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行啊,你想吃就讓他們做?!蓖豕鹬ψ尣束P去,“再做一籠鮮蝦湯包給老太太,罷了,多做幾籠吧,給東邊的珍大奶奶也送一些過去?!?/br> “是?!?/br> 王桂枝就問賈珠愿意不愿意去,“咱家的船如今也該走遠些,有你姑父看著也放心。你帶著那些考題真卷去見你林姑父,一起清修讀書,又能看看咱家的姑奶奶,讓老太太多安心,若是姑奶奶有什么難為的事,你也要告訴我們知道,一人計短兩人計長,三個臭皮匠還頂一個諸葛亮呢。你看怎么樣?” 這幾日在家里呆得也煩,賈珠就應下來,“好啊,正好見識下揚州風光?!背鋈ド⑸⑿囊埠?。 到了晚間,賈政回來,三人一起用罷晚飯,王桂枝告訴他珠兒愿意去趟揚州,賈政便又帶著賈珠去了夢坡齋說話。 “此次你一人出去,不比在我跟前,不要輕易聽信了別人的話,凡事多看多想……”擔心交待之后,又拿出考題抄錄的試卷出來,“這些你都帶去吧,你姑姑那里我也會寫信,定會好好放置你?!?/br> 賈珠應了,賈政話峰一轉,“你跟你媳婦,還在鬧脾氣嗎?” 倒是父親問起,賈珠臉上一紅,“父親……” “你若有心,不若把你媳婦一起帶去,有什么事,也說清明白才好。你既然是個男人,可知道對女人的誓言是最不能反悔欺騙的?!辟Z政按了按兒子的肩膀,“你要知道,她的一切性命榮辱都系只在你的身上?!?/br> 賈珠看著父親,輕輕應是。 一聽說賈珠要去揚州,甄士隱也想同去,就與賈政辭館,他本就是為了游歷,不料賈府盛情款待長居近年。去歲中秋就想告辭離開,不料小女英蓮突然出痘,不好走動,便留在賈府醫治,正好那西席母親去世要回鄉治喪,便暫時接過教導元春、璉哥兒開蒙幼訓。 封氏辭別賈母,賈母心雖不舍甄士隱才華與封氏相陪,又知道不好再留,“我有心想再留你們,卻也知道是留不住的,總歸以后有空常來玩?!?/br> 元春更加不舍,抱著粉妝玉琢的英蓮好一會兒才松開,“你以后可不要忘了我?!卑缂壹揖频臅r候,還是英蓮最能跟她玩到一塊了,璉哥兒只喜歡擺積木舞刀玩槍的,不如英蓮乖覺,兩人可以一起給洋娃娃換衣服,扎腰帶。 “還有我?!杯I哥兒也忙握了一下英蓮的小手,她可是他手底下唯一聽話的兵呢,別的兵常常動不動就哭,根本不聽他的話。 英蓮眼里含著淚,她以前都是跟嬌杏一塊玩,她還小不知道什么叫天真無邪轉眼過,只覺得在這里住的很開心,可惜這里不是她的家,她還要跟爹娘回家去的。 “jiejie以后記得給我寫信?!庇⑸徸詈苌岵坏迷簀iejie。 “嗯,我一定會的?!?/br> 看著他們惜別,王桂枝心里也酸酸的,不過看著英蓮好好的在父母跟前,她又覺得這樣天下間要散的筵席,也是理所當然的。 賈敏于床上收到了哥哥送來的信,不由淚水盈盈,一把將信紙按在胸口。 這就是她的家人,哪怕她一字不提,一句未言,也會察覺出蛛絲馬跡,細心關切如斯,深怕她受了委屈,急忙就要讓侄兒過來看她。 “奶奶,您可別哭了!本來您就早產,月子里還生氣流淚,這對身子無益??!”許嬤嬤皺著眉頭輕輕打開被角,見還是有血液一點點將底下褥子泅然開來,心里更是憂心,只想著出去趕緊告訴吳大夫,看是不是得趕緊親自把了脈抓了藥吃才是。 更把那個林大姑婆肚子里罵個千百遍,那個老虔婆,二十六就守寡,今年六十了,正好當地官府覺得這是政績,就給林家掙了一座貞潔牌坊,算是撐起腰子來,拿著官府賞的文書在林家四處討吃。 林姑爺與她也算是有點親戚關系,小姐一見她老成那樣可憐,頭發花白缺著牙顫巍巍得墊著小腳,怕是連站都穩不住,便心軟開口收留。小姐不知道那老虔婆的厲害,想著不過是奉養個親戚,她也不缺那點銀子,結果就此釀下事故來! 