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節
元春吃了果子,給翰祺也擇了一個,雙手奉上一枚。翰祺笑笑接了,倒也不急著吃,捏在手里看了看,忽然對元春道:“我忽然想得早些年月,我去一好友家,見一小丫頭,年紀頗小倒是不懼生人。我逗她說我不是貴客而是???,于是她便稱我為??透绺??!?/br> 元春一愣,沒想到這樁舊事翰祺竟然還記得,當初自己學給老太太聽,還被老太太笑話了一通。翰祺見其只顧害羞也不說話,便牽住了手道:“那今日再喚一聲??透绺鐏砺犅??” 此時再看元春真的已經是羞得坐立不安了,手被翰祺捏著,跺了兩下腳。翰祺將果子吃了,順手將人往懷里一帶,“你看這紅燭淚盡,我們去早點歇著順便慢慢敘舊?!闭f罷便將元春攔腰打橫一抱,兩步便走到床邊。元春驚得叫了一聲,又急忙掩住了口。 紅宵帳暖,一夜纏綿不肖多敘。 次日一早,因為還要入宮謝恩,二人早早便都起了身,翰祺將門開了,自然有丫鬟端著梳洗的東西前來伺候。元春見進屋里的人倒是一愣,怎么都是自己帶過來的丫鬟,而沒有見王爺的大丫鬟進來伺候。元春此時也不知道該不該去問,便先絞了帕子親自遞給翰祺。 翰祺倒是不在意這些,順手接了過來,擦這臉道:“等今日回來,你在看看府里要添置什么,或者什么不合心意的就自己決定就行。本王平日里簡單慣了,就怕你一時不大適應,一切盡數按照你的喜好收拾打理便好?!?/br> 元春聽了心中一暖,覺得翰祺真是很為自己著想。二人收拾停當便入宮請安謝恩。一路上元春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錯了一步,翰祺倒是一臉春風得意,還不時對元春提點一二。二人去宮中各院走了一路倒是得了不少賞賜。到中午宮中又留飯,二人又是謝了一番。 等回到府里,元春覺得竟然比昨日還累,畢竟昨日也就是身體疲乏,今日還要揪著心呢,時刻都要打好精神。翰祺倒是瞧出元春臉上有了疲態,讓其先去休息片刻。府里的事等到元春醒來再說。 待元春醒了,翰祺讓管家將府中諸人都叫到廳堂給元春見禮。從管家、門子、丫鬟、婆子都按照府中的等級給元春磕頭。元春自然是挨個都賞了一遍,眾人臉上也都是歡喜。早聽說賈府是個有錢的,沒想到出手真是闊綽。 翰祺見眾人臉上都笑意盈盈便說道:“今日起若是王妃想要在府里添置什么就添置什么,若是你們誰惹王妃不高興,自去按府規領罰,若是犯了錯處,王妃要打發你們出去,也別來求我,讓本王知道了先打一頓再攆出去。從今日起你們要像對本王一樣對王妃。你們可明白了?”眾人異口同聲回答道:“明白了?!?/br> 元春也是自然明白這是翰祺幫自己在府中立威呢,更是覺得有百般蜜意涌上心頭。又有管事的將府里的各項事務跟元春仔細稟報。還有人搬來了昔日府里的賬冊,給王妃觀瞧。翰墨一旁看著道:“本王說你們真是會來事啊,今日才是王妃來第二日,你們該做什么做什么去,將這么多事都呈報上來,是要累著王妃嗎?”說罷打發了眾人,自己則帶著元春在府里的花園去逛逛。 元春跟在翰祺身后,慢慢行走,心里倒是生出許多疑問來。這祺王府規模是不小,自然是要比榮國府大多了,但是怎么感覺人倒是要比榮國府少了不少。元春猶豫著要不要問,就聽翰祺道:“本王的身世你也應該知道一些。生母早喪,之后便是現在的皇后跟前養著。故而本府不像別的富貴之家,上有高堂在座,家中人丁繁茂。本王喜鬧更喜靜。所謂喜鬧要跟投緣之人,若是不投緣不入眼,半句話都嫌多的。