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
宋法憲道:“賈將軍如此說便是過謙了,戶部是忠敬王爺管著,旁人的面子不給,總要給賈將軍您面子才是。如今你們兩府上可算是親家呢,還是圣上賜婚。此事還是請賈將軍多多出力了。如今我這兵部侍郎聽著風光,可也是心里憂愁,整日就盼著國泰民安,如此便好了。也是話與賈將軍講,這軍需籌備差事主要就是從戶部求來銀子,然后調撥軍辦才買征集,看東西是否合乎要求、是否有無短缺。說起來倒是不難。其中最難的便是問戶部要銀兩了,此事辦好了余下諸事皆是不難?!?/br> 賈赦聽了點了點頭,忙沖著宋法憲一拱手道:“多謝宋大人指點迷津,我才對此事有點了解。既是如此,那我就先去戶部走上一圈,問問這辦理的程序,明日再來叨擾,拿這名冊?!彼畏☉椔犃?,忙起身相送,直至將賈赦送出了兵部才轉身回去,態度極為謙恭。賈赦出了兵部,便又騎馬往戶部而來。 賈赦本就沒理過這等差事,可戶部和兵部不同,戶部分工細,下設各司,賈赦上次還錢銷賬去的是捐納處,可這次去那個司,自己并不清楚。賈赦想了想,索性上馬,調轉馬頭去了忠敬王府。賈赦心里也清楚,反正和底下人說半天,最后還是要找王爺點頭同意,這錢才能調撥出來。與其和下面人浪費口舌,不如找管事的。 賈赦騎馬來了忠敬王府,沒想到這忠敬王爺竟然還未回府,但管事還是將賈赦迎進書房,說是王爺吩咐過了,若是賈將軍來,請先在書房等候片刻,王爺一會兒便會回來。賈赦聽了也是無奈,不過也沒有旁的辦法,只好坐著琢磨這事。方才在兵部聽宋法憲說此事只是將銀錢從戶部討出來便是完成了大半,余下的諸事不難了。估且不論這三百八十萬兩是否合理,可若是這賬目清楚,按理戶部就應該給錢了,怎么反而說此事是最難的?況且這等出兵之事,朝堂上都盡知,按理戶部也不應該不給?這又難在何處?那之后的查驗采辦又要如何?總之還是問題多多,賈赦此時有幾分后悔,為何剛才不再多問問。賈赦是琢磨不明白,只顧悶頭想著,到沒注意到一晃眼又是半個時辰過去了。忠敬王爺進了書房,賈赦還在悶頭琢磨,直到聽見忠敬王爺輕咳兩聲才回了神,忙起身行禮。 忠敬王爺笑道:“你倒是來的挺快。我還以為你今日會先去兵部,至少要折騰一天才會回來呢?!辟Z赦陪著笑臉道:“微臣是去了兵部,見到義忠親王和兵部侍郎宋大人,之后這才來見王爺?!?/br> 忠敬王爺聽了更樂了:“怨不得呢,這是被一桿子推給了戶部了吧。你拿名冊給我瞧瞧,他們要多少銀兩?” 賈赦一聽,搓了搓手道:“不瞞王爺,這銀兩我倒是知道了個籠統的數,不過這名冊要等明天才能得了?!敝揖赐鯛斠宦?,臉上的笑意淡了不少問道:“名冊不是應該早擬好的么?怎么還要等明日?”賈赦自然如實相報道:“宋大人說這名冊昨日被軍參尋了回去,說是上面有勘誤,修好了明日再送來?!?/br> 忠敬王爺瞧了瞧賈赦道:“你即沒看名冊,怎知道總數?”賈赦嘴角微抽一下笑道:“我問宋大人有沒有看過這名冊,可還記得所需銀兩總數與派兵數目,宋大人說看過,應是派兵十萬人,前期三百八十萬兩?!?/br> “三百八十萬兩?”忠敬王爺瞪了眼,一拍桌子道:“真是胡鬧,莫說三百八十萬兩,就是現在戶部能拿出個八十萬兩都是不易?!敝揖赐鯛斠慌淖雷?,賈赦自然是嚇了一跳,吞了口口水道:“王爺你先莫氣,這應是前期費用,而且這不是還要改嘛!說不定改了就會少些了?!辟Z赦這話說得口不對心,自己心里清楚,明日拿到的正式名冊上著銀兩還不知道要加了多少去。 