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
賈赦聽聞將手中捧著的茶盅放下,指尖敲了敲桌面道:“是哪里不順?你怎么不早說?我這幾日忙著皇差,想著你昔日辦事是個利索有輕重的,才將這等大事教與你籌備,怎么如今你也學起賴大之流了?要欺上瞞下不成?” 齊全一聽縮了縮脖子道:“老爺息怒,老爺息怒。老爺命小的做了這府中的管家便不敢松懈一日半時。凡事都盡心盡力生怕有半點差池,更別提敢效仿賴大之流了。只是老爺說這分宗一事實在是難辦。這、這……” “這什么?”賈赦怒言道。 “老爺,俗話說:有律按律,無律按例??蛇@分宗多則因是宗族過大而族人中遷徙去了他鄉,或是族內出了俊才往上追溯的,但另表彰的??扇缭蹖帢s二府如此這般的哪有分宗的道理!基本分宗那黃表紙上又如何告慰先人,不瞞老爺,此事我已勞煩了五六位西席了,無一人敢應的。只此一項便是如此,那后面的請牌位等事更不知如何了!而且這樣的大事,稍微出點偏差,實在有損府中的名聲和老爺您的威望??!” 齊全倒是個直腸子將這些話都原原本本說了出來。賈赦聽完略略沉思片刻道:“果真這世上名聲二字最為累人。你說的倒也不假,不過這有例按例,無例就開個先例便是了。至于黃表紙上如何告慰先人,我倒覺得不如實話實說,何苦粉飾太平,若是先人有靈真知曉了此事,倒應該欣慰我的英明決斷才是。這事你也不必尋什么西席來寫,我自己寫便是了!”賈赦頓了頓又問道:“除此兩樁事外,還有什么你決斷不得的?” 齊全想了想道:“貢獻之物均以齊備周全,cao禮之人也請了族里年長之輩,族中眾人也都下帖請到了,做個見證,請出牌位的供奉之所也依照老爺先前囑咐打理收拾停當。至于親戚朋友么,也只按照老爺的意思一概不請。只是一樣,怕那日寧府使個袢子,橫生枝節?!?/br> 賈赦聽了點點頭道:“橫生枝節有何可怕?若是他們生事我便要去讓族人評評這個理去,看那時是誰真真將賈家的臉面都丟盡了?!?/br> 齊全再一旁不敢多言,只得諾諾稱是。此時廊下有人來報說是有老爺的信到了。賈赦命小廝將信送進來,展開一閱笑道:“齊管家,我又給你添了個事做,你且去將公中重要賬冊盡數取了來。分家倒是有例的,此番也別煩勞還要動個二回了,一并就料理了吧?!?/br> 齊管家一愣,望著賈赦道:“老爺,這是、這是何意?” 賈赦笑笑道:“既然榮寧二府都要分宗了,索性,連帶著一并分了家也好?!饼R全聽了這話,唬的差點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半天才緩了神道:“老爺,您方才說的可是分家?” 賈赦點了點頭:“正是分家,反正早晚都要辦,索性一起辦了吧。省得有人拿府里的名聲說事,如今讓她們瞧瞧我這大老爺在榮國府里說的話就是生了根的,哪里容得他們外人多嘴置喙?!闭f完重重地一掌拍在桌子上。齊全縮了縮脖子,心想也不知是哪路神仙來的信,偏巧是趕在這時候,這惠是將老爺徹底惹怒了。齊管家雖心有抱怨,可也不敢再規勸賈赦,忙應了事,退下籌辦張羅分家的事去了。賈赦將信往身上一揣,起身去尋賈母。 史菲兒因分宗一事也被族人煩的不行?,F代人對宗族一事多少還頗有反感的。特別是這樣寧國府負責扯后腿的豬隊友,史菲兒本心也希望能早早撇清關系為妙??煞肿诋吘故谴笫?,關乎多家利益,便總有不知趣的來打探消息,生怕扒不住榮國府這棵大樹。史菲兒心想著若是見到賈赦,也想問問進展,巴不得此事早早落停才好。正想著,賈赦便到了。 例行問過安后,二人又扯了兩句閑話,史菲兒照例又問了問賈赦的皇差辦的如何,賈赦倒也坦誠,將今日之事盡數都說與賈母。