娶你進門之前,府里這些下人本王都過了一遍,留下的都是老實本分不亂說話的。你只管揀你喜歡習慣的人用。這話不是說說做樣子的?!焙察鱾冗^頭瞧著元春,元春點點頭。 “對了,你可有表字?” 元春搖搖頭,翰祺笑道:“今日我想了半天,倒覺得這兩個字甚是合適,你聽聽如何?”說罷便側頭過去貼著元春耳朵小聲說了兩字。 元春含羞一笑。翰祺道:“若是覺得不錯,那就用這個吧?!?/br> 三日回門,賈府自然早就備下酒宴盛情款待。闔府上下張燈結彩,進出人員都喜氣盈盈畢竟府里大小姐如今可是祺王妃呢。元春給眾人都送了表禮。翰祺在府里也算是???,此番又有了姻親,更是親近。翰祺見過眾人后,便和賈瑚等年紀相仿的幾位去聊天。元春被王夫人拉著,仿佛有說不盡的話。眾姐妹兄弟也是出來相見。 待翰祺臨回府前,賈瑚拉住翰祺道:“過不了幾日,我便要隨九王爺再去邊塞,怕那時候來不及跟王爺辭行,今日就先在此告別了?!?/br> 翰祺道:“這事我知道,我在京中也待不了幾日了,指不定到時候一起走?!?/br> 賈瑚一愣:“這是何意?” 翰祺道:“過幾日你便知曉了?!闭f完長嘆一聲。 待到歸時,便有侍從來催,元春自然是戀戀不舍,畢竟此番回去,不知道多久才能得見。翰祺此番沒有騎馬,倒是和元春同乘一輛馬車。翰祺一路倒是沉悶,元春也不知道為何,自然也不敢開口,快到府門口了,翰祺才說道:“日后若是想念你家老太太、太太了,不妨找個由頭接了來,府中人少,本王也不愿有諸多妃嬪,太麻煩。所以若是本王不在府中,接個人聊聊天也能少些煩悶?!?/br> 元春倒是一愣,怎么好端端的,忽然說起了這話。不過此事倒是沒讓元春奇怪多久,三日后,圣旨下來,讓祺親王跟九王爺去邊塞鎮守,歸期未定,同去的還有賈瑚。 新婚燕爾卻要分別兩地。元春心里倒是涌起一陣悲愁。 第二百九十五回 得知祺親王要去塞外,身為祺王妃的元春自然開心不起來。新婚燕爾的, 卻要分隔兩地, 換做是誰也少不得要心里別扭一下。元春也是一樣, 只是如今自己身份放在那里呢,怎么好如小女兒家一般將小情緒都掛在臉上。元春只好將所有的心思都放進了給王爺收拾行裝上, 吃穿用度細細謀劃,生怕遺漏了什么。結果沒一日的功夫便收拾出十幾只樟木雕花大箱來。翰墨看著心里自然是暖的,只是自己當然知道這些東西自然是帶不過去的, 只好跟元春打趣道:“只帶這些東西, 還是不夠用的, 不如我將王府宅邸連根起了裝上車,帶著你一起走吧?!?/br> 元春哪里能不明白, 只是故意笑著接話道:“如此甚好, 妾身總覺得會遺漏些什么, 還是王爺想得周全, 不如這就去請旨,也好早早安排, 免得臨行時著急忙亂?!?/br> 翰祺笑著用手指在元春鼻梁上刮了一下道:“若能如此便真是好了, 只怕本王若要是去請旨意, 萬一觸怒龍顏, 到時候反而要趕本王早走, 那就麻煩了,偷雞不成反蝕把米?!?/br> 元春方才那話雖然自己知道是玩笑話,但是實話來講, 自己還是多多少少報了些期許的。聽翰祺如此說,自然是最后的期許也都隨之破滅,神色也是微微有些暗淡。翰祺自然也是能明白元春心思,瞧著其如此模樣更是有些不忍。翰祺頓了頓道:“本王去了那邊,會多給你去信,如此也好彌補你不能同去之故?!?/br> 元春點點頭,現在想來也只能如此了。只是山高路遠的,信件一去一回又不知道要多少時日,當然這些也只能是元春想想,不能再說出來,讓二人更心焦。 二人一時忽然沉默無語,過了一會兒,元春聽見翰祺道:“本王聽聞王妃的琴藝高超,可惜這些日子終不得閑,也無暇欣賞。