忠敬王爺擺了擺手道:“他們果然是欺負你不懂。竟敢編出這樣的理由來糊弄你,居然還能將名冊拿去重修。你且瞧著,明日這總數還能再漲個兩番呢!如今這主意都打到這些地方去了?!?/br> 賈赦心里憤懣:可不是自己不明白么人稀里糊涂就領了差,也沒人引著,連做什么都如同摸著石頭過河一般。那些人打什么主意自己怎么會知道。況且,這回和忠敬王爺不是之前有約么?到時候不會真因自己辦不好差事真的挨了罰吧。 見賈赦立在一旁沉默不語,忠敬王爺道:“如今這兵部是鐵板一塊!這還是好聽的,說句不好聽的,這其中是有不少人等著發國難財的。一個個膽子越來越大、胃口越來越大。我也就是當著你說說這牢sao話。不過此事依舊還按照先前我們訂的計策行事。明日你拿了名冊便去戶部尋福建清吏司,我讓其典給你二十萬銀兩的批條,你得了后將這批條那去給義忠親王,并告知這是其前期銀兩,戶部多一分也拿不出了,先發兵,發兵后再議其他。說完你便按著我們先前所定去酒樓喝酒便是,記著將那冊子隨身帶著?!?/br> 賈赦聽了這么一番話,目瞪口呆,雖然自己很清楚這名冊也好或是宋大人口述銀兩總數也罷,都是有了不少水分,可從三百八十萬兩一下便壓到二十萬兩這也太天上地下了吧!賈赦不免有些迷茫,這以后的計策成與不成先不論,單憑自己僅討來二十萬兩,怕是明日見了義忠親王就要被罵死了。賈赦小心翼翼問道:“王爺這二十萬兩是不是少了些?這義忠親王知道了怕是……” 忠敬王爺一聽賈赦如此問倒是一笑:“你是不知規矩的,要知道戶部每項銀錢收支都是各有去處的。就是帳冊上寫得再清楚再明晰,也沒有一要便給的。更何況此次事情還有許多變數,這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一討便有,還給了二十萬兩。倘若換做他人,跑上三五回能要來你這錢數,便是大功一件了。你且放心,明日不會被訓斥的?!?/br> 聽了這話,賈赦稍稍安了安心,如此來看,怨不得宋大人說這要錢一事最難,果然如此啊。 忠敬王爺又開口道:“此事你還自當小心,這兵部都是老油條了,少說多問方才是好。若是發現什么或是瞧見什么當時你莫要多言,等到去酒樓后,見了熟人再說?!?/br> 賈赦聽了更懵了,怎么還見熟人再說,你現在就告訴我跟誰見面不就得了么!不過這話也只能心里想想嘴上是不敢說出來的。反正轉念又一想,早晚也是要見的,早知道了也不能如何,不如見面再說吧,反正這次自己就是個演戲的角色,按照王爺說好的演便是了。 賈赦這邊暫且不提,且說賈珍因賈赦鬧著要分宗,忙出城去尋了賈敬,求父親出面來壓制賈赦。哪知賈敬得了信兒,卻稱賈赦若是要分宗便分好了,還讓賈珍以后莫要用這些俗事來打擾自己清修,這話讓賈珍氣的不行,可是苦求又無用,也只得回了府。見了尤氏忙問其去求賈母結果如何?尤氏自然也是聰明的,早早便打發人候在府門,見賈珍未將賈敬接回來,便知此事自己公公竟然未管,心里雖然驚訝,但也明白了幾分。既然如今賈敬都管不了,賈母又說的堅決,自己何必將此事太在意了,便按照賈母先前教自己的話說了一遍。又怕賈珍太懷希望,便又特意強調賈母稱其未必能勸住賈赦。賈珍聽了心里煩愁,關起門來自己喝酒,借酒澆愁。 第二百五十四回 254 賈珍去尋賈敬,想讓其父去勸解一番, 讓賈赦不在執著分宗一事, 沒想到卻被賈敬稱這等本是俗事, 以后不必再來打擾。賈珍心里氣惱,回府聽聞賈母態度也是牽強, 更是嘆氣連連,只得借酒澆愁。畢竟如今賈赦雖不管著族里之事,但因所做所為族人不少都受了益, 此事自己連賈敬都搬不動, 那又有誰能幫著勸解呢? 