自然也沒漏掉賈政去忠敬王府帶禮登門一事。 史菲兒本來就是個聰慧的,聽賈赦單說了此事,必知其定有下文。便笑著道:“你今日如此急急來尋我,定是還有事,你便一起說了吧。別遮遮掩掩的?!?/br> 賈赦笑道:“老太太果然獨具慧眼,我這點小心思是一點都瞞不住您老人家的這雙火眼金睛?!?/br> 史菲兒笑笑道:“這好聽的話,聽多了也便膩了。你還是省些口舌,說正事吧?!?/br> 賈赦聽言點點頭將自己懷中的那封信遞與賈母道:“老太太今日兒子有個不情之請,還望老太太能應允?!?/br> 史菲兒接過信瞧了兩遍,看了眼賈赦道:“你且莫說讓我猜猜便是,你這不情之請可是要讓我應了在分宗之后再行分家一事?” 賈赦點點頭道:“老太太果然厲害。我的心思您一眼便知?!?/br> 史菲兒搖搖頭道:“哪里是我厲害,這信里不都寫明了么,分宗一事,這王家便在背后來這一套,哄著賈珍那個毛頭小子上了賊船不說,背后又欲參你一本。真是這樣的親戚少些往來也是好的?!?/br> 賈赦點點頭道:“原本我也是未有這心思??墒沁@再一再二沒有再三再四,早年也對您應過您在便不提分家一事,可如今也不得不食言了。如此下去別人還未怎樣呢,自己倒是打起來了,豈不是白白讓旁人看了笑話?索性也別再折騰耽擱,分家這事我平日里也提過,這次就借著分宗一起辦了。我自會秉公辦理,不會虧待他們便是。還請老太太體恤兒子為了榮國府的心?!?/br> 史菲兒略略沉吟了片刻,才又道:“我對分宗分家一事無有異議,只是今歲府上還有兩樁婚事,瑚兒是娶親也還罷了,可大姐兒是出嫁,若此事分了家,讓他們去尋了他處,怕也是不便?!?/br> 賈赦道:“老太太思慮的周全,此事我也想過,元春侄女我自然也是疼愛,我這做大伯的也不會此事為難她。定然是會讓其從這榮國府的大門風風光光地抬出去的。除此外侄子珠兒也要應試,不能打擾挪動,但旁人則要騰騰地方便是?!?/br> 史菲兒聽賈赦如此說,也算是略放了些心。自己也清楚分家是早晚的事,昔日里因自己顧慮許多,一直覺的時機不妥,但如今瞧著此番倒是個良機。如今賈赦做事瞻前顧后考慮周全,自己也能放心,此事便由他去吧。便開口道:“你既想的周全,便依了你吧。按例行事便好,盡力將事都做周全齊整了?!?/br> 賈赦點點頭,將放在桌上的信小心收好又揣入懷中。 第二百六十四回 264 且說李紈服侍賈珠進晚膳,賈珠笑問其是否有話對其講, 李紈本就是個心中難藏事的, 況且素日里賈珠對李紈也頗為上心, 小兩口倒是和和美美。聽賈珠如此問了,自然也不想將此事瞞著賈珠, 便開口說道:“實不瞞爺,卻有事想與你說?!崩罴w頓了頓瞧著立在一旁的丫鬟道:“你們下去準備飯后茶點來,今日吃的略略膩口, 將我昨日吩咐你們用上好的綠茶研粉做的小糕切溫熱了切兩塊來?!毖诀咦匀灰彩橇胬? 聽李紈如此說, 自然就心中爺和奶奶有事要講,便都下去了。 李紈見邊上沒人了, 才低聲道:“方才去見了婆婆, 太太與我說了一事, 我聽了倒是有些心驚?!?/br> 賈珠見李紈此時臉上笑意均無, 頗有苦惱便開口勸慰道:“橫豎便是樁事罷了。如何就見你就如此了,你且說與我聽個明白?!?/br> 李紈少不得將今日去王夫人處聽王夫人哭訴一番的事學說與賈珠聽。自然也將賈政升遷外放一事也說了個明白, 末了也同賈珠說明, 自己倒是為老爺升遷而喜的, 只是太太讓自己去給賈母吹風一事, 自己倒是真犯了難。 賈珠聽了李紈這番話便禁了聲, 李紈一旁瞧著也不敢打擾,等了片刻,賈珠才緩緩道:“如此一來, 我今歲這科可要使出全身力氣才行呢?!?