今日也難得清閑,不如彈奏上幾首,也算不辜負這好時光?!?/br> 元春聽了,自然應允,召喚自己的貼身丫頭抱琴將自己的琴捧了出來,自己凈手焚香,坐在琴前歪頭問翰祺道:“王爺想聽什么?” 翰祺笑道:“如此倒是將本王給問住了。君子六藝,本王六樂著實不佳。而且昔日里都是學些古樂,本王好奇若是如王妃這般的靈秀女兒家學琴多是彈奏些什么?” 元春試了試琴弦,又微微正了正音道:“打小是有個教導彈琴的女先生,先生說琴音乃心聲,倒沒有特意教學什么古曲,不過是教倒了些清新雅致的曲子排解心憂罷了?!?/br> 翰祺點點頭:“如此可就有了區分了,本王的夫子一旦講授琴藝要求頗多,一板一眼的,好生無趣。若是本王初學遇到如王妃這樣的先生,說不定六樂要好上許多。既然這琴從心,那王妃也不必拘泥太多,只消彈奏些想彈的便是了?!焙察餍π惤它c道:“我家王妃彈的,橫豎我都喜聽?!?/br> 元春想了想,手指輕動,樂聲便響起,從指縫中流淌不息,樂聲婉轉綿延,似乎將屋內所有一切盡數都包裹住了。一曲終了,翰祺倒是沈默不語,過了片刻道:“這曲子倒是精巧,不知是個什么名字?!?/br> 元春道:“因王爺想聽,一時間倒沒了主意,只是想到過幾日王爺要遠行,便忽然想起了這首,曲子名喚做《驪歌》” 翰祺點點頭:“如此倒是恰如其分,本王著實是頭一次聽到,甚是不錯,也不無些曲目太過撩人悲懷之感,甚是值得回味?!?/br> 元春微微一笑道:“這曲子甚佳,妾身倒是更加推崇這曲子的配詞?!?/br> 翰祺微微一愣,“這曲子還有和詞?那倒是要聽聽?!痹浩鹕碜叩罆琅?,讓丫鬟取了一張浣花箋,提筆慢慢寫了起來。翰祺自然也是湊到一處去看,待元春停了筆,便自己先將詩箋揀了起來,細細端詳片刻贊道:“果然是好詞好詞,原本想著你們女兒家的練習的詞曲多半是清新秀麗,這首卻是難得的意蘊幽怨,頗有樸拙圓滿,渾若天成之感,實在是甚妙甚妙?!焙察魇掷锬笾姽{道:“能寫出這等詞曲之人定是風雅之士,不知是出自何人之手?!?/br> 元春搖搖頭道:“這曲子我聽我家老太太講好似是海外曲,這詩詞是出自李叔同之筆?!?/br> 翰祺手托腮想了片刻,“李叔同?這名字聽著耳生?!焙察饔智屏饲剖种性姽{搖搖頭道:“可見這天下有才氣者眾,但機緣所至,有些卻不令人得知,便遺失于這茫茫世間了,如此倒真是可惜可惜?!焙察鞲锌藥拙?,忽然轉頭道:“方才我聽說,這曲子你是聽你家老太太講明了出處,難道這曲子是你家老太太教你的?” 元春點點頭道:“說來也巧,妾身也是前兩日給王爺收拾物件找尋給王爺備置的香囊,翻動時候,忽然將這個曲冊翻出來了,此物是老太太特意嫁的添妝,這兩日乏了,我便拿出來翻翻。這首便是最前面的一首。我原先年幼時常去老太太身旁玩,有時老太太愣神倒是會哼吟此曲。那時候我順嘴問的。不過聽王爺這么一說,我倒是才注意到似乎這本曲冊有配詞的曲目甚少呢?!痹赫f罷,便將曲冊取過來給翰祺看。翰祺接過,細細翻閱,倒是甚有興致。 不過話說回來,這首驪歌本就是李叔同的大作,那首長亭外古道邊,現世人哪有不知道的。只是這原曲是來自蘇格蘭民謠,翰祺沒聽過再正常不過了。史菲兒之所以將其方才曲冊中的頭一篇,主要是覺得自己穿越到此,忽然就遠離了現世,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能再回去,這首送別驪歌倒是很適合自己心境。曲子婉轉悠揚,詞簡單質樸卻意境悠揚。只是選了這首曲子做了頭一首之后,發現后面再寫便很難了。