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節
罪魁禍首不是一個人,而是整個廣元董事團,或者說,是前廣元董事團。 現在的董事會,經過七年洗禮,最初的元老早已所剩無幾。 廣元創立之初,一共有十二位董事,嚴易的父親嚴學海占51%的股份,嚴學海之妹嚴青占11%的股份,也就是說,整個嚴家,完全把握了廣元的命脈。 原本大家是想一起賺錢的,但是廣元越做越大,董事會的每個人心里都明白,自己已經坐在了一座金山上。每個人都看到了金礦。 那個時候,z國經濟騰飛,房價瘋狂上漲,手里的錢幾乎每年都在翻倍。 很多人開始后悔,為什么當初沒有多爭取一些股份呢?為什么當初讓嚴學海占據了最大頭呢? 嚴青什么都沒做,僅僅因為是嚴家的女兒,每年假模假樣出席一下董事會便可以坐享其成,憑什么呢? 尤其嚴學海的兒子嚴易還這么優秀,子承父業,未來完全可以想象。 只要嚴家的人在,下面的人就沒有出頭之日,大家永遠都只能分小的,大頭永遠吃不到。 沒人嫌錢多,只要誘惑足夠大。 當錢多到一定程度的時候,有人動心了。 最初是一個,后來是兩個,到最后,所有人都動心了。 只要嚴學海一死,每人就可以分到好幾億,瓜分了他的股權,子子孫孫都享福不盡。 11個人共同謀劃了這場車禍,共同分擔,共同保密,用共同的關系網把這件事處理的滴水不漏。 如果不是這卷案宗,恐怕嚴易一直都會被蒙在鼓里。 但是……再完美的謀殺,始終也會留下證據。 開車的人是駱明遠,雖然那天的車禍的確像是意外,但實在卻又太過巧合。 雨天路滑,前方車輛逆行,對方車上還帶著小孩,駱明遠立刻打方向盤避開,車子沒到失靈的地步,但離準確cao控,似乎又差了那么一點點。 冥冥之中,好像有誰推了他的車一把——后方一輛小轎車,掃過了他們的車尾,直接把車子給撞下了懸崖。 盤山公路旁邊都是有護欄的,但是這一段護欄偏巧又年久失修,輕輕一撞就開了。 如果不是懸崖下的那個大石塊,恐怕一家人就已葬身崖底。 嚴易在醫院里躺了起碼有半年,他出院后又經歷了嚴重的心理疾病折磨,恢復后案子早就結了,查不到什么。只有駱明遠心里感覺這件事不對勁。 駱明遠從山里出來后,花了一年半的時間,專門就在查這件事。 世上并沒有不透風的墻,只要做過的事,始終就會留下痕跡。 駱明遠花了很長時間才找到了突破口——逆行車輛的那個小孩轉學了,轉進了一所很好多的私立學校,他爸爸開車一輛三十多萬的皇冠車來接他。 小孩子很不高興地問爸爸,“家里明明有錢,為什么不買奔馳?同學爸爸都是開奔馳寶馬來接的!” 小孩的父親原本只是個普通職員,后來升職做了主管,家庭條件有所改善,離買奔馳,顯然還有一定的差距。 駱明遠揪著這個小口子,靠著從前做偵察兵的本事,硬是蹲了一年,終于才摸清了始末。 真相實在令人膽寒,他沒報案,直接把資料寄給了嚴易——后面的這七年,嚴易做了很多事。 他很能忍,為一個目標,可以不動聲色好幾年,只等一個機會來臨,一擊殺敵。 最初拿到這個包裹的時候,嚴易也曾想過要尋找寄包裹人的信息,但那個時候寄快遞并不需要什么太多的信息,駱明遠可以要隱藏,嚴易也找不到。 從那個時候起,他其實就有點懷疑駱明遠沒死,只不過一直沒找到他。 嚴易突然問起,駱明遠低頭猛抽了一口煙,直接嗯了一聲,算是承認了。 “還剩幾個了?” 他問的很突兀,又很直白,旁人聽了可能會覺得有點莫名其妙,但嚴易幾乎在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是在問董事團還剩余的人數,舊的,最初那十一個人的董事團。 嚴易眼眸微微動了動,拿打火機把煙點上了,卻只裝作不懂,“什么?” 駱明遠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哂笑。 不同于嚴易眼眸漆黑,駱明遠的眼珠子顏色比較淡,看上去有點兇猛寡淡,很像一種動物——鷹。 事實上,駱明遠從前在部隊的綽號就是老鷹。 鷹是一種有著強烈直覺的動物,他的判斷很少出錯,嚴易瞞得了別人,瞞不了他。 駱明遠盯了他兩秒,但卻沒逼他,只是淡淡笑了笑,抽了口煙道,“馮奇,11年去公海游玩,下海潛水,氧氣瓶意外破裂,溺水而亡;蔣運發,12年乘私人飛機去坦桑尼亞看角馬遷徙,意外墜機身亡;沈文昌,同年在家意外突發腦血栓;13年,霍杰,這個有意思,居然是服用了過量的助興藥品,死在了女人的床上,還有……” 他頓了頓,眼角斜向嚴易的臉,“還要讓我繼續說下去嗎?” 沒有想到的是,嚴易似乎并不以為然,聞言只是淡淡吐了個眼圈,“生死有命,都是意外而已?!?/br> 嚴家的車禍,警方鑒定的結果也是意外。 這個世界上總是有很多意外,難以避免。 駱明遠也沒有拆穿他,遠處嚴青跟秦睿兩個蹦蹦跳跳的,他瞇著眼望向兩人,良久才道,“你就不怕報應么?” 嚴易右手兩指夾著煙,聞言眸光終于微微一暗,兩指用力,將煙條夾得微微變形。 “因果循環,報應不爽,有什么好怕的?!?/br> 他語氣淡然,但如果仔細去聽,其實聲調和平常還是有所不同,里頭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駱明遠早年也是殺伐狠絕的主,他在邊境出過不少任務,退役的時候,手上已經累積了十幾條人命,雖然都是敵人,但殺人的滋味并不美妙。 他說這句話其實并不是要譴責自己的侄子,嚴易不承認也很正常。 大概是上了年紀,駱明遠語氣有些滄桑,“我以前做這些事的時候,覺得毫無畏懼,可是后來我越來越害怕?!?/br> 他說話時眼睛一直盯著嚴青和秦睿的方向,“人都有軟肋,我不怕死,但怕有人傷心?!?/br> 又怕報應到妻兒身上,更令人悲痛欲絕。 “你不是一個人在活?!?/br> 良久之后,駱明遠只說了這樣一句話。 一只煙抽到了底,兩個人都沒有再說什么。 這不是什么值得滔滔不絕的話題,大家點到即止,并未深入。 嚴青看見兩人一直在花藤下沒動,頗感無聊,便沖兩人擺手大喊,“過來放炮!” 駱明遠點了點頭,掐滅了煙頭,小跑過去。 雖然裝的是金屬義肢,但現在科技發達,義肢關節很靈活,他動作看起來和常人無異。 遠處三人其樂融融,駱明遠那句報應在耳邊回蕩,嚴易莫名有些心驚rou跳。 他也不怕死,可是突然在此刻也明白了駱明遠的感受——他也有了軟肋。 非常非常軟的寶貝,非常非常害怕失去的寶貝。 連大爺從里屋出來給新苗除草,看見嚴易還杵在花藤下面,便吆喝了一聲,喊他過來幫忙。 嚴易應了一聲,也把煙給滅了。 連大爺常年在鄉下,也沒見過什么世面,在他印象里,嚴易這種人都是不怎么運動的。 為了孫女未來的幸福著想,連大爺有事沒事就要逮著嚴易動上一動,免得他老了得什么頸椎炎,肩周炎之類的,還要連盼伺候。 在連大爺眼里,嚴易和現在那些年輕人一樣,屬于一天到晚伏案工作,不怎么活動的類型。 嚴易身量極高,就算連盼努力喂養,看上去也是偏瘦的類型,頗有些弱不禁風的意思。和駱明遠這種膚色古銅,一身腱子rou的人一比,看起來的確是有點弱。 連大爺想當然就把他劃入了“弱雞”的范疇,嚴易也沒有糾正他的這種誤解。 老人家怎么開心怎么來吧。 畢竟這個世界上還有一種人,叫穿衣顯瘦,脫衣有rou。 又有一種人,怎么曬也曬不黑。 還有一種人,看著斯文,下手卻又黑又狠。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但是沒辦法,這些都是遺傳。 嚴易應了一聲,伸手從花藤下抓了一把鋤頭,正準備往連大爺開墾的田里去,手機卻突然響了。 他掏出來一看,是新聞app的一條推送——法國巴黎景區發生槍斗案,死亡人數27名,其中3名為中國游客。 死者身份在新聞上并沒有公布,應該還有待確認。 他草草掃了一眼新聞,把手機裝進了兜里。 事情到此,終于結束。 11個聯合密謀嚴家意外的人,一個接一個的,都發生了意外。 沒人懷疑這是謀殺,所有人都相信,這是報應。 做了虧心事,始終害怕鬼敲門。 嚴易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他的手掌白皙修長,非常好看,是屬于少女們極其喜歡的那種手型。不知是不是眼花,他突然看到自己手掌中央緩緩沁出了一條血跡。 連大爺看他對著手發呆,湊過身子一看,一見他手掌中央的印子,頓時哎呦了一聲。 其實傷口并不深,估計就是剛才去拿鋤頭的時候,被花藤上的小刺給刮到的。 幾粒小血珠子沿著掌紋緩緩往外沁。 連大爺一看,頓時著急了,“快快快,快去包扎一下!你們這些年輕人,瞧這一個個細皮嫩rou的!” 嚴易杵在原地沒動,連大爺卻跑得比他還快,估計是進屋叫人去了。 嚴易盯著手掌看了半秒,沒有理會,直接抓著鋤頭,在田埂上刨土。 因為傷口并不是很深,小花并沒有通知家庭醫生,只是匆匆拎了個醫藥箱過來,給嚴易手掌消了毒,又噴了點云南白藥,接著便用紗布把他手掌給包了起來。 其實只是很細的一條傷口,估計是玫瑰刺劃的,但是包扎之后,看起來就跟斷了掌似的,雖然嚴易再三強調自己沒事,但連大爺還是立刻就把他這個病號給趕出了花園。 等到晚上吃飯的時候,連盼看見嚴易右手包得跟個粽子似的,這才知道他手掌受傷了,頓時心疼地不得了,晚飯也不讓他自己吃,都是坐在旁邊一口一口喂的。 病號心安理得地享受特級待遇,連大爺瞪著眼,突然有點懷疑嚴易是故意的。 晚上吃過了餃子,照例要守歲,兩位老人上了年紀熬不住,早早就去睡了,只有幾個年輕人還守在客廳里打麻將。 秦睿是小孩子,雖然他很想堅持跟大家一起度過一個熱鬧的除夕,但到底扛不住瞌睡,趴在嚴青懷很早就睡著了。 連盼忙了一整天,坐在沙發上也是昏昏沉沉的,幾個人明顯都有點熬不住,只有旁邊幾個傭人還在那兒強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