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漠回握了一下，才慢慢睜開眼睛，眼中的冷光再也不掩飾。

    旗艦防御力不低, 外面還有一層保護性光罩，按道理來說密閉性絕對不會差。但就是如此, 尼克幾輪炮擊后秦漠仍然感覺到了不適，可見外界的氣體濃度究竟有多大。這里面或許有秦漠舊傷未愈的原因，也有污染性氣體穿透力極強的原因，可起決定性作用的，還是高到了一定濃度的毒氣。

    秦漠上次受傷時助手就說過，這種污染性金屬產量極低，提煉工藝也非常復雜，現在金屬離子氣體濃度高成這樣，尼克甚至帝國都一定是有備而來。

    “看來從一開始，尼克就準備在平穩過渡權力后殺死少將?！贬t生怒到極點，反而平靜下來，“我絕不會放過他，如果有機會，我一定要親手弄死他！”

    秦漠語氣平淡，卻帶著一股不容忽視的堅決：“會有這個機會的?！?/br>
    秦漠也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尼克既然已經對他露出了獠牙，他就絕不可能將這件事情輕易揭過去。

    不過眼前的情況實在算不上好，尼克旗艦的炮擊還在繼續，周圍污染性氣體的濃度越來越高，已經有其他人也開始微微感覺到不適了。

    秦漠的手指又一次繃緊，這一次他的力道大得驚人，把柳鈺涵握著他的手捏得生疼，讓柳鈺涵恍惚間以為自己的骨頭都要被捏碎了。

    不過柳鈺涵沒有開口叫疼。

    疼才好，疼才能讓他記著今天的仇，改天一并向尼克討回來！

    只是想要報仇，他們必須先活下去才行。

    柳鈺涵看著還沒有停止炮擊的尼克的旗艦，知道他旗艦上攜帶的彈藥還沒有用盡，而這么大的數量，只能說他和帝國的交易時間已經不是一天兩天，應該從很早之前就開始準備這些能夠最大程度傷害秦漠的東西。

    看著秦漠又一次閉上眼睛，強忍著痛苦將脊背挺得直直地坐在指揮椅上，他就忍不住差點掉下眼淚來。

    “不能請求支援嗎？”柳鈺涵問。

    秦漠的助手這會兒也從頒布命令的地方回來了，呆在秦漠的身邊照顧他，聽到柳鈺涵的話，想要揚起嘴角笑一下，最終卻沒能笑起來。

    “在尼克來之前，已經發出過支援的請求信息?！鼻啬闹謸旌迷捳f了兩句，想要安慰一下柳鈺涵。

    秦漠現在馬上就快倒下，柳鈺涵如果再受到驚嚇，那情況就變得更糟糕了。

    雖然柳鈺涵沒有什么戰斗力可言，可他救了秦漠兩次，秦漠的助手他并不愿意他出事。

    可惜柳鈺涵在這種重壓的情況下腦子轉得飛快，聽到秦漠的助手這么說，馬上就從他的話語里挑出了漏洞：“但是尼克來了以后信息再也發不出去了是嗎？他們帶來了什么東西？”

    面對柳鈺涵直擊重點的問題，秦漠的助手沒有回答。

    不過柳鈺涵馬上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因為他自己很快就感覺到了。

    那股讓他一陣陣犯惡心的無形之物，那股熟悉到讓他生厭的感覺，就和他在帝星大學那一次遇到的一模一樣，并且還在頃刻之間就喚起了他深埋在潛意識中的記憶。

    當然，這并不是說他已經恢復了之前的記憶，而是這喚起了他三次失憶前那種打心里涌起的厭惡感覺。

    這樣巨大的惡感讓柳鈺涵當時就變了臉色，在醫生緊皺的眉頭中脫口而出：“異度磁場？！”

    醫生好懸沒背過氣去。

    尼克這是準備把秦漠和柳鈺涵一起置于死地??！

    咬著牙給柳鈺涵連接了監控儀器，醫生有些意外地發現，柳鈺涵現在的腦域活躍度波動雖然劇烈，但仍然被他下意識地控制在了一個比較小的范圍內，峰值雖然偏高，可距離他本身的警戒線還遠得很。

    哪怕現在柳鈺涵的臉色實在不是很好，可從儀器監控的情況來看，柳鈺涵事實上并沒有真正的危險。

    “你……”醫生動了動嘴，最后還是沒有把那句“已經可以自主控制第六感嗎”問出來。

    柳鈺涵并不知道他想要說什么，他現在身處艦橋，能夠清楚的看到艦橋上的情況，直接就發現旗艦上所有的電子設備都開始紊亂，包括醫生手里的電子儀器，反而是那些古老的機械儀器還用作良好。

    他沉默了一會兒，問醫生：“當年是不是也是這樣，少將才陷入了險境？”

