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真摯的,飽含悸動與期待的,告白。 然而郁溯看上去并不意外,他笑了笑,一如既往的清淡而疏離。 “我明白了,那你需要我做什么呢?” 盛兆良滿臉通紅:“當然是交往?!?/br> “我想啊?!庇羲菝掳拖肓讼?,“這恐怕不行?!?/br> “為什么!” “因為你不是要考z大嗎?我要去的是b大啊?!?/br> “有什么關系?!?/br> “異地戀可不行呢?!?/br> 盛兆良皺著眉,沒說話,郁溯又笑了一下,拉住了盛兆良一只緊握的手。 “跟我一起去b大吧,那里的導演系也很好,同樣是一流院校,有什么好糾結的?” “……我想想?!?/br> “你還需要考慮什么呢?哦對了,你朋友,那個小胖子?他叫什么來著,抱歉我不記得了,聽說你們準備一起去z大?不過我覺得你的選擇比較多,那讓開一步,也算是為他增加成功率不是嗎?畢竟你的話,去哪兒都會穩穩占掉一個位置吧?!?/br> “……” “我會等你的答復?!?/br> 郁溯說完,準備離開,盛兆良卻在這個時候抓住了他的手。 “我……” “今阿日月娘那這呢光,照著阮歸暝攏未當困……” 田鏡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慌忙按掉,但已經來不及了,教室里盛兆良和郁溯一起看了過來,郁溯滿臉慌張,盛兆良在看清自己的臉后,也露出了訝異的表情,田鏡覺得自己的小腿在發抖,但他還是用力跑了出去。 他從來沒有跑得那么快,哪怕全身的脂肪都在拖拽他的步伐,但他好像有了源源不斷的力量,逃跑的力量。 這個世界上比追逐更讓人容易鼓起勇氣的,就是逃跑吧。 手機又響了,可能是mama問他為什么還不回家,他是今天的值日生之一,但是其他值日生都先走了,留下他一個人打掃,才耽誤到這么晚。 太陽落山了,月亮還沒升起來。 那個聲音清亮的樂隊主唱用閩南語唱: 今阿日月娘那這呢光(今天的月光怎么這么亮) 照著阮歸暝攏未當困(照著我整夜都睡不著) 連頭毛攏沒休困(連頭發都沒休息) 你甘知阮對你的思念(你可知我對你的思念) 希望你有同款的夢(希望你有同樣的夢) 咱兩人做陣返來那一天(我們兩人一起回到那一天) 互相依偎的情愛(互相依偎的情愛) 底你的心肝內(在你的心里面) 是不是還有我的存在(是不是還有我的存在) 永遠攏底等(永遠都在等) 有時陣嘛會不甘愿(有時候也會不情愿) 想講要做伙飛(想說要一起飛) 去一個心中美麗的所在(去一個心中美麗的地方) 所有的一切(所有的一切) 攏總尬你放作伙(全部和你放一起) 很多年后,田鏡還是會后悔,那天要是記得給教室關窗戶就好了。 # 第二天來到學校的田鏡,發現全校都在討論一件事。 “喂,聽說高三那兩個男的,就是長得很漂亮的那個長頭發的,和打籃球很牛逼的那個,他們倆是同性戀欸?!?/br> 作者有話要說: 蘇打綠的《無眠》 第八章 盛兆良心不在焉地聽課的時候,被鄰桌戳了戳胳膊,回過頭,對方用一種帶點兒探究的目光打量了他半秒,才把紙條遞過來,盛兆良打開紙條,一看就是田鏡的字: “我什么也沒說,真的?!?/br> 盛兆良沒搭理。 下課以后他走到田鏡桌邊。 “出來一下?!?/br> 全班幾十雙眼睛都在有意無意地瞄自己,盛兆良挺不爽的,口氣也不好,田鏡訥訥地合上課本,跟著他走到教室外面,結果盛兆良往走廊上一站,就聽到有人小聲說:“喏喏,就是那個?!?/br> 隔壁班的窗戶也啪啪打開了幾扇,有人明目張膽地趴到窗臺上,盛兆良額角都爆起青筋,狠狠瞪過去,對方立時被嚇了一跳,訕訕地別開眼睛裝作四處看風景。再去看田鏡,好像被戳脊梁骨的人是他一樣,只曉得埋著腦袋,盛兆良的火就竄起來了。 “我知道不是你?!笔⒄琢颊f,“你要是沒做錯事,就別他媽一副做錯事的樣子?!?/br> 田鏡臉漲得通紅,為了讓自己顯得不那么窩囊,抬起頭直視盛兆良:“為什么相信我?當時只有我在?!?/br> “你犯不著,傳這種話對你有好處嗎?”盛兆良瞥一眼周遭的人,輕蔑地笑,“這世上眼睛嘴巴多得很,鬼知道當時還有誰也在,不考慮這些就認定是你,我蠢嗎?” 田鏡這才真正松了口氣,他也懷疑過昨天除了自己還有其他旁觀者,但是當時整個教室都空得一目了然,盛兆良認定是自己簡直太輕易了,但果然他是不一樣的。 “你別多想了,我最煩看你一臉憋屈,有時間郁悶不如多刷兩套題,咱們現在得求穩?!笔⒄琢颊f完,抬手在他腦袋上拍了兩下。 田鏡捕捉到兩個他很在意的字眼,鼓起勇氣問:“咱們,咱們還能一起去z大嗎?” 