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意記得莫小茹給她化好妝, 拿著她的那張名片, 嬉笑著讓她在上面留個唇印，簡意笑著接過來名片, 貼著嘴唇隨意印了下。

    “你是莫小茹什么人？”簡意緊握著名片問。

    如果她沒猜測，他就是湖畔別苑監控畫面里那個男扮女裝的那個人, 真人看起來只有十五六歲。

    “我認她當姐?！蹦猩t著眼圈說, “我叫王東旭?！?/br>
    “小茹什么時候讓你找我的？找我做什么？”

    “小茹姐失蹤前一天, 她把這張名片給我，說萬一她有什么意外, 你會幫她?！?/br>
    “你知道她會出意外？”簡意逼問道。

    “不知道！”王東旭情緒突然激動起來，“但是我知道一定和肖廣平有關，她出事一定是肖廣平干出來的！”

    “你知道小茹已經……去世了嗎？”簡意看著他問。

    “我本來以為是假新聞, 可是我這幾天一直聯系不上她?！蓖鯑|旭說著說著哭了起來，“我剛在市局門口看見肖廣平被放了出來, 他不是殺人兇手嗎？為什么會被放出來？！”

    “為什么說肖廣平是兇手？”

    “我那天看見他了?！蓖鯑|旭蹲在地上抱頭痛哭, “我就是看見他了，就是看見他殺人了……他殺了小如姐……”

    簡意從兜里掏出一包紙巾，蹲下來遞給他：“你看見肖廣平殺了莫小茹？”

    王東旭接過紙巾, 但是沒有用里面的紙，而是抬起胳膊用衣袖胡亂擦了幾下臉, 他情緒逐漸平穩下來，狠狠地說：“對, 我親眼看見他殺了小茹姐?！?/br>
    簡意在心底嘆了口氣，畢竟年紀小，剛才還說不知道莫小茹是真的死了。

    就算是做偽證，他這個證詞也是漏洞百出，不僅是他，莫小茹也是如此，用自殺的方式來栽贓給肖廣平，是最愚蠢的栽贓方式。

    簡意想了想說：“如果你親眼看見肖廣平殺了小茹，是可以作證的，但是你要去跟警察說?！?/br>
    王東旭搖頭：“我不相信警察?！?/br>
    “那你信我嗎？”簡意問。

    “小茹姐信你，我就信你?！蓖鯑|旭哽咽道，“除了你，我也不認識能幫助小茹姐的人?！?/br>
    簡意鼻子發酸：“我男朋友就是警察，他是個可以信任的好警察，如果小茹的死真的和肖廣平有關系，我男朋友不會放過他的?！?/br>
    “你男朋友是警察？”王東旭再用袖子擦了下臉上的淚，抬頭看簡意。

    簡意鄭重點頭。

    “可是我聽小茹姐說，肖廣平很厲害，什么人都認識，公安局里也有他認識的人?！蓖鯑|旭眼看著又要哭出來，“我剛看見肖廣平從公安局里出來了?！?/br>
    “他被放出來是因為暫時沒有找到能定他罪的證據?！焙喴獗M量用最簡單樸實的話語向他解釋，“我男朋友比湖城公安局局長還要厲害，肖廣平認識的人肯定沒有他厲害?！?/br>
    “你男朋友是個很大的官？”

    “他是刑警隊隊長，但是他家里人厲害?！?/br>
    “他家人厲害？有多厲害？”

    “反正肖廣平那號人物惹不起?！焙喴庠俅螌捨克?，“只要有證據證明肖廣平確實有罪，一定會把他抓起來?！?/br>
    王東旭看著她，像是在思索。

    簡意又說：“小茹現在還在公安局，你想去看看她嗎？”

