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那好吧?!?/br> 莫名其妙被規定了性向的田鏡跟著樊帆一起回了家,雖然高冰跟來了,但目前這兩人的關系還有些不清不楚,樊帆傲嬌得緊,高冰來她單身公寓里的次數都沒有田鏡多,當然了——田鏡卷起袖子——他來都是給樊帆當免費廚子的。 田鏡在廚房顛勺,樊帆就捧個薯片桶在他身后抓著吃,兩人天南海北聊了一通,大概樊帆要給田鏡貫徹“gay蜜”這個屬性,還是不可避免地聊到了感情。 “你跟那個小鮮rou到底怎么回事???我看他都住你家去了啊?!?/br> “他全國各地地拍戲,回b市沒人照顧他才會來找我的,不算住我那,我們就是共患難的兄弟?!?/br> “嘖嘖共患難,田鏡你提這個我就生氣,你動手術那么大的事情,瞞著誰都不說,你夠意思嗎你?” “你嘴巴太大了,跟你說了就瞞不住我爸媽了,他們本來就不支持我干這行,知道了肯定要我回老家工作?!?/br> “……好吧?!狈淮蟀咽砥阶炖?,泄憤般地咔嚓嚼,她見田鏡已經把最后一個菜出鍋了,覺得再不說就來不及了,眼睛一閉,大聲道,“盛兆良兩個月前找過我?!?/br> 田鏡手上的動作一頓,而后穩住了,利落地做了個澆汁:“找你干嘛?” 樊帆反倒露出意外的表情:“你想知道?” 田鏡用毛巾擦擦手,轉過身來,杵著柜沿問:“那你跟我提這個,不是想讓我知道?” 樊帆抱著薯片桶,露怯了。 田鏡笑了一下:“我現在真不在乎了,要是還在乎,就不捂著耳朵不敢聽了?!?/br> 這似乎說服了樊帆,她抿抿嘴,吞吐道:“他問我知不知道你在哪兒,那個時候我也不知道你在哪兒,就實話說了……他的車在我家小區門口停了三天,我還聽我媽說,他也去過你家里,你爸媽還招待了他一頓飯,不過他應該沒在你爸媽面前說破?!?/br> “哦,那他說了找我干嘛沒?” “沒說?!?/br> “那估計也沒什么急事,你不用掛心了?!碧镧R回身看看做好的菜,他做了兩人份的,但嘴上卻說,“你自己吃吧,我晚點要跟制片開會,怕路上堵車,提前走?!?/br> 樊帆擔憂地看著他,一直目送他到門口,終于憋不住了。 “他跟高冰聯系上了,說最近兩天要過來,還,還說,想見見你,我給拒了?!?/br> “拒的好?!碧镧R背對著樊帆,揮揮手,“走了啊?!?/br> 田鏡走到街上去,他想不通自己為什么要撒謊,其實他根本沒有會,也不怕堵車,他有些茫然地走著,思緒紊亂,一半在計算走回家大概要多久,一半在想盛兆良最后留給他的那個晦暗不明的剪影。 腦子里糾纏了幾分鐘后,他打算丟開這一團亂麻,就像給樊帆的回答,他現在已經不在乎了,不應該在乎了,只要盛兆良別懟到他面前來,他就能安安生生地…… “田鏡?” 田鏡停下步子,有些僵硬地回過頭,他看到了盛兆良。 “真的是你?!笔⒄琢嫉穆曇衾镉行┎豢芍眯?,“真的是你?!倍筮@聲音里顯出一股欣喜。 “真的是你?!?/br> 盛兆良又說了一遍,他的眼睛濕潤起來。 第四十四章 田鏡腦子里“轟”的一聲,好像血液從腦子里瞬間褪干凈的感覺,暈眩得站不住。 但他還是強撐著眼眶,想看清面前的人是不是那個盛兆良。 盛兆良瘦了,臉頰微微凹陷,眼窩被黑眼圈墜得愈發頹喪,蓬亂的頭發貼在耳邊,田鏡記得盛兆良曾經有個特別帥氣的鬢角,現在看不到了,他的瘦得肩膀那兒都能看到突出的骨頭。 是盛兆良,一點都沒錯。 “你怎么瘦成這樣……”盛兆良朝田鏡走過來,看樣子還想抓住他的手。 