/br> 李紈不接,歪頭瞧著賈珠,賈珠對其一笑道:“今日之后,你便開始收拾收拾吧。免得臨到跟前忙亂?!崩罴w一愣,忙追問道:“收拾收拾?爺的意思我怎么聽不明白?” 賈珠收斂笑意正色道:“你我、哦,不單你我,是我們這一房怕是要換個住處了?!辟Z珠這番話讓李紈更糊涂了,老爺去了外地沒錯,難不成我們這些家眷盡數都要跟著?如果這樣,倒是明白太太為何要讓自己去給老太太吹吹風呢。旁的不說,論私心今歲爺要科考,可如此一折騰那豈不是要壞了!李紈心里起急,恨不得現在就去找老太太商議此事??扇绱送砹?,過去又沒有好的由頭,竟一下子急得站起來了。 李紈如此一站,倒是讓賈珠一驚。賈珠笑道:“你站起來做甚?難不成你是舍不得這富貴之地?”李紈搖搖頭道:“爺去哪兒,我跟著便是。只是今歲爺要考試,我怕這一番搬動會耽誤了爺的大事,如此一想才格外心焦?!?/br> 賈珠搖搖頭道:“若是因這點瑣事便能影響了應試,那我也太過無用。此番又不是上次那種急癥,我實在無力一搏,況且對于此事我心里早有準備。自然也是不驚了?!崩罴w見賈珠如此自信,自己倒也覺得稍稍好了些。稍稍想了想李紈又問道:“爺是如何能料得老爺要擢升外任一事?” 賈珠笑笑道:“如此你倒是猜錯了,我并不能料到老爺擢升一事。聽聞你說了此事后,我倒是料定了,這分宗之后,必然分家。如此我才讓你略略收拾收拾,日后免得慌亂?!?/br> “爺是說分、分家?不是說過幾日要分宗?”李紈一驚,懷疑自己聽錯了,忙看向賈珠。賈珠長舒了一口氣道:“你沒聽錯,我說的正是分家一事。因府中之事我自然比你了解更甚。長輩間之事你我不能置喙,但這府中家業總要有個傳承不是?本著嫡長之例,分家也不過是個早晚之事,到不用太計較。況且如今老爺放了外任,此時倒不失是個好時機?!?/br> 李紈微微出神,過了片刻才回了神,嘴唇喃喃道:“若是真如此,那我還怎么跟老太太提此事?” “不妨不妨,我倒覺得你只管放心便是。此事我也是一猜,也未必做數。況且老太太什么大風大浪沒見過了。又怎會為這些事而犯愁。既然太太讓你去給老太太先支應一聲,你去便是了。何必思前想后徒增煩惱?!辟Z珠頓了頓道:“讓你收拾一番,我也是另有計較。今歲再試,中與不中我也都想出去走走,增些閱歷。瑚兒弟弟去了塞外一次,再回來這見識談吐可是大增。果然古人話不欺我,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辟Z珠說完,眼瞅著李紈一樂道:“我若是走了,獨留你一人守在屋中豈不可憐?” 李紈原本都在認認真真聽賈珠說事,冷不丁聽其忽然話頭一轉扯到自己身上,立刻羞紅了臉。嗔怒了一聲,也不搭話了。賈珠倒是笑笑,也沒有再多說什么。 且說賈府中眾人因種種事由都揪著一顆心過日子,但這些人中元春倒是個例外。元春這些日子倒是過得安穩平順,今歲自己便要出嫁,又是御賜的婚事,府里眾人均覺得此事甚為體面,雖說琪郡王原本并不是太惹人矚目,但如今可不一樣了,忠敬王爺可是主持這朝廷呢!賈府的賈瑚少爺又是其的伴讀書童,自然讓兩府又近了一層。如此一層關系在,也怨不得眾人感慨這元春就是享福的命。 元春倒不在意旁人如何想,只是心里琢磨著如今在府里過一日便少一日,則更是有諸多不舍。自然是常常陪伴在賈母身旁,至于王夫人卻因為要cao持自己的婚事,反而整日里難得見上一面,就更別說說些什么提及話了。 這日元春一早便來拜見自家母親,進了屋,見王夫人面有愁色,以為定是又因為自己婚事的瑣碎之事煩悶,便出言安慰道:“太太可別太過cao勞,還是仔細身體為好。