賈珍在府里煩悶喝酒, 有下人來報說是賈代儒尋了來,賈珍心里奇怪這位老人家不在家中好生養著, 這非年非節的怎么今日還來自己府上了, 不知又有什么事要來尋自己。賈珍本就煩躁不想找個托詞不見, 但這賈代儒畢竟是自己長輩, 而且若是要分宗也要請其到場的。不如跟其說說,畢竟他也算是賈赦的長輩, 好歹輩份上也能壓他一頭, 想到此, 賈珍忙命人將其請了來。 賈代儒如今年歲已高, 今日來見賈珍也是不得已而為之。自從自己被賈府家學清出, 少了束脩一項,這家里的收入便少了許多。畢竟家中人少,雖有族里接濟著, 日子也算說得過去。自己早先時候倒對被家學清出一事耿耿于懷,但是瞧見賈府請來的那些夫子哪個不是兩榜進士,學問淵博比自己這樣沒有功名的不知強了多少去。賈代儒自然也覺沒有了臉面,無大事絕不再登榮國府??扇缃褡约何ㄒ坏慕饘O,學業不成,自己每日強逼著也不見長進,雖是在家學中進修,但仍是考不中個功名。賈代儒想著如此長久也不是個辦法,畢竟如今自己年事已高,還是為其尋個出路要緊,雖然按理自己是應去求賈赦,可因家學一事,自己實在是再舍不得這老臉去,于是今日特來尋賈珍。畢竟如今賈珍算是自己的孫輩,不管如何其也要尊老不是么! 賈珍也算恭敬,自己親迎將賈代儒迎進書房,又請其上坐,賈代儒倒是頗為受用,心里不由得對這賈珍高看了一眼。 賈珍也落了座,又命人上了茶,這才開口問道:“今日老人家特意而來,不知所為何事?老人家若是有事,遣個下人來稍個信便是,何須親自跑這么一趟。本就是我們這些做小輩的要去探望才對?!?/br> 賈珍這番話說得謙卑,賈代儒聽了更是受用,心里暗賞這賈珍懂禮數、有尊老,心里琢磨著今日這事應是能成??僧吘菇袢盏歉情_口求人辦事,還是失了些底氣道:“好久沒來瞧瞧了,今日正巧得空,過來走動走動,再說些閑話罷了?!辟Z珍聽其不說正事,自然自然也是不急,自己正好也想用賈代儒行事呢,想了想便嘆了口氣道:“老人家說的對,本是該我等去探望您的,可是如今府里諸事繁雜,我如今還領著差事,族里的事情也就照應不周,唉……” 賈代儒倒是不知賈珍是借故將話茬往分宗一事引呢,自然聽賈珍如此一說就上了套,順著話茬接道:“我自知你是繁忙,你也不必在意此事。族里人多,偶爾有個疏忽之處也是自然。你也不必太在意。昔日里,你做的那些事,族里眾人也都瞧著呢,你雖年歲不大,但如今卻能將族里和府里打點到如此也是不錯?!?/br> 賈珍見賈代儒接了話茬,嘆口氣又道:“唉!您是有所不知。我這管著一族之事,總有些思量不周的,若是都如您老人家這般如此通情達理就好了。如今有一事可是要將我愁死了,我心想著到底是我年輕,事情做的不周全,不如早早辭掉這宗族事務,如此也能落個好名聲?!?/br> 賈珍此話一出,賈代儒倒是一愣,忙勸解道:“宗族人眾自然是心思各異。你做成如此也是不錯了,若是換個旁人也未必如你。如今就算是你那叔叔賈赦如今是混的風聲水起了,但其實他在你這年紀還遠不如你呢!” 聽賈代儒扯到賈赦,賈珍心中大喜,可臉上仍是滿目愁容,嘆氣連連。賈代儒瞧著更是奇怪,便問其何故如此?賈珍長嘆一聲道:“您是不知,我那叔叔如今可是吵著要與我分宗呢!”說完賈珍還用袖子在臉上擦了把,似乎要擦掉眼淚。賈代儒聽了這話大驚,直接從椅子上蹦了起來,道:“你、你方才說什么?賈赦他竟要分宗!” 賈珍哭著臉道:“我知我做的不好??晌夜蛑耷笫迨宥疾荒茏屍涫栈爻擅?。這賈家一門兩公,是何等榮耀,倘若真是分了宗,日后我還怎么能去見我賈府祖宗!”