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節
耳邊傳來模糊卻堅定的一個字,剎那間,羅永衣袖被風刮起近乎不能呼吸,他仿佛全身上下都被塞進一個逼仄狹小的盒子中,伸展不開著實難過。 感受是短暫的瞬間的,等羅永緩緩吐出一口氣后,一切還是往常般平靜寧和。 唯有好一片巨大光幕,通天立地畫面清晰,全是各種羅永看不懂的古怪符文?;蚴菆A點或是方塊,如火焰似波濤,隨時都在晃蕩燃燒。 羅永瞇細眼睛盯著看了好一會,倒也能勉強瞧出個大概來,只是不敢確認。 “西南三十二人,皆是元嬰修為,齊力捕捉園內的珍稀妖獸?!背軐P闹轮镜囟⒅聊?,猛地嗤笑一聲,“不自量力,驅逐出去就好?!?/br> 大能纖細瑩白的手指觸到了光幕上,輕輕一劃,那些聚集在一起的圓點瞬間消失不見。 “坤層西北角,七個化神真人,仔細研究怎么破除陣法,簡直膽子太大?!贝竽苡质且粨u頭,瞇起眼模樣不快,羅永都能猜到他心情不佳。 楚衍指尖點著光幕思索了一會,臉上有惡劣笑意,“他們不是喜歡鉆研陣法么,那就開啟困陣讓他們研究個夠,看看他們最后會不會自相殘殺?!?/br> 羅永一句話都不說,其實他什么都說不出來。 他已經近乎木然,全因這突如其來的變化。 原來楚衍真是青衣魔尊的道侶,否則那人又怎會知曉如何開啟這處洞府的防御法陣? 就在楚衍琢磨著怎么對付這些小偷強盜的時候,一道雷霆般的傳音在他們耳邊炸響,“云中城主程頤,攜太上派李真人,前來拜訪?!?/br> 第117章 雷霆般海潮般的怒意在他們耳畔炸響,已然驚得羅永狠狠一哆嗦,快震懾得他手心冰涼麻木不已。 羅永一聽便知,這句滿含怒意的話,必定是云中城主說出來的。不管哪個修士的子孫后輩被斬殺,想來也不會有什么好心情。 偏偏云中城主忍住了,他沒有直接砸門,而是禮數周全地通報了一聲,正和楚衍之前讓人傳信時的舉動,如出一轍。 這道傳音既是通報,也是下馬威,全看楚衍如何應對。 羅永不用想也知道,云中城主為了報仇,必定不獨自前來,他一定還帶著不少幫手,甚至直接點明了太上派修士也隨之一并通行。 楚衍身為大能,可以不在乎云中城。 畢竟云中城只是散修勢力,沒有底蘊真正厲害的高手又少。但楚衍不可能忽略太上派,那門派本來就是上界七大上等門派之一,位居首位人人敬仰。 太上派弟子萬千,大能修士亦是層出不窮。哪怕是再厲害的散修,在對上太上派前,都免不了心懷忐忑。 也許本來還算好解決的事情,就因太上派插手參與,變得格外難纏又麻煩。 羅永真是猜不出,楚衍究竟有何底氣,敢同時招惹云中城和太上派。 這位前輩大能,好像從一開始就琢磨著把事情鬧大些,他恨不能上界所有修士都知道這個消息。 以一己之力硬撼兩大勢力,這種人要么是瘋子要么是胸有成竹。羅永當然希望楚衍是后一種人,他現在已經和楚衍捆死。楚衍失敗,自己也不會有什么好下場。 其實也沒什么好怕的,羅永琢磨著,以楚衍這種記仇又小心眼的脾氣,他定會二話不說直接開戰。 楚衍究竟有何底氣,想來他很快就能知曉。畢竟是楚衍主動邀人上前,別人應邀而來就在門口,當主人的豈有縮頭逃避的道理? 可羅永垂眉低頭等了好久,都不見那人有何聲響,他不免擔憂又好奇地看了楚衍一眼。 一望之下,羅永又立時呆住了。 原來楚衍根本不在意別人在外面約戰,他皺著眉頭很是不快地盯著那片光幕,纖細手指不斷滑動,還嘖嘖有聲地嘆惋道,“讓我看看,還有那些小賊在偷拿我的東西。哦,坤層西南角,居然還有另一伙人暗中埋伏,一看就是不懷好意?!?/br> “他們把這當什么地方了,能讓他們四處碰運氣翻寶貝的試煉之地么?”楚衍嗤笑一聲,眉宇舒展語氣卻冷然,“九個化神修士,那你們就和幾位云中城道友好好交流交流,一起待在困陣里好了?!?/br> 比起殺上門的云中城主和太上派來,楚衍顯然更關心他的寶貝他的靈石,其余事情都要靠邊退讓。 羅永不知說什么好。他驚訝了一瞬,還得小心翼翼地提醒一句:“前輩,云中城主和太上派修士來了,您沒聽到傳音么?” “聽到了?!背茌p微一點頭,語氣還是漫不經心毫無憂愁,“讓他們多等一會,又沒什么關系。有人要我出去我就出去,豈不是一點架子都沒有,誰都會小看我鄙夷我?!?/br> “如果前輩避而不戰,那他們定會以為前輩怕了?!