那事情橫豎還有內府領事的人打理呢!太太不不太費心了,得空還是多歇歇的好?!?/br> 王夫人拉住元春的手道:“到底還是女兒貼心?;槭挛业故遣怀?,只是一想起你此后出了這門去,還不知多久能見上一面。一想此事便覺得心焦?!?/br> 元春聽了,自然心里也有戚戚焉??纱藭r又不敢再多言,怕更引得王夫人難受,沉默片刻道:“太太為元春煩憂,元春如何不知。日后有了機緣,元春定要多回來看望太太?!倍舜藭r倒都是真情,自然這淚也忍不住了。抹了淚,元春忽然想起一事道:“聽聞老爺要擢升了,那可是要恭喜老爺和太太了?!?/br> 王夫人一愣道:“此事你是如何得知?” 元春笑道:“太太,這等好事如何還能瞞著元春,等調任下來了,元春還要親自去給老爺道賀呢?!?/br> 王夫人拉住元春的手,急急道:“那老太太可知此事?” 元春笑道:“要不是因我正巧在老太太哪里,怕是還不會知曉呢。今日嫂子來送新做的羹湯,順便提了這么一句,大家才知曉此事呢?!?/br> “那老太太如何說的?”王夫人急切問道,就連攥著元春的手都更加了幾分力度。 元春歪頭道:“老太太直言此等好事怎么才來告知她。還說如今老爺終于有了擢升,也算是如償所愿了,等調令下來要好好給老爺慶賀一番。太太,老太太可是為此事喜呢!” 王夫人聽了這話,頓時失了神,手也滑落到一旁。元春畢竟年歲尚小,想不到更深的層面去,況且此事諸人皆有諸人的算計,就連史菲兒如此喜歡元春,卻也不能將自己真實打算如實告知。元春倒是真為其父能擢升而欣喜。見自家太太此時反而是如此一番情形到有些不解,連忙又輕喚了幾聲太太,王夫人這才回了神。 “太太這是怎么了,是為何事煩憂?” 王夫人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道:“老爺擢升我自然是喜的,只是這萬一調令來的急,你這婚事還有你哥哥今歲考試……”王夫人說著嘆了口氣。 “原來太太是為了此事。太太您且放心。老太太說了有她在,保管妥當便是了,對了伯父也是這么說呢?!痹簩捨康?。王夫人此時心中有諸多苦楚,也不能再言了,畢竟自己既不能表現因賈政升遷外任而有絲毫不喜,又不能直言老太太偏心,原本還可以用來當借口的幌子,第一次沒說服賈政,第二次也沒打動賈母,如此一來要是自己真將此幌子光明正大地提出,怕是又會坑害了賈珠和元春。 如今王夫人心里越發清楚,自己日后的富貴榮華,與其說指望著賈政和賈府,還不如指望元春和賈珠來的更實際些。此二人還是將自己真正放在了心上。明白了這點之后,王夫人忽然覺得自己如同死過一番一樣,心里再燃不起什么火花來了,也滅了再想抗爭一下的心思,忽然間什么都覺得沒有意思了。 人生或許便是如此,將滿懷的希望盡數托付于他人身上,無異于一場豪賭盛宴,運氣好的賺得盆滿缽滿,運氣不好輸得徹底精光。這還不算,日后連丁點可以用來畫餅充饑的希望也隨之煙消云散了。此時的人依舊是人,能動能語,但卻只是空有個軀殼留在世上,而芯子早已死透了。 第二百六十五回 265 越是臨近分宗之日,這榮寧二府上下的氣氛就越透著幾分奇怪。往日里榮寧二府門口是何等熱鬧, 前來進府拜會的, 府內管事進出辦事的, 人來人往,絡繹不絕。而這幾日明顯的寧國府門口便冷清不少, 除了府里管事的偶有進出外,往日那些來拜訪的人都不見了蹤跡。而榮國府則是將大門緊閉,偶爾門子出來回個話, 將門口等著拜會的客人都勸走, 便都沒了動靜。 這街面上自然有消息靈通的早早得了信, 少不了也有背地里議論的。府門外尚且如此,那府門內則又是一番景象了。