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節
父親一死,天也塌了。 雖然左榮軒始終處于癲狂狀態,但他畢竟還算是個聰明人,因此一直謹記著自己此行的目的——報仇。 左家被毀了,他現在也要毀掉嚴易的家! 嚴學海及嚴易的母親鐘萍十一年前已死于意外的車禍。 嚴易現在只有一個女朋友兼未婚妻。 就是現在被他捆在樹上的連盼。 聽說……嚴易很喜歡她。 外界都傳聞,從前的吸血鬼,現在根本就是個寵妻狂魔。 “我知道你不會承認的……我今天敢把你叫過來,就沒想著活著回去!” 嚴易久經商場,精于談判,論這些文字游戲,左榮軒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不過大概最瘋狂的舉動都已經做出來了,他似乎也沒想跟嚴易逞太多口舌之爭。 匕首刀鋒逼在連盼脖子上,因為方才的激烈動作,連盼脖子上已經漸漸沁出了血珠,嚴易眼珠盯著連盼雪白的脖子,眼里有些殺意。 左榮軒忽而一瞬間又冷靜了下來。 他把刀口又往里逼近了一些,臉上有股胸有成足的笑意。 他手里畢竟還架著嚴易的愛人,他就不信嚴易能無動于衷! 不過令人意外的是,之前還在樹林里大哭不止的連盼,此刻卻冷靜異常。 她眼眶還是濕的,臉上淚痕未干,但似乎自從嚴易來后,她便沒有再發出任何一點聲音。 連抽泣也沒有。 血珠子順著她脖子往下流,有幾滴沁到了衣服上,左榮軒盯著連盼強裝鎮定的臉,心中涌起一股快意。 “你殺了我爸爸,我殺你未婚妻,是不是很公平?” 他側著刀刃在連盼臉上拍了拍。 冰涼的鋼刃拍在臉上,連盼的表情終于有了一絲變化。 她緊緊抿著自己的嘴,嘴唇輕微顫抖,兩只圓圓的大眼里緩緩滾下兩滴豆大的眼淚,仿佛燃燒的蠟燭滾下的蠟淚,很快在臉上消失不見。 這樣一幅情形,放在任何一個正常的男人身上,恐怕都會心生憐惜,然而她越是這樣驚恐驚懼,左榮軒心中就越是暢快無比——當初父親被殺時,他哭得比這個女孩還要難看。 然而呢? 嚴易卻還好端端地坐在他奢華的辦公室里,享受萬人敬仰! 在滿意地看到連盼表情崩裂后,左榮軒立刻將目光轉向了嚴易。 不過想象中嚴易驚慌錯亂的時刻并沒有來臨。 他看上去似乎還是很冷靜,甚至比他才來的時候還要冷靜很多。 “你如果真覺得這是公平的話,那我也無話可說?!眹酪鬃旖浅冻隽艘唤z冷笑,看他的目光充滿輕蔑和同情。 “來的路上,我已經報警了,”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大概還有個二十分鐘,警察就要來了,殺了人,后半輩子都蹲監獄,讓劉阿姨孤獨終老,你還挺孝順?!?/br> 左榮軒母親姓劉,現在已經住進療養院了,因為精神問題,住進去就一直沒出來。 “要說公平么……當然是公平的?!眹酪啄樕系男θ莺艿?,仿佛左榮軒就是一個自己送上門來找死的小強一樣,“畢竟,你要是進了監獄,大概后半輩子都出不來了,我會睡的更安穩,你說呢?” 他這話說的很隱晦,很有些模棱兩可的味道,但是在左榮軒聽來,嚴易無疑已經承認了自己的暴行。 “我殺了你!” 左榮軒狂吼了一聲,似乎下一秒就打算放開連盼,拿著刀要沖向嚴易。 連盼手臂被他猶如老鷹一樣粗糙多的手指抓得生疼。 她身上很多地方都在疼,脊柱疼,脖子更疼,還有被繩子捆的血液不通的手臂,無一不在疼。 她真是個很怕疼的人,偶爾不小心手指上長了個倒刺,碰到都要疼的抽氣,可是今天,連盼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她竟能忍這么久。 在林子里,她始終如同一個啞巴一樣,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左榮軒的手幾乎都快把連盼的小臂給抓斷了,但他并沒有松手——他活動范圍始終就在捆著連盼這根樹的半米旁轉悠,而且一只手,一直死死抓著連盼的小臂,簡直都快把連盼的rou給扯下來了。 仿佛她是對付嚴易的最后一件武器一樣。 嚴易眸光未動,但額上早已冷汗澄澄,后背已全部濡濕,做工考究的白襯衫貼在他脊椎上,林子里偶爾有風吹過,帶來陣陣寒意。 左榮軒已經失去了理智,卻始終還保留了腦子里最后一根弦——不管嚴易如何嘲諷激怒他,他一直不肯離開連盼半步,刀鋒逼在連盼脖子上,只要往前半寸,立即就能讓連盼殞命當場。 嚴易當然沒報警,在這個時候報警,根本無濟于事,可能還會弄巧成拙,他不敢冒這個險。 再者,因為嚴家事故的定案,嚴易對警察一直有些抵觸情緒。 雖然他整個人幾乎已經陷入了少有的慌亂,但基本的理智還在,在來荒林的路上嚴易就給駱明遠打了電話,讓他趕快帶人過來。 駱明遠的公司,明面上只是一家普通的安保公司,實際上私底下會接很多重要任務,甚至會被雇傭到國外,做一些國際任務。 