    醫生嗯了一聲：“你還惦記著這個呢？放心吧，吸取了當年的教訓，星艦上還配備了一套機械儀器，雖然效率比不上電子的，但維持整個星艦的運作不成問題?！?/br>
    柳鈺涵聽到他的話卻沒有放松，只是看著渾身已經被冷汗打濕的秦漠和更多開始不舒服的人，頭一次嘗到了濃烈的憎恨是什么樣的滋味。

    秦漠的旗艦內部已經開始啟動第二套備用儀器，但柳鈺涵發現帝國的星艦似乎并沒有怎么受到異度磁場的影響，第一反應就是他們啟動了電磁屏蔽。但看自己這邊的情況，如果異度磁場能夠簡單的用電磁屏蔽的原理屏蔽掉，那么秦漠也不需要麻煩地準備第二套儀器設備了。

    “他們為什么不受影響？”柳鈺涵完全理解不了帝國軍那邊的情況。

    秦漠的助手對著皺起眉的醫生搖了搖頭，然后對柳鈺涵說：“不是不受影響，而是他們已經習慣了?！?/br>
    異度磁場之所以叫了這么一個怪異的名字，重點當然在異度上。

    這東西可不是簡單的磁屏蔽原理就能屏蔽的，它本身就有著屏蔽的效果，所以至今為止，帝國和聯邦都沒有什么好的辦法對付他。

    換句話說，即使這東西是帝國開發出來的，帝國也沒有解決這東西的途徑。

    為了避免遇到這樣的情況時士兵無法作戰，帝國竟然針對性地對士兵們進行了訓練，讓他們在儀器失靈的情況下，也可以盡可能準確地戰斗。

    柳鈺涵明白秦漠助手的意思，他看著漸漸開始打偏的帝國星艦，以及為了避免自己被誤傷而后撤一段距離、漸漸停止炮擊的尼克的旗艦，腦子里很快劃過一個念頭，但一下子沒有抓住。

    不過已經生效的異度磁場不斷觸及著他的神經，讓他的腦域活躍度峰值一再上升，最后停在安全底線之外。

    柳鈺涵并沒有感覺到任何不舒服，但醫生已經開始緊張。

    看著醫生壓抑的表情，柳鈺涵嘴唇抿了抿，掃過艦橋上無法發出信號、還混亂成了一團的儀器，突然意識到異度磁場可能已經擾亂了水藍星上本來的磁場。

    他的腦中現在依然沒有一個完整的想法，但他卻下意識撥動了一下隨身攜帶的腦電波轉換儀，發現這東西還能工作之后，就啟動了它。

    一個平靜到一絲一毫波瀾都沒有的聲音在艦橋上響起。

    “歡迎來到異度空間?！?/br>
    這個聲音是典型的電子合成聲，沒有任何特征，語氣冰冷平靜到驚人的地步，襯著艦橋中突然暗下來的光線，猛然間出現在各個電子儀器上的臉孔讓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那是一張帶著女性特有柔美的面孔，但臉上滿布的發光電子線路和閃著微光的眼睛，讓它看起來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機械和空洞。

    金屬質感的紋路微微閃爍著，那張臉波動了幾個瞬間，就像來的時候一樣突然，在所有人戒備的眼神中消失不見。

    “到底怎么回事！是中樞系統被入侵了嗎？！”

    艦橋上的人又驚又怒，迅速開始排查艦橋主腦的漏洞，而柳鈺涵關掉了手中的腦電波轉換儀，微微喘了一口氣，不顧形象一屁股坐在地板上。

    看了一眼仍然處于痛苦之中的秦漠，他仰起頭對秦漠的助手和醫生說：“我想試一試，可以嗎？”

    這兩個人的戰斗嗅覺都比較靈敏，看了一眼已經無法在發布命令的秦漠，只沉默了一小會兒，就直接問他：“你是打算用這種方式干擾他們，好讓旗艦突圍？還是打算拖延時間？”

    “不是不能突圍嗎？”柳鈺涵反問，“不過換個地方總該可以吧？”

    秦漠的助手和醫生對視了一眼，咬咬牙點了頭。

    “你試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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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6章

    秦漠的助手和醫生并不看好柳鈺涵的這個想法。

    他們不清楚柳鈺涵腦電波連接電子設備的原理, 只是覺得柳鈺涵的方案并不會嚇到身經百戰的前線軍人。

    畢竟這些雇傭軍都是從尸山血海里爬出來的, 又隨時都面臨著被炮灰的危險，心理素質不是一般強大，柳鈺涵刻意營造出來的壓抑氣氛并不會給他們造成太大的負面影響，甚至還可能激起他們的怒火，直接造成反效果。