畢竟現世很多流行歌曲,曲子很好聽不錯,但詞句對于古人來講卻是略顯粗鄙意韻稍欠,而且很多詞意思古代和現代的意思也有差別,如此一來,史菲兒刪刪減減,反而能將詞曲都記錄其中的倒沒有了幾首。 翰祺又翻了幾頁,點了一首道:“這首你也彈給我聽聽?!痹簜阮^瞧了瞧曲子,好在這首自己也算是聽過,便也比照著曲譜彈奏起來。一曲彈罷,翰祺點點頭,又指了另一首,元春也不多言,只是按譜彈奏。一連彈奏了多首,翰祺才住了手,對元春道:“昔日里我和你堂兄一處讀書,聽你堂兄提及你府上諸人次數最多的便是你家老太太。原本我還是不大相信。但次數多了之后,知曉一些事后,也讓我心生敬佩。今日又瞧到這本曲譜,雖然這上面詞曲并非她老人家所著,但能尋得來如此許多這的曲子著實難得。想起來早些時候倒是本王目光狹隘了?!?/br> 元春笑笑道:“若說起來老太太我是佩服的,知曉的事情多,又有遠見。待我們孫輩又特別好,想起這些,妾身真是有福呢?!?/br> 翰祺點點頭,伸手將元春攔住,又將方才元春寫下的那首《驪歌》詩箋折了收進自己隨身帶著的香囊之內后拍了拍:“如此便將王妃的思念之情都帶在身上了。王妃如此思念本王,本王無以為報,也只能以身相許了?!毖援呍谠耗槀容p吻一下,貼著元春小聲說了句什么。元春頓時紅暈上臉,佯裝嗔怒地輕拍了翰祺一下。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都以琴聲寄相思了,我再沒有些表示豈不是顯得本王太不懂得情愫綿長了。最好能也給你留下個栓住你心的,若是真成了,這樣等過些時日我也好找由頭回來啊?!焙察餍π恐和采弦?,兩人在床邊坐定了,翰祺笑道:“你說本王說的可對?”接著便伸手將幔帳一扯,將二人掩住。 賈府闔府上下忙碌了好些時日,終于完成了今年一樁大事,元春成親。因為賈瑚的婚事被往后延期了一年,如此倒是讓府里有了個喘息的機會。此時賈府倒是又得了個好消息,因為早些時候京城義忠親王的事,本來的春試便沒有按期舉行。更何況那時候府中賈政又出了事,自然賈珠也無心學業。待諸事安妥了,賈珠想此番也許又要等上三年了,萬沒想到今年圣上竟然開了恩科,如此一來倒是不用再等上三年了。賈珠得了信,自然是開心不已,將原本已經有點失落的心立刻涌起斗志,李紈也是高興,如今自己有孕在身,若是此番賈珠能考取個功名,那今年可是雙喜臨門了。 賈政也是高興,自己原本想在仕途上有所成就,但是沒有如愿。如今便希望賈珠能開個好頭。上兩次也是賈珠都被諸事給煩擾了,希望此番能順利。賈政每日便時常關照詢問,父子二人一起經歷了許多事,感情倒是更好了些。賈政也怕太多詢問會影響賈珠,想起之前賈母建議,便對賈寶玉、賈環也上起心來。 第二百九十六回 賈政經歷先前一番磨難之后,心氣較之前要遜色了許多, 如今還能在禮部混個閑職, 自己也明白這多半是因為元春之故。手上的傷因為之前被綁匪關押著, 缺醫少藥的,如今雖已經是大好了, 但是一遇到刮風下雨天氣突變化,還會隱隱地疼,疼時更是連拿筆都覺得吃力。 賈政如今既是如此, 指望著自己在官場混出個名堂來, 讓自己的官銜再進一步, 簡直如同癡人說夢一般?;蛟S是斷了如此心思,賈政倒是覺得心里輕松了些。經過上次一事, 賈政覺得如今賈珠倒是頗不錯, 平心而論處理事情比自己有魄力有辦法, 若是日后在官場打混, 應該會比自己強許多。如此賈政便盼望這今歲恩科賈珠可以高中,如此一來, 雖然自己仕途無望, 但是卻有人承繼, 也是好的。越是臨近考試。