賈珍說到傷心處,好一通捶胸頓足,淚也潸然而下。 賈代儒站起身,手拍著桌子,將桌子拍的砰砰響道:“怎能如此!怎能如此!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 賈珍忙走到賈代儒身邊摻著其讓其坐下,這才慢慢道:“如今我叔叔讓我本月初十就辦理分宗一事,您在族里可是長輩,您幫我去說說吧?!闭f罷賈珍一撩袍子,便跪在了賈代儒跟前。賈代儒見了,忙將賈珍扶起說道:“這等大事,莫說你求我,就是不求我,我也會去與賈赦理論一番。這分宗之事本是大事,怎可憑一時之氣?如此便是他的不對!” 賈珍心里暗喜,這賈代儒一來輩分大,二來又迂腐,這等事他去勸自然最好不過,最好能在拉上幾人一同去才好呢。只可惜如今如他這一輩的族人不多,遠些的多回了祖籍,若是從金陵請人來,怕是鞭長莫及。為今之計還是先能拖延便拖延些時日吧。 賈代儒又是絮叨了一會兒,這才罷休。忽想起今日登府來求賈珍之事還未說,便沖著賈珍道:“今日登府還有一事相求?!辟Z珍自然明白賈代儒無事不登三寶殿,忙開口道:“您直講便是,若是我這孫輩能效力的,自當傾力而為?!?/br> 賈珍這話讓賈代儒著實舒坦,賈代儒說道:“也不算是什么大事,與你來說便是舉手之勞的。如今我這孫兒也大了,讀書還是差些。想著不如給其尋個差事也算是日后有個出路。你看著族里的事多,能有什么讓其能幫著分擔些的,只管教給他一兩件便好?!辟Z珍聽了,自然也是連連答應,說是等此事料理完,看看族里有什么事適合賈瑞的,便安排其去應承。賈代儒聽了這話,也算是放了心。告辭賈珍,去榮國府尋賈赦而來。 賈赦就知道這幾日自己定是不能太平了,今日又去了覽書閣窩著,反正自己已經跟賈母和自家太太支應過了,明日還要繼續奔波于兵部與戶部,索性早早休息了。 賈代儒去了榮國府,尋賈赦自然是不得,門子告知其賈赦早就出府去了,也不知區了哪里?這個時辰仍未歸來。賈代儒自然不信,認定賈赦是怕來人說情才躲著。怎么勸也勸不走,管事也是無奈,只好將人請進府,讓其在賈赦書房里等了一個時辰。賈代儒見賈赦仍是不現身,這才氣呼呼地拂袖而去。說是明日一早再來尋他,看其在或不在!管事也是無奈,只得應了。果不其然,翌日一早賈代儒早早便來,可仍未尋見賈赦,管事又將其請進書房,在書房呆了一上午,仍是沒見到賈赦的影子。 賈赦和忠敬王爺密議一番后,次日一早便騎馬去了兵部。今日倒是沒見到義忠親王,賈赦便直接去尋兵部侍郎宋法憲,許是自己又到早了,又等了良久才得見。宋法憲見了賈赦,如昨日一般忙將賈赦讓進屋中道:“辛苦賈將軍了,今日來的如此之早,所為何事?” 賈赦心想你這是裝糊涂呢?還是真糊涂呢?不是你昨日說今日那名冊能好嗎?賈赦自然也不能如此直接講,便沖其一拱手道:“宋大人,今日我是來領那名冊的,畢竟軍務緊急,賈某又是個生手,生怕耽誤了。不知道宋大人可否拿到名冊了?” 宋法憲聽賈赦如此一說,忙一拍手道:“唉呀呀,賈將軍瞧我這記性,不過今日田軍參還未將名冊送還。賈將軍不如我收到名冊,送到您府上去可好?” 賈赦搖搖頭道:“不敢勞煩宋大人了。宋大人諸事眾多,我賈某只有這一樣差事,我在這里等著便是。宋大人您去忙您的,不必在意我。我得了名冊還要趕緊去戶部等著批銀子呢。您可不知昨日我去戶部那個灰頭土臉啊……”賈赦連連搖頭。 宋法憲聽了笑道:“賈將軍此番可了解我們兵部的苦楚了。這要點銀子實在是太難啊?!