先說寧國府, 這寧國府內朱夫人因有孕在身, 況且如今月份也大了, 因分宗事又真心動了氣, 便病病殃殃的,府中逐事都教與兒媳尤氏打理。尤氏也還算是能撐住勁, 此番太太交權給她, 倒是沒有露出逞強弄權的意思, 凡事還都報與朱夫人知曉。婆媳兩個倒是因此一番變故更是親近了不少。雖說內宅倒是平穩, 可外面的爺們就有些上不得席面了。 且說原本就是寧國府一家之主的賈敬此番更是連家都不回了, 只是更家迷戀修真向道。分宗這等大事少不得要請其回來,好生商議??墒侨埶慕右环?,這位賈敬賈老爺只撇下一句話:“有何可商議的, 你等俗人盡數被這些俗事纏住,我自有我的路,你們莫要來擾。分宗那日我自會回來便是。斷不會耽誤你們便是了?!?/br> 賈敬這番不聞不問不管不顧的態度且放著一邊不提。再說賈珍,賈珍倒是為此事愁的不行,族里老人請了去說和不行,朝中大臣請去說和也不行,親朋戚友去了也是無用,就連賈母到后面都不見自己了。賈珍心里這才不得不承認,此事真的再無回旋余地了。于是索性開始花天酒地,眠花問柳,比往日里的放蕩更多了幾倍。尤氏起初還勸了幾句,那知這賈珍非但不聽,還大罵了尤氏一番。尤氏也是氣,但又無方,也只得含淚忍了??偠灾?,寧國府上下皆呈喪氣之色。 花開兩朵各表一只,說過寧國府,自然也要說這榮國府這邊。賈政因一心想著要外任的事,況且自以為分宗一事和自己關系也不算太大,自己去了也不過是走個過場,反正分宗之后,好也好,不好也罷,都應該是賈赦背著,自然也懶得上心。王夫人只是心里牽掛著賈政外放一事,心憂賈珠的學業和元春的婚事,更是打起精神忙碌此事了,至于而賈寶玉、賈探春、賈環如今年紀都小,自然這等事也不會去關心,還是平日如何,今日也如何。二房這邊論到底只有李紈奉了賈珠的之命,將一些重要貴重的東西造冊裝箱,單收拾了起來。自然也不敢大張旗鼓的整理,李紈只帶著兩個心腹丫頭收拾。王夫人忙著旁的事,自然也無暇顧及。 賈赦一家倒是忙的如陀螺一般,因賈赦定了分家一事,查閱賬冊,按例分家少不得捏了個方案出來,又要將公中之物件清點除了,每日里書房人來人往熙攘不停。 如今若問賈府上下最心如止水、波瀾不驚的也只有史菲兒一人。每日里就是和幾個孫輩聊聊天、或是問問營生狀況,再或者就是叫上幾個伶俐的丫頭玩玩自己新做的桌游游戲,用史菲兒自己的話講,人要學會勞逸結合,這才是有個生活的樣子。之所以史菲兒會如此,自然是因為此事對于自己沒有太大的影響。書中賈母偏心也好,不支持分家也好,歸根結底還是有自己的顧慮。而如今史菲兒絲毫不為生計銀錢發愁,自己的錢多的只愁花了。同時也不為賈府的覆滅發愁,畢竟如今賈赦被自己管教的也算是不錯,孫輩也都上進,正常來講,基本現在就算是自己忽然之間死了,賈府也不會一下落敗到樹倒猢猻散的地步。 史菲兒唯一牽掛的不過是這些未長成的姑娘,只是如此的一個世界,若是想憑自己一己之力與這封建禮教抗衡,從根上改變男尊女卑,改成女子亦可獨立于世,簡直就是癡人說夢。但現在自己已經給賈府鋪了一條新路出來,畢竟之后的事雖有變數,但總相較之前還是要好上不少。于是史菲兒每日便琢磨著,如何給這些姑娘多留下些保障。至于分宗也好、分家也罷,跟自己關系不大,況且這是數年過去了,史菲兒也自信賈赦能將此事料理得當。 不論是心中惦念著,抑或是百般不愿,這時間終是不等人。轉瞬便到了這分宗的當日。頭一天晚上,賈赦親自將明日所需之物都過了一遍,見諸事都以安排停當便早早休息了。至于寧國府賈珍也少不得去派人將賈敬接了回來,熬著等待明日。翌日一早,賈赦便帶著一隊人馬及應用物品,浩浩蕩蕩直奔賈府祠堂而來。