賈政雖然心內關心, 但是卻不太頻繁去多問, 也怕自己讓其備受壓力,影響了反而不好。 可如今得了空,早些時候混在自己身邊的那些談詩論書的西席們, 因自己應了要出京赴任一事,便都走得干干凈凈了。賈政倒也是從此明白了些人心,回了府也不再張羅著再尋一群新的西席了。雖然屢有人來說,但難得賈政倒也堅持住了,一律不應。 賈政閑來無事,每日在書房中看書,想起賈母曾對自己說過,昔日里自己對賈府家學倒是管理的有幾分模樣。轉眼見賈寶玉也到了該好好進學的年紀,不如好好管教學習。賈政覺得賈母說的有理,只是自己曾經和王夫人說了兩次,王夫人總是拿話岔開了,畢竟王夫人眼里覺得寶玉還是個孩童,自己平日里也是寵慣了,怕其吃苦受累。 如今的賈寶玉和書中的賈寶玉可是不大一樣。最大的差別就是少了傳奇身世,再加上如今榮國府內孫輩人丁也算是興旺,上面幾個哥哥更是各個都有本事,學問又好,如此便更顯不出他來了,而且如今賈母已今非昔比,對所有孫輩都是慈愛,并沒有對那個孫子表現的太過偏愛,所以此時的賈寶玉跟書中相比那眾星捧月的地位可謂是天差地別了。但此人畢竟是有仙緣的,平日里史菲兒也冷眼觀察著,首先這賈寶玉樣貌生的著實之好。雖然府里賈瑚、賈璉、賈珠生得也都不錯,但是若和賈寶玉比起來還是略遜色些。長得好看自然是天生優勢,試問何人不喜歡看俊男美女出落的如畫般的人物呢?二來這賈寶玉的確也有靈氣,元春未大婚前,無事的時候,給寶玉教了些簡單的字詞,不過幾遍便都記住了。史菲兒在一旁瞧著,也覺得這賈寶玉的確是蠻聰明的。試想一下,一個孩童生得又好,人又聰慧,雖然不時會冒出一些癡語,又如何不招人喜歡呢。史菲兒想所以如書中那樣的情況,賈寶玉極受寵也是應當的。 賈政原本有公務在身,平日里閑暇也是和西席一起,子嗣的進學功課多是交給家學管理。如今賈府家學甚是有名,家學內夫子都是飽學之士,對弟子們也是管理要求甚嚴格。賈珠又是個極刻苦的,賈政自然就沒怎么管??扇缃裆鲞@心來了,賈政想收可是收不住了。 這一日王夫人外出有事,賈政便將賈寶玉拘了來,拿出本小兒開蒙的書來給賈寶玉瞧。賈寶玉平日里最怕賈政,畢竟賈政一見自己就板著臉也不茍言笑,今日賈政又將賈寶玉叫到身邊讓其念書,賈寶玉雖然心中不愿,但是卻只能非常認真的按照賈政的要求念。好在賈政拿的書比較簡單,很多內容早些時候元春jiejie都教過自己,故而賈寶玉念的還很不錯。 賈寶玉一邊念一邊偷瞄賈政的臉色,見賈政面上有幾分喜色,自己才算是松了口氣。賈政此時可是大喜過望,自己是沒想到這個寶玉倒是生得聰慧,自己也知道元春曾經教導過其識字,也聽王夫人跟自己念叨,說寶玉是如何如何聰穎,賈政也并未往心里去。今日一見,才算是明白昔日里王夫人說的話并非都是譽美之詞。賈政大喜過望,昔日里賈珠只是讓家學夫子和教導,如今便已經很是不錯了,若是自己親自教導,將來定能更加成材。 賈政打定了主意,此番也不管王夫人是否同意,打算要親自給賈寶玉開蒙,現在左右無事,自己可以好生盯著此子學習。王夫人自然是不舍,這個寶玉是自己的幺子,如今元春出嫁了,賈珠也娶了妻,只有這個寶玉時常陪伴在自己身邊。至于賈環、元春,畢竟不是從自己肚子里出來的。王夫人雖然也是上心,但再如何能比得過自己的親兒子去??墒情_蒙進學是樁好事,王夫人并沒有什么可以搪塞的理由,只能稱寶玉如今還小,不如再大兩年了,也不遲。 賈政此番可是聽不進去了,直接道:“如今便已是如此,再等兩年反而遲了。若是如此反而是耽誤了。他這個年歲識字比珠兒那時還要強些呢。