辟Z赦也在一旁連身附和,二人又東拉西扯了幾句,此時正好那田軍參到了,見二人將手中名冊遞上道:“大人,這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如今我們可是整裝待發,就差這糧草了。還請賈將軍多多體恤我們兵將?!辟Z赦點點頭,將名冊捧在手里翻開,匆匆掃了幾眼便翻到最后,去查看總數,果不其然,今日這數目比昨日有漲,竟然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寫著要四百五十萬兩。賈赦心說這一夜間便又生出六十萬兩,也不知是之前太過馬虎了,還是自己對于其太好糊弄了,這可比賺錢快多了。 田軍參見賈赦捧著名冊不語,便道:“賈將軍此事耽誤不得,還請多費心思?!辟Z赦聽了將名冊一卷,沖二人拱手道:“卻是如此,不敢耽誤了。我這就去戶部想辦法批銀子去?!?/br> 第二百五十五回 255 賈珍發愁分宗一事,正巧賈代儒登府議事, 賈珍心中生出一計, 因為這賈代儒輩份在賈府中頗高, 賈珍想借其輩份壓一壓賈赦。賈代儒被賈珍說動,領了這事, 只可惜連尋了賈赦兩次,都沒見到其的影子,這讓賈代儒對賈赦更是心生不滿。賈赦早就預料到定會有人來勸解, 便早早地去了覽書閣躲清靜, 白天又忙著去辦差。 好容易今日拿到了名冊, 賈赦瞅了眼名冊上的總數,竟然一天之間比昨日又多了六十萬兩。賈赦心里都快罵開花了。這幫人真把自己當棒槌??!賈赦也不多說什么, 面上仍帶笑, 接過名冊告辭兵部去了戶部。忠敬王爺昨日承諾過今日拿著名冊能批出二十萬兩銀子來呢, 賈赦心想事不宜遲, 先將正事做了要緊。 拍馬去了戶部,賈赦琢磨哪位會是哪位熟人呢, 結果抬眼便瞅見方中正, 賈赦心里一喜, 怨不得忠敬王爺說是熟人呢, 這方中正去了江南幾年沒想到又回了京, 如今又來了戶部,可算是真巧。賈赦拱手與方中正寒暄幾句,便將名冊遞上, 等著方中正給自己撥調銀兩。 方中正也是認真,捧著名冊細看起來,一邊看一邊查算,賈赦瞧著心里暗想,照這速度今日能看完就是不錯了,若是要等著撥銀子還不是要三天以后,便忙開了口道:“方大人查驗真是細致,只是如今這糧草緊急,昨日我又去求了忠敬王爺,王爺說先給我撥出二十萬兩來?!?/br> 方中正頭也不抬回了賈赦一句:“哦,王爺說的,可有王爺批示字據?”這一問賈赦倒是傻了眼,可不是么,昨日說得那么熱乎,可畢竟口說無憑啊,賈赦心里暗想怎么就忘記讓王爺寫個條子來呢?忙又道:“方大人您也知道我賈某人自不會空口白牙來誆騙您,這二十萬兩也確實是王爺親口所說,若您不信,不如我們一起去尋王爺問個究竟?” 方中正點點頭道:“你恩侯兄說的我自然相信,只是此事縣官不如現管啊。王爺也是不知實際情況啊,如今一開口便是二十萬兩,不瞞恩侯兄,我這里將家底都翻給你,也就能勉強湊個十二萬兩?!?/br> 賈赦一聽傻了眼,怎么二十萬兩一轉眼就變成了十二萬兩了,一下子少了個八萬兩去。好么,一面不停加,一面不停減,且不說這四百五十萬兩的軍需是否合理,單就是能將這銀兩湊齊,也不知道是個什么時候。賈赦此時心里更是明白,怨不得這差事沒人愿領,推了自己這個棒槌出來頂缸呢。若沒有王爺承諾,這怕是自己去了幾次都是無功而返呢,更別提能湊齊這錢數了。 方中正見賈赦不言,面有難色便開口勸解道:“我也實話與你說,能給你撥出這么許多來已是不易了。你想如今朝廷戶部這個時節稅收未到,卻又都是用錢如水,各個衙門口都等著錢用呢?!辟Z赦聽了也是點點頭,此事其不說,自己也明白。方中正又道:“不過這糧草兵馬之事自然是優先。