也早有得到信的百姓,自然也少不得有好事的站在街面上,抻長脖子想瞧。 賈赦也不命家丁將人都哄走,反正今日這事都要做了,自然就不不怕人瞧著議論??蓪巼Z珍確是覺得此事實在是損了兩府的顏面,賈赦的人馬一到,便連忙迎出將賈赦等人請進了祠堂,帶眾人進了門,忙打發人等將街面上的等著看戲的閑雜人等打發干凈。 祠堂之內寧國府內族人早早便都在候著了。只是個人神色各異,各懷心事。今日分宗也是家族上下頭一遭,沒人能清楚流程禮數的,生怕自己一不小心犯了錯,惹怒了榮寧二府的幾位爺。 族人尚且如此,當家的幾位主子便更是如此。只是寧國府這幾位主子臉上如同都被鍋灰涂了一層,黑的不行。見榮國府浩浩蕩蕩一群人進了祠堂,賈珍只得硬著頭皮前行兩步沖著賈赦行禮道:“侄兒給叔父請安?!闭f完這句,賈珍也卡了殼,不知該如何繼續,只得回頭看向賈敬。賈敬立在祠堂正中,見了賈赦、賈政二人略略頷首,賈赦也不與賈珍多話,徑直走到賈敬跟前,沖其略施一禮道:“今日分宗,若有不合禮數之處還望兄長多多擔待?!?/br> 賈敬見賈赦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倒將原先準備的一番話都咽回了肚子里。想想也是,若是還有斡旋余地,又怎會走到今天這番田地。今日眾族人齊聚祠堂,賈赦為了面子也不會出爾反爾,所以此時再多說什么也是無益。賈敬點了點頭道:“兄弟今日之舉也算是我們賈家一族古往今來頭一遭。我這做兄長的也不知什么合了禮數,什么不合禮數。你按你的心思做便是,我這做兄長的自當會體諒一二?!?/br> 賈赦心里暗道,這賈敬倒是油滑,這話說的明擺著就是甩鍋給自己。賈赦轉念一想反正橫豎今日是好過不了,又何必在意這幾句話呢。賈赦點點頭道:“既然兄長如此說,那現在便開始吧。免得誤了及時如何祖宗責怪?!?/br> 賈敬聽這話自然臉又黑了一層,一旁的賈珍、賈蓉都不由自主地悶哼了一聲。賈赦哪里管他們如何做想,反正今日這臉已經撕破了,那就不在乎傷口有多大,之后還能愈合與否了。賈赦一抬手,身后便有人捧著供奉之物一一獻上,其中繁瑣之事不一一列舉,待諸事都畢了,便有族中老人喊禮跪拜。眾人聽了皆都撩袍跪倒,對著宗族祖先牌位一通叩拜。行完叩拜之禮,族中老人便又命賈敬、賈赦二人一同將陳情裱紙現上。寧榮二府兩位老爺進前一步,先各自給自家祖宗牌位又行了禮上了香,這才將陳情裱紙接過,兩人各持一邊,將此物展開。 賈敬本來就沒見過此物的,之前榮國府雖有管事將今日分宗流程事項均已到府稟報一番,但畢竟此物還是頭一回見。賈敬展開細細觀瞧,只見那有五尺見方的裱紙上,用蠅頭小楷密密麻麻寫滿了字。賈敬心里倒是覺得有幾分好笑。沒曾想過賈赦竟然在這裱紙上很花了一番功夫,難道他不知這東西一會兒便是要焚燒敬祖了么! 賈赦見賈敬眼中露了幾分譏笑之意,便開口言道:“分宗乃是大事,此事雖由你我cao辦,但仍需要向祖宗將來龍去脈講述仔細。免得將來見了祖宗責問,怕不好回答?!?/br> 一旁族人聽了這話有點頭贊許的,也有搖頭不悅的。不過眾人倒都是想知道這裱紙上到底是如何寫的,只是這紙上的字太過細小,眾人自然也瞧不真切。 賈珍一旁插言道:“即是如此,還需煩請叔父將裱紙內容講述給族人知曉?!?/br> 賈赦斜眼瞧了眼賈珍道:“今日章程自有安排,這裱紙本就是呈給祖宗知曉的,一會兒焚燒敬獻了,祖宗自然就知曉了,難不成你是想親自給祖宗捎過去?” 賈珍哪里會料得賈赦會有如此一番話來,一口氣卡在胸口,咽不下呼不出只覺得自己的心口隱隱作痛。但仍咬著牙道:“叔父這裱紙寫的詳盡,敬獻后祖宗一會兒便會知曉,只是這族人……”賈珍將話頭一停,抬眼看向一旁眾人。 