此事不用再議,橫豎我也是他父親,讓他早些進學還能害了他不成?” 王夫人自然再也說不出什么來,也只能遵循了賈政的意思。賈寶玉此回可是苦惱了,他本就怕賈政,如今還被押著要天天讀書,簡直是一想起來就頭痛。自己去求了自家太太幾次,但求太太也沒辦法。賈寶玉倒是也動了去求賈母的念頭,可是自己覺得賈母定是不會幫自己不去上學,也只能作罷。 此回賈政真正上了心,便天天押著賈寶玉讀書認字。賈寶玉每日過得是苦不堪言,恨不得生個病,起不了床,如此便不用被家父喊著念書了。這好的不靈壞的靈,沒幾日忽然間吃了冷風,竟然真的就病倒了。 賈寶玉一病,賈政可是心急的不行,覺得自己費了時日花了功夫,好容易見到了些成效,這孩子竟然生病了,府里忙去請了大夫,大夫瞧過也只是說是偶感風寒,只是心中積了內火,這內外交際便是病了,應該是不大妨礙,服些藥,好生靜養幾日便會無事了。 王夫人聽了信,心中仍是焦急,但是又不敢跟賈政多言,只是勸著讓寶玉好好調養身體,待都好利索了再學也不遲,賈寶玉倒是開心,比起跟著賈政學習,生病倒是更好一些,畢竟也只是身上不適,但自己想躺便躺想坐便坐,也不用整日里提心吊膽,生怕說錯一字寫錯一筆。如此賈寶玉倒是希望自己能多病些時日才好呢。 寶玉病了幾日也不見大好,王夫人心里著急,便出門去了自己常去的靈山廟,希望燒香給寶玉求個平安。正巧燒香時遇到寶玉的寄名干娘馬道婆,王夫人便將此事也與其說了。馬道婆是怎樣的人,平日里竄梭于各種府宅內院,自己憑借些巫蠱邪祟的邪法來蒙騙些錢財。聽見此事,又見王夫人一臉急色,心里便知自己發財的時候來了。 馬道婆一張能說會道的嘴,三言兩語便哄得王夫人許下給寶玉添個每日捐五斤油點海燈,給寶玉求個平安。見王夫人應了,馬道婆又說道:“如此雖為安妥,但仍會有疏漏,不如明日我再去府上走走,府里花草繁茂難免沖撞了什么,我去給我干兒念一個平安訣,這樣我心里也舒坦些?!?/br> 王夫人聽了自然是歡喜,連連點頭。馬道婆次日一早便來了,王夫人知道賈母是不喜歡此人,也不許這等人平白進府,只是如今情急自己也顧不得許多了。馬道婆在賈寶玉處轉了轉,又仔細看了一圈,道:“怕是沖撞了海棠花神,你瞧院外那株海棠開的不對年景。不過也不礙的,拿這個符咒壓在枕下,左右不過六七日定是好的?!?/br> 王夫人聽了大喜,忙又賞了馬道婆一錠銀子。馬道婆揣著銀子心里開心。自己方才瞧著仔細了,這賈寶玉哪里是真病,不過是借著生病不愿讀書罷了。他自己愿意生病,那還不好,剛才那符咒可是用過法的,此番我想讓你病便病,我想讓你好便好。如此這樣我豈不是多得些好處? 馬道婆想的是很好,可是還沒出府便被史菲兒知道了。史菲兒這幾日也瞧過賈寶玉,也瞧出來知道是小孩子鬧性子借病偷懶罷了,自己也是奇怪怎么讓賈政對自己兒子上點心,就能將人逼到要生病偷懶的地步了?史菲兒也不愿點破,想著好歹小孩子性子不過是偷懶幾日,好了慢慢說反而不會心生逆反??山袢章犅勥@馬道婆居然又進了府,自然是心中來氣,趁其沒走便讓丫鬟把人請了來。 王夫人自然也覺得臉上不好看,史菲兒可不管這些,冷眼冷語的說了幾句,馬道婆心里不爽,但也不敢多言,只好陪著笑奉承著。也該這馬道婆要敗露,因為史菲兒叫的急,便將自己隨身帶著的一個小包袱給落到了寶玉房里,此時寶玉畢竟是小孩子,便將那包袱皮打開,見里面有些紙人,索性捏在手上玩。正巧寶玉奶媽過來送藥,一眼便瞧見寶玉手上的東西了,嚇得不行忙問是怎么得的。寶玉自然是如實相告。