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若說平時,凌茴看在子風的面子上,不跟王寡婦這著三不著兩的人計較。況且子風一日日的長大,也好面子,親母被人抽來抽去著實不體面,所以凌茴能忍便忍了。 此刻,凌茴恨不得拿鞭子抽死她:“你差點沒把我弟弟的命催死,還好意思把我要錢,我看你是活膩歪了,竟也忘了我的脾氣,我只消明話告訴你,你再如此別怪我剮了你?!闭l閑的沒事吃死老鼠???! 侍衛見狀,再鬧下去就出人命了,便不由分說的將王寡婦扔出彤輝院。而后看了看草席上的凌子風,俱將詢問的眼神投向凌茴。 “天氣寒冷,將他抬進屋吧,別凍著了?!绷柢顇iele力氣,微皺著眉頭吩咐道。 作者有話要說: 前面有小仙女說,我木有交代清楚凌子風的出生,說實話凌子風出生不重要,沒有必要詳寫。而且他那種尷尬身份,凌茴不可能心無芥蒂的像疼阿霄一樣疼子風,重點是怎樣消除子風與凌茴姐弟之間的隔膜,使他們在情感上有一層升華(都是好孩子,不是亂、倫的意思啊),人設處理更復雜立體一些。 凌茴的大伯父凌鑾。。。 ☆、第七十二章 屋子里燭光閃爍跳躍,很是晃眼,凌茴用剪刀撥亮蠟燭,起身為凌子風診了脈,思索片刻,寫下兩張藥方子,吩咐趙何出門抓藥。 她竟自解開凌子風的衣衫,里面的膿包都已經潰爛了,屋子里的腐腥味瞬間濃烈起來。凌茴低頭細看,子風腰背間的膿爛處與里衣粘連在了一起,凌茴只得小心翼翼放輕手腳將衣裳剪碎,用熱毛巾擦試清理。 “呃……疼……”少年青白著臉色在夢中低喃囈語,并未曾醒過來。 “忍著些,我給你上好藥就不疼了?!绷柢畎矒岬?。 及至三更天,趙何才把藥湊齊,送了過來。 “你帶著季一他們下去吧,不必在院里守著?!绷柢钸厡⑺幍惯M砂鍋里泡好,邊輕聲吩咐道。 趙何聞言一愣,堅定的搖了搖頭,主子的意思他聽明白了,主子是要將自己與那孩子封在院子里。 他不會同意的! 當年她從□□堆里把他扒拉出來時,他的命便是她的了,更何況,她答應帶自己進京向魏昶復仇的,他決不允許她將自己置于這般危險的境地! 凌茴見趙何一臉堅決的拒絕,無奈的氣笑了,溫聲解釋道:“鼠疫又不是什么絕癥,只不過藥難湊了些,為子風配一副已是難得,你們若都染上了,豈不是要愁死我?!?/br> 趙何黑黢黢的眸子定定的看著凌茴,一字一句道:“那你呢?” “我有預防的藥啊,再說你們這些大老爺們,粗手粗腳的,哪里會照顧人?!绷柢罨氐?。 趙何想了想,還是不能同意,大老爺們怎么了,大老爺們就不許心細了? “你再這么婆婆mama的,我可要抽你了?!绷柢罱器锏耐{道,三趕五攆的將一眾侍衛關到院子外。 這么一折騰,凌茴也走了困意,索性生文火熬起藥來。 黎明十分,凌子風不再發熱,人也清醒了些。滿室的藥香令他微微恍了神。 他緩緩睜眼仔細打量了一番,不是他母親那兒,滿室昏黃的燭光竟給房間添了幾分暖色,床前的案幾旁趴著一個緋衣云發,美得肆意飛揚的姑娘。 凌子風呼吸猛然滯了一下,瞬間眸子里盛滿星光,熠熠生輝,他垂眸滿意的笑了一下,是阿姐啊。 他動了動身,發現身上輕快了許多,還纏了不少繃帶,少年的面色不禁紅了紅,心里暗暗的想,肯定是阿姐給纏的,他母親才不會干這樣的事兒。 他知道自己生的不是時候,他自小沒了父親,母親厭惡他,母親的姘/夫厭惡他,同母異父的jiejie也厭惡他,就連芙jiejie也冷淡他,唯有阿姐會對他笑,贈他纓頭木倉,教他習武,顧全他的面子對他母親一再忍讓。 凌茴聽到響動驀然驚醒,見子風一雙明秀的眸子一眨不眨的注視著她,她不禁一笑:“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的?先把藥喝了再睡一會兒?!?/br> 凌子風搖了搖頭,身上雖然談不上好受,倒也沒特別難受的不能忍,見阿姐這么問,不禁回道:“我都好,阿姐,你去里屋休息吧,不必看著我?!?/br> “先把藥喝了?!绷柢顚⒑貌蝗菀装竞玫臏?,喂給凌子風一勺一勺的喝了,見他雖然身子虛弱,但精神頭兒不錯,便知他已無大礙,心里謝了外祖父及他的藥方千萬遍。 