田鏡還沒被他碰到,就一連后退數步,盛兆良被這反應兜頭一擊,定在原地。 盛兆良甚至懷疑自己認錯了人,他將田鏡又仔細看了一遍,對方變化之大,好像他現在就應該立刻道歉,轉身離開,但與此同時的,他不受控制地想要去拽住這個人,好像膝跳反射一樣魯莽而簡陋的直覺告訴他,這個人就是田鏡。 田鏡慌不擇路地后退著,腳下不穩差點兒摔倒,他左右看了看,該說是天意,一輛出租車在他旁邊減速停了下來,而攔車人是身后的路人。 于是盛兆良眼睜睜看著田鏡像瘋了一樣把那個大包小包的路人推開,上了出租車,還沒關上車門,盛兆良就聽到田鏡用快哭出來的聲音喊:“快開車!” 盛兆良站在原地,看著那輛車絕塵而去,呆了一會兒,慢慢回過神來,看到被推倒的路人一邊罵一邊站起來給褲子拍灰,他的口袋破了,蘋果滾了一地,很是沮喪。 盛兆良走過去,蹲在地上幫忙撿蘋果,對方跟他道謝,他埋著頭不應,最后一個蘋果也收好了,被太陽烤熱的人行道上突然落下兩個深色的水印。 那個用破袋子狼狽地抱著一兜蘋果的路人抬頭望望天空,上頭一絲云也沒有,哪兒來的雨,又低頭去看盛兆良。 盛兆良已經站起身,朝那人低了低頭,轉身走了。 # 田鏡開鎖的手還有些抖,半天對不準,而后門鎖“嗑噠”一聲,門從里面打開了。 白皚穿著田鏡的睡衣,用毛巾擦著濕漉漉的頭發,腳邊是打開的行李箱。 “我忘帶睡衣了,先穿你的……臥槽?!?/br> 白皚瞪著田鏡,田鏡半邊t恤是破的,但他顯然沒注意到,他茫然無措地愣了半晌,目光才聚焦到自己身上。 “你來啦?!?/br> 白皚看著他低著頭進屋,換鞋,把鞋整整齊齊收進鞋柜里,而后給自己倒了杯水,坐到沙發上慢慢喝。 這人不是撞鬼了就是被鬼撞了。 “你到底怎么回事?!卑装}拽著毛巾兩頭,走過來伸腿踢了踢田鏡,“失魂落魄的?!?/br> 田鏡捧著杯子,抬起頭來,他瘦了以后眼睛顯得尤其得大,曾經還讓白皚狠狠吃驚過,此時那雙眼睛澄澈到有些空洞。 田鏡說:“我見到盛兆良了?!?/br> 白皚愣了一下,隨后咧嘴笑起來。 “在哪兒遇到的?偶遇?” “偶遇?!碧镧R點點頭,而后又沉默了。 白皚覺得他有些猶豫,便追問:“真是偶遇?” “我也不知道……帆帆說,他兩個月前去我老家找過我?!?/br> 白皚摸著下巴坐下來,神情陡然又嚴肅了:“田鏡,這是個好機會?!?/br> “什么?”田鏡惶然地看過來。 “一雪前恥的機會啊,你這半年是怎么過的?脫胎換骨也不為過,受那么多苦,不就是要給盛兆良看看,他錯過了什么?!?/br> 田鏡似乎這個時候才回魂,他無力地笑了一下:“他錯過了什么?他當時只是在我和郁溯之間做了選擇而已,他從來也沒錯過什么?!彼麅A身把杯子放到桌上,站起來走向開放式廚房,“而且我現在不想看到他……小白你吃什么?” 白皚攤開手臂靠到沙發里,望著田鏡,特別恨鐵不成鋼地嘆了口氣。 田鏡無動于衷:“還是減肥餐吧,我看你最近胖了?!?/br> “要你管!” 田鏡笑了笑,案板上篤篤響起來。 他也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評價白皚這樣漂亮的人的身材。 術后他的體重下降速度快得可怕,每天都在掉,卻不完全是因為手術的原因。醫生為了讓他術后恢復得好,每天監督,田鏡卻還是吃不下多少,有時候強行吞咽,會馬上吐出來,剛開始以為是消化問題,后來才發現是所有問題攪到了一起,為他做手術的醫生便說無能為力,田鏡需要心理疏導,他恐怕是厭食。 