奶媽忙將紙人奪了,將包袱皮里面的東西都裹好,急匆匆來尋王夫人。 第二百九十七回 奶媽急匆匆拿著小包袱來尋王夫人,若是說賈寶玉這等小孩兒不明白這個, 自己這個歲數怎么還能不明白, 這一包袱皮的東西可都是禍端子, 聽寶玉說那個是其干娘忘記了帶走的,奶媽聽了更是心驚, 這個馬道婆平日瞧著雖說油嘴滑舌,自己一旁瞧著也不過是其蒙騙蒙騙大戶人家內眷,多騙點香油錢, 哪知道竟然還存了這樣的壞心, 這可如何能了得?這樣黑心的人留在身邊早晚就是個禍害。奶媽一路走著, 一路想??墒羌贝掖业搅速Z母門口,倒是有點猶豫了。 畢竟府里的規矩自己是清楚的, 素日里老太太就不喜歡這些神佛論道, 雖然也不攔著旁人信, 但是對于老太太倒是非常一般, 除了必須的法事,余下的均不沾惹。而且還曾下過令, 不準內眷人員將尼姑道婆招惹到內院之內。王夫人此回可是犯了賈母的忌諱, 又被逮個正著, 畢竟如今賈府已經分家, 但是二太太一房因為先前種種之事, 暫時未搬出府另辟宅院,可如果自己真拿著這個東西去了賈母處,老太太瞧見了怎么能不氣。自己好歹也是跟著二太太這么久才算是過上了好日子, 不說知恩圖報了,好歹也不能給王夫人添事啊??蛇@事也不能不說,那個馬道婆也太不是東西了。奶媽在院子外急得亂轉,不知道如何是好。 奶媽正犯愁,偏巧外面有個小丫頭抱著個匣子準備往屋里去。見寶玉奶媽在外面徘徊折返,嘴里還不停的念叨些什么,便走過去道:“mama是要回事么?怎么不進院子里去?” 寶玉奶媽見來了人,忽然間倒是有了主意,從口袋里摸出塊銀馃子塞到那小丫頭的手里:“這個jiejie,好歹幫我個忙,這個小包袱幫我帶進去給老太太好好瞧,老太太一瞧便明白了,此事要緊要緊。若是老太太要問,就說是寶玉干娘走得匆忙落下來的。讓婆子揀到了趕緊送了來?!?/br> 那小丫頭將手一推,一歪頭道:“如此mama自己便去回了就好,我是新來乍到的,怕說不明白耽誤了,對了mama你貴姓???”寶玉奶媽一聽小丫頭細問,忙將包袱往小丫頭抱著的匣子上一方,轉身便走,小丫頭抱著個匣子也不能撂下便追,喊了兩嗓子,反而讓寶玉奶媽走得更快了。 院里有婆子聽見動靜,出來瞧,見小丫頭還要喊,忙擺了擺手道:“可別驚到了房里的面的主子,老太太現在不大高興呢,再有人再喊,怕惹老人家生氣?!毙⊙绢^也是沒了轍,只好將東西一并拿著往里送。 小丫頭進了屋,偷眼瞧了瞧賈母,似乎臉上有些慍色,一旁王夫人臉上也有點訕訕的,丫鬟婆子倒是不少,但是誰也不敢吭聲,屋子正中占著一位,瞧著是個出家人的打扮。小丫頭也不敢多言,忙行了禮,將手里端著的匣子往上送了過去。 史菲兒瞧見小丫頭,心想算了,此番也不能拿這個馬道婆如何,畢竟現在不是書里,沒有了趙姨娘,王熙鳳也沒進門呢。王夫人再如何也總不能自己找人魘了自己兒子吧。反正自己知道這個馬道婆不是好東西,此番也算是臊了王夫人的臉,若是她聰明些,應該不會再跟這個馬道婆有什么接觸了吧。心里就想將眾人都遣了,正巧小丫鬟送東西過來,借著說個別的事,話頭岔開就算了。 不過論起這個小姑娘,史菲兒倒是很喜歡,原本她是隨著她老子娘從金陵老宅過來送東西的,也是個家生子。史菲兒瞧著小丫頭甚是聰明伶俐,也沒有個小孩子的浮躁,倒是很喜歡,便留到身邊了。因她家姓金,倒是讓史菲兒想起來指不定這小丫頭便是書中那個辦事穩妥的鴛鴦,史菲兒越瞧著越覺得像,便索性叫其鴛鴦了。 史菲兒瞧著鴛鴦倒是有點奇怪,這匣子是沒錯,是自己讓其去拿的,但上面那個破舊的包袱皮怎么看也不像著府里之物,故而鴛鴦一端上來史菲兒便愣住了,問道:“鴛鴦,這是何物?” 