    不過在磁場的影響下, 激怒他們也未必不是一個好辦法。

    異度磁場對環境的影響是全方位的，帝國軍的儀器應該也處于紊亂狀態。如果他們真的被柳鈺涵激怒，將火力開到更大程度的話，說不定真的會波及己方的星艦。

    一旦那邊再次有星艦失去戰斗力, 他們這邊的壓力就會減輕不少。

    這才是他們答應柳鈺涵的最根本原因, 但他們沒想到拿起腦電波轉換儀的柳鈺涵，能做的竟然遠遠比他們想象的要多——

    恐懼源于未知。

    柳鈺涵牢牢記著這句話, 知道恐懼是一種一旦出現，就讓人們無時不刻在渴望著逃脫、偏偏又感到無能為力的情緒。這意味著當恐懼出現，感受到恐懼的人, 往往會被喚醒潛意識中最讓他害怕的體驗，深藏在身體中的情緒則會被完全調動。

    帝國雇傭軍這樣一支在獨特文化下應運而生的軍隊, 他們的成員最害怕的是什么？

    柳鈺涵覺得或許不是死亡, 而是連掙扎都做不到就邁向死亡。

    他們的確不想死，為了活下去甚至可以拼命，所以在柳鈺涵看來, 除了死亡本身，他們更擔心的, 是沒有一點掙扎著活下去的機會。

    要摧毀他們，就要讓他們感受到無力，讓他們感受到自己像是寵物一樣被人把持在手中玩耍。

    星艦中的燈光在不知不覺中暗下來，等到對面帝國星艦上正在談笑的軍官發現的時候，整個光源已經暗到了一定程度，所有照明設備開始閃閃爍爍，襯得所有顯示屏上幽藍的光芒更加顯眼。

    昏暗的空間中，雇傭軍的指揮官皺起了眉頭，正要讓下屬去檢查能源設備的情況，一個冷不丁響起的聲音就突然阻止了他們的動作。

    “歡迎來到異度空間?！?/br>
    這個平靜到令人發指的聲音不帶任何特征，電子合成的感覺非常濃重，但又不同于一般的主腦提示音，微妙地帶著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強硬。

    “有人入侵了星艦中樞系統？！”指揮官在一瞬間的靜默后，就半真半假地暴怒起來，指揮信息兵迅速對此進行排查。

    然而他們什么都排查不出來，中樞系統完全沒有被侵入過的痕跡，星艦主腦也完好無損，并沒有發出一點警報，只有儀器上的混亂依舊，能夠看出整艘星艦依然處于被磁場影響的狀態。

    這結果是理所當然的。

    柳鈺涵進入帝國星艦只是利用了腦電波轉換儀做媒介，將自己的腦電波搭載在充斥著整個空間內的異度磁場上，并不是強行利用網絡技術入侵，當然不會留下任何痕跡。

    腦電波轉換儀的反饋作用、異度磁場的屏蔽作用，不但讓他能夠及時接受信息反饋，還能輕而易舉地掩飾自己的存在。

    而既然對方已經按照他的想法進行了調查，那柳鈺涵沒道理不獎勵他們的識趣。

    “并非入侵，我無處不在?！?/br>
    “我是x?！?/br>
    x一聽就是柳鈺涵隨口胡謅的代號，放到別的地方，一定會引來帝國軍的嘲笑，但是放在水藍星這個獨特的環境里，卻只會讓人感覺到渾身發寒。

    水藍x，一個任何知道大災變二次移民內情的帝國人都無法忽視的存在。

    當年地球居民因為大災變移民到水藍星及其附近的幾個行星，在這里過了一段平靜的生活，后來發生了第二次災變，人們才不得不拋棄這些星球，向更遠的地方遷移。

    其實從柳鈺涵這次跟隨考古隊考察的情況來看，當年的水藍星居民其實離開得很匆忙，就連超市這樣應該重點照顧的地方都有不少物資存留，這里面一定有問題。

    可因為資料的殘缺，絕大多數聯邦人都不知道當年匆匆移民的真正內情到底是什么，只是像曾經幫過柳鈺涵的那個青年一樣，以為是變異野獸的威力太大所致，反而是隔壁的帝國有不少人知道，這里面還有水藍x的因素在。

    一開始，水藍星居民的確是因為變異的野獸而決定移民的，可讓他們真正匆匆逃命的，是無處不在的水藍x。

    沒有人知道水藍x到底是什么，又在哪里，他們只知道這個存在完美而又恐怖，在第二次災變后出現，所有的人在它手里都像是小狗一樣，任它隨便玩耍。

    為了擺脫這個存在，水藍星居民匆匆登上星艦離開，但是在臨走之前，他們乘坐的星艦曾短暫失靈，有一個不知道從何而來的聲音對他們說：“我是x，你們會回來的?！?/br>
    這個聲音嚇壞了當時的人，但它最終沒有將所有人都留下，只留下了很少一部分星艦。

    于是本來應該存活的百分之八十七的人口，就在這么一個瞬間銳減到了百分之七十七。

    在水藍星后，附近的幾個行星也先后遭遇了水藍x。由于它最初現身的地方是水藍星，所以最后離開這片星系的帝國，就命名它為水藍x。

    在帝國的星艦之上，恰好就有不少人知道水藍x的存在，所以在聽到這句話后，有許多人表情都空白了一瞬間。

    “閣下是誰？為什么要冒充水藍x？”指揮官謹慎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