犯忌可就是兩個性質的事情了。 果不其然,羅伯特一點明這一點,格里高利六世的狀態立馬就變了。 虛假的笑容從嘴角消失,渾濁的眼神變得銳利,教皇嚴聲吩咐道︰“撤掉所有的魔法陣重畫,封鎖整個阿克薩神殿,在得到結果之前,誰都不許離開!” 竟然能夠扭轉到這個地步。 格里姆握緊了雙拳,急轉直下的發展,徹底打亂了他提前做好的布置,憋悶感在胸膛沖撞,然而現在還不到死心的地步,他已經讓女巫驗過了,那個修士的的確確就是巴勒特主教的親生兒子。 只要這個千真萬確的事實在,就算是瓦倫丁也翻不了盤。 辛西婭被表哥拉在身側,看著魔法師們在審判臺上涂涂抹抹,她那根沾了他人血液的食指也被用心擦拭,布料擦過傷口引起了細碎的刺痛感。 對面的巴勒特主教依然安之若素,與他有九分相似的修士依然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辛西婭驚訝地發現,到了現在,他們依舊不知道他的名字。 這實在太奇怪了,難道就沒有人想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