第二百六十六回 266 寧榮二府分宗,賈赦依照先前擬定好的程序將寫明此次分宗的來龍去脈的裱紙展開準備焚敬。卻未曾想賈珍忽然插話, 其言中之意是要賈赦將這裱紙中陳述之事給族人講明。賈赦聽其此言, 心里冷笑, 即便是你賈珍舍得丟了這臉去,自己還舍不得賠你一起丟臉呢。 賈赦瞟了眼賈珍, 又將視線在屋中立著的諸位族人面上一一掃過。徑直走到香燭邊上,抓起個燭臺走到賈敬身邊,火苗直接往那裱紙上一燎。那東西本就是做焚敬之用的, 自然是沾火便著。賈敬沒曾想賈赦會直接如此, 手還舉著那裱紙呢, 沒想到這火就直接燒起來了,轉瞬那火苗便要燒了手, 忙抖手松開。一旁的賈璉倒是手急眼快, 將火盆往前一送, 將未燒完的裱紙接住道:“燒給祖宗的, 掉地上怕是唐突了?!敝坏攘似?,那盆里的裱紙燃盡。賈赦盯著盆里僅剩的那抹黑灰道:“如此想必祖宗已是收到了, 看了想必自有明斷?!?/br> 賈珍自然是一臉不悅。賈赦也懶得搭理他, 轉頭對眾人道:“今日來此祠堂的都是我們賈家一門的, 其中是非曲直也不用我說你們也心里自然也是明白。我今日主持分宗大事, 也只是為了向祖宗稟明此事。對祖宗呈現之物自然是不會有半點虛假, 若是有族人對這裱紙上所陳述之事還有不明者,可等明日到我書房去,我與你說個明白。否則誤了我分宗吉時, 耽誤了大事,我定不饒他?!闭f完賈赦將燭臺重重擱回原處,“現在你們還有何異議?” 祠堂內一片沉靜,似乎連呼吸聲都不可聽聞了。賈府宗族眾人平日里多半要依附寧榮二府過活,而且此事諸人也早有耳聞,不少人也覺得此番賈珍行事的確不善,才會導致今日之事,那些自以為有幾分老臉的族人,也有去說和過的,但都無疾而終,自然也明白此事無力回天。況且如今榮國府繁榮景象,即便是那些依靠寧國府的也不愿因為給寧國府強出頭而得罪了賈赦。就連剛才想接賈珍話頭的幾個年輕的族人,聽了這番話都禁了聲,故而祠堂之上一片沉靜。 賈赦見眾人都不語,便轉頭對賈珍言道:“我的侄兒,你還有話可講?若是有便此番一并講明了,免得一會兒真的誤了吉時,那時可別怪我不念舊情?!?/br> 賈珍被氣得直哆嗦,賈敬又瞪了賈珍一眼,低聲命其退后。賈珍也不敢再多言,只得忿忿后退。焚敬完裱紙,便又有人唱道:“問爻?!?/br> 賈珍聽著話倒是心里一樂,對了,自己怎么將此事忘了。我倒是想看看若是問爻爻問出個兇來,又該如何是好?賈珍不言語,伸長脖子等著看熱鬧。寧國府眾人也有不少人揣了同樣的心思,等著看一會兒會不會生出什么變數。 賈赦倒是不慌,依舊按程序辦事。凈手問卦,銅錢擲出,自有解卦的,眾人中也有明曉的,一瞧是個吉相,自然也就不好多言。只是一旁一心希望出些狀況的賈珍心愿落空。 賈赦命人將問爻出的卦相另人抬著在眾族人間轉了一圈,叫大家看個仔細。見眾人都啞言,這下才開口說道:“如今這裱紙也燒給祖宗了,祖宗給的回話你們也都瞧見了。還有人有什么異議?” 眾族人自然不敢多言,只有寧國府一門眾人面上有不悅之色。但如今也再無回轉余地,賈珍便背了臉去,不再瞧賈赦。一旁賈敬則是面對著祖宗牌位若有所思,聽聞賈赦這句話只是隨意擺了下手。賈赦見這二人沒有再言,便又給負責分宗安排的人,丟了個眼色,示意往下進行。往下便更容易了,請排位再回到榮國府早早備好的祠堂,重新上供、敬香、焚紙禱告便算是禮成了。司禮的人心里都輕松了不少,反正接下來再折騰也是回榮國府的地盤,總比在這兒處處謹慎要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