绷_永針鋒相對,不輕不重刺了楚衍一句。 可惜厚臉皮的前輩大能根本不當回事,他都沒轉過有看羅永一眼,只是自顧自對著那片光幕戳戳點點,“我家里進了賊,總得先關起門處理家事吧?他們給我惹出這么大麻煩,不覺得歉意也就算了,居然還敢上門興師問罪?!?/br> 羅永真不知道,楚衍這股蠻橫又不講理的脾氣,究竟是跟誰學來的。 明明所有事情都是楚衍主動惹出來的,現在他一拍手抖落了所有麻煩,還要反過來說云中城和太上派不講規矩,著實讓人大開眼界。 “我殺幾個人怎么了,別說是云中城主的子孫后代,就連陳家嫡系子弟,我也殺過?!?/br> 一聽陳家兩字,羅永又免不得一咋舌。陳家是上界頂級世家,一向囂張跋扈慣了,只有陳家欺負別人之事,并無他人向陳家尋仇的道理。 惹了陳家比惹了太上派還麻煩,如果這件事是真的,羅永可猜不出楚衍是怎么好端端活到現在的。 反正羅永猜不出,楚衍那句話為真什么話是假。這人說話辦事都不大靠譜,云籠霧罩如在天邊,也讓羅永揣摩不清他底氣何在。 面貌纖麗的前輩大能瞥了羅永一眼,又笑瞇瞇地問:“怎么,你不信?” 這句話意味深長,既是問羅永信不信他殺過陳家子弟,又是問羅永信不信他。 如實搖頭是得罪人,勉強點頭實在違心,羅永都不知該怎么反應。 好在楚衍也不在意這點,他悠閑自在地說:“我不著急,你也別著急。遠來是客,那就讓云中城主和那位太上派大能,在門外多等一會吧?!?/br> 話音悠悠轉轉瞬間消失,并未讓等在外面的幾十名修士聽到半點。 云中城主替自己晚輩報仇,當然不可能獨自前來,自有好一批云中城大能前來助陣,都不用云中城主下令脅迫。 他們居高臨下全都聚集在云層之上,自然而然就營造出一種神祇審判凡人的優越氣魄,勢要逼得那罪魁禍首膽戰心驚。 可惜這打算盡數落空,他們等了足足一刻種,都不見有人出來對峙,難免讓人等得心焦。 若只是如此,倒也算了??稍谶@一刻鐘的時間里,云中城修士們竟沒見一個人從洞口出來,更讓他們疑慮繁多。 云中城主那句傳音,足夠方圓百里都能聽見。既是下馬威,也是提醒通知,讓無關者速速避讓免得受傷。 尋常修士怕是一聽到云中城主四個字,就巴不得早點退出速速離去,哪會在洞府中耽擱時間? 必有蹊蹺,定有蹊蹺。大概是那罪魁禍首早有準備,他的計劃本來就是精密周詳的。先殺了孫少爺,再故意扣下所有修士為人質,就為逼迫云中城主妥協。 如此陰損手段,真讓人鄙夷不已??上@次撞到了鐵板上,云中城主性格剛烈從不妥協,豈會被一個卑鄙小人拿捏??? 云中城的大能修士們互相看了一眼,反倒越發底氣十足了。 因而他們見到那座洞府門前光芒一閃,已被破解的陣法,又晃晃悠悠重新聚攏點亮之后,也沒表現得有多驚訝。 這一等,不知要等到什么時候。憑借一股蠻橫之力,云中城主當然能拆了這些陣法,但他只是垂首斂目面無表情,誰都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城主不發話,當下屬的也不好擅自行動。 在云端上呆了好一會,大能修士們都覺得有些無聊,免不得竊竊私語談些閑話,“怪不得那人如此有底氣,竟敢招惹城主。他怕是青衣魔尊生前留下的爐鼎之一,因而才知道開啟這座洞府的方法?,F在看來,情況正是如此?!?/br> “還是孫少爺有眼光,一下就猜出實情如何,那爐鼎再怎么掩飾都是全然無用?!?/br> “不過一個爐鼎玩物,修為再高也不能翻天。虧得青衣魔修這么上心,竟把整座洞府交付給他,真是色迷心竅昏了頭了?!?/br> 大能修士們仗著楚衍不在此處,就開始肆意無忌憚地嘲弄他譏諷他,滿含著惡毒尖刻的陰險笑意。 面對一個將死之人,也無人會在意他的尊嚴他的臉面。都是徒勞無用之物,又有誰會關心半點? 云中城主沒阻止就是鼓勵默認,反倒是站在他旁邊的那位藍衣的太上派女修,眼神冷厲地斜了他們一眼,滿含著警告與不快。 修士們沒太當回事,只以為自己說話聲音太大了,惹得這位太上派女修心煩意亂,因而就改為神識傳音。 藍衣女修面無表情地背過身,又沖云中城主投來淡淡一瞥,“程道友,多說多錯,這道理你應該懂?!?/br> “一個叛門出逃的太上派弟子,也值得李真人如此維護他?”