一宿無話,凌茴在里屋睡到天大亮,才起身熬了紅豆粥。 凌子風細細抿著紅豆粥,不由神游物外。 上輩子也是阿姐的一碗紅豆粥,暖了他整整一生。饑荒年份人大多都沒得吃,糧食比金豆子還貴,他餓的兩眼直放光,他母親早已將他攆了出來,任由他自生自滅。 他挖過草根,啃過樹皮,偷過雞摸過狗,甚至吃過觀音土,不得已跟著村子里的土匪到處翻東找西,一家家的摸過去。 殷實的人家,米缸也已見了底,他鬼使神差的去了凌家,那個傳說是他父親的人,他記都不記得就過世了。 阿霄生了場大病,阿姐用最后的紅豆熬了一鍋粥給他補身子,一勺一勺的喂給他吃。 他在門縫里看著,手中緊緊握著一把刀,正當他要提刀闖進去的時候,阿姐發現了他,一雙清澈見底的杏眼微微一愣,瞬間充滿笑意,沖他招招手道:“是子風嗎?進來吧,我們一起喝粥?!?/br> 他手中的刀頓時落了地,哐啷一聲,砸得他心慌亂不已,他滿含不安的朝她望去,卻見她狀似無意的將刀拾起來遞給他道:“是一把好刀,好好待它?!?/br> 那日臨走前,阿姐還給他包了幾個高粱面窩頭,硬塞了他些銅板,摸了摸他的頭,卻什么話都沒說,她那么冰雪聰明,不會看不出他來干什么的。 后來他偷偷摸摸回過凌家幾次,卻見阿姐背著阿霄吃樹皮碾出來的漿粉,他從不知道樹皮還可以這樣吃,但他心里清楚那味道肯定糟糕透了。 想想先前她塞給自己的干糧,他眼眶一熱,頭也不回的走了,便再也沒來過凌家。誰知再聽到她的消息時,便是她的死訊,他瘋了似的穿過燕棲河,卻再也沒有尋到他的阿姐。 他那一生啊,得到的太少,失去的太多,即便再微弱的暖意也足以慰藉一生。他發過誓的,如有來世,他定護她一生無憂。 若說兩輩子加一起,他最羨慕甚至有些嫉妒的,還是阿霄,他的大哥。阿霄可以肆意享受阿姐的關愛,對著阿姐撒嬌、耍賴、鬧脾氣都理所應當,他卻不可以。 他活在這個世間,除了阿姐,沒人對他好過。他落草為寇,眾人都怕他、厭他、棄他,他戎馬一生,被阿姐的孩子封為定國公,拜一等大將軍,眾人都敬他、讒他、離他,唯獨沒有人疼惜他。 沒有人知道,他與阿霄一樣,最喜歡喝紅豆粥,阿姐的紅豆粥。 其實,有一樣他是欺了她的,那便是這身病的來歷,其實他是故意得的,為的是能留在阿姐身邊。從前阿姐總顧忌著他的生母,不肯帶他走。如今他生母真真棄了他,他總能光明正大的跟在他身邊了吧。 凌子風晶黑幽亮的眸色閃了閃,又默默吸了一口紅豆粥,嗯,真甜,甜到了心坎里。 作者有話要說: 哎,少年郎,俗世啊。 凌子風的人設靈感起源,建國前滄州多土匪,出過一個義匪,別的土匪都窩里橫,禍害鄉里,只有他,劫富濟貧,后來抗、戰的時候,參了八、路、軍,手起刀落,殺鬼子很利索,是我們那塊遠近聞名的大英雄,我覺得他雖然落草為寇,卻真正是個男人。。。 ☆、第七十三章 如此精心養了幾日,凌子風的病總算開始漸漸好轉,凌茴心頭的石頭也終于落了地。 渤海地處大尚北境,本就苦寒,雖然轉眼已過了數九嚴冬,倒春寒的威力也不可小覷,凌子風被送來的時候,身上只著一件薄薄的夾襖。凌茴見他穿的如此單薄,眼底又添了層寒意,敢情那王寡婦是破罐子破摔了。 這日,凌茴拿著皮尺給凌子風量尺寸,趁著這幾日的空閑,給他趕一件棉衣。 “鐺鐺鐺,鐺鐺鐺……院里有人嗎?”一聲嬌弱的女聲從外面傳來。 本來俊秀的眉目中還溢著喜笑的凌子風,瞬間冷了臉,轉身他就在唇上撲了點粉,躺床上蓋好被子一動不動裝憔悴,挺尸。 凌茴見他這樣,哪里還有不明白的,這分明是不想見又不得不見的態度嘛,遂也沒勸說什么,只好起身去開門。 門外,花信正當頭的少女水潤的雙眸中點嵌著盈盈淚光,好一個纖纖弱質,細柳扶風的女子。 她見凌茴開了門,便婀娜著身姿福了福身道:“多謝凌姑娘照看舍弟了?!?/br> “呵”,凌茴頓時氣笑了,冷聲回道,“他姓凌,我照顧他天經地義,姑娘口中的感謝又是從何說起?!?/br> 真是,有事說事兒,沒事兒立閃啊,凌茴心里默默念了句小魚兒,她還忙著呢。 “我想進屋跟子風說兩句話?!蹦枪媚飻祷赜杂种?,猶豫了幾次終于糾結不住,開口懇求道,仿若不放她進去便是犯了天大的錯誤一樣。 凌茴嘖嘖稱奇,這姑娘真是王寡婦生出來的嗎?