此時倒是有人比史菲兒還著急呢,瞅著那個小包袱皮暗自焦急。不是旁人就是那個馬道婆,馬道婆心里暗罵道:“今天不知道是沖撞了那位菩薩,怎么偏偏將這勞什子給落下了。這下可如何是好?可如何是好???” 鴛鴦也是個聰明的,知道自己是被那婆子要當個槍使了,可是方才瞧著那個mama的樣子倒是很著急,而且也只是讓老太太瞧瞧這包袱里的東西,想來或許就是老太太熟,一瞧便知道了。畢竟自己也不認得那個是寶玉的干娘。 鴛鴦開口道:“回老太太的話,方才路上遇到了個婆子,說這個包袱是寶玉的干娘落下的。急急的送了來?!闭f著話鴛鴦手也不閑著,順手就將包袱給解開了,對賈母道:“老太太瞧瞧可是?” 包袱皮一打開,馬道婆的臉色變得慘白慘白,“撲通”一下便跪下了。史菲兒本來只是好奇,聽聞這包袱皮是馬道婆落下的,頓時心里一緊,當初這個馬道婆暴露就是因為她做邪法的東西被人撿著這才露得底。側眼過去一瞧,好家伙里面這些東西,可夠給這個馬道婆好好定罪了。鴛鴦是個小孩子,哪里懂得,包袱皮打開后,見里面都是些紙扎的小人,還拿起了一個細瞧。 原本王夫人還閑賈母多事,自己也是為了寶玉好這才誠信求佛尋個解救的辦法??纱藭r瞧見鴛鴦手里的東西了,轉頭再瞧見跪倒在地,面色慘白的馬道婆,心里也是“咯噔”一下。王夫人瞪著馬道婆:“你、你、你……”王夫人氣得說不出話來。 捉賊捉臟,如此便算是人臟并獲了。馬道婆這害人的東西,即便到了現在也是只存了害人的心思。史菲兒瞧了瞧一旁氣得不行的王夫人道:“二太太也莫生氣。如今你看此事怎么料理?” 王夫人咬著牙道:“老太太先將這披著佛衣卻行邪法的惡婆子綁了,我們將其送到衙門去,讓衙門好生處置,竟然佛門清靜地居然還有惡人,簡直是難以置信?!?/br> 史菲兒點點頭,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此事若是傳揚出來或許會對賈府聲譽有損,但是反正這家伙早晚也會暴露,早點捉住了也算是為民除害。史菲兒打發人婆子先將馬道婆押到偏房,又派人找了賈赦和賈政來。雖然史菲兒也想給王夫人多留點臉面,可是這事又不能不跟賈赦說一聲。畢竟現在賈赦才是這里的真正老爺。 賈府派人將馬道婆送去了錦衣府,并將那個包袱皮送了去。錦衣府一看大驚,忙通知營里抄她的家,抄出好些泥塑的草人,只是都被施了邪法,什么頭戴腦箍、胸穿釘子,項上拴著鎖頭之類的。柜子里更有無數紙人,藏在角落還有幾篇小賬,上面清清楚楚記著某家應驗過,得了多少銀錢之類。馬道婆被錦衣府送入刑部監,問了死罪,這些均是后話了。 將話轉回至賈府,王夫人此番可是大大的沒臉,那張馬道婆給寶玉的符里面也翻出來施了邪祟的東西。王夫人是又恨又惱,恨不得能親手將那個馬道婆給剮了。史菲兒此時倒是覺得王夫人很可憐,這事上她倒真的沒算是真的做錯什么,她也只是希望賈寶玉能早點好起來,但是卻沒想能惹出這么多麻煩。 史菲兒讓王夫人別太在意此事,還專門跟其說,這世上欺世盜名蒙騙招搖的人太多了,只是心急有求所以才會被一時蒙蔽。自己也讀過佛經,上面說佛祖慈悲為懷,佛祖心善,又怎會去跟世人討香火錢,不過是那些惡人才會借菩薩佛祖討要他們想要的東西。 過了兩日史菲兒去專門看了看賈寶玉,將屋里的人都退下了,便開口道:“孩童玩心大些再正常不過,但為了玩心裝病害人擔憂,卻不是好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