王爺也有過交待,雖二十萬一時湊不得,但十二個萬我還是今日能給你批的。只是也得容了我慢慢算上一番才行吧!” 賈赦一臉不解,自己本以為這銀錢數目雖然有 些不對之處,但是還不是應該直接一筆將銀子批了便是。怎么還要查算?方中正見賈赦不解便解釋道:“這前期銀兩,二十萬也好,十二萬也罷,也總要有個去處可對?是發了餉銀?或是置辦了軍衣?還是備了兵器?又或是做了糧草?總要有個出處才對!這冊子是一筆筆匯總而得,自然我這里也不能眉毛胡子一把抓才對。否則給你批了十二萬,你去置辦軍士冬衣,轉頭來說糧草又不足了,可賬上又沒錢我改如何?” 賈赦聽了這番話,自然覺得是有些道理,可又隱隱覺得又不大對。不過這次既然忠敬王爺是為了用錢釣魚,那自己就不去太cao心了,按計行事便可。賈赦點頭,耐著性子看方中正繼續翻看名冊,記錄演算。 賈赦琢磨著,順口一問道:“方大人,我有一問,這糧草一事可是每次都會短缺這么許多?那何時能都領齊備了?” 方中正抬起頭,將名冊放下,看了眼賈赦道:“恕我直言,若是按名冊上的這糧草齊備,怕是得勝歸來也不會齊備?!辟Z赦聽了自然一愣,雖和自己所想無異,畢竟這回有不少虛擬增多的,自己雖不懂,但也能猜到。只是不知是因為如此,戶部故意為之,或是旁的也是這樣。賈赦便又問道:“可是所有的軍需籌備均是如此?那若是真短缺了仗又如何來打?” 方中正道:“恕我方某人直言,恩侯兄你這問話著實不該??!您家府上可是兵戎出身,這等事您比我可清楚啊?!辟Z赦聽了頓時覺得面上羞愧,垂著頭道:“不瞞中正兄,您也知道我家府上祖父榮國公戎馬生涯,但我這一輩就只是享了祖上的榮耀罷了。這等事著實不清楚?!?/br> 賈赦說得坦誠,方中正也不再多問,只是解釋道:“這軍隊本就是各地調集而成,那自然有不少糧草應是各地籌備而得。所以這名冊中如這樣的糧草自然是不由我這里發放,而是在各地籌劃而得。況且只是賊寇,又哪里需要十萬兵士去上這一年之久?不過真若是短缺了,那也是沒法的事。我雖未見過,但也聽過這早年間亂世軍隊過境,如蝗災一般?!?/br> 賈赦聽了這話自然是吃驚不小,方中正也不去再理會他,又繼續埋頭演算,只留賈赦愣愣出神,不知過了多久,方中正演算完畢,在有戶部壓印的文書上批寫了一番,檢查無誤后才將這批條遞給賈赦。賈赦接過一瞧,上面樁樁件件倒是寫得清楚,不過賈赦也是好奇,這上面批下的銀兩總是雖有近十二萬,但多是些車備馬草等物,也沒有武器的、將士軍餉也只批了一個月,賈赦捏著條子自然是遲疑,不過方中正道:“我也是奉命行事,恩侯自請便是?!?/br> 賈赦無奈,揣好名冊與批條辭別方中正,又回了兵部去尋宋大人。此番這義忠親王倒是在了,正與宋法憲不知在商議何事。宋法憲瞧見賈赦先開口道:“賈將軍去,辛苦辛苦。義忠親王正問這軍需籌備的如何了?” 賈赦心想,原來是在此等我呢。這一要錢了倒是比誰都急。賈赦忙將批條取出遞與義忠親王道:“微臣初行此事,也不得要領。今日在戶部磨了bant這才得了十二萬的批條。還請王爺過目?!?/br> 義忠親王聽到賈赦只拿來十二萬的批條,怒目圓睜道:“這點銀兩我給將士發軍餉都不夠。你是如何辦的差,不知道延誤軍機是死罪嗎?” 此時賈赦心中那個苦??!這可完全跟說好的不一樣啊。怎么開口就是死罪了?忠敬王爺不是還說定不會有事,我不會被罵才對嗎?賈赦正想著,便聽義忠親王猛拍了下桌子道:“真是胡搞,還給我條條批注。況且這軍餉才給了我一個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這番話說的賈赦更懵了,難道之前不是如此嗎?