作者有話要說: 我記錯了,我以為今天是六號,還想著……掩面,我錯了。 第80章 安睡 一開始只是端著長輩的架子,想賈敏每日給她請安問候, 這倒也罷了, 原本小姐在賈府也是這樣過來的,起來就去問候她一句。這漸漸更不得了了, 那個林大姑婆人雖窮酸,吃的卻極刁鉆,比誰都要強厲害。賈敏自嫁進來, 就隨了林家清淡平和的養身習慣,慢慢將賈府那套鋪張的性子改了。而那林虔婆可不能, 雞鴨魚rou倒也罷了, 總非得要些不合時令的東西,大冬日里要個什么油鹽炒枸杞芽, 還說那原是菜牌子上就有的菜, 一定要做給她吃! 那是春天吃的菜,大冬日上哪里去找枸杞芽去, 連片枸杞葉都沒有!一不如她的心意, 她就要鬧起來, 不是拿著她那官府文書說要去告林姑父苛待族人、不孝族親;就是在小姐的面前打滾撒潑,賈敏長這么大就沒見過這樣的人,有心攆她走, 結果有回拿了銀子說是回家,轉頭又領了兩家落魄的林家人使勁拍林家的大門。鬧得四鄰圍觀,只得又放他們進來吃飯,自然更賴著不肯走了。 簡直是請鬼容易送鬼難, 賈敏本來還好的懷象被弄得倒不自在起來,好在有榮國府送來的馬大夫時時照看著。就這也讓林虔婆子知道后就是一頓胡歪,說什么男女授受不親,男大夫怎么往當家奶奶屋里去,趕情她們這些一屋子丫頭婆子們都是死的不成! 如此之類的雞毛蒜皮的小事讓人氣得煩心頭痛,因上回林姑爺不曾得中,眼見著明年又是恩科,一心想要考取功名,正在書房懸梁苦讀,賈敏也不想拿這些事去打擾他,疥癬之疾雖煩人,仍覺得還在控制之中,便讓家里人都瞞著他。 那日正是二月春分,下著細蒙蒙春雨,賈敏難得心情愉快,便讓人撐了油紙傘往園子的小亭里略坐一坐,欣賞一下天街小雨潤如酥,山色空蒙雨亦奇的景色。 林虔婆卻是人老寒體,這雨一下,她的雙膝便酸痛寒涼難當,只嚷著疼,把她領來的林家二丫嚇得去找吳大夫給她瞧病。 吳大夫原給林婆子看過一回病,只她人老成那樣,還做小女兒情態,非得隔著屏風說話,還不肯讓他摸脈,說她是節婦!毛病多不說,說話也尖酸刻薄,一聽要給她看病,吳大夫很不樂意就躲了出去。 繞到花園中,見到了賈敏一行,順便就想給她扶下平安脈,這可是他來此的目的,就算是醫者父母心,對著個美人也好過對著那老嫗。 林二丫沒把吳大夫帶回去,哪里敢回去復命,林婆子的拐棍打起人來也是兇得很要疼死人的,她一路問人追上了吳大夫,遠遠見著他在給賈敏瞧病,就覺得這樣回去也能解釋,才回去告訴了林婆子。 不料林婆子大怒,她讓林家大丫背著她,直往園中里去,就在林大丫身上看到吳大夫就要去撕扯,眾人還沒攔,她卻轉移了苗頭,把賈敏拽住,惡狠狠得問道,“你跟他在這里干什么!是不是在偷人,是不是跟他在這里幽會!” 賈敏氣得勃然變色,也顧不得禮儀,“還不把這婆子拉走!遠遠得趕出去,要告隨她去告,以后再趕拍門只管給我打出去!” 眾人早來掰林婆子的手,只怕傷到了賈敏,顧忌著打老鼠不小心傷了玉瓶而不敢出大力,還是有人拔下簪子拿尖得那頭去扎林婆子,才疼得她松開了兩根手指,卻也激起林婆子的火來,更是雙手大撲,直摟住賈敏要往水里跳,“我們一塊死吧!”她反正就是要死的人了,臨死也要拖一個墊背的。 雖然被眾人接住了,可林婆子當場氣絕,死之前還瞪著眼睛牢牢得盯著賈敏不放,賈敏被這一場驚嚇,弄得當場就見了紅,但在林海的首肯下,服下了催產的藥劑,早產生下兩人的孩子,是個文靜的女娃。 這一場風波,鬧得如此,林海先看妻女暫時無憂,便趕緊去處理林婆子的后事,到底是橫死在他家中,身上有個貞潔誥命,還要去官府消了這一筆。