    王東旭抹了一把淚站起來，點點頭。

    *

    簡意和明禮聯系后，直接和王東旭去了市局。

    王東旭開始對明禮很戒備，什么也不愿意說，后來在簡意的勸說和安慰下，他終于開口，只咬定說是肖廣平殺了莫小茹，他親眼看見了。

    問他肖廣平用什么方式殺死莫小茹時，他回答不上來，剛開始說用刀后來說是勒死，再后來說是用車撞死，但是他明確指定地點在萬華山。

    簡意還想著繼續紓解引導他情緒時，明禮直接把萬華山頂的現場照片攤在他面前看，再拎他去看了莫小茹慘不忍睹的尸體，并告訴他莫小茹是自殺。

    王東旭徹底崩潰，嚎啕大哭，趁明禮不注意，一頭撞在了墻上……

    明禮調來王東旭的檔案資料，2002年出生，出生即被拋棄，被玉市一家福利院收養，去年被“家人”接走，這兩年一直沒有再回去，不過檔案依舊在玉市那家福利院里保存。

    檔案里領走他的人簽名落款那里，寫著莫小茹。

    明禮把檔案摔在桌上，對陸天槍說：“讓黃克給王東旭和莫小茹做下血緣鑒定?！?/br>
    “肖廣平的樣本還在，要不要給他們也做一下？”

    “做吧?！?/br>
    29號莫小茹第二次微博直播事件后，警方當天確認莫小茹失蹤后，當即聯系到莫小茹在玉市的父親莫棟梁，向他了解他莫小茹以及家里成員情況。

    莫棟梁只說莫小茹母親已于2012年病故，他也在2015年再婚，因莫小茹反對他再婚，不僅兩年沒有回家，更沒有和他聯系過。

    莫棟梁只字沒提王東旭的存在，明禮和陸天槍親自上門問時，他也堅決說孟果當年大著肚子回來找了家私人診所把孩子打掉，當時并沒有生下來。

    明禮再次聯系到莫棟梁，莫棟梁可能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他在電話里唯唯諾諾地承認了此事。

    明禮努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直到掛斷電話，他才罵了句臟話。

    29號警方聯系聯系莫棟梁時，如果他能說出王東旭的存在，警方順藤摸瓜，只要找到王東旭，就能找到莫小茹。

    明禮也明白，這種十多年的陳年舊事，警方當時聯系到莫棟梁時，莫棟梁一時想不起來實屬正常情況，一般人也不會想到莫小茹的失蹤和孟果當年生下的那個孩子有關。

    更何況當時不確定莫小茹是真失蹤還是狼來了的惡作劇，更何況王東旭的存在本就是莫棟梁刻意想要忘掉的傷疤……

    *

    王東旭的狀態一直不好，剛開始情緒激動想要尋死覓活，后來一直嚷嚷著要去找肖廣平報仇，再后來失語了一段時間。

    后半夜時，他情緒逐漸穩定下來，點名要見簡意。

    王東旭開口說：“其實，小茹姐以前曾經說過活著沒意思，我以為她只是說說而已，沒想到她會真的去死……”

    2015年莫棟梁再婚，莫小茹不喜歡他的再婚對象，反對他們再婚，曾和莫棟梁大吵了一架。沖動之下，莫棟梁說她并非自己的親生女兒，在莫小茹的追問之下，莫棟梁告訴了她當年的情況……

    莫小茹回想母親在世時的種種，由清酒那首歌，自然而然注意到肖廣平這個詞曲原創者。她本來從沒想過這是母親孟果寫的歌，直到一次偶然機會她認識了肖廣平。

    莫小茹因高超的化妝技術在網絡上一夜走紅，直播教網友化妝吸粉無數成了網紅一姐。去年微博網紅之夜時，她受邀參加，就是在這次聚會上，經人介紹，她認識了肖廣平。

    起初，她只是肖廣平的特效化妝師，后來，和眾多在物欲里迷失的人一樣，她從肖廣平的化妝桌走向了他的床……

    再后來，一次偶然機會，肖廣平喝多了酒，在酒桌上慷慨激昂批判當代流行歌壇世風日下，順便吹了一波他那個年代是如何如何的純潔。

    理所當然，他提到了《清酒》，提到其中一個改歌詞的細節。

    歌詞結尾是“二兩清酒祭余生”。

    肖廣平說，本來歌詞是“二兩清酒祭自己”，但是他覺得女性氣息太濃，又太晦氣，只有死人才會有人祭酒……和他這個男人形象不符，他當時就改動了這一處，把“祭自己”改成了“祭余生”。