還專門讓自己去碰這釘子? 此時宋法憲在一旁勸解道:“王爺莫氣、王爺莫氣。賈將軍也是頭一次領了這差事,自然是不知其中問題所在,這也怨我沒講述清楚。不過王爺有所不知,如今這戶部換了新人,行事也確實如此。那人一板一眼的行事,完全不知道個輕重緩急、也不知個靈活多變。此番賈將軍又是新任,自然對方就會多加搪塞了?!?/br> 賈赦一聽這才安了些心,自己不是用來碰釘子的祭品就好。賈赦忙道:“王爺莫氣,明日我再去戶部便是。我也不管其家底子是否都真被我掃光了,我便是去與他耗上了?!?/br> 義忠親王聽了這話似乎倒是消了些氣,瞧了瞧賈赦道:“本王也是心急如焚,你也是辦差辛苦。我先命人領了這批銀再說。此番你也是辛苦,不如先回去休息休息吧?!?/br> 賈赦聽了這話,自然是求之不得,忙拱手向二人告辭。出了兵部,賈赦直奔望江樓,心想可是要慰勞自己一番,這又是挨罵又是要錢的,還奔波與兵部與戶部之間,家又回不去。這個差事可算是將自己坑苦了。 賈赦在望江樓點了一桌自斟自飲,沒想到卻又有人尋了來。見賈赦一人點了一桌酒席,進門便斥責道:“如今賈大侄兒倒是越發能干了,在家中吵著要分宗,自己卻躲到此處來吃酒席。大侄兒真是好有興致?!?/br> 賈赦定睛一瞧,立在門口的不是旁人,正是氣得起哆嗦的賈代儒。賈赦一笑,給賈代儒讓其上坐道:“叔叔來了,便和侄兒一同吃點?!?/br> 賈代儒板著臉道:“我哪里能做賈將軍的叔叔,方才瞧見你,叫你了好幾聲,你竟頭也不回地徑直去了?!?/br> 賈赦想了想,心里暗自叫屈,自己原本就悶頭想事,哪里顧上有沒有人叫自己啊。賈赦瞧著賈代儒道:“叔叔今日上街何事?若是短缺什么了,捎話給府里,我讓下人辦好了送去便是?!?/br> 賈代儒哼了一聲道:“哪里敢勞煩您賈大將軍,如今都要分宗了,怎會記掛著我等!”賈赦聽其忽然冒出這么一句話,暗想這頓飯也吃不踏實了。 第二百五十六回 256 賈赦折騰兩日,終于從戶部得了批條, 批了十二萬兩的銀子, 賈赦喜滋滋去尋兵部表功, 沒想到竟未如忠敬王爺所說,得了功勞, 反而挨了通埋怨,賈赦心里煩躁,索性就依計策自己去找個館子吃飯喝酒去了。沒想到, 自己正吃著呢, 賈代儒倒尋了來, 還一語道破了賈赦要分宗一事,賈赦心里一涼, 今日連頓安生飯也吃不好了。 賈赦臉上有笑, 這賈代儒又迂腐又執拗, 況且其輩份又高, 之前因家學之事,他本來就對府上有了成見, 每每見到自己和賈政都是愛答不理的。賈赦倒是奇怪, 按理輪誰也輪不到賈代儒做這個出頭的椽子。怎么偏是其找了來?賈赦琢磨著看來賈珍是求不來救兵了, 居然找了個賈代儒來頂卯。不過賈代儒可不如此想, 此時賈代儒自己端坐著, 一張老臉板著,不茍言笑等著賈赦,好似賈赦做了什么十惡不赦的事一般。 賈赦也懶得跟其逗悶子, 又命人添了兩道菜,給賈代儒加了壺酒,又添了幅碗筷。自己又自斟自飲起來。賈代儒見賈赦如此,心里便覺得氣火攻心,對著賈赦道:“賈將軍還沒回我話呢,你可是要分宗?” 賈赦一聽,將手中的酒盅放下道:“叔叔倒是消息靈通,我是要分宗沒錯。便是這幾日的事,屆時還要請叔叔去做個見證?!?/br> 賈代儒聽了這話,一拍桌子道:“胡鬧胡鬧,你這樣胡鬧將來如何去見你故去的父親和榮國公。如今你能耐了,有些名聲了,就能如此任意妄為了?真是胡鬧!胡鬧!我們賈府一門兩公是何等的榮耀,旁人求都求不來,你還要分宗!” 賈赦就這賈代儒的這番話吃了好幾口菜,又喝了一盅酒。