盛兆良垂眼看著他,田鏡在這種對視里漸漸失去了信心,或者說他從來沒有過信心這種東西,他怎么能跟郁溯比,盛兆良一定會為了郁溯去b大吧。 田鏡眼里的光暗下去的時候,盛兆良笑了,促狹又爽朗:“逗你的,我會那么沒信用?答應過你的,就一定給你,啊?!?/br> 田鏡的腦袋又被大力拍了兩下,盛兆良就走開了,順便對隔壁班豎了個中指。 只留田鏡站在走廊上,那些窺探的目光都便興味索然地散開。田鏡知道在新鮮度過去之前,盛兆良的名字一定會被這些人在嘴里翻來覆去咀嚼多遍,他不希望這樣,盛兆良是個多么優秀的人,坦然,真實,高傲但是也愿意為了自己這樣渺小平凡的人,兌現諾言,哪怕那只是他們躺在青旅的混居房里,隨口說的:“我們一去z大吧?!?/br> 這樣的盛兆良,他不管喜歡上誰,都應該如愿,都應該被祝福 田鏡走進教室,走到了盛兆良的課桌邊,盛兆良還很煩躁,正把自動鉛筆按得啪啪響。 “盛兆良……” 盛兆良抬起頭,被窗棱割開的光斑投了一塊在他臉上,他瞇起眼睛。 田鏡仔細地看他的臉,真好看,他第一眼就覺得他好看,一種尚且柔軟的英俊,但他這種脾氣,以后一定會越來越兇,變成鋒利的英俊,而自己只會從柔軟的胖子,變成癡肥的胖子。 你給我的已經夠多了,夢想,友誼,數不勝數的啟發,還給了我多余的,對愛情的幻想。既然只有這一樣無論如何無法實現,那就該割舍,何況我都已經變成障礙了,你現在不覺得,也許只以為我是一粒硌腳的石子,但萬一我害你失去了你最心愛的鞋子呢? 田鏡開口道: “是我說的?!?/br> “嗯?” “是我傳出去的?!?/br> “……什么?” “說你和郁溯是同性戀的事,是我傳出去的!” 他可能是第一次那么大聲說話,這個班里的很多人,也可能是第一次,注意到他。 盛兆良不可置信地看著他,陽光直直照進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充血,一瞬間紅了起來。 田鏡被盛兆良一把抓住衣領,他聽到盛兆良聲音嘶啞地問:“為什么?你他媽有病嗎?” “……因為我喜歡你?!彼偷偷卣f。 田鏡不敢看盛兆良的臉,他覺得這個視界里都只有被撞歪的桌椅,躁動興奮的人影,還有盛兆良那雙被他幻想過的,此刻幾乎讓他喘不上氣來的手。 “你他媽……胡說什么?” “這就是我的動機?!?/br> 田鏡閉上眼睛。 “你不用兌現諾言了?!?/br> 第二天,大家討論的不再是盛兆良和郁溯,而是田鏡,一個出賣朋友的胖子,還有他被盛兆良在教室里好好揍了一頓后的糗樣。 # “田鏡,田鏡,起床開工了?!?/br> 田鏡迷迷糊糊醒過來,發現是林銳,去看手機,已經八點多了。 “你昨晚回來太晚了,還喝酒,結果今天怎么叫都叫不醒?!?/br> 田鏡從床上坐起來醒了醒神,這會兒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一晚上的夢,全是高中時候的事,好像一晚上把三年過完了一樣,精疲力盡的,胃里也難受,看來他真的不適合喝酒。 “九點開工,你趕緊的啊?!?/br> 田鏡想到自己都要在任老師工作前確認攝影機設置和裝配問題,連忙從床上蹦起來,五分鐘洗漱好后跟林銳打個招呼就直奔拍攝場地了。他到的時候道具組已經在忙,今天要搭個挺復雜的內景,拍賀徊在重樓的第一次亮相。 九點的時候盛兆良準時到了,直接走到導演椅上坐下,也不跟任何人說話,先從監視器里把每個機位檢查了一遍,看有演員還沒準備好,然后跟演員走戲。 田鏡遠遠地望著他,看他說話時候眨動的眼睛,扶著下巴思考時抿起的嘴角,挑剔演員時蹙起的眉。盛兆良無論在哪里都是人群中心,人們被他吸引,朝他聚攏,甘愿擁躉。田鏡有些出神,想著盛兆良應該是在15歲那年,就已經知道自己要什么,要成為什么樣的人了吧? 而他現在已經做到了。 遠處的盛兆良好像察覺到什么,朝這邊看過來,田鏡連忙低下頭,裝作調試機器。他想起盛兆良昨晚對他說的話——因為你看起來太渴望了——盛兆良大概從未像自己這樣渴望過什么吧?他想要什么就追,也一定追得到,他跑起來的樣子只會是飛揚跋扈的,而不會大汗淋漓狼狽不堪,所以他更加不會理解,想要的東西就在那里,而自己甚至連邁步追逐都不敢,都畏縮,這一縮就蹉跎數年。 他之所以渴望到讓人覺得厭惡,是因為他真的等了太久了。 “各部門準備,《賀徊》第四場第二鏡第一次?!贝虬鍐T喊道,隨后是“啪”的一聲,場記板扣下,所有人員和機器一起運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