    滿酒桌的人都在恭維說肖老師這樣一改歌詞，整首歌的立意立馬就提高了不止一個檔次……

    肖廣平當時紅光滿面地說：“自己又不是林黛玉，還想學什么黛玉葬花，用清酒葬自己?！?/br>
    一室恭維聲中，莫小茹手心漸涼。

    她清清楚楚記得，母親孟果每天都要唱幾遍的《清酒》，結尾是“二兩清酒祭自己”。

    她一直以為，是母親記錯了歌詞。

    肖廣平雖然當時是在湖城念大學，但是老家就在花城，玉市的隔壁，他和母親年齡相差無幾……

    直覺告訴她，這件事絕沒有這么簡單。

    當晚，她留下來照顧醉酒的肖廣平，趁他迷糊的時候，問他認不認識孟果。

    可能是酒后吐真言，也可能是他對莫小茹沒有了防備，他罵了些臟話，說孟果就是個瘋子神經病……

    他雖然沒提孟果和《清酒》的關系，但是綜合各種跡象，莫小茹認定，肖廣平和孟果當時是戀人關系。

    孟果作詞作曲的歌被他一夜唱|紅，唱片公司由此簽他時，利欲熏心，他沒有告訴別人真相，而是冒充了孟果取而代之……

    孟果一直沒有揭發他，應該是聽信了肖廣平的花言巧語，但是沒想到，最后因為被人迷|jian，被肖廣平拋棄……

    莫小茹深深懷疑，母親當年之所以被迷|jian之事，是肖廣平的授意。

    莫小茹年輕氣盛，城府不深，等肖廣平酒醒后立即質問他，肖廣平當然不會承認，他隨即踹了莫小茹，并對她進行了一系列的打擊報復……

    這些都是簡意根據王東旭的只言片語拼湊鏈接起來的，事實應該也相差無幾。

    至于王東旭，孟果當年流落在外一年，大著肚子回來時，莫小茹三四歲的年紀已經記事。稍加打聽查找，就能找到玉市福利院。

    莫小茹為什么會把王東旭從福利院領走，簡意想，除了他們都是孟果的孩子外，他們身上還有一個共同點：都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誰。

    在旁人眼里，他們是強|jian犯的孩子，是雜種。

    簡意壓抑著自己的情緒問：“肖廣平對莫小茹做過什么打擊報復行為？你有沒有證據？如果有證據，一樣可以定他罪的?！?/br>
    王東旭搖頭：“沒有，不但我沒有，小茹姐也沒有，但是小茹姐常說的一句話就是，這是個被資本強|jian的社會?！?/br>
    “29號那天，你都做了什么？你知道些什么？”明禮問。

    “小茹姐說她要去萬華山一趟，她說她找到了一個定肖廣平罪的辦法，我問她辦法是什么，她不說……”

    王東旭再次哽咽：“小茹姐當時讓我守在萬華山三里外的一個岔路口，那里是去萬華山的必經之路，小茹姐說肖廣平那一天會去萬華山，如果我看到他的車，就第一時間告訴她……我看見肖廣平的車后，當時就告訴了小茹姐……”

    “肖廣平沒有去成萬華山，他又乘車返回來了，你知道嗎？”明禮道。

    “肖廣平沒有去成萬華山？！我不知道！”王東旭再次激動起來，“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沒有辦法定他罪嗎？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

    等王東旭情緒再次穩定下來后，明禮問他為什么這幾天一直不報警，就算不信任警察，怎么也不去找簡意。

    王東旭說：“小茹姐不讓我聯系她，她也不讓我在萬華山出現，她說過幾天如果肖廣平沒事，沒有被定罪，她給了我一張名片，交代我去找簡意?！?/br>
    “……我不知道小茹姐是去自殺，如果我知道她是去自殺，我肯定會攔著她的……”

    *

    dna鑒定結果出來，莫小茹和王東旭確定有血緣關系，但是王東旭和肖廣平并沒有任何關系。

    通過王東旭的言辭，他自己并不知道莫小茹就是他同母異父的親jiejie。

    他對莫小茹的感情之所以如此深厚，是因為這一年多來，莫小茹把他當親弟弟來照顧，他以前從未被如此對待過……

    陸天槍拿著鑒定報告和另一份文件說：“老大，剛查出來，王東旭名下有個信托基金，里面的錢足夠他無憂無慮到成年，想來這是莫小茹的所有積蓄，王東旭本人可能都不知道?！?/br>
    果然，就此事去問王東旭時，他根本都不懂什么是信托。

    王東旭只是一個勁兒地問：“能找到辦法定肖廣平的罪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