等他請客吃酒擺平了這一遭,就聽說來住的林家人覺得這事都因吳大夫而起,林婆子死了,害得他們沒了借口在林海家蹭住,趁著其它家人忙著照顧賈敏跟剛出生的小姐,一家人拿凳舉棍,把吳大夫打了個半死,打了人自己又害怕,包了些家里的東西就跑了。 只好趕緊又叫人去請大夫回來給吳大夫看病,轉回頭安慰賈敏,又因早產,孩子身體虛弱,另又四處去請兒科大夫回來,一場倒春寒,林海也病了。 見心愛人咳嗽著還要照看她們,賈敏強撐著裝沒事讓他休息,還寫信給家里報喜,林海見她好些了,才放心倒在床上,高熱了好幾天,才算是好了過來。 賈珠一來到,見大的小的都病歪歪的,他這一來,倒成了林家的主心骨,好在他也算是歷練出來了,說話辦事半點也不含糊,自己隨行的人也聽使派,將林家整頓得井井有條,見自己的小表妹弱的可憐,對比起他弟弟meimei來,簡直連抱都不敢隨意抱,實在心疼的很。想起以前聽奶娘說過,男子的陽氣壯對女兒家最有好處,便同姑父姑姑說了,把小表妹放到自己屋里,與自己一同住。 雖說困乏了幾日,深覺養兒不易,倒真好似有點效果,小表妹到底不再看起來跟喘不上氣就要去世的樣子了。 “姑父,不是做小輩的夸夸其談,妄言長輩之事。身體才是一切的根本,您跟姑母都不好好保養身子,不說以后,就是眼前的表妹又當如何呢?”賈珠想到當時母親一發現自己身體不好,就想方設法讓他保養自己的身體,更情切切勸著,“我雖少不更世,也知道健康是一切都換不來的?!?/br> 林海微笑著點頭,“你說的是?!?/br> “吳大夫應該也會五禽戲,讓他教您。以后您先跟我每日走萬步吧!”賈珠更言道,走路最容易。 這……林海還想猶豫,就被賈珠拉起身,馬上就要走路活動起來。 “姑父,我跟您說,您別看走路有時候是浪費了時間,可每回我走路的時候,腦子都特別清楚,有些好文佳句還是這樣背起來的呢?!?/br> 當初還是母親帶著他走呢。 等賈珠把事情原委一一寫明了寄回榮國府,賈母看了信,感慨萬端,“女人難啊?!庇质且粋€瘋了的女人。 王桂枝只覺得可怕,“她為什么非要跟姑娘過不去?明明姑奶奶對她十足禮遇了!”她想不通,都六十了,好不容易守寡成功了,貞節牌坊也拿到手了,據說憑那個文書,每年還能領銀子米糧,既然無兒無女的,讓賈敏收留了,就是吃穿不愁了,比以前的日子不知道要好多少,為什么還要怨天拔地的,非要鬧呢。如果是她的話,要不當初就不守,守了也好好經營自己的生活,差不多年齡了,去養生堂抱養一個孩子來養老就是了。 賈母嘆了口氣,悠悠道,“她看著敏兒,就會心如針扎,敏兒過的越好,對她越好,她心里越難受,越覺得不公平,就是這么簡單?!苯氖?,壓迫壓抑著一個人空守著,在得到那個貞節牌坊的時候,她也許是歡喜了一段時間,再緊跟著她的,仍然空虛,她四處找人,找存在感,想告訴自己,一切都是值得的,她得到了! 但其實她心里清楚,她的一生就這樣荒廢了。沒有別的為什么,就是嫉妒,就是想毀滅。 賈政見夫人回到屋中仍然不解,對她細講道,“自前朝起,民間寡婦三十以前夫亡守制,五十以后不改節者,旌表門閭,除免本家差役。因帝王大行表彰,節婦烈女競相涌現,有些直接自殺而亡,更多的是族人尤其從己,鞭撻使寡婦從之。那個林婆子,只怕不是她想守,而是不得不守,終于守成功了,卻仍然沒人記得她。同為女人,看著meimei……” 王桂枝遍體身寒,不禁緊緊抱住賈政,現實再次給了她一個響亮的巴掌,用這樣的方式告訴她,她所處的世界,還容不得她去放肆。 “怎么了?”賈政好笑著,“咱們家里又不可能會有這樣的人,你放心好了?!彼負е?,“我自會好生保養,不會讓你守寡的?!?/br> 怪不得李紈在書里就是那樣的性子,一旦年輕守寡,除了兒子之外,對于男女之愛已經毫無指望了。而有些人更慘,連基本生活都沒辦法保證。 