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姨母長林縣主? 他原本與姨母商議幫忙給其姝尋適當的夫婿,還連人家的兒子也帶去相看過,末了卻自己把小姑娘抬回了家…… 裴子昂當然不怕旁人笑他,可他怕其姝面皮薄,那小丫頭刁蠻得很, 別人愛吃愛穿愛金銀財帛,她愛生氣,每次見了他就沒有不生氣的,他還是應當謹慎些。 祖母太后娘娘? 這個身份夠高,輩分也好。 可是,身份會不會太高了呢? 其姝的父母會不會誤解他滿心誠意,以為請太后出山是為了以身份壓人,反而不滿? 裴子昂平時遇事從不糾結猶豫,這會兒卻因太認真而左也不成右也不成,趴在被窩里思前想后一整夜,也沒選出適合的人來。 眼看天光大亮,他一個鯉魚打挺坐起身,騎上快馬來到花想容,打包了整套價格最貴的胭脂水粉往皇宮去。 慈寧宮里,太后娘娘望著面前擺了一桌子的各色脂粉,笑得合不攏嘴,臉上皺紋都深了幾分。 “你這孩子,當你祖母我還是十七八的大姑娘,成天涂脂抹粉,打扮自己?” 裴子昂翹著嘴角問:“不管用不用,您先說這些是不是好東西?” “還以為你有孝心,一大早進宮來獻寶,原來是要勞動我老太婆當判官?”太后半開玩笑地埋怨著,“東西倒是好東西。怎么,有了心儀的姑娘要送人家胭脂水粉,又怕買錯了?來來來,快跟祖母說是誰家的女孩,我讓你皇伯父下旨賜婚去?!?/br> “那可不行!”裴子昂就怕讓其姝一家人覺得他仗勢欺人,連忙拒絕,“圣旨賜婚,萬一人家姑娘不愿意,豈不是……” 太后笑不可支,“三十二頭雄獅你也送了,滿城煙花你也送了,這還能容得人家姑娘不愿意?我乖孫子什么時候這么沒能耐了?” “這和能耐沒關系?!睂τ谔笾榔滏?,裴子昂一點都不意外,若沒有足夠的耳目,怎么可能在先帝的后宮里穩坐后位,“反正我肯定得讓她嫁給我,但提親的形式上還是要讓她覺得舒坦?!?/br> 自從大姐裴芷婚事那時起,他便打定了主意力爭上游,要足夠強大,才能保護自己關心愛護的人不受欺負。如今要娶媳婦了,當然每一步都要讓媳婦風風光光才好。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碧笱鹧b惱火,“我的孫子明明是個爽朗果斷的少年郎,什么時候變成了扭扭捏捏的大姑娘?!?/br> 裴子昂忙說好話哄她:“祖母,你看她店里的出品多好,將來要是做了您的孫媳婦兒,整個皇宮里的人都能用上這些胭脂水粉了?!?/br> 皇宮里還缺胭脂水粉? 貢品里什么珍稀物件沒有呢。 太后明知道孫兒在求她,還是故意抬杠:“你這是生怕后宮里面大小宮女心思不夠活泛,變著法兒挑唆她們去你皇伯父面前爭寵?” 這當然是玩笑話,裴子昂索性不理,只管說他自己的要求,“祖母,我今天來求你,真的因為她是個與眾不同的好姑娘?!?/br> 誰看自己的意中人不是與眾不同? 太后不以為然,“那你倒是說說看,你到底怎么打算的?” “我選中了一位長輩,想讓她去定北侯府幫我說合說合。但要請動她,恐怕還得靠祖母您親自出馬。而且我也不想讓她知道這些事兒都是我在背后安排的?!?/br> 最后一個她,說的當然是其姝。 這時候請姝正在家里與何珈一起看賬本。 花想容與美人妝合并后的頭一個月便賺得盆滿缽滿,何珈看著賬本上的數目,只覺難以置信。 “其姝,一間小小的胭脂鋪子都能賺這么多,難怪你們家可以入股朝廷的生意?!?/br> 其姝暗笑,花想容賺得還不夠隆盛的零頭呢。 可她不打算說出來。 一般的人心都是如此,家中錢銀短缺的,總是生怕人嫌他窮,打腫了臉充胖子,而家中富足的,張口閉口總是喊窮。 其姝當然不至于哭窮,但太過張揚,被歹人惦記上,倒霉的是自家人,她還不至于傻得連這些都不懂。 她故意板著小臉兒,一本正經地說:“別說那些沒用的了,明天我就要走了,下個月的賬本都交在你手上看,我說的這些你都記住了沒有?咱們身為東主不用親自算賬,但也不能什么都不懂,讓人輕易糊弄了去?!?/br> 何珈五官差些皺在一處,“你能不能不走???這么大的攤子,我一個人可搞不定。我原來以為,入股以后,只要等著每年分紅利就行了?!?/br> “那怎么行,你不是說要自己立起來嗎?坐在家里翹手等著分紅利,那算什么立起來?這樣辦事的,最后不是被合作的人騙,就是被掌柜騙,吞了所有的錢財,一文都不剩給你?!?/br> 何珈猶豫,“你不至于這么狠吧?” “嘖,”其姝咋舌,“這種事,你覺得是我的良心可靠,還是你自己的本事可靠?” 何珈也是聰明人,知道這話是正道理。于是認命地提起筆,在先前隨著其姝講解時記下要點的簿子上圈圈點點,溫習一遍。 這廂剛送走何珈,那廂點翠腳步匆匆地趕進來,“姑娘,皇宮里來人了?!?/br> 其姝一下子想起上輩子被抄家的事,嚇得臉都白了。 跌跌撞撞的去了花廳,才知道所謂宮里來的人,是太后娘娘派來的。 一起送過來的,還有一大堆箱籠。 