他手里有個小型的軍火庫,庫存絲毫不亞于嚴易在j市的暗香會所。 但是不論是會所的人,還是駱明遠的公司,都不會這么快趕過來,他們距離甚遠。 嚴易只能拖延時間,尋找機會。 這恐怕是他這輩子最無力的時刻,恨不得以身代替連盼,偏偏無能為力。 左榮軒因為情緒激動,刀鋒一直在連盼脖子上亂顫,連盼身上每多一個傷口,嚴易后背就要多一層冷汗。 左榮軒情緒很激動,嚴易幾乎是在一下車,他就架住了連盼,不讓他靠近。 兩人之間差不多差了有五十多米,左榮軒視力一般,也看不清嚴易身上的這些細節。 不過,和想象中一致的是,在聽見“報警”兩個字后,左榮軒顯然已經方寸大亂。 嚴易根本就沒按他想象的套路走,他既沒有跪地求饒,也沒有向他懇求放過連盼。 左榮軒不由得開始懷疑外面傳聞的真假。 如果嚴易真的是一個魔鬼,魔鬼……會有軟肋嗎? 他嘴上說著不怕死,實際上卻并非如此。 左榮軒不過二十出頭,正是年輕氣盛的年紀,就算父親被殺,母親精神錯亂,這些糟糕的事情讓崩潰不已,但他并沒有想到自殺。 他只是想復仇而已。 想看到嚴易痛苦的表情,想讓嚴易嘗一嘗失去至親至愛之人的滋味。 這是盛怒之下的沖動決定,卻不是一個完美的謀殺或綁架計劃。 現在,嚴易不僅沒按套路出牌,還提到了警察,他看左榮軒的目光,仿佛如同看一只可憐的螞蟻一樣,左榮軒立刻陣腳大亂。 說到底,他還只是個沒出社會的學生,連研究生都沒有畢業,今年才剛剛二十三歲而已。 “你是個魔鬼!魔鬼!” 左榮軒大約已經詞窮,又毫無退路,此刻竟紅著眼嚎啕大哭起來。 他的家被毀了,父親被毀了,母親也被毀了,他也被毀了。 他從一個備受羨慕的天子驕子,一下子變成了劫匪、殺人犯,即使報仇成功,未來這輩子也只會在監獄度過。 而嚴易……嚴易看上去還是那么輕松淡然,高高在上! 人面對和自己旗鼓相當的對手,或許會憤怒,但面對比自己強大太多,根本無法殺死的敵人,除了憤怒,就只剩下絕望。 刀是握在他右手上的,此刻因為他盛怒和崩潰的情緒,他放下了手,兩只手臂在空中胡亂揮舞,刀鋒終于離開了連盼的脖子。 嚴易見狀,小心翼翼地開始往前邁步。 他步子很輕,本來都已經往前走了幾步,左榮軒一直在痛哭,似乎根本就顧不上嚴易了。 但在這癲狂的癥狀之中,左榮軒卻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突然抬頭,對著嚴易開始大笑。 他手掌猛然用力一扯,把連盼的小臂連帶手指,一起按到了粗壯的樹干上。 左榮軒調查過,一年前,這名叫連盼的女孩身上發生過一樁綁架強jian案,不過綁架未遂,后面當然也就沒有得手。 兇手是個臭名昭著的慣犯,人稱花哥,因此入獄。 花哥身上翻出了很多舊案子,量刑很重,直接被判了六十年,足夠他老死在監獄里。 犯事的人罪有應得,社會上根本就沒人同情他,左榮軒翻到了當時事故的報道——花哥的十個指頭,都被人砍斷了,不僅如此,他身上的關節也全部被人敲碎了,可以說,完全變成了一個廢人。 但是沒人會同情一個本來就該死的人。 也沒人能證明花哥的事就是嚴易做的,事發路段的監控是壞的,沒有錄像。 但是左榮軒直覺這一定是嚴易的手筆。 事實上,他的直覺也并沒有出錯,這的確是嚴易干的。 碰了連盼的人,都該死! 就這癲狂的一小會兒,嚴易和左榮軒的距離立刻縮短了二十米,兩人距離縮短,左榮軒終于看清楚了嚴易的臉。 如果嚴易去拍電視劇,他應該是那種標準的小白臉形象,眼似星辰,臉若明月。 現在,這張比尋常人要白皙的臉上,看似鎮定,實則細汗密布。 左榮軒心里忽而就明白了什么。 他抓著連盼的手,突然桀桀笑了兩聲,匕首尖抵在數皮上,整個刀柄猛然往下一壓,匕首仿佛一把小型的閘刀猛然落下了閘頭。 三根白皙的,略微有些rourou的手指,順著樹干掉下,落入了草叢里。 嚴易瞳孔猛然張到最大,他瘋了一般沖上前去,與此同時,一聲輕微又不起眼的咻聲驟然發出,左榮軒悶哼了一聲,轟然倒地。 離幾人不多半公里的地方,幾個身穿迷彩服的男子正在林子里以極快的速度移動著。 開槍射擊左榮軒的,正是駱明遠,即使在叢林里,他的速度依然很快。 他今天穿的是刀鋒戰士同款的運動義肢,彈力很強,跑起來反而比正常人還要快,一兩分鐘就直接沖到了嚴易所在的地方。 連盼被捆在樹上,眼睛睜得大大的,嘴唇已經被她自己咬破了,血跡滲出,她似乎渾然未覺。連聲音都沒有發出,只有兩只大大的眼睛里還在持續不斷,往外滾落淚珠。 嚴易瘋了一樣扯繩子,兩指粗的塑料繩極其牢固,根本不是人力能扯斷的,直到張童出言提醒,他似乎才反應過來,撿起了左榮軒掉在地上滿是血跡的匕首,顫抖著劃開捆綁著連盼的繩子。 繩子一解開,連盼瞬間就昏死了過去,嚴易迅速抱住了她。 連盼常用的那個雙肩書包散落在樹旁,書包上的抽繩早已散開,露出了里面的棕色小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