可也有不守寡的呀,尤氏的繼母,就帶著兩個女兒改嫁了,找到一個算是比較正面的安慰自己,王桂枝終于感覺好點了。 “為什么要讓女人這樣守寡?這對朝廷有什么好處嗎?一定要這樣宣揚呢?寡婦再嫁有什么錯呢?”王桂枝大著膽子問賈政。 “嗯?”賈政也是頭一回聽到這個問題,他思考了一會兒才道,“顯得女人貞潔賢德,父母官乃至圣上統御有方,對于貞節烈婦加封,顯得仁義禮智,且圣上仁慈?!?/br> “仁慈……”王桂枝愣愣著道,“這便是,圣上用來統治我們的工具?!彼^好的名聲、規矩約束,都是一樣的,都是為了保護圣上的決策,是統治階級用來約束統治他們的工具。 賈政輕輕拍著夫人的后背,“睡吧,有規矩,總比沒規矩好?!眮y世更危險,連道路都需要重新開始尋找開拓。祖父輩的努力,讓他們不再為生存而戰,而是要為權利而努力。 轉天,王桂枝打著呵欠,拿手指摸去眼角的淚花,最近她十分愛困,總是睡不夠的樣子,馮貞蘭派了婆子來告訴她,在金陵的大嫂子帶著女兒王熙鳳一道來金陵了,明日在王府開宴,請她過去一敘。 一聽到王熙鳳的名字,王桂枝打起了精神道,“好,我知道了,我明天一定去?!彪m然沒想過再讓王熙鳳進賈家的門,可她還是想看看文里另一種類型的女主角,五辣俱全的鳳辣子呀。 彩云正給自己繡著備嫁之物,見太太高興了一會兒,眼睛又快眨不開似得讓彩鳳彩霞去準備見面禮,放下手里的針線活兒就來扶她上榻上歪著,“張大夫都說了,您這時候多睡也是好事,既然愛困何必還要跟自己身子過不去,沒見大太太連老太太這里都少來了嗎?您跟她都是孕婦,干嘛還要強出頭。之前就是常常去東府那邊累壞了身子,不然上一胎可沒這樣?!?/br> 彩霞轉頭過來笑道,“快別說了,太太早睡著了?!币姴试颇帽√航o太太蓋了,“你把針線活兒拿到這兒來,我們一起做,免得到時候你那小姑子沒有新鞋穿?!?/br> 彩云雖是害羞,卻沒客氣,她在針線上比彩霞欠多了。 “你打算什么時候出嫁?” “總歸等到太太這胎生了吧,不然我這心里也放心不下?!辈试瓶戳艘谎鬯南闾鸬耐豕鹬?,“你是怎么打算的?我知道上回我誤會了你,可你年齡也不小了,自己有了成算沒有?” 彩霞也跟著看了眼王桂枝,見她眼皮下還有著淡淡得青影,有些心疼道,“我就跟著太太?!?/br> “嘻,你難道就不嫁人了嗎?”彩云悄悄刮她的臉,“難道你看上珠大爺了?”她笑歸笑,還是正色道,“你不要想了,我看太太的意思,是不會再讓大爺隨便給屋子里放人的?!?/br> “你總是拿這些歪思邪念來想我,老爺大爺小爺,我哪個都不要,就在太太身邊一輩子?!辈氏紝⒆约旱男氖乱踩P托出,“我們這樣的女兒,說命好也不好,說不好也好,小丫頭里過苦日子的事我知道,她們跟針尖上立著過活也差不多了,進來了才有一日的好日子過呢。你說在太太這里,不被挨打受罵,吃的跟主子一樣,除了要服侍太太之外,還能聽太太講故事,跟小主子們一樣玩笑,平時主子有的,能給我們的,都給了。細心教導,比那些個臭男人,不知道好到哪里去呢。我只恨我的年齡一年年上去了,要是永遠長不在,就能永遠跟在太太身邊了?!?/br> 彩云聽她這樣說,也有些發癡,想著原來那個彩霞嫁了人,雖仍在太太身邊當差,到底沒有了此時貼心,一時想著離了太太,以后再也不能過這樣的快活日子,那原本思嫁的心都淡了。 “可怎么行得通呢?每隔幾年,都會選新的丫頭上來的,我們早晚,都要出去的?!?/br> “是啊,不過到時候再說吧,也許那時候我就真想男人了呢?” “好你個鬼丫頭,人家讓你說住了,你倒又轉出彎來臊我,看我不打你!” 兩人小聲嘻戲打鬧了一會兒,見太太一點兒也沒被吵醒,都捂著嘴笑起來。 