傳旨的太監一一點唱,全是一些貢品,綾羅綢緞,古玩珍奇,還有精致華貴的首飾。 所有物件皆是賞給其姝的——為了答謝她救了裴子昂一命! 這都是哪輩子的老黃歷了?太后怎么現在突然想起來? 其姝滿心疑惑,耳聽著那傳旨的公公問她:“五姑娘,太后如此厚賞,你可要進宮謝恩去?” ??? 其姝驚訝地看著他。 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為什么聽起來,好像是這公公在代替太后求她進宮去?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 其姝覺得一定是自己太沒有見識。 皇宮不是想進就能進的,所以這樣詢問,應該是得了賞賜之后正常的步驟。 “要的要的?!彼B忙應道,“得了太后這么多好東西,當然得親自謝恩,麻煩公公幫我安排?!?/br> “嗯,五姑娘請放心,咱家一點安排妥當,明兒一早就派車來接你?!?/br> ??? 其姝總覺得事情有哪里不對,可到底是哪兒不對,她又說不出來。 頭一次進宮,難免有些緊張,其姝亦步亦趨地跟著引路的小太監穿過甬道,迎面看到一個熟悉的面孔,立刻興奮地招呼道:“裴子昂!” 裴子昂穿著玄衣衛黑底繡金銀紋的服飾,黑發用金冠高高豎起,更顯得豐神俊朗,神采飛揚。 他按著懸配腰間的長刀,不緊不慢地踱步過來,“你怎么跑到這兒來了?” 事情因他而起,其姝當然沒想過要瞞他,“昨天太后賞了我好多寶貝,說答謝我救了你,所以今天我進宮來謝恩?!?/br> “這樣啊?!迸嶙影翰[著眼睛,琢磨了片刻,“我陪你一起過去好了?!?/br> 說著便調轉了方向,與其姝同行,一路上還體貼地安慰她:“你也不用怕,祖母待小輩向來慈愛,斷不會為難你。你嘴甜些,多與她親近,她自然更開心,對你更好?!?/br> 其姝受教點頭,完全不疑有他。 慈寧宮今日很熱鬧,不止有其姝這名小客人,還有先帝如今唯一在世的姐妹,今上的姑姑,裴子昂的姑祖母,寶德大長公主。 其姝分別與兩人見禮,說了好些感謝太后恩德的話。 可太后并不像裴子昂說的那樣喜歡嘴甜的小姑娘,對她只是淡淡的。 反而寶德大長公主拉著她手親熱地問話:“你就是那個有翰林不做,偏跑去開票號,把咱們大夏一國的銀子都賺進荷包里的,尚家四郎的女兒?真是虎父無犬女,看這模樣就得人意兒。好孩子,你今年多大了?” “回大長公主,前天正好是我十三歲生辰?!?/br> “喲,都十三啦,可說了人家?” 其姝搖頭,“還沒有?!?/br> 寶德大長公主笑道:“那我幫你做媒,嫁到我家可好?” 也不管其姝應不應,一徑往下說:“我的……我的……哎呀,我沒有適齡的孫子?!?/br> 她惋惜不已,目光轉動著落在裴子昂身上,剛要再說話,門外太監唱道:“長林縣主覲見?!?/br> 與長林縣主同來的還有她的女兒何玉棠,小姑娘一見其姝就驚訝地湊過去問:“姝jiejie,我聽姑姑說你今日要啟程回平城,怎么會在這里呀?” “我是要走啊?!逼滏鸬美?,“可因為要進宮來向太后謝恩,所以推遲了時間,改在下午動身,我爹娘他們都在家里等著我呢?!?/br> 裴子昂向來波瀾不驚地完美面孔上顯出一絲裂痕。 太后借著喝茶,用衣袖掩住半張臉孔,暗笑不已:他這孫子,機關算盡,還安排一場大戲,非要演什么寶德大長公主看中其姝才主動為他做媒,結果偏偏沒算到人家今日就要回老家去。再中意,也沒有早上見過面,當日半下午就跑去做媒的道理,可明天人家就不在京城了,總不能讓個頭發花白,眼睛也視物不清的老太婆千里迢迢跑到平城去說媒吧。 第38章 定情信物 其姝完全不知道那祖孫兩人心中的官司、 她在慈寧宮用了一頓豐盛的茶點后, 便與前來探視太后的長林縣主母女兩個一起告辭離宮。 興高采烈地隨著父母,還有三姐其婕, 搭上馬車出城往平城的方向趕路去了。 裴子昂騎著馬追上來,其姝見到他, 格外驚奇:“你怎么來啦?” “我高興!”裴子昂一肚子不痛快, 說話難免嗆人, “你這個麻煩的小丫頭終于走得遠遠的,不會再來煩我了, 我可不是得親自過來,送……慶賀一番?!?/br> 誰麻煩他了? 其姝橫了裴子昂一眼, 氣呼呼地甩下車窗簾, 不再理他。 裴子昂上前去與尚永泰寒暄。 直到尚家的車隊走出去快一里地, 才重新回到其姝所乘馬車旁, 輕敲車窗。 “干什么呀?我走了你不是很高興嗎?干嘛要來找我說話?” 其姝橫起來也是不輸人的。 “你什么時候回來?”裴子昂問。 “關你什么事!”其姝小下巴挑得高高的, 左看右看就是不看他。 “你爹說你們這次回去是為陪著喬太夫人過中秋, 也是最后一次在老家過新年。明年開春, 京城的新定北侯府修葺完成, 你們便搬回來?” 這人有病吧, 其姝白他一眼,“既然都問清楚了,干嘛又來問我?” 裴子昂笑而不答,隨手遞上來一塊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