心想這賈代儒也是心寬,如他這般歲數不好好在家里養著,還cao這份閑心也是不易??磥磉@人也不能太閑了些。否則還不知是怎么琢磨事呢。賈赦撂了筷子道:“聽您這番話便知您是只知道我要分宗,卻不知我為何要分宗。我那侄兒賈珍可否與您講明此事?” 這一問賈代儒倒是緘默了,這事其實自己也不是沒想過,那日從寧國府回來,賈代儒便想到這賈赦應該不會輕易提出此事,況且賈珍也說自己有錯,可偏巧自己當時又未細問,畢竟自己在賈府虛有個輩份,余下的都不沾。被賈珍哄著捧著說了幾句,心里著實受用,這才連這緣由都沒細問。不過賈代儒也是琢磨著,再怎么樣,這分宗也是天大的事,還有什么事能大過此事去?總之為了宗族繁盛,這分宗段不可行。 賈代儒將頭一揚道:“這緣由知不知又如何?今日既然你提到,我便聽聽你說說什么天大的由頭能要逼得你分宗?” 賈赦將自己杯中的殘酒飲完道:“若不是您問,我也不愿細說。此事說多了反而對賈府不是好事。您應是知曉我被舉薦領了這軍需籌備的事,這差事我一無資歷、又無經驗、自然是做不好,可此事是要簽軍令狀的。做不好被貶斥都是輕的,至于重的,不吉利,我便不多言了。我分了宗,賈府一門也少被株連這豈不是件好事?您說是與不是?如今我也是焦頭爛額,今日在此借酒澆愁呢!”賈赦說完還長嘆幾聲。 賈代儒本就是個迂腐的書生,若論死讀書自己擅長,可這種人情世故、官場之事則是知之甚少了。聽賈赦如此說,自然白了臉,想了想問道:“這等事既然有人舉薦與你,圣上又點了你的差,你自然是能做好的。怎么反而說什么做不好府上受株連的假話,這讓人如何能信?” 賈赦笑笑道:“您是有所不知,我這軍需籌備這次籌措銀兩軍部名冊上寫得是四百五十萬兩。您猜我跑了兩日,拿了多少的銀兩批條?” 賈代儒哪里懂得這些,被賈赦話題一引順著答道:“一百萬兩?”賈赦聽了這話噗嗤一下笑出聲道:“今日我謝您老人家吉言了!要是真能籌來一百萬兩我就不愁了?不瞞您,這兩日我腿都跑細了,也不過是求到了這個數目的零頭,才十二萬兩,即便如此,便是謝天謝地了。戶部說沒錢了,您說我接下來該如何是好?這杯水車薪,還有期限,真是不瞞您,我都怕我這日后性命堪憂。您說我這差辦成如此,我分宗豈不是才是為了賈府好?” 這番話說的賈代儒目瞪口呆,自己本以為賈赦是因為要耍官威了,府里又有兩樁賜婚,故而才想分宗,沒想到竟是如此考慮。自己倒是錯怪其了,賈代儒臉上便有些訕訕的。賈赦瞧見笑道:“叔叔莫急,如此我這是才說了一樁。這是于公分宗之理,于私我還未跟您說呢!” 賈代儒不解,這怎么還分個于公于私了,便追問道:“這于私又如何?”賈赦撿了口菜吃了才說道:“這于私的由頭說來不好聽。我怕您也不信,但您既然問了,我便說與您聽。方才我也說,我這差事是因人舉薦而得。你可知這舉薦者都有何人?” “這我如何能知?”賈代儒擺擺手,“你直說便是?!辟Z赦笑道:“這舉薦的折子里,我那親弟、親侄兒都是赫然在目??纱耸挛揖谷痪疾恢?,竟無一人來告知與我其在這舉薦折子上聯署了名。只因我在朝堂上發了宏愿,說若是差辦好了,我絲毫不受??扇羰遣钷k不好,則舉薦者也一同受罰?;貋磉@親侄兒便來追問責怪,我也請您評個理。這于私我該不該分宗?” 若說方才那席話讓賈代儒目瞪口呆,這番話則是讓其嗔目結舌了。賈代儒喉頭滾了滾,半晌才擠出一句:“你這話當真?”賈赦道:“您是長輩,我怎可蒙騙于您。今日也就是您問到了。我與您訴訴苦罷了。這折子可是圣上王爺都親見了,我如何敢胡言?!辟Z赦說完繼續將酒斟滿自飲。只余下賈代儒在一旁不知該說什么好。