雖是早早上床睡覺,仍然覺得困盹的王桂枝強撐著去給賈母請安,賈母心疼道,“知道你孝順,也不必拘泥在這一時,既然愛困就好好睡覺去?!?/br> 王桂枝笑道,“我大嫂子跟侄女從金陵過來了,今日請宴,我還得過去一趟?!?/br> “雖說是你嫂子,可也能過來看你呀,非要讓你過去不成?”賈母見她眼神迷離得,活像那小鹿,不由好笑道,“你也不怕到時候一頭扎到那飯桌上?!边€是讓依人備了禮出來,“去吧,早去早回?!?/br> 想著不如把元春領去,王桂枝又道,“還想給您討個人,給元春告一日的假,讓我陪我一塊兒去?!?/br> “好吧,帶去比比,看哪家的女兒更好?!辟Z母哈哈笑著,又讓人給元春拿了件桃紅色雪青挑邊金刻絲披風。 坐在馬車上,王桂枝拉著元春的手,眼皮子直打架,元春把靠枕摞起來讓王桂枝歪著,自己陪在一邊跟母親說話,“這回這個弟弟肯定安靜,以后說不定怎么愛睡覺呢?!?/br> “是啊,這回準是托生了個睡神……哈……”王桂枝本想跟女兒說說話解困的,結果還是沒說上兩句就睡著了,一路睡著到了王府才被搖醒。 王家大嫂有意想擺點架子,不料馮貞蘭卻不理她,也不擺當嫂子的款,親自去迎,自己也只好站起來在門口等著,王熙鳳立在母親身后,一雙丹鳳眼也朝外張望著。 只見姑媽扶著一個身量不高,嬌小玲瓏的女子進來,她穿了一身杏子紅百子刻絲灰兔小襖,玉色盤金彩繡綿裙,外頭罩著一件寶藍刻絲八團褂子。別的打扮也就罷了,只項上戴著那赤金盤鳳瓔珞圈還有下面墜著的寶光奪目,就得彩繡輝煌了。料定必是神妃仙子般的人物,再一細瞧,卻只是膚白雪凈,小家碧玉中人之姿,只是看著年輕,透著一股孩子氣來。 卻見身邊立著一位與她差不多年齡的姑娘,肩若削成,長挑身材,腮凝新荔,朱唇皓齒,見之忘俗,王熙鳳便打起全幅精神來,有意與她一比高下。 元春也見著了一個烈焰如火的漂亮姑娘,見她直望著自己,便抿嘴朝她一笑,想來這就是熙鳳表妹了。 王桂枝困的不行,總算是見過王家大嫂跟自己心心念念的王熙鳳,把禮物給了她們,再瞧一眼侄兒手里拿著個搖鈴睡的正香,越發不得了,立時腳都要軟下來,馮貞蘭忙讓人扶著她到大小姐的閨房里去睡。 王家大嫂不禁嘴歪,“就困成這樣,夜里不曾睡過嗎?” 馮貞蘭也覺得奇怪,叫來跟她身邊的彩云一問,早早就睡覺了。偏頭一想,越覺得不對,又不是頭胎,賈府還不是由著她吃,就是再不夠保養,也犯不著一天困似一天?!白尨蠓蚯七^沒有?” “府里的張大夫說太太脈息健壯,好著呢,他也不知道太太為什么總是困?!辈试葡胫?,“眼下一日最少也要睡七個時辰呢?!?/br> 王熙鳳只覺得無趣,聽爹跟娘說,在京里的二叔最疼這個姑媽,她嫁出的榮國府也是她最有聲威,卻沒想到姑媽竟是這樣,說話細聲細氣溫柔,與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倒是表姐長的標致,穿戴也十分好看,有心想與她攀談。 可惜元春此時一心都在自己的母親身上,哪里注意到王熙鳳眼里的躍躍欲試。 馮貞蘭已經拍板決定,“再請個大夫來看看,要是還拿不準?!彼欀碱^轉了一圈道,“我領著去大若寺看看。那里的文萃大師精通佛法……”見王家大嫂還在這里,“嫂子您領著姑娘們玩會子吧?!?/br> 王家大嫂卻想跟著去看熱鬧,這些鬼法厭勝之物,她早想見識一番了,看來還是京城的人厲害,在金陵只消直接打殺了,哪里會用這些法子。 趙姨娘聽說太太今日去王府了,樂得直拍大腿,把好容易找門路化成梳頭婆子的馬道婆送給她的東西放在枕頭下面,再去打聽老爺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