于是田鏡徹底在醫院住下了,術后恢復的那段時間不知道脫了幾層皮,偏偏白皚有戲要拍,走了一個月,抽空來看他的時候,發現田鏡面黃肌瘦地窩在病床里,整個人懨懨的,望著窗外初春的抽枝的嫩芽,卻并無半點新色。 白皚把田鏡從病床上拔起來,對他說:“你還記得盛兆良跟你說的最后一句話嗎?” 田鏡滯澀無光的眼珠轉向白皚,喉結滾動數次,才艱難道:“他讓我最后爭氣一次?!?/br> 白皚將他上下打量一遍:“結果你永遠都那么不爭氣?!?/br> 田鏡仰面躺了幾分鐘,耳鳴潮水一般涌來,要將他溺斃,他突然想起自己已經很久沒有摸攝像機了,如今這副要散架的身體,別說拍一段手持鏡頭,感覺dv短片需要的體力他都沒有。 盛兆良至少該把電影留給他。 田鏡擦干凈手,喊白皚到餐桌邊吃飯,白皚低著頭狼吞虎咽的時候,田鏡語氣平常地說:“我并不是為了做給盛兆良看,我只是希望我還能扛得動攝影機?!?/br> 白皚糊著滿嘴醬汁抬頭看他。 與那個唯唯諾諾的田鏡相比,那個病態萎靡的田鏡相比,此刻的田鏡改變的不僅僅是外形,惶惑和憂郁在他身上停留的時間,就像冰品外殼上的水霧,不會讓人在意,并且會在很短的時間內消融。 白皚不置可否地噘噘嘴。 # 田鏡這趟來b市,打算參加創投的電影,目前只有劇本,是根據一個懸疑題材的中篇小說改編的,核心成員都是沒什么錢的年輕人,大多剛剛從學校畢業,希望通過創投會招募到資方,啟動電影。 因為制片人是田鏡校友,田鏡偶然得知了他們的項目,表現出興趣,正好他們還缺個導演,就將導演專業的田鏡拉入了伙。 田鏡給白皚做了頓飯,就接著去跟小組成員開會去了,第二天就是復審環節,他們要練習一下宣講,再把策劃案潤色。 復試的演示會正好在b大的禮堂召開,這是畢業多年后田鏡頭一次回到母校,打從進校門開始他心情就很不錯,跟小自己幾屆的校友兼小組成員聊了許多,很有種要去參加作業報告會的感覺。 進入禮堂后,田鏡看到了不少眼熟的面孔,都是大學時期的同學或者師兄師弟,而他們無一例外都坐在田鏡的對面,高高的提階梯座位上,要么是投資人,要么是評委,再不濟,就是已經留校的教師,作為創投會的合作校方代表。 田鏡多少還是從這種差別里覺出尷尬,同級甚至低年級的b大畢業生,留在這行里的都多少闖出名堂了,而他還在跟剛剛畢業沒多久的新人一起參加創投。 “師兄,都準備好了,待會兒就靠你了啊,加油?!?/br> 田鏡沖編劇點點頭,雖然他從來都是做幕后工作,但鑒于現在這個小組里,個個比他還要靦腆話少,宣講人還是決定有他來。雖然田鏡不知道,組員們也一致認為,田鏡形象好,多少能加分。 禮堂里陸陸續續坐滿了人,田鏡看了看評委席,還有一個座位是空著的,他沒有在意。 投影上開始播放創投會的宣傳視頻,田鏡和其他人一樣仰著頭看,腦子里默默背著講詞。 “抱歉,來晚了?!?/br> 有人低聲道歉,隨后傳來椅子被拉開的聲音。 明明禮堂里并不算安靜,音響也開得夠大,田鏡還是從這些嘈雜的背景音里,分辨出了那個人的聲音。 他沒有回頭,撐完了宣傳片和前幾位參賽人的宣講,輪到他們了。 田鏡站到臺中央,調整了一下麥克風。 “各位好,我叫田鏡,我和我的伙伴們想和大家聊的故事,叫做《24夜》?!?/br> 他不由自主地,在眾多模糊的面龐中,把目光投向了那個人。 只有那個人的臉是清晰的。 他看到盛兆良慢慢將雙手交叉,放到桌面上,似乎用過緊緊交握手指來克制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