高出王寡婦好幾個段位去啊,難不成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了?! 凌茴朝一旁閃了閃身道:“請進吧?!彼芎闷孢@姑娘有什么幺蛾子讓子風一聽她的聲音便興趣索然的躲了起來。 這位姑娘是凌子風同母異父的jiejie,姓王,名喚王青青,王青青的父親是王寡婦丈夫的堂弟。眾人皆以為王寡婦的丈夫是生計所迫,才不得不進宮當太監的。 其實,不然。 王寡婦的丈夫眼睜睜的看著妻子與堂弟交纏,傷怒之下,進宮去了子孫根,再也沒回來過,這大概也是另一種方式的看破紅塵吧。 王家本身就不是什么好過的人家,王寡婦生得多情,又好虛榮,在男人處得來的銀錢都貢獻給了她那些胭脂水粉衣裳首飾,她沒失丈夫前就是個風流胚子,失了丈夫后更加的肆無忌憚,變本加厲的浪、蕩起來。 其身不正,王寡婦如何能□□兒女? 不過是王青青這幾年在城里的大戶人家做幫傭,言行舉止都要仿一仿大戶人家的小姐,要溫婉大方,要知書達理,要弱柳扶風,要柔情似水,更要把身上這層土皮兒蹭掉,方才能尋個好人家。 好人家沒尋到,倒是被主家趕了出來,嫌棄她小小年紀便如此狐媚子,勾引主家的小公子。 對此,王青青每回想起來就恨得牙根癢癢,若不是她家里太窮,她至于這么千方百計么,她若是生在凌家,恐怕那些大戶人家都搶著聘她做正室呢,凌芙不就嫁了滄州城首富徐家嫡長子做正室么。 就這樣,王青青把目光鎖定在她這個異父弟弟凌子風身上,只要弟弟是凌家子,凌氏便不會虧待了他。如今凌五爺沒了,她母親飛上枝頭變鳳凰的美夢也碎了。 無妨,在凌子風身上下下功夫,那還不是想要什么來什么! 想到這里,王青青的腳步變得輕快許多。 她輕輕撩起棉門簾,心中千言萬語匯成一句柔弱的低喚:“子風……” 凌子風聞言身體驀然一僵,并不言語回應些什么。 “子風,你還在怪jiejie嗎?”王青青嘴上如此焦急的問著,好似怪了她便是天理難容一般的罪過。 凌茴默默在一旁拿出料子裁衣,也并不理會她。 “我……我這也是沒辦法啊,jiejie得需要一份厚重的嫁妝才能嫁個好人家,情非得已才委屈了你?!蓖跚嗲鄰埧诮忉尩?。 凌子風轉過身去,只虛弱著聲音說了一句:“我得的可是鼠疫,若一不留神傳給你了,那還怪不好意思的?!?/br> 王青青臉色驀然一僵,忍了又忍咬了下唇說道:“我父親又輸了一筆錢,你能不能……” 不等她話落音,凌子風驀然開口打斷道:“你也說了那是你父親?!?/br> “子風,凌家這等家境還缺這幾兩銀子么?!”王青青驀然提高聲音回道。 “是不缺,可為什么要給你?”凌子風聲音似臘月寒冰一般。 “我是你jiejie!”王青青終于撕破了臉皮,出聲吼道。 “在給我裁新衣的才是我jiejie,你還配不上,先前的銀子你貪就貪了,我不計較,那日你們一張破草席把我棄了出去,我凌子風便與你們再無瓜葛,你走吧?!绷枳语L疲倦的閉了閉眼,臉色微微有些蒼白。 “你揀到高枝飛了,便不管我們的死活?!”王青青顫抖著聲音里帶著哭腔,她簡直難以置信這個一向逆來順受的弟弟,如今變得這樣不聽話! 她與母親謀劃把子風送回凌家,比養在她們手里要有利可圖的多,子風在她們家的時候,凌家給多少銀子她們要多少。不過一旦把子風送回去,她們直接把子風要多少銀子沒有?!可如今,這一切都變了! 他一定是被人教唆了! 王青青連妒帶恨,憤怒的雙眸里盛滿怒火,直直朝凌茴噴射過來:“都是你教唆的對不對?他和我們不親了?!?/br> 凌茴猛然抬頭,她進屋后一句話都沒說,這都能礙著人?!不過,她向來不是逞一時口舌之快的人,她信奉的是能動手就千萬別吵吵,浪費唾沫星子。 所以,凌茴抽出別在腰間的軟鞭,一下又一下的在手中輕輕的彈了彈,瞬間往地上猛的一抽:“我還輪不到你來評頭品足?!?/br> 馬上滾!不然就是連爬帶滾了。 王青青見慣了弱花似的女子,哪見過凌茴這樣一言不合就甩鞭子抽人的。怨不得她娘會勸著她來要銀子,敢情是怕對上這道女閻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