云中城主冷厲深刻的面部線條一抖,又加重了他的威嚴與氣派,“云中城與楚衍孰輕孰重,想來李真人定能分得清?!?/br> “李真人不會因你們曾是同門出身,而對他手下留情吧?” 這句話聽來是疑問,亦是干脆直接地威脅。仿佛云中城主已然掐住了這位李真人的喉嚨,越扣越緊,意欲逼得她求饒認輸投降。 云中城與太上派之間關系微妙,固然云中城依附于太上派,也并非實心實意地臣服。一旦找到機會,云中城主就要借機生事,逼得太上派后退妥協,讓出一些利益來。 眼前之事,就是一個再好不過的借口,云中城主又豈會放過?他很討厭太上派,更討厭這位太上派李真人,從見她第一眼開始就不喜歡。 不管何時,愛穿藍衣的李真人永遠是表情平靜又素凈,真成了逍遙自在的真仙。仿佛天下之事,從沒一件值得她停留片刻。 那種高傲的冷淡的氣魄,已然激起云中城主暗中不快。他就想一擊致命掐住李真人的過錯逼她低頭,看她是不是還能維持平靜。 可惜李真人平時低調寡言,極少外出亦無破綻,從沒讓云中城主抓到什么短處。而這棘手的女修,就仿佛她所代表的太上派一般,完美冷漠高高在上,時刻高懸在云中城主頭頂,像云翳像陰影。 在得知程凌的死訊后,云中城主固然有哀痛有憤怒,更多的卻是欣喜與釋然。他總算抓到了太上派致命的破綻,一句質問就得讓李真人不得不妥協。 揚眉吐氣一朝得意就是如此,于是云中城主定定看李窈蘭,無有表情變化語氣卻十分微妙。 藍衣女修一眨眼睫,平靜果決地說出四個字:“當然不會?!?/br> 盡管李真人被迫表了態,她的語氣還是縹緲的淡淡的,無有狼狽更不像認錯。她還是那般冷如冰渺如云,是云中城主一生無法企及的篤定淡然。 云中城主目光變冷,他的臉上的表情沒有因此抖動一下,唯有說話的語氣尖銳冰冷一分,“我相信太上派,可我不大相信李真人?!?/br> “怎樣不信?”藍衣女修瞳孔中有了亮光,兩團小小的火焰燃燒抖動光彩照人,“程道友未免太過多疑,就因為我呵斥你的手下一句,你就起了疑心,覺得是我借機貶斥你?” 驟然撕破臉,可不是云中城主料想中的答案。他本以為李真人會忍氣吞聲而非直接質問。 事出突然,云中城主不知怎樣回答才好。 其實也根本用不著他回答,因為李真人根本不給他反駁的機會,她又刻薄精準地評價道:“這是小人行徑,程道友。師祖之所以派我駐扎此處,就是早料到今日這般局面?!?/br> “我早已立誓替師祖效忠,直到rou身潰滅神魂全無的那一日為之。程道友如果還信不過我,請你親自找師祖質問?!?/br> 話說到這般地步,已然掐斷了云中城主的退路。盡管身處下風,他還是竭力掙扎,“等今日事情解決之后,我會將此事一五一十上報給太上派……” “如此就好?!彼{衣女修目光看向他處,她已經不動聲色掐斷了這場對話。 此次交鋒還是云中城主處于下風,他之前的試探與逼迫,都成了不自量力的拙劣表現。真正掌控全局之人,絕不會迫不及待地挑釁他人。 而在太上派面前,云中城主從始至終都是弱者都是螻蟻。即便是一個修為比他低年級比他輕的女修,借助太上派鼎鼎大名,亦能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如此不快認知,讓程頤心緒不穩微微一刻。好在他與李真人都是克制禮讓的,周圍竟無一人察覺到他們倆之間不快的沖突。 氣氛是熱烈戲謔的,并不知道實情的修士們神識交流,越來越歡暢。在他們想來,今日之事著實太好解決。 也不知惹事之人是腦子壞了,還是太過驕傲不清楚自己的斤兩,竟主動惹上了云中城與太上派。一只螻蟻妄想挑戰兇獸,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他們不用細想都能猜到,這人會怎樣潰敗怎樣神魂俱滅,已經足夠他們跟著欣賞好一刻,打發這無聊又漫長的時光。 這種明明寂靜無聲卻熱烈歡快的氣氛,被洞口陣法晃動的色彩打斷了。 虛虛籠罩整座洞府的陣法,好似水波般蕩漾了一下,就從中憑空走出一個人來。 那人看年紀沒有多大,修為也不太高,只有元嬰三層修為。在場之人隨意一道術法,就能把他轟碎。 就連那